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言出法隨兮
李戰天聽了張太醫的話,麵露驚奇之色,道:“照這麽說,你是對蠱毒有所了解嘍?”
張太醫聞言,臉色有些尷尬地道:“陛下,微臣對蠱毒之術確實有所涉獵,不過,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但也隻是學了點兒皮毛而已。”
李戰天一聽這話,頓時有了興趣,道:“那你跟我說說,為何可以斷定王夫人的病不是蠱毒所致呢?”
張太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九兒,矍鑠的目光閃動了幾下。
“我對蠱毒的粗淺了解,是偶爾跟一個南疆的老郎中學的,不過,後來我嫌那養蠱人的手段太過肮髒卑劣,所以,學了沒多久便放棄了。”
“不過,中蠱毒之人臉色發黑發青者其實並不多,蠱毒講究的是隱,一般情況下,你還沒發現有什麽症狀,便已經毒發身亡了,所以,我大致可以確定,王夫人所中的並非蠱毒,而是一種我未曾見過的異毒。”
李戰天聽到這裏,看著張太醫,道:“既然如此,你再幫王大人瞧一瞧,看看他有沒有什麽異樣。”
張太醫聞言,點了點頭,道:“微臣遵命。”
一邊說著,他便撩起了王離的袖子,仔細為他把起脈來。
隨後,他又看了看對方的舌苔和眼瞼。
待這些都做完,張太醫搖了搖頭,道:“稟陛下,王大人的身體沒有絲毫異樣。”
李戰天一聽這話,眼神不由得微微縮了縮。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對張太醫,道:“你先下去吧,回頭有事再傳你。”
張太醫聞言,“諾”了一聲,隨即,朝李戰天行禮後退了下去。
此時,這個房間裏就剩下李戰天、王離,以及躺在床上的九兒了。
看了看臉色青黑的九兒,李戰天神情平靜地開口,道:“當初那個所謂的下蠱人應該跟她接觸過,要不然毒到不了她的身上。”
王離聽了這話,立馬臉色大變,道:“陛下的意思是,是有人給九兒下了毒,而給我種蠱其實就是個幌子?”
李戰天聞言,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應該是這樣,要不然,這一切都說不通了。”
王離見狀,眼睛裏突然噴出怒火,道:“肯定是鬼叟,他不想我跟九兒在一起,他不想九兒脫離他的掌控,所以,用了這麽卑鄙的手段!”
說到這裏,王離的一雙虎目變得赤紅。
“我要去找鬼叟,我要親手宰了他!”
李戰天見此情形,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人肯定不行,鬼叟身邊有高手護衛,你去了也沒用,我正好有事要找他,我陪你一起去吧。”
王離一聽這話,立馬拒絕道:“陛下,你肩負大秦社稷的重任,萬萬不能以身涉險啊,萬一有什麽閃失,那大秦……”
李戰天聞言,神情凝重地道:“不,你錯了,大秦如今雖然危機四伏,不過,最大的威脅就是鬼叟,所以,借著這件事,我一定要將這顆毒瘤給拔掉,你放心,我也不會一個人去,這樣,你讓盧毅帶三千精兵同行,這一次,我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底牌。”
王離聽罷,這才點了點頭,道:“那就多謝陛下了,我這就去通知盧毅,回頭我們在城門處等你。”
李戰天聽了,目光明滅了數息,道:“好,你抓緊去準備吧,我隨後就到。”
話音落下,他便龍行虎步地向外走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李戰天和禦史大夫王離、郎中令盧毅一起,率三千兵馬向鹹陽城西郊而去。
飛燕巷距離鹹陽城沒多遠,因此,沒用多久,便到達了那裏。
盧毅一聲令下,三千精兵便迅速將飛燕巷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扇外表的漆已經剝落了不少的大門依舊緊緊地關著,一把銅鎖將門鎖得死死的。
盧毅親自上前去拍門,不過,連續拍了好多下,裏麵都沒有動靜。
大急之下,盧毅便要讓手底下的士兵破門而入,幾十個大漢已經躍躍欲試。
可是,就在這時,大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隨即,出來了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漢子。
漢子看上去很忠厚,就跟一個普通的莊稼漢沒什麽區別。
不過,當王離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立馬是變了變。
下一秒,他目露驚詫地大叫一聲,道:“是你?”
