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青年轉身要走, 「等一下。」蘇雲叫住了他。
青年回頭,他似乎不認識她。
蘇雲從荷包里摸出三兩銀子塞到他手裡, 「看病要緊,拿去抓藥吧。」
「你……」青年滿臉驚愕。
蘇雲卻要走了, 她只是想幫他一下而已。
「為什麼要給我銀子?」青年卻認真起來, 攔住了她。他的眼睛張得很大,透過那漆黑的瞳孔,她看到了他搖搖欲墜的堅強。
「算我借給你的, 等你以後有錢了, 再十倍還我。」蘇雲道。
青年盯著她良久, 就在蘇雲以為他被人定住了的時候, 他忽然從衣服上扯下一塊碎布,然後咬破手指在上面寫了起來。
鮮血很快濡濕了碎布, 看的蘇雲都替他疼。
「這是我的欠條, 三年之內, 我保證一定會拿回它的。」青年將碎布塞到蘇雲手裡,轉身大步而去。
「不用,這……」蘇雲根本不想拿這個全是血的東西, 可是沒等她說完, 青年早沒了蹤影。低頭看那碎布, 上面的字雖然有些氤氳,但鐵骨錚錚, 一如剛才青年的脊樑。碎布的內容很簡單, 就是說借了蘇雲三兩銀子, 日後定當十倍奉還,落款是……宋嘉元?
蘇雲猛的抬頭,宋嘉元,不會是是那個宋嘉元吧!
宋嘉元,臨平府人,現在他可能籍籍無名,可是一年後,他將成為景朝最有名的大豪商,而他就是靠製糖發家的。
臨平府多山林,種糧食產量很低,所以很多人都以種甘蔗為生。甘蔗大多用來熬糖,每年景朝有一半的糖全產自他們這裡,所以在這裡的街上隨便抓幾個人,裡面肯定會有一兩個是做跟糖有關的生意的。
糖又分黑糖、紅糖、白糖,其中白糖熬制的方法更複雜,價錢也最高。尤其品相好的白糖,幾乎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
臨平府現在售賣的也大多是微黃的白糖,可上一世,就在蘇雲跟著趙誠去京城沒多久,這裡突然出了一個奇人,他能將白糖熬制的色如棉花,質如白雪,更重要的是,他的售價只比普通白糖高一成而已。
一下子,他的白糖還有他的生意就席捲了整個景朝,甚至驚動了皇上。當時幾乎沒人不知道他的大名的,他就叫宋嘉元!
而且,他不單製糖,在有資本以後,他的生意幾乎遍布整個景朝。
天,真的是他嗎?她竟然見到了宋嘉元!蘇雲趕緊再去找他,可是茫茫人海,哪裡還找得到。
哎……蘇雲既驚喜又懊惱,早知道是他,她就多借給他一點銀子了。三兩,十倍也才三十兩。不對,她就不該借他銀子,應該送給他,她不求別的,等他哪天發達了,隨便提攜一下她也好。
這種眼看著寶山飄走的感覺真不怎麼樣!
「傻了吧,隨便寫幾個字就能騙三兩銀子。」藥鋪夥計送客人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嗤笑蘇雲。
蘇雲也笑了,他若是知道剛才的人是誰,估計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有空多去拜拜佛祖,讓他保佑你。」保佑你宋嘉元不是個記仇的人。
留下這句話,蘇雲小心的收好那塊碎布,翩然而去。
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曹照翃看把戲也看累了,提議去吃飯。
蘇雲也餓,兩個人就沿街走,看那個酒樓比較人多,按她來想,一般人多的地方,它的味道一定錯不了。
香滿樓,樓上樓下兩層,吃飯的賓客絡繹不絕,蘇雲提議就在這裡吃飯,曹照翃沒異議,兩個人就上了酒樓。
也不去雅間,兩個人挑了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一邊等飯,一邊俯視樓下的街景,倒也十分有趣。
出來這麼久,又喝了兩杯茶,蘇雲想上廁所,便跟曹照翃說了一聲去了後面。
回來的路上路過旁邊的雅間,店小二正好推門進去給其中一間雅間的客人上菜,她無意中一瞄,頓時愣在了原地,她怎麼看著裡面的人像是韓璋?
不對,不是像,就是他!
