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娘, 我們去縣城置辦年貨，您有需要捎帶的東西嗎？」
王小英正要說話，驀地被拉住，接著就聽到身邊的人波瀾不驚的說道，聲音四平八穩, 臉上也沒有多餘表情。
「啊，沒有沒有！」
張菊芳連忙應道，眼下這形勢，她哪兒敢有？
「那我們就走了！」
田海順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但不知為何，杵在他身邊的女人只覺得後背發涼, 走路的時候四肢僵硬。
「海順，你是不是生氣了？」
過了好半晌，王小英這才鼓起勇氣問道。
「你不要多想。」
田海順回過神來, 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腦袋, 聲音依舊溫和輕柔，但熟悉他的人, 卻很容易聽出這聲音比以往低沉了不少。
沈家
所有的水稻晒乾之後，統共收了42公斤的稻粒, 另外，集魚溝里的魚也在三個月之內長到了500克，這個重量說大不大, 吃了也是浪費, 於是, 便乾脆就這麼繼續養著。
將家裡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也到了臘月十八，正好趕上沈香雲的學校先發成績，當下，金月寶便打算帶著孩子們上縣城去了，置辦年貨另說，給孩子們買新衣服圖個喜氣才是真的。
這個年代穿衣裳講究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小的拾大的，一件衣裳能穿十好幾年，沈家條件雖然好，但因為沒有人照顧，所以孩子們平日里能夠替換的衣裳也是少之又少。
正巧趕上大隊要上縣政府交稅糧彙報情況，正巧讓她們搭了個順風車，雖說牛車走得慢，但好在省力氣，捂嚴實點往車上一蹲，晃晃悠悠的，還挺舒坦！
趕車的人正是王鐵柱兩口子，一路上也有人說話，臨到縣城的時候，兩家又約定了回程的時間，這才各自離去。
因為是提前一天來，所以一家人直接奔向了百貨大樓，今天買好東西，明天上午拿分數，下午剛好回村子，時間安排得正好！
「說好了考個好成績再買新衣裳的。」
沈香雲頗有些遺憾，但也不好在城裡多耽誤。
「姐，你說得不對，萬一考不好那不是什麼都沒有？不如現在買了，沒考好還能有個安慰，哈哈哈。」
相比較來說，還是沈澤林想得開。至於跟著金老師學習的倆小糰子則是沒有這個煩惱，因為他們的成績在當天就出來了，居然還都不錯，可見教得認真學得也認真。
「有空多想想你自己吧，你姐肯定能考好！」
金月寶沒好氣地彈他：「小心你二哥回來收拾你！」
說話間比了比小拳頭，沈澤林想到自家二哥那張常年沒有表情的面癱臉，頓時感覺心有戚戚，不過回頭再一想自己做得題，又覺得應該沒問題，都是平時見過的類型題，根本沒什麼難的。
「好多人啊！」
幾人剛踏進百貨大樓，迎面便看到三三兩兩的人排著隊在樓里買東西，最緊俏的還是年貨區，煙草，酒水，糖類，以及炮竹，其次就是布區，衣服鞋子看起來也不少。
孩子們先是興奮的朝著那琳琅滿目的物品奔去，接著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家二嫂還沒有行動，便很羞澀的又回到她身邊。
金月寶哭笑不得，但卻覺得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壞事，過年人多，魚龍混雜的，誰知道有沒有人販子，孩子們還是緊跟著她比較好。
這個時代男生最流行的莫過於穿膠鞋，配軍裝衣褲，因此，沈澤林剛一進門便目標明確的朝著那邊張望。
「你想要這個？」
待了這麼長時間，金月寶還是難以理解人們對於軍裝的偏愛，難道家裡替換的那兩身衣裳跟這個不是一模一樣？
「沒，不是！」
沈澤林小臉泛紅，先是拒絕，然後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門兒，謙讓道：「二嫂，你們先買，我隨後。」
他可是大男子漢了，得讓著女人和小孩。
「隨後什麼隨後，咱們可只有一下午的時間，看上了就趕緊買！」
金月寶瞄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麼多講究。