那中年漢子聞言,抬眼看了王離一眼。
不過,他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兀自開口道:“家主已經等候多時,幾位隨我來吧。”
李戰天一聽這話,不由得眼神微微一凝。
既然對方擺出這樣的架勢,一看就是有所準備。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斷然沒有退縮的道理。
這樣想著,李戰天看著王離和盧毅,道:“走,王離,你跟我進去,盧毅你在外麵守著,不要放走任何一個人。”
二人聞言,皆重重地點了點頭。
隨即,盧毅率眾將士守在了外麵,而李戰天則帶著王離進入了宅院。
那中年漢子在前麵帶路,在宅院之中穿行了一會兒後,便來到了之前李戰天到過的那間屋子前。
抬手推開門,中年漢子看著李戰天,道:“家主在裏麵,你們直接進去就行。”
李戰天見狀,抬腳便往裏麵走去,不過,右手卻按在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之上。
而一旁的王離,亦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抬眼一掃,李戰天發現屋子裏的擺設,跟之前自己來的時候幾乎沒什麽變化。
雖然東西都不算新,但卻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
而李戰天剛剛在屋子裏站定,那中年漢子便不知從哪裏端著茶水走了進來。
見此情形,李戰天看著王離笑了笑,道:“既然主人如此客氣,那麽我們便坐下再說吧。”
一邊說著,他大大咧咧地在一張漆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王離見狀,也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不過,神情之中卻明顯有些緊張。
待二人坐定,那道熟悉的聲音再度在李戰天的耳邊響起。
依舊是很奇怪,很刺耳,讓人聽得很不舒服。
“兩位都是老熟人了,咱們也就開門見山了,說吧,找老夫有何事?”
王離一聽這話,當即坐不住了,道:“鬼叟,別裝模作樣的了,你快把解藥交出來,九兒如今已經危在旦夕了,你今天如果不交出解藥,我就把你這條巷子給你蕩平了!”
話音落下,裏麵的那人明顯沉默了數息。
隨後,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王將軍怎麽火氣這麽大,怎麽?你說這話,是在威脅我嗎?九兒本就是我的弟子,既然都讓她離開了,又怎會給她下毒呢?你莫不是搞錯了吧?”
王離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急了,道:“不是你下的毒,還能是誰?除了你,還有什麽人會見不得我和九兒好?”
裏屋的人聞言,立馬發出一陣怪笑,道:“王將軍,你既然這麽說,那麽,我們就沒什麽好談的了,你可以走了,不送!”
王離聽對方態度如此強硬,手裏的長劍便陡然出鞘。
李戰天見此情形,一把按住他的手臂,道:“且慢,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聊聊。”
王離聞言,雖然依舊不忿,不過,或許是考慮到九兒的情況,不能跟對方鬧得太僵。
於是,在李戰天的製止下收了長劍,恨恨地離開了當場。
待王離離開,李戰天目光明滅了數息,道:“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說吧,你到底怎樣才肯交出解藥?”
裏屋的那人一聽這話,再度怪笑,道:“你能做上這個皇帝,確實有你的過人之處,雖然這皇帝做得有點憋屈,不過,我還是很欣賞你的。”
李戰天聞言,自嘲地笑了笑,道:“能得你的賞識,我深感榮幸,不過,我很好奇的是,你一直隱在幕後,到底想做什麽?今天就我們兩個人,你不妨說出來,說不定我能略盡綿薄之力呢?”
那人聽了這番話,笑聲更大,道:“你這麽說,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跟我套近乎嗎?”
