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荊棘與奶喵
初願心裡有了決斷, 就不會再有一絲猶豫，把手裡的醬料碟往陳念手裡一塞：「送給你。」
然後就雀躍跑回去跟自己的同學們告別。
她其實早就不想在這裡吃火鍋啦。
一整桌子的人都拿稀奇古怪的眼光偷偷看她, 彷彿她是什麼六耳獼猴光頭強。
她敢保證, 等江行燁和這些人高馬大、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學長們一走，大家就都會開始問七問八，煩都能把人煩死。
所以反正現在都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小姑娘乾脆把什麼追愛要義都拋到了腦後，開開心心地背上書包和同學們道別。
陳念看著她的背影，蹙了蹙眉, 又轉過身來, 警惕地眯起眼睛，瞅向江行燁的目光里充滿了敵意：「你誰啊你？」
江行燁還沒回答, 旁邊的陸肖維就「嗤」了一聲：「你又是誰啊你？」
「我是誰關你什麼事啊。」
「那他是誰關你事兒了？」
「你……」
「你什麼你，認識你么上來就唧唧歪歪的，沒正事就給老子滾一邊兒去。」
陳念第一次看見比自己還囂張的人，真是氣個半死，偏偏對方人多, 形勢比人強, 他又不能直接就真跟人家衝起來。
於是輕哼一聲, 拿眼睛斜視眼前的少年：「你也不像是個啞巴, 怎麼這都要找代言人啊？看起來倒是人模狗樣的，實際上怎麼這麼慫呢？」
少年挑了挑眉：「你剛才問什麼？」
「呵, 問你是誰。」
「誰問？」
「老子問！」
「問誰？」
「老子他媽問你是誰, 你聾了是不是！」
「沒聾。」江行燁懶洋洋地靠著牆：「就是沒想到你這麼聽話, 看起來倒是……」他頓了頓，視線淡淡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哦，看得出來是挺慫。」
陳念瞪大眼睛，肺都要氣炸了，一腳踢過去：「你他媽……嘶！」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直接斷送在一聲痛呼里。
在他腳還沒完全伸出去的時候，對面少年一步未退，伸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臂一擰，動作迅疾到完全來不及反應，他只聽見關節錯位的咔嚓一聲，骨節處就傳來的鑽心的疼。
少年垂眸俯視著他，「家裡人沒教過你禮貌嗎？」
陳念無力地耷拉著手臂，臉色蒼白，起了一腦門的汗，疼的說不出話來。
少年收回視線，語氣淡淡：「以後說話做事文明點兒。你是人，又不是什麼畜生，你說是不是？」
「王小二，轉點醫藥費給他。」
王易川笑眯眯地應了一聲，勾著陳念的肩膀就到旁邊溝通去了。
他們這種人，最善良可愛了。從來不做恃強凌弱的事情，要是不小心碰傷了什麼東西，醫藥費修理費從來就沒有少過。
天底下哪還有他們這樣的大善人呀。
等初願背著個大書包過來時，事情已經解決的不能更圓滿，也不知道王易川究竟跟陳念說了什麼，男生居然還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乖巧地跟自己的新同桌揮手告別。
哪怕左手肘疼的要命，也死活沒吭聲一句。
非常的堅強，寬容，通情達理，知情知趣。
王易川很滿意地拍了怕他的肩膀：「等會兒別忘了給自己打個120，醫藥費要是不夠，儘管來找哥哥，大家都是朋友嘛，聽說你還是打籃球的呢，這手可得好好治啊。」
「那哥哥們就先走一步了，下次聊。」
……聊個幾把。
只願此生永不復再相見好嗎。
就讓老子平安了卻殘生行了吧！
陳念齜牙咧嘴地拖曳著手臂回到座位上，一邊堅強地用右手為自己叫了個嘀嘀打車。
同學們亂七八糟地放下筷子：
「天啦嚕！陳念你怎麼了？！」
「我剛才被地上的蔥花絆到了.……香油扭傷的胳膊，哦，手腕上這個印啊，好像是海鮮醬掐的。」
「……」
總而言之！
雖然告別的過程有點波折，但是最後，一心只想著見自己偶像的初願還是順利地踏上了前往美術館的路程。
美術館離這裡不算太遠，大概也就二十分鐘的車程——要是不堵車的話。