再想仔細看,店小二關上了門,蘇雲也沒膽子敲門,有些怔怔的回到了座位上。
「這道銀絲魚不錯,你嘗嘗。」曹照翃熱情的說,隨後他發現蘇雲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就問,「怎麼了?」
蘇雲看著他,「你跟朝廷的官員熟,應該也知道韓璋韓督主吧?」她覺得韓璋出現在這裡絕不是巧合,那麼……
「知道啊,他人不錯的。」曹照翃回。
「怎麼不錯?」怕是他沒聽到外面那些人罵他的聲音吧,蘇雲問。
曹照翃放下筷子,「就是很不錯啊,朝里很多事要不是有他根本沒辦法辦。」
「那皇上呢,皇上君臨天下,這些事應該由他來處理吧!」蘇雲的語氣有些尖銳。
曹照翃看了看她,忽然嗤笑一聲,「皇上,皇上就是一個廢物!他什麼都不懂,也不想懂。有時候覺得上天真的很可笑,憑什麼他一出生就要做皇帝,有些人想做卻做不成。」
蘇雲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周圍人聲鼎沸,蘇雲他們這裡的空氣都好像凝結了,跟周圍有些格格不入。半晌,蘇雲問,「韓璋是不是有一個弟弟?」
「有。」
「能跟我說說他弟弟的事嗎?」蘇雲突然好奇。
「他弟弟啊……」曹照翃悠悠道來。韓璋的弟弟叫韓珩,當時他們一家受主家連累全都獲了罪,可是韓璋那時已經嶄露頭角,就有些愛才的人替他求情。
先皇看了他寫的文章,也拍案叫絕,便特赦他不死,讓他入宮當了太監。
韓珩也沒死,因為那年他還不滿十四周歲,按照景朝的法律,犯官家屬未滿十四周歲可以免於死刑,發配到邊疆為奴。
他這一去就是三年,邊疆苦寒,他又是給別人當奴才,可想而知他受了多少苦,所以韓璋很疼他,幾乎去哪裡都會將他帶在身邊,生恐別人害了他。
「我聽說韓璋就在王府,那這次他弟弟也來了嗎?」蘇雲問。
「來了。」
「那怎麼沒聽說過他,他長得什麼樣?」
「他呀,一般人都見不到的,我也只見過他幾次。」
「嗯?」
曹照翃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立刻道,「反正他住的地方比皇上住的地方守衛還嚴密,一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上次她跟他說他弟弟的事他反應那麼激烈,蘇雲所有所思,還想再問,曹照翃卻道,「還是別說這些了,有什麼意思,快嘗嘗這裡的菜,很不錯的。」
蘇雲也餓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不遠處的雅間,韓璋端正的坐在那裡,山珍海味擺了滿桌,他卻好像沒看見一樣,只靜靜的喝著茶水。
這時,忽然有一個人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他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寒眉倒豎,臉色鐵青,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手竟然在微微發抖,只有用力的按在桌子上才能稍微抑制一些。
是什麼讓泰山崩於眼前的韓督主這麼失態?蕭珺站在後面似乎想起了什麼。
立刻,韓璋帶著人回到了鎮南王府,直奔後院一個不是很起眼的小院子。
院中除了守衛,就其中幾個花白鬍子的老者最為顯眼,如果有宮裡的人在,一定能認出他們全都是宮裡最好的御醫。
「怎麼樣?」韓璋進院,厲聲問那幾個老者。
那幾個老者嚇得一哆嗦,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先說話,生怕觸怒了他惹的殺身之禍。
「到底怎麼樣,你們再不說,我把你們全殺了。」韓璋說得出做得到。
其中一個老者忍不住道,「喝了葯,暫時沒事了。」
「暫時是什麼意思?」
那個老者擦了擦頭上的汗,「你也知道他的病情,早就傷了根基,一直都是拿葯吊著的,剛才他出門吹了些冷風,便一下爆發出來,我們商量了幾個藥方也只能勉強壓住他的病勢而已。」
「誰讓他吹冷風的,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讓他出門嘛!」韓璋的聲音如數九寒冰冰冷刺骨。
周圍的人呼啦一下全都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哥,是我自己要出門的,跟他們無關。」屋中,一個虛弱的男聲道。
韓璋盯著那些人,很想立刻發落了他們,可是韓珩……他問那個老太醫,「現在怎麼辦?」
「烏靈參,只要找到百年以上的烏靈參,一定能治好他的。」老太醫急道。