李戰天聽對方這麽一說,神色平靜地道:“隨便你怎麽想吧,不過,今天我既然來了,我就要帶走兩樣東西,條件你可以隨便開。”
裏屋那人聞言,也聲音平靜地,道:“既然你這麽爽快,那我倒要聽聽,你到底想要什麽,如果我手裏有的話,我也不妨賣你個人情。”
李戰天低頭沉默了片刻,隨即,正色開口,道:“第一,我要解藥救人,至於第二個嘛,大秦的國璽應該在你的手上吧?”
此言一出,屋子裏頓時出奇的安靜了下來。
幾乎連一根針掉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約莫過了數十息的功夫,那人才再度開口。
不過,這一次的聲音明顯有些嘲弄。
“你想要大秦國璽?哼,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所有,能拿什麽來跟我交換呢?”
李戰天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並沒有被對方的話給鎮住。
緩緩舒了一口氣,他淡然自若地說道:“你就說你的條件吧,有些東西即便我現在沒有,將來也會有,這一點你放心便是,沒有把握的東西,我是不會隨便應承你的。”
裏麵那人聽了這番話,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既然你對自己這麽有信心,那麽,我便成全你,隻要你從現在開始,奉我教為國教,獨尊法家,廢除其餘所有教統,那麽,你的條件我都立刻答應你。”
李戰天一聽這話,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虞姬對自己提的要求來。
似乎,當初她提的,就是這樣的要求。
一想到這些,他有些不解地道:“法家固然在促進公平上有它的過人之處,不過,想要治國平天下,隻靠法估計是不行的,兼容並蓄可能會更好吧?”
那人聞言,冷冷一笑,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我條件已經開出來了,你直接說自己答應不答應就行,用不著跟我講大道理。”
李戰天一聽這話,剛想再跟他辯解幾句,不過,嘴巴張了張還是選擇了沉默。
裏麵那人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繼續道:“這筆買賣對你來說並不虧,隻要一統了這江山,我說的這些應該沒那麽重要吧?”
李戰天聞言,輕輕歎了口氣,道:“有些東西,你是理解不了的,獨尊法家,人心便會逐漸冰冷,這片江山很有可能走向隻崇尚法條,而失去溫情和包容的極端狀態,到了那時,山,也就不是你想看到的那座山,水,也就不是你想看到的那汪水了。”
說到這裏,李戰天兀自站起身,抬腳便要向外走去。
不過,就在他剛剛邁出兩步的時候,裏屋的那人突然喊住了他。
“且慢!”
李戰天沒有回頭,不過,卻停下了腳步。
“你的這番道理我是第一次聽說,容我再考慮考慮,不過,奉我教為國教這一點,你應該沒問題吧?如果你答應這一點的話,你的兩個條件我也照樣可以滿足你。”
李戰天聞言,笑了笑,道:“你說吧,這個教是什麽教?教義又是什麽?”
那人聽了這話,聲音傲然地開口,道:“我教名為法隨教,教義便是以法治天下,眾生皆平等。”
李戰天聽對方說出這麽個名字,不由得想起了言出法隨這個詞。
不得不說,眾生平等不知是多少人畢生的追求,這一教義確實有它值得讓人敬佩的地方。
想到這裏,李戰天不由得對裏屋這個人的身份有些好奇起來。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才會竭盡全力去推崇法家思想。
要知道,在法家思想的治下,當權者本身也麵臨著很大的風險。
能在那個時代提出這樣的教義,如果真是出於公心,不得不說,確實值得人尊敬。
這樣想著,李戰天不由得在心裏已經有些認同了對方的想法,覺得如果把法生教立為國教的話,也沒什麽不妥。
其實,還有一點,自己現在有求於對方,而對方的這個條件又算不得太過分,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做了讓步,沒有強調獨尊法家。
念及此處,李戰天咳嗽了一聲,道:“如果你的教義是出於公心的話,那麽,成交。”
裏屋那人聞言,立馬哈哈大笑起來。
那笑聲雖然依舊奇怪,不過,卻分明有莫大的快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