「哎，謝謝二嫂！」
就等這句話了，說著沈澤林便率先往那邊走去。
「這一身是的確良做的，配的是膠鞋，要十五塊錢，四尺布票！」
售貨員瞟了他們一眼，直接報出價錢，跟後世里那些熱情的店員完全不同。
這時候的售貨員算是公職，誰家要是有個售貨員，那可牛氣了呢。
「來兩身！」
金月寶乾脆利索的交錢，大趨勢如此，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好的！」
出錢出得這麼乾脆，又是給半大孩子買，這下連售貨員也沒忍住多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衣裳都是均碼，孩子穿上大回去可以壓個邊，明年長高了拆開還能穿。」
「謝謝！」
金月寶禮貌的回應道。
接著是兩個小娃娃東看西看，覺得什麼都新奇，金月寶便做主給他們每人買了一件大紅色小夾襖，褲子則是配的黑色，倆人穿上站在一起，漂亮得跟年畫上的娃娃一樣。
「你喜歡什麼？」
倒是沈香雲可能還在糾結成績的事兒，一路上目不斜視，反倒讓人看不出喜好。
「你要是沒有喜歡的那二嫂可給你挑了啊？」金月寶問道。
正巧這時候幾人剛拐過一個彎，女士區的牆上一件紅色的毛呢褂子驀地映入眼帘。
沈香雲的眼神驀地一亮，有些嚮往。
顏色倒是還可以，就是那版型不太好，短款寬鬆，都看不出腰在哪裡，但就是這樣，剛剛他們還親眼看見兩個頗有錢的婦人各買了一件，據說還是從s市來的新貨。
「喜歡那一件？」
金月寶善解人意的問道。
「不要了吧，二嫂，肯定特別貴！」
沈香雲又看了兩眼，剛才售貨員賣貨的時候，她隱約聽見了，整整八十塊呢，還要三尺布票，比今天買的所有衣服合起來都要貴。
沈家不差錢，但也扛不住肉疼啊！
「你相信二嫂嗎？」
正巧這時候，金月寶突然看見另一邊的貨架上擺放著相同的毛呢布料，心下一琢磨，離過年還有十來天，抓緊時間趕一趕也能做出兩件，關鍵是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想做成什麼樣，做成什麼樣。
沈香雲一時有些不解，「什麼意思？」
「咱們買布回去自己做！」
金月寶眨了眨眼，其實就這麼一路走過來，掛在牆上那些衣裳，還真沒有一件能入她的眼，基本都是軍裝和喇叭套裝，顏色也大多以青色和綠色為主，看著就沒有過年的喜慶。
「自己做？」
沈香雲吃了一驚，那麼好看的衣服，自己能做得出來嗎？
「對啊，咱們倆一人一件」，金月寶這般說著，便上去打聽價錢。
「這種毛呢布料也是從s市來的，一尺布八塊錢，要票！」
售貨員見她們過來低笑著抿了抿嘴，今天已經有不少人過來問了，凡是買不起那件毛呢大衣的人，全都想買這個布料，但，這布料也不是那便宜貨。
「給我來八尺！」
眼下做一件長款大衣，最多也就四尺布，兩個人正好八尺，金月寶決定了也就不猶疑直接掏錢。
「這麼多？你還要做來替換著穿不成？」
要知道牆上掛的那件也才用兩尺二的布票，售貨員這下不淡定了，瞅著一大一小，做四件都夠了。
「不啊，我和我妹子一人一件做長款。」
眼前這個售貨員長了一張娃娃臉，態度也還算溫和，讓人瞧著覺得舒心，索性金月寶就多解釋了一下。
「做長款？」
這麼貴的布料你做成長款，不嫌浪費啊是！娃娃臉售貨員忍不住嘴角一抽，但人家有錢有票，她也不便多問，接過錢，然後把布扯給他們。
一行人接過布料便接著往前逛。
褲子家裡有新做的，眼下就差鞋了。
一眼望過去，最時興的莫過於小皮鞋，那鋥光瓦亮的鞋面兒看著就洋氣，一雙鞋子才十二塊錢。
二人都已經花了大價錢買布料了，自然也不會缺這點錢，當下一人一雙，至於兩個小的，則買了暖乎乎小棉鞋，那鞋底子也是膠的，耐穿還好看。
「澤林，你還有要買的嗎？」
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搞定，眼瞅著也到傍晚了，念著小叔子就買了兩套單衣，金月寶心裡有點過不去。
「我沒有了吧，這兩身衣服夠我穿一整年。」
他又不是愛臭美的小姑娘，要那麼多漂亮衣裳幹啥？還不如買吃的呢！瞅那眼神早朝著鹵煮肉去了。
「好吧，那咱們去買吃食！」
金月寶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暗道自個兒多心。心中卻不由想到，等沈澤林稍微大一點之後，也用毛呢料子給他做一件大衣。
