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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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璉仰起頭來, 與青年對視,那雙形狀姣好的杏眸中充斥著怒火,變得更為明亮,與往日的渾濁貪婪完全不同。


  桓慎暗暗冷笑, 他沒想到女人的演技竟好到了這種程度,先前瞧見砒.霜時還滿臉心虛,到了現在,居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起謊來,怪不得大哥被她騙了整整一年,臨死都看不清卓氏的真面目!


  感受到桓慎周身涌動的寒意, 卓璉打了個冷顫,想要離開,但卻被青年嚴嚴實實地擋住, 除非將人推開,否則她根本走不脫。


  「你讓開!」


  桓慎沒有吭聲,卻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仍彎著腰,一動不動,手掌中多了一把匕首, 刀鞘破舊泛黃,藏在其內的刀刃反射著森白寒光,鋒銳的刀尖隔著衣裳對準了心臟的位置, 只要桓慎狠一狠心, 她絕對會死在這裡。


  意識到了這點, 卓璉害怕到了極致,她驚喘幾聲,面色瞬間慘白。


  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卓璉也知道桓慎並不打算殺她,否則以這人的本事,她早就死透了,哪還能說這麼多廢話?用力摳了下掌心,尖銳刺痛使她心緒平復不少,低聲道,「娘還在酒坊等我,她找不到人,肯定會回家的。」


  聞言,桓慎略微皺眉,將匕首收回去,聲音冰冷地威脅:「不管你是否改嫁,要是再敢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後果你承擔不起。」


  敷衍地點了點頭,卓璉實在不敢再跟青年單獨相處下去,在這人站定后,她二話不說,快步往門外走。


  桓芸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小跑著沖了出來,卻只看到桓慎一人站在跟前,她心中升出幾分疑惑,問,「二哥,我方才好像聽到大嫂的聲音了,怎麼不見人?」


  「她去酒坊中幫娘幹活了。」青年語氣平靜地回答。


  日前去城鎮中執行任務,回到汴州后,上官給了恩典,讓這些衛士休息三日,因而桓慎這幾天才能一直呆在家中,無需去城中巡視。


  腦海中浮現出女人的面龐,他面色愈發陰鬱,手指摩挲著匕首邊緣,也沒再多言,兀自轉身離開。


  就算離開了桓家,刀尖抵在胸口的感覺好像還停留在身上,卓璉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不過造麯要緊,她也沒有繼續浪費時間,強自壓下驚懼,就近找了家藥鋪,買了川芎、白附子、白朮、瓜蒂等藥材。


  剛才在酒坊中,其實卓璉撒了謊。原身對釀酒不感興趣,也從未踏足過卓家酒坊半步,那裡究竟如何造麯、有何竅門,她一概不知,但她在民國研習二十多年,手藝委實不低,倒也不會生出岔子。


  加了四種藥材的酒麴有個很美的名字——香泉。


  用香泉曲釀的酒水如同流淌在山林間、發出叮咚響聲的清泉那樣甘美,飲過後唇齒留香,令人慾罷不能,想想美酒的滋味,女人雙頰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


  卓璉回到酒坊時,福叔與桓母還在磨麥子,她也沒上前攪擾,反而找了個不大的碾子,將草藥研成粉末,再用馬尾籮篩過一回,使藥粉的質地更加細膩。


  干體力活兒實在辛苦,此刻福叔面色漲紅,面頰上滿是汗水,等到柳筐里的麥子全部弄完,他身上穿著的褐衣已經被浸透了。


  桓母返回屋裡,拿了兩條浸濕的軟布,扔給福叔一條,讓他擦汗。


  看到卓璉熟稔的動作,福叔心頭對她的輕視少了些許,卻依舊不相信卓氏能夠造出好曲。


  世間釀酒之人千千萬,但上等美酒才有多少?若卓璉只去酒坊看了一眼便能將釀酒的步驟全部爛熟於心,先前也不會被娘家人逼的走投無路,心不甘情不願地嫁了過來。


  「麵粉與草藥全都準備好了,你打算怎麼做?」福叔語氣嚴肅,不帶一絲溫和。


  卓璉不以為意,她並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只想將桓家酒坊做大做強,好好照顧桓芸母女,不讓她們像話本中記載的那般,受盡痛苦,滿懷不甘地離開這個世界。


  「福叔跟娘攏共碾碎了一百斤麥子,想要製成香泉曲,必須配上七兩川穹、半兩白附子、三兩半白朮、半錢瓜蒂,然後將草藥粉末分成三份,與白面和勻,每份加入八升井花水。」


  說話時,卓璉已經將草藥分好了,這樣的舉動她做過無數次,用輕車熟路四字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


  見狀,福叔更加詫異,他沒想到卓氏竟如此本事,難道她真遺傳了卓家人的釀酒天賦不成?