不過按照現在這個下班高峰期的時間點來看，最起碼也得要半個多小時了吧。
他們走到火鍋店門口，初願還在查公交車路線，江行燁看她捧著個手機念念有詞的樣子，揚了揚眉：「幹嘛呢？」
「我在查公交車線路。」
「查出什麼來了嗎？」
「有三條路。」
小姑娘熱心腸地給他列舉各條線路的優劣：「你看，最快的是619路，只要29分鐘，直接過去，但是這個車次比較少，剛才那輛才過去，我們可能要等一會兒。第二條就是先坐78路坐三站，再在古寧道站換乘619路，這個全程33分鐘，古寧道那邊兒還有很多奶茶小吃店，要是有誰餓了的話，可以補充一點糧食。或者我們可以先坐五站78路，再換乘612路坐一站回來，這個要45分鐘，耗費時間較長，但優點是車次很大，幾乎不需要等。」
她舉著手機，眉眼彎彎：「你們想坐哪一條線路呀？」
「.……你想坐哪條？」
「我嗎？我都可以呀。你覺得哪條好？」
「三條都挺好的。」他思考了一下，「那就打車吧。」
「啊？」
「打車時間快，不用等，你要是想喝奶茶，先繞去古寧道就行。」
王易川在後面小雞啄米般點頭表示贊同：「是啊是啊，坐公交多麻煩呢，還要擠，咱們一共七個人，打兩輛車就行了。」
初願發了幾秒鐘的呆。
她雖然家境不算貧困，膽子也不算太小，手裡有點小錢，軍訓時學過幾招軍體拳，但是在她的思維模式里，「打車」=「時間著急」或者「行動不便」或者「附近沒有公交車和地鐵站」。
不管是出於金錢還是安全性的考慮，出門在外，她很少選擇計程車這種交通工具。
「那……那我來打吧。」
「不用不用。」王易川豪爽地揮了揮手，「交給我們就行，直接一起叫兩輛。」
初願抿了抿唇，有些躊躇。
江行燁一垂眸，看見了小姑娘眉宇間的猶豫，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攔住了要掏手機打車的王易川：「讓初願打吧，她對路線熟。」
「這有什麼熟悉不熟悉的……哦，行，呵呵呵初願妹妹熟悉路，那初願妹妹你來打吧，待會兒咱們仨一輛車。」
初願揚起腦袋，剛好對上了江哥哥的視線，她咧開嘴，眼睛亮晶晶的，：「好。」
說到底，這裡的人除了江行燁，她都不熟悉，和一群陌生人一塊兒出行，還要坐對方打的計程車，她其實心裡是稍微有些不放心的。
但是自己來打車的話，安全感就多多啦。
所以說，漫畫小哥哥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人。
.
七個人最後分成了兩車，初願、江行燁和王易川他們仨剛好一輛車。
一路上，王易川一直在非常熱情地和初願聊天，從生辰八字聊到興趣愛好，越聊越火熱，感覺下一秒就要引為知己，惺惺相惜。
江行燁對他那一嘴的鬼話早就免疫了，懶洋洋地靠著窗戶閉目養神，聽兩個小朋友漫無目的地瞎幾把胡扯。
「大頭兒子小頭爸爸好看啊，但是你看過大耳朵圖圖嗎？大耳朵圖圖比大頭兒子還好看！」
「也不知道今年冬天會不會下雪，去年難得下大雪，我們堆了個大雪人搬去升旗台旁邊，那可真是萬眾矚目啊！」
「初願妹妹，今年元旦打算怎麼過？要不要出來一塊兒玩？」
「鬥地主不會呀？唉，雙扣有什麼好玩的，等哪天約出來了，讓江行燁教你鬥地主。」
……
王易川一開始大概是想套初願的話，結果沒說幾句就莫名其妙地被小姑娘給帶偏到不知道哪條路上去了。
還聊的興緻勃勃，把自己的事兒一件件往外抖。
靠著車窗的少年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皮，瞅了那個左搖右晃的大腦袋一眼。
而後又睏倦地閉上。
怎麼能這麼蠢呢。
真是想不通。
王易川倒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早就已經被一個小姑娘牽著鼻子走了。
他只是單純覺得初願這個小妹妹很有意思，看上去膽兒小，實際上卻大大方方的，在他們面前極其自在，半點兒不拘束，也不緊張，聊的非常歡快。
讓人忍不住高看一眼。
他拿出手機，給江行燁發了條微信。
王易川：江哥，這小妹妹不錯，可以處。
隔了整整三分鐘，臨近下車之際，對方才終於回復。
什麼都沒說，只有一個滾動的蛋。
……
王太監覺得自己真的很委屈。
.