之後，大家又買了一些水果糖，炮仗，紅紙等，見娃娃們饞鹵煮肉，也買了一些，正好當做晚餐。
出了百貨大樓之後，幾人便就近找了一個國營飯店，每人買了一碗面，就著鹵煮肉對付過去。
「沒有二嬸嬸做得好吃！」
家銘小糰子打了個飽嗝，總結道。
這年頭，只要有口吃的，哪怕再不好吃，三歲娃娃都不會浪費，保證吃得乾乾淨淨。
「那是！這飯菜怎麼能跟二嫂做得比？」
正吃著鹵煮肉的沈澤林難得沒有反駁，心裡倒隱隱有些後悔，花了這個冤枉錢，還不如割二斤五花肉回家自己做呢。
「行了，出門在外有的吃就不錯了，還得瑟什麼？」
金月寶既欣慰又無奈，當下沒好氣的瞅了二人一眼。
吃過飯後，一行人便就近找了家招待所住進去，等著明天沈香雲到學校拿了成績之後，下午一塊兒回家。
原本眾人是打算順便去李家看一看李大娘的，但是想到李家的人口比較多，到了年下需要忙的地方肯定更多，當下就沒有帶著孩子去打擾，只想著等沈江遠回來之後，如有需要再去送個節，也就罷了。
不出意外，沈香雲的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並且還是班級總成績第一名，倒也對得起新衣裳，這姑娘方才高興了許多。
下午的時候，兩家人到約定的地點會合，然後一起回家，趕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家裡一切如舊，但，一行人從房後面繞過來，金月寶總感覺哪裡怪怪的，明明牆還是那個牆，房子也沒有變。
她想不通當下也就沒在意，直接到廚房裡，簡簡單單的做了頓晚飯，吃過之後休息片刻，便開始量尺寸，做衣裳。
家裡還有彈好的棉花和布料，金月寶先是給沈澤林改衣裳，同時又讓他找了一件乾淨的襯衣和秋褲。
幾個娃不知道她要幹嘛，都聚在旁邊好奇的看。
金月寶先是把軍綠色的上衣改小，然後翻出袖子，與襯衣一起沿著邊角縫起一部分，然後又取了薄薄一層棉花均勻鋪在襯衣外側，最後將整個衣服完全翻過來，就把棉花弄到了夾層里，最後鎖邊，又用縫紉機沿著邊角線咂了兩道，看起來居然還有些莫名的時尚感。
「試試！」
做完之後，金月寶滿意的看了看，然後遞給小叔子。
就見身後那一二三四個娃已經看呆了。
見過人做棉襖的，還沒見過能把棉襖做成這種樣子的。
「二嫂，你好厲害啊，怎麼想出來的？這夾襖穿出去，一點兒都不比買的差，還更舒服更好看。」
沈澤林當即穿上，前前後後看個不停，美滋滋的。
「這有什麼難嗎？兩張皮中間夾點棉花，多省事？」
金月寶不以為意道。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娃娃們更震驚了，說的簡單，兩張皮中間夾點棉花，呵呵！
眼瞅著天色還早，金月寶便加了加班，把沈澤林的褲子也改了出來。
還在褲子縫上加了一條白線，這樣從側面看起來，能夠讓人的腿顯得更加修長。
穿上這麼一身，沈澤林激動不已，當下興奮的睡不著覺。
餘下的三寶也一臉羨慕的瞅著他，然後委屈巴巴的看向金月寶。
那麼好的衣裳，他們也想要！
「好了，都有的！」
金月寶哭笑不得，最後一人給了一個么么噠，他們才滿意。
及至夜裡十一點，金月寶這才放下手中的工作，伸了個懶腰去睡覺。
「大喵，我們不在家的這兩天有什麼不正常的事情發生嗎？」
睡著之前，她還覺得自個兒心裡不舒坦，膽戰心驚的，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沒有啊，一切正常！」
喵大佬聞言眯著眼睛想了想，接著又恢復懶洋洋的樣子，下巴優雅的磕在兩隻前爪上。
「馬上要過年了，村子里這段時間可能會亂，辛苦你多注意一下，乖。」
金月寶難得溫柔一回，順著喵的腦門兒一直摸到尾巴尖，喵大佬立刻舒服的咕嚕叫，綳直身子伸完懶腰，然後又迅速灘成一塊貓餅。
如此，又過了幾天，依舊十分平靜，金月寶這才漸漸放下心來，尤其是沈江遠傳了信，說今年過年有探親假，大約在臘月二十六到家，於是一家人沉浸在即將團聚的喜悅中，那些個擔心就更多餘了。
只是沒成想收到信的第二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五，就出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