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寺中
防盜中, 請稍後或補訂閱 從景和宮回來的夜裡, 姬月白與她小吵一通, 最後卻說:「.……不若還是叫我搬出永安宮,也省得礙了母妃的眼。」
前些時候,姬月白頂著受傷的臉在聞知閣里鬧了一通, 把偏心之說嚷嚷得眾所周知,按長嫂張夫人的意思便是「按規矩, 無論公主還是皇子,到了進學的年紀都是要搬出去單住的.……如今二公主這幾句話傳將了出去,陛下少不得也要多想的……」
……
這一樁樁一件件,過去張淑妃雖也氣得牙癢可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此時, 她心念一動,已是明白了姬月白這折騰來折騰去,最後的真正目的:她想要搬出永安宮。
既是明白了,這麼個關鍵時候,張淑妃自然也顧不得計較女兒搬出去這事會不會傷及自己臉面, 很快便打算服軟。她順勢垂頭, 咳嗽了兩聲, 待得聲氣稍稍緩了緩, 她便軟下聲調,低柔又婉轉的叫了一聲:「皎皎.……」難得的示弱語氣。
姬月白聽這聲氣,便也猜著張淑妃這是與她示弱, 表示有意配合。她確實是不想真和張淑妃鬧得兩敗俱傷:雖然張淑妃百般苛待她, 可她卻也沒真氣到那份上。事有輕重緩急, 她當前最要緊的是要搬出永安宮——要不然,哪怕揭穿了張淑妃欺君之事,張淑妃被皇帝責罰,她也得蹲永安宮裡跟著受冷遇。所以,與其魚死網破的鬧開,不如先藉此拿捏住張淑妃,逼她讓步。
趁著傳旨宣太醫的太監還沒出門,姬月白靠在皇帝懷裡,用小手拉了拉皇帝的袖子,主動開口道:「父皇,我看,還是叫陸太醫過來吧。」她是早便思量過局面的,勸人的話倒是十分流利,「這幾日母妃的病都是陸太醫看著的,還是要尋個知根知底的人過來看看才好。」
皇帝心念一轉,倒也覺得女兒說的有些道理,便讓人先叫陸太醫過來看脈。
張淑妃聽說請的是陸太醫,心裡也不由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只仍舊有些猶疑女兒鬧了這麼一通究竟是要如何收場。
也是虧得底下人腿腳利落,不一時便請了陸太醫來。皇帝心裡擔心張淑妃的病情,沉著臉先叫陸太醫上去看脈,一句話也沒多說。倒是陸太醫有些個忐忑,十分擔心是張淑妃裝病的事情被發現了,不由暗暗的去看張淑妃的眼神。
張淑妃卻也摸不著姬月白那孽障的思緒,只怕是多說多錯,惹急了姬月白便要戳穿她假病的事情。所以,她便也端出柔弱病美人的模樣,靠著緞面軟枕,低垂螓首,柳眉似蹙非蹙,只輕輕咳嗽著,一句話也不說。
果然,緊接著便聽到了姬月白軟軟的聲音:「陸太醫,母妃這病是不是要靜養呀?」
陸太醫垂著眼睛,眼睛餘光卻是看向張淑妃。
張淑妃回過意來,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這話,低聲道:「我這身子本就不中用,若要靜養,那.……」她沒把話說完,只抬眼去看陸太醫。
陸太醫心下有數,這便順著話往下說:「娘娘體弱,鬱結於心,實是內里虛耗太過,還是要多養一段時間才好。這一段時日,確是不宜勞心勞力。」
張淑妃的臉色顯出幾分慈母的擔憂之色,如神廟裡那聖潔慈悲的觀音神像,實在是溫柔動人到了極點。只見她低頭垂淚道:「我只病了一會兒,便叫皎皎吃了這麼些苦,這要是再病下去,皎皎可怎麼好?」
姬月白從皇帝懷裡下來,跑到張淑妃床前,這便哭出來了:「母妃,你可不要死.……」
張淑妃流淚噁心人,姬月白自然也要噁心回去。
反正,就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張淑妃本來只是因著皇帝在眼前,下意識的要拿腔捏調的作態一番,此時見著姬月白趴在床邊哭著說什麼死不死的,她這喉嚨里便好似咽了只蟲子,噁心欲嘔,一時間臉上神情也僵住了,再也端不出泣容。
偏姬月白還真就好像要做孝女,這會兒還哭哭啼啼的道:「母妃,只要你沒事,叫我抄一年的佛經也沒事的……」說著,她好似想起了什麼,忙不迭轉頭去看皇帝,含著眼淚的眸子霧蒙蒙的,哽咽著道,「父皇,要不然,叫我去慈安宮吧?我去慈安宮陪皇祖母抄佛經,也算是替母妃祈福。」