「烏靈參?」
「對,又叫雷震子,相傳雷電之夜它必迴轉動。」
「皇宮裡沒有嗎?」
幾個老者搖了搖頭,「皇宮裡也只藏了一株,才長了不到十年而已,怕藥力不夠。」
「那就多派人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韓璋沉聲道,就算把景朝所有的土地都翻遍了,他也要找到烏靈參。
幾個老者一臉為難。
「怎麼?」
「那烏靈參長得地方實在奇怪,它只長在地下兩米黑翅白蟻的巢穴中,而黑翅白蟻最喜歡吞吃它,只要發現,便會立刻將它啃食乾淨,所以別說百年,就是宮中所藏的那株十年的烏靈參都十分難得了。」
「你們不會是騙我的吧,騙我去找百年烏靈參,其實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然後你們就能推卸責任!」韓璋聽到這裡,忽然道。
幾個老者打了一個激靈,他們是有這個意思,「不敢,松陽縣誌記載,他們那裡就曾經發現過一個茶壺大的烏靈參空殼,推算下來,那株烏靈參就該有百年了。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內肉竟然不見了,可能,可能……」
「可能什麼?」
縣誌上寫,可能那株烏靈參已經成仙,脫去了凡軀。當然,仙神之說實在縹緲,誰也說不準,但,「由此可見,百年以上的烏靈參確實是存在的,而且公子的病確實需要它方可救治,最好是三天之內能找到它入葯,否則……公子的病不宜再拖。」老太醫委婉道。
可是韓璋卻一點也不覺得委婉,三天,他到哪裡去找傳說中的東西?一股熱血上涌,他只覺得喉頭腥甜不已。
咽下那東西,他沉聲道,「都給我去找,還有,到處張貼榜文,懸賞尋找百年以上的烏靈參,只要有或者能提供線索的,本督主可以答應他任意條件。」
「督主!」蕭珺忍不住出聲,這麼貼好嗎,恨韓璋的人那麼多,萬一那人要他自殺怎麼辦?
「照我說的做。」韓璋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百年烏靈參。
他說一不二,蕭珺只得領命去了。
「哥,你這是何必。」屋中男子的嘆息聲。
韓璋收拾了一下感情,慢慢踱進了屋中。
四月天,天氣已經不冷了,可是這間屋子中仍生著兩個火盆,就這,半靠在床上的男子還覺得冷,蓋著一床厚厚的被子。
他長得跟韓璋有幾分相似,但一雙眼睛卻柔和明亮的多,就好似兩顆溫潤的玉石一般。當它看著你的時候,即使它沒笑,你都覺得它好像在對你笑著。
男子因為長期病著,頭髮呈灰褐色,更顯得皮膚蒼白透明。
這就是韓珩,韓璋的弟弟,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要你活著,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烏靈參治好你。」韓璋過來,坐在床邊,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
韓珩望著他,這些年,他什麼苦沒吃過,早看開了一切,就算讓他現在離開,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只是,他不放心韓璋。他這個哥哥,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應該獲得幸福。
「剛才我夢見爹娘了。」他盯著床頂淡淡的笑道。
「嗯!」韓璋靜靜的聽著,喉嚨又有些腥甜。
「就在咱們的老宅子里,我想吃雞蛋羹,娘說那是留給你的,你讀書辛苦,我非要纏著她,最後爹看不過,讓娘給我做了雞蛋羹。
那雞蛋羹真香,上面還有香油味,我都不捨得吃。」
「我讓人去給你做。」韓璋道。
韓珩拉住了他,「不用,你陪我說說話吧!」
「好。」 韓璋有求必應。
韓珩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哥,你什麼時候娶親,我想看著你娶親。」那樣,就算他走了,他也不會寂寞了。
「娶親?」韓璋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他是太監啊!
韓珩知道他的秘密,又不是真的,「以前爹娘就念叨過這件事,他們最後也沒看見,我想看看我未來的嫂子長什麼樣,等以後,他們問我,我也好跟他們說。」
「不許胡說。」韓璋制止了他。
韓珩笑了,「好,我不說,那你能答應我嗎?」
韓璋有些遲疑。
韓珩沒逼他,閉上眼睛又睡了起來。
韓璋替他蓋好被子,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