36.催婚
蘇耀學贊同:「我從縣令任上進京,升從五品郎官才是正理。」
直接越級到三品、從三品, 那就是幸進, 虛職倒罷了, 實職的話, 朝臣定然不服,對他以後的仕途沒有好處。
蘇阮略一思考,也明白了其中分寸, 就說:「也對,不急。」都進京為官了, 還怕升遷不上去?
蘇耀學接著問起付彥之如今情況,兩人對答幾句后, 他納悶道:「怎麼你和二娘定了親, 稱呼上反倒生疏起來了?」
付彥之笑而不語,蘇耀學看看蘇阮,蘇阮低頭端茶, 他便笑道:「雖說還沒成親, 但咱們本是多年舊識,實不必如此。我在我們那一支,兄弟中排行第四,你叫我四兄吧。」
他和蘇阮兄妹是同曾祖父的堂親, 論起來不算遠, 但到他們這一輩, 肯定是不會一起論排行的了。
付彥之從善如流, 叫了一聲「四兄」。
「進京之前, 我收到一封蜀州老家的信,是大伯寫來的……」
蘇耀學話說一半,蘇耀卿就說:「提他們做甚?」
蘇耀學的親大伯是蜀州蘇氏族長,當初不讓蘇知信下葬、硬逼著蘇耀卿要錢的人里,這位大伯恰好是其中「領袖」,所以蘇耀卿一聽就皺眉,不讓堂兄再說。
「堂兄你這些年還和他們通信?」蘇阮抬頭問。
蘇耀學被蘇耀卿堵得有些尷尬,就解釋說:「總歸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怎麼記得,當初堂伯去世,你們的房地都叫族裡收了?」不然蘇耀學何至於孤身一人進京,在蘇阮大伯家裡受苦?
蘇阮的話,讓蘇耀學更添一層尷尬,但他為官多年,這種宗族之內的糾紛也處理過許多次,就嘆口氣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咱們比他們富貴,若是不顧宗族,恐為人詬病……」
「為人詬病?哪個人?敢站到我們面前來說嗎?」蘇阮冷笑,「刀子沒砍到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罷了。」
蘇耀卿皺眉:「別爭了,聖上已許了我分宗出去,從祖父起另立小宗。」
此言一出,其餘三個人都是一驚。
蘇阮驚中有喜:「什麼時候的事?」沒想到兄長不聲不響地,竟然辦了這麼一件大事!
「上次說回去祭祀,我就提了,聖上說這有什麼,我們京中立家廟,也是從祖父始,與他們不相干。」蘇耀卿說得直接。
蘇耀學:「……」
這麼算,他也是不相干的那一支了。
蘇阮聽了這個消息,覺得天都晴朗幾分,也不戳堂兄痛處了,安慰道:「堂兄與他們自然不同,阿爹在世時,可是當你親生兒子一樣的。」
蘇耀學一嘆:「我聽說了,三叔去世后,族中對你們多有不公……可是大伯信中說,已打發兩個族中兄弟來京,算著日子,再有半月二十天的,也就到了。」
「到了也別想進我的門。」蘇耀卿少有得堅決。
蘇耀學就看向蘇阮,蘇阮嘆氣:「一家人久別重逢,我是真不願提這些破事,但話已說到這裡,我索性跟堂兄直說了吧。當年我阿爹過世,我阿娘和阿兄扶靈歸葬,族長攔著不讓進祖墳,非說我們欠著族裡重修祖墳和祠堂的錢。」
「族中不是有祭田么?這些支出,一向從祭田走啊!」蘇耀學道。
「是啊,不往遠了說,祖父在世時,還給族裡添了二十畝祭田,但到我阿爹歸葬,他們就是不許。」蘇阮冷笑,「當時我阿娘病體支離,怎麼求,族長都不肯容情,我阿兄在他門外跪了一天一夜,現在他說派人來就派人來,憑什麼?」
蘇耀學:「……」
這些事情,他是真的絲毫不知,族裡自然也不會跟他說。
付彥之看他面帶愧色,蘇阮兄妹臉上也都沒有笑容,就說:「四兄看來不知這一節。」
蘇耀學點點頭,長嘆一聲:「如此短視,苛待族人,難怪蜀州老家一年不如一年。」又伸手按住蘇耀卿肩膀,向他道歉,「對不住,煥揚,我真沒想到……」
蘇耀卿搖頭:「這不關堂兄的事。不說這個了,」他轉頭看向蘇阮,「你不進去和堂嫂打個招呼么?」
「對!」蘇阮忙站起身,「光顧著說話,都給忘了。那你們談。」
她說著從堂兄看到兄長,又掃了付彥之一眼,見他正望著自己,想起今日在宮中所見所聞,就低聲問:「你不急著走吧?」
付彥之搖頭,也低聲說:「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蘇耀卿和蘇耀學都笑,蘇阮臉一熱,扭頭快步出去,到後院見嫂嫂們。
蘇耀學的妻子吳氏,是他第二次進京、當官后娶的,蘇阮沒見過,崔氏便從中介紹了一下。