經過上一回在景和宮的試探,姬月白如今也已是心知:皇帝是不會放心叫她這樣小的年紀就一個人住外面。所以,她主動的退了一步,給皇帝另提了個方案:去方太后的慈安宮。
方太后是長輩,也是皇帝信任的人,自然也是很可靠的。
果然,這一次,皇帝還真有些被說動了。他心裡既擔心張淑妃的病情,又怕張淑妃病里沒精力照顧女兒。畢竟,眼下才出了徐嬤嬤這事,他也實在不放心張淑妃管教下人的本事——他到底是做皇帝的,自然也沒時間整日里過來替張淑妃敲打下人。
所以,他如今聽得姬月白的話,眼睛不由一亮:這倒也是個好主意。
只是,想到慈安宮的方太后,想到方太后素日里的脾氣,皇帝口上還有些猶豫:「去慈安宮倒也不錯,只是,你皇祖母那性子……」
恰在皇帝沉吟不決,滿腹猶豫時,忽而聽到門口傳來太監拖長語調,又尖又響的通稟聲——
「宸妃娘娘到——」
姬月白一直緊繃的肩頭稍稍放鬆了一些,不由自主的長舒了一口氣:她一直想請的外援,終於還是來了,這搬出永安宮的事情可算是能夠真正的定下來了。
果然,不一時,便見著方宸妃領著幾個宮人,緩步從外面進來。
這後宮中,能到妃位的都是誕育了皇嗣的,論位次正好就是:許貴妃、方宸妃、張淑妃、慕賢妃。
張淑妃美貌驚人,慕賢妃溫柔婉轉,而方宸妃卻是人淡如菊。
張夫人自是心知:女兒被逐出宮門這事必是瞞不過旁人的,到底是傷及女兒家的名譽,便是對日後前程也是有礙。偏家裡頭對張瑤琴這嫡長女又素是寄以厚望的……
一念及此,張夫人也不免嘆了一口氣,眼尾處顯出淡淡的細紋,神色間更見溫婉賢淑,只語氣清淡:「也罷,正好叫你吃個教訓,先在家裡好好磨一磨這性子。」
張瑤琴還要哭訴,張夫人卻抬手做了個手勢,令她止聲:「只要人還在,名聲和前程總是能掙回來的。家裡有我與你祖母,宮裡也有你姑母,萬不必你一個姑娘家自己豁出臉去爭去搶的。」說罷,張夫人與她擺擺手:「你回去歇一歇吧,明日便去族裡女學進學。只是.……」
說到這裡,張夫人的語聲忽然頓住,張瑤琴也心頭一動,屏息等她說下去。
張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了女兒一眼,一字一句的道:「只是,當年家裡一意送你入宮,反倒把幾個和二公主年紀更接近的姑娘給落下了。因著這事,族裡頭多有議論,你幾個堂妹也心有不服,偏你又是這麼出宮的——接下來,你在在族裡的日子只怕要不好過。」
張瑤琴聽著張夫人一句接著一句的話,反倒漸漸提起了精神,覺出幾分與人斗其樂無窮的鬥志來。她仰起雪頸,那張秀美的面龐上已然重現露出從容自信的光彩,自然而然的道:「母親且放心,她們那些個小手段,我素是不放在眼裡的。」
「好,這才是我的女兒,」張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語聲也稍稍溫和了一些,「至於宮裡那頭,我替你去說。」
第二日,張夫人便遞了牌子去見張淑妃。
張淑妃雖夜裡被女兒氣了一回兒,夜半時才囫圇睡了個覺,早起都不得勁兒,但是見著娘家嫂子卻是沒有不高興的。
只是,張淑妃眼下見著嫂子便又不由想起侄女兒的事情,覺得自己沒能護住侄女兒,心裡多少有些愧疚,忙不迭的問了許多侄女回家後起居安排,嘴裡道:「我這兒有幾樣好東西,遲些兒嫂嫂替我帶去給瑤琴,便當是我給她壓驚的。」
頓了一下,她又氣得咬牙:「只恨我養出那麼個女兒,竟是叫瑤琴平白受罪。」
張夫人反笑著安慰張淑妃:「回自己家裡,算什麼受罪?」
張淑妃卻是心疼得不得了:「她還小呢,哪裡見過那個陣仗?且這事原就不是她的錯。嫂嫂也不必心急,我遲些兒便去求求陛下,叫他下旨召瑤琴入宮。」
張夫人連忙按住了張淑妃的手:「娘娘,娘娘萬不可為著這事再去尋陛下。」她低聲道,「家裡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如今咱們家裡最要緊的便是二皇子那頭,娘娘怎好因小失大?」
張淑妃聽嫂子提起親娘,秀致的眉尖蹙了蹙,也沒說話了。
張夫人便又勸她:「再說了,瑤琴年紀還小,性情不定,自她入了宮,我這心裡便總也放不下來,只怕會惹出事來。此回也是因禍得福,回家后,我便叫她去族裡女學進學——咱們族裡女學如何,娘娘也是盡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