  卓璉與桓母一起,將麵粉分別倒在木盆,而後又挨著加了草藥。


  「娘,咱們酒坊里可有井花水?」


  桓母面露尷尬,她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忍不住問了一句,「何為井花水?」


  「井花水就是清晨初汲的井水,用來造麯再合適不過,要是沒有的話,制出的香泉曲怕是要稍遜一籌。」卓璉雖脾性溫和,但在釀酒上面卻最是挑剔,此時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嘴唇也抿成一條線。


  「天剛亮的時候我打了井水,應該就是你說的井花水吧?」


  桓母一向勤快,每日披星戴月來到酒坊,不止會將房屋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會將缸里的水重新換過一遍,免得積了灰塵,沒想到現在竟派上用場了。


  卓璉鬆了口氣,她點了點頭,拿胰子將手洗凈,用瓢將水盛出來,挨著倒進盆里。


  福叔盯著卓氏的動作,發現她每次舀的水量大致相同,這份眼力比普通人強出數倍,就連桓父活著的時候,準頭都無法勝過她。


  意識到這一點,中年男子面頰漲紅,心頭湧起了濃郁的震驚。


  卓璉並沒有注意到福叔的異樣,她蹲在地上,用鏟子將葯面攪拌均勻。此物必須乾濕得當,握得聚撲得散,水多會製成溏心曲,水少則無法成型。這回酒坊中磨碎的麥子實在太多了,等三人徹底將葯面混合,再用粗篩篩過,已經接近晌午。


  福叔力氣大些,將葯面按實,蓋上白布與棉被,靜置三四個時辰才能放入曲模中,此刻倒是不必心急。


  「你們先歇一歇,我去做飯。」福叔悶聲開口。


  卓璉本想過去幫忙,卻被桓母拉住了,她道,「璉娘別走,那些葯面都是你調和出來的,最是辛苦不過,快歇歇吧。」


  對上婦人關切的眸光,她心頭浮起熱意,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秀美面龐泛著酡紅,看上去竟多了一絲艷麗,比起盛放在枝頭的薔薇還要嬌美。


  桓母怔愣片刻,只覺得兒媳越長越標緻了。


  福叔做了蔥油麵,就算用料普通,工序簡單,依舊噴香可口。卓璉累了一上午,這會兒吃得略快,等到了七分飽時才撂下筷子,畢竟再過幾個時辰還得忙活,若吃撐了也不太方便。


  發曲餅的屋子是桓父修建的,鋪了木板、麥餘子、竹簾隔絕地氣,打掃乾淨后,也沒有任何問題。


  三人忙到天黑才結束,看到兒媳這般懂事,桓母雖然疲憊,眼底卻帶著笑意,道,「早上出門前,我就把棒骨燉上了,回去還能趁熱喝湯。」


  一聽「回去」二字,卓璉身子不由僵硬起來,完全不想面對桓慎。眯眼打量著酒坊,她試探著問,「咱們店裡應該放了不少酒,為何不在這兒守夜?」


  「濁酒價賤,根本不值錢,沒有賊會來偷的,守什麼夜?還不夠折騰人的。」


  卓璉抿了抿唇,沉默地往前走,甫一邁進桓家大門,看到正在院子里練槍法的青年,她腳步微頓,神情也不太自然。


  低著頭進到廚房,她洗了手,將色澤濃白的湯水盛到碗里,又拌了個胡瓜,菜肴雖不算豐盛,卻也有葷有素。


  桓芸看到大嫂,面上露出羞怯的笑容,主動幫忙幹活,當真勤快的緊。


  等飯菜都端到桌上后,桓慎面色如常走了過來,彷彿用匕首威脅她的事情從未發生。卓璉握緊了筷子,指甲泛起青白色,好半天都沒動上一下。


  見狀,桓母不由問道,「璉娘怎麼不吃,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還沒等卓璉答話,桓慎那廂便笑開了,他五官本就生的極其俊美,笑起來聲音如美酒般醇厚,「都是我不好,先前惹怒了大嫂,還請大嫂消消氣。」


  「小叔說笑了,我哪能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動怒?」她扯了扯嘴角,語氣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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