幸運的是，路上沒怎麼碰見堵車，沒半個小時就到了美術館。
不過另外一車人卻遲遲未跟上來，王易川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們中途忽然跑去吃烤串了，心中感到非常憤懣和嫉妒，嚴肅地握著手機：「江哥，看畫展這麼重要的事，我覺得我得去把他們給找回來。」
少年瞅了他一眼：「嗯，去吧。」
王易川立刻面容憤怒腳步雀躍地重新上了計程車。
初願覺得有些神奇：「他們不是剛吃完火鍋嗎？怎麼又去吃燒烤了？」
「他們腸胃不好，餓得快。」
「餓的這麼快？！」
「是啊。」
「.……那有點可憐誒。」
「是啊。他們大概還要吃一會兒，我們先進去吧。」
江行燁平淡的表情實在具有說服力，小姑娘就這樣帶著滿腹的同情走進了美術館。
美術館其實一直都只開到下午六點的，最遲六點半就關門了。
不過因為今天有陳一覺先生的演講，所以才在晚上破例開了展覽。
展覽門票只要二十塊錢，很便宜，學生還可以免費入場。
初願剛放學就直接去吃火鍋了，身上當然還掛著校牌，江行燁就沒有那麼乖了，正打算直接付錢時，負責檢票的阿姨卻忽然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了看他：「你是江行燁吧？」
「……阿姨好。」
「真是江行燁呀！你也來看畫展啊？呵呵呵，阿姨知道你是學生，不收你門票錢，快進去吧，演講都開始一陣了呢！」
就這樣，沒帶校牌的江行燁也獲得了免費入場的資格。
初願羨慕地問他：「那你去電影院的時候也不用帶校牌嗎？」
七中附近的電影院，憑學生證可以打五折，比網上的優惠票價還要便宜五六塊錢，如果不用專門帶學生證去，就真的太方便了。
男生頓了一下：「沒帶過。」
「哇。」她由衷地感嘆了一聲，「你真幸福。」
「因為不用帶校牌？」
「不是，就感覺有一種優越感。」
「……」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場館口。
一眼望去，大廳和側廳果然都擺著不少漫畫作品，但是人卻並不是特別多，大概都是去聽陳一覺的演講去了。
也是到了美術館門口，初願才知道聽演講也是要票的，正沮喪地垂著腦袋打算看了畫展就走時，江行燁卻忽然說他能拿到門票。
而他拿到門票的方式就是——去給美術館的館長送了兩顆薄荷糖。
並且還是從初願身上拿的，而初願是從火鍋店的自助區隨手撿的。
初願看著老爺爺手心裡那兩顆簡陋的小糖果，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兩張票，等離開辦公室后，忽然就嘆了口氣。
「怎麼了？」
「我就是，有一種送了老爺爺兩根酒店牙刷，但是他卻還了我一個電動洗臉儀的感覺。」
江行燁非常敷衍地找了一個理由：「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也是。不過你居然認識美術館的館長，真是沒想到誒。」
「他是我一個鄰居。」
「……江行燁，你們家在哪個小區呀？」
「怎麼了？」
初願握緊了拳頭，鬥志昂揚：「以後等我有錢了，我也把房子買在那裡。」
「你要認識什麼鄰居，我帶你去玩兒。」
「不用不用。」小姑娘彎出兩顆梨渦，「我只要認識你就好啦。」
男生的動作就是一頓，抬起頭，卻只看見一個幾乎要被大書包給蓋住的活潑背影。
她在前方轉過頭，眉眼彎彎：「快來呀！」
彷彿剛才只是無心之言。
……
——飛天小初願追愛第四要義：
要偶爾表揚一下對方，自然地表達出你對他的欣賞和認可。
從而在互相肯定中增進感情。
嗯，初願，你做的真自然！……
等初願捏著票趕到演講室時，陳一覺的演講已經過去大半了。
室內坐滿了人，還有好多人都是站著的，因為沒有座位，她只能拉著江行燁站到了一邊的過道上，仰著脖子去看自己的偶像。
儘管條件如此艱辛，她也還是很激動。
陳一覺今年快四十歲了，頭髮略長，在腦後扎了一個小啾，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身穿淺灰色長袍，整個人看過去就非常的藝術家形象。
初願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聽偶像說話。
整個臉上都是光。
雖然在江行燁聽來，這就是一個千篇一律的人生經歷分享大會，倚著牆角，困的都快睡著了。
可就在他真的要睡著之時，袖口忽然被扯了一下。
身旁傳來一個著急的小奶音，還帶著幾分懇求：「江行燁。江行燁……」
他動了動眼皮，睜開眼。
面前的小姑娘正仰著腦袋，焦急地看著他，一邊往上蹦一邊舉手，還一邊求他：「江行燁，你能不能幫我舉個手呀！」
什麼玩意兒？
「現在到自由提問環節了。」
初願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可是我太矮了，周圍都是比我高的人，我舉手，陳一覺根本就看不見。你那麼高，你能不能幫我舉個手？大恩大德，我一輩子感謝你。」
江行燁一抬眸，果然看見了滿室積極的手，而他們周圍都是男生，對於初願來說，那還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過就是舉個手，很簡單。他點點頭，直接答應了。
他甚至覺得這種分享會，會抽問的人基本都是內定的，舉的再高也不一定會被抽到。
然後……他就被抽到了。
陳一覺站在台上，視線落在他身上，唇角含笑：「那位同學，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
「沒……」有問題。
衣袖又被扯了一下。
小姑娘舉著手機，可憐巴巴地瞅著他，無聲地做著唇型：「你是玉皇大帝下凡，你是如來佛祖轉世，你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
江行燁的視線落到她手裡的手機屏幕上，沉默了一下。
「江行燁，求你啦！」
「……是這樣的，」少年頓了頓。
「我是一個高中生。」
「我現在非常的迷茫。」
「我不知道未來的路應該怎麼走。因為，」
初願急了，一邊努力打字，一邊小聲地求他：「你念稍微慢一點點，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