蘇阮看這位嫂嫂文靜秀麗,先多一分好感,拉著手聊了幾句,談吐也得體,便更放心了些。又見過幾個孩子,她終於想起少點什麼,問崔氏:「阿姐沒來嗎?」
「打發人去請了,大姑不在府里,玉娘說,等她娘一回去,就讓過來。」
「阿姐近來忙得很,我也少見她。」蘇阮笑著和吳氏解釋一句。
蘇家姐妹都是國夫人,顯赫至極,吳氏自然不敢挑理。
姑嫂三人又聊了一會兒,蘇阮看著天色不早,顧慮付彥之送過自己,還得趕著關坊門之前回家,就說:「今日四嫂初到,想必也累了,還是早些歇息,等明日我和阿姐同來,咱們再歡聚。」
崔氏笑著幫忙解釋:「正好明日親家來訪,他們也是剛到京。」
蘇阮告辭出去,到前廳和付彥之匯合,一起回了徐國夫人府。
「我今日進宮,看見寧王妃帶著兩個小郎君去拜見娘娘……」蘇阮把事情經過和蘇貴妃的猜測都告訴付彥之,末了說,「你還猜得挺准。」
付彥之道:「如今除去廢太子,諸皇子中寧王最長,法理上佔優,朝中擁立他的人也多。聖上選寧王,本就是最理所當然的。」
蘇阮點點頭:「我看寧王妃還挺面善,衡陽郡王是她親生子,要真把玉娘嫁過去,倒可以放心。」
看她一副操心樣,付彥之不由笑了笑。
「你笑什麼?嫌我當真了是不是?我跟你說,我把你的主意和娘娘說了,她比我還上心呢!為著這個,甚至忍了孩子們在她面前嬉鬧。」
付彥之忙收斂笑意,道:「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蘇阮斜他一眼,「呸」了一聲,問:「今日去付家如何?」
「挺好,賓主盡歡。」付彥之自不會和她提薛諒的事,「母親叫我暫時搬到光福坊去住。」
「也好。一家人久別重逢,正該多團聚,也省得你一個人吃飯,沒滋沒味兒。」
這話說得付彥之心裡一酸,不由伸出手去,隔著矮几握住蘇阮手指,低聲道:「咱們早些成親吧。」
蘇阮先是一愣,等想明白他話中含義后,臉上又是一紅,剛想回絕,就聽他接著說:「成個咱們自己的家,可好?」
兩人四目相望,蘇阮清楚看到他眼圈泛紅,眸中充滿渴望,終於反應過來,他由薛彥變成付彥之,其實本質上等於失去從小長大的那個家。而付家雖是他的宗族,卻顯然無法給他家的感覺。
他和自己一樣,雖有親人,卻仍是孤獨一人活著。
蘇阮不由落下淚來,付彥之見她落淚,以為她還是不想太早成親,忙說:「別哭,你要是不想……」
「我想。」蘇阮哽咽出聲,「聽你的。」
付彥之喜出望外:「真的?那我回去就跟阿娘說,讓她明日就……」
蘇阮被他嚇得,從深深觸動中一瞬迴轉,掐了付彥之一把,說:「我的意思是,可以早一些,但不是立即!」
「我知道,九月怎樣?那時候天也不熱了……」
「眼看就八月了,九月哪裡來得及操辦?」
「那就十月!不能再晚了!」
蘇阮還沒等反駁,門外傳來一陣笑聲:「這是做什麼呢?八月九月十月的?」
蘇阮趕緊抽回手,抬袖抹了一把眼睛,起身看向門口。
盛裝打扮的蘇鈴緩步進來,笑嘻嘻道:「妹夫在呢。」
蘇阮:「……」
「代國夫人。」付彥之向蘇鈴行了一禮。
蘇鈴擺擺手:「一家人客氣什麼?坐坐坐。」
蘇阮迎上去,聞到她身上有酒氣,先糾正說:「什麼一家人,還沒成親呢?」又問,「你這是去了哪裡?喝酒了嗎?」
「沒成親怕什麼?你們剛剛不就在商議成親的日子么?」蘇鈴攬過妹妹,靠在她身上,笑眯眯說。
蘇阮看她似是有些醉意,忙以眼神示意付彥之先走,付彥之會意,跟蘇鈴說:「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二位夫人說話吧。」
蘇鈴笑著點點頭,目送他離去后,拉著蘇阮一起坐下,笑問:「妹夫是不是著急了?」
蘇阮不答,反問:「阿姐去了哪兒?才回來么?」
「嗯。去買了個別院,就在旁邊安邑坊。我一時高興,喝了兩杯。」
「是么?什麼樣的別院?學堂兄到京了,你知道了嗎?他們也得找個宅子安頓。」蘇阮一邊問,一邊叫人調蜂蜜水來給姐姐喝。
「唔,我就是聽玉娘說了,才過來問你的。他們在大郎那兒?」
「對。先在阿兄府里住著吧,等聖上給學堂兄封了官職,慢慢找住所也來得及。」
蘇鈴問:「見過聖上了?」
蘇阮就把今日的事,簡單和姐姐講了,「我看聖上對堂兄還是挺滿意的。」
蘇鈴沒接這話,另問道:「娘娘做什麼呢?聽說寧王妃常去清涼殿,聖上這是打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