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許辭出來的時候, 倪央正站在店門口吹著風，她買的那塊石頭放在手心沁涼沁涼的, 倪央覺著冷，就把石頭收到了自己的斜挎著的小包里, 沒有繼續拿在手裡。
她站在門邊的時候迎著風, 風把她帽子下壓著的長發都吹拂到了身後，讓倪央頓時覺得耳後的肌膚有些冷。
倪央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在思考著要不要回店裡繼續等。
許辭、許辭他怎麼還不過來啊。
「覺得冷？」
倪央扭過頭，看見許辭朝著她走來，他正展眉笑著，本來清貴高冷的面容頓時多了分煙火氣, 卻仍舊帥氣逼人。
「不是很冷。」
倪央口是心非。
許辭抬眸, 看了眼她緊緊捏著的拳和微微抱起來的兩隻胳膊，笑意淡了下去：「等我一下。」
許辭很快離開又回來，回來的時候他的手裡多了兩杯熱飲。
他把其中一杯遞給了倪央, 倪央接過來看了一眼杯上的字, 見是杯她喜歡喝的芋圓紅豆奶茶, 笑了笑, 軟聲對許辭道了句「謝謝」。
只是在倪央抬眼的一瞬, 看見了許辭他的奶茶, 小臉兒上的盈盈笑意忽然僵了僵。
……許辭的那杯奶茶比她的要小了一圈, 倪央喜歡吃甜品, 多年混跡在奶茶店的經驗讓她一眼就看出來了許辭手裡, 是杯小杯的檸檬水。
她又掂量了掂量手裡這個得兩隻手一塊抱著的奶茶杯, 她這個，一看就是大杯的。
所以她在他心裡就這麼能吃嗎？
倪央有些鬱卒，她把吸管拿了出來扯開，正想憤憤把吸管戳進去的時候，吸管被人半道劫走了。
而後又在她愣神的功夫，那個劫匪動作利落漂亮地幫她把吸管給插.進去了。
「剛才忘記幫忙把吸管插好，是我疏忽了。」
許辭的嗓音一直是清冽如風的，添了些愧疚進去之後，嗓音中多了分沙啞，音線低沉迷人。
他的動作太快，快到倪央在他開始說抱歉的時候，還處於有些懵的狀態。
抱著的大杯奶茶傳來了馨香的誘人氣息，倪央垂了垂眼，抿了抿唇，對許辭說道：「謝謝。」他真的很紳士。
雖說許辭好像清楚了她吃東西有那麼……一點點多，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這大杯奶茶實在是很合她的心意，抱在懷裡暖和，單是聞一聞就覺得空氣都變甜了，喝起來也一定好喝。
許辭只是笑笑，他拿著自己的那杯檸檬水，手指用力，讓塑料杯子的杯壁凹陷了幾分下去。
他們兩個人在這裡站著，倪央抱著大杯的奶茶吸了幾口，而許辭只是拿著他的檸檬水的杯子，默默站立著看著她而已。
除了看著倪央之外，他便再沒了別的什麼動作。
坐在店內的老婦人這時出來，她看了眼許辭，又看了眼倪央，輕輕搖了搖頭，忽然伸手去把許辭手裡的禮品袋拿了下來，拿出了裡面那根紅豆手鏈，直接去塞到了倪央手裡。
「這男娃娃買了手鏈想送你，他不好意思說，老婆子我來管管閑事。」
倪央剛喝了一大口奶茶，聽了老婦人的話差點沒嗆死。
口裡含著奶茶，她想解釋的話一時間也說不出來，倪央只能咕嘟咕嘟飛快咽著奶茶。
喝了熱的奶茶之後，她的臉頰粉嫩，被桃花襯著一樣，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時候也不顯得難看，反而讓面容更加有些稚齡。
更別說咽著奶茶的時候她還睜大了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許辭，就指望許辭去解釋了。
沒聽到許辭的解釋，她的後背上忽然多了一隻手，極其輕緩珍重地拍了她兩下：「別急。」
倪央看著正拍著她背的許辭，他深邃的眼窩裡目光格外溫柔，短短兩個字讓他說得很是寵溺，臉上立刻攀上了紅色。
她還指望他解釋，他這樣沒讓店主誤會得更深就不錯了。
倪央終於吞咽完了最後一口奶茶，方才兵荒馬亂得很，她現在只想趕緊把手鏈塞回給許辭。
他買了這個還不知道是送給誰的，就這麼被店主誤會了塞到了她這裡，實在是讓她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許辭一直站在倪央的身邊，他的身材高大，比她站得更靠外，像是用身體擋住了風。
他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倪央想要做什麼，薄唇微抿，回到店裡和那店主又說了些什麼，回來的時候他的手裡又多了一串手鏈。
「不要還我了。」他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新手鏈，「婆婆和我說了，手鏈也認主，你那裡那串跟著你才對，我要是想給自己留著，得拿一串新的才行。你那裡那串，送你。」
倪央往屋內看了一眼，那老婆婆笑眯眯地朝著她頻頻點頭。
倪央微微嘆氣道：「好。」
走出小店，去找許辭的車，倪央才走了兩步，就開始不認路了。
她的方向感不是特別好，江城北站又和她記憶里的出入太多了，倪央不認路，甚至找不著許辭停車的地方在哪兒，只能停住腳步，等著許辭走到她的前面去。
她一停住，許辭也停住了。
倪央轉身，看見離自己半步之遙的許辭正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她，眼睛里像是藏著星星一樣，薄唇邊隱隱有笑意。
而在她皺起眉來，正猜想是什麼讓許辭突然看上去很開心的時候，他挪開眼，往邊上的店鋪看了過去，下頜線隱約繃緊著：「這地方變化挺大的。」
倪央輕輕挑了挑眉，她認識許辭這麼久，他說話向來務實又簡潔，她這倒是頭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麼懷舊的抒發情懷的話。
「確實變化挺大的。」但是有些東西還是在的，像是她剛才逛的那家店。
「但是有些又沒變。」許辭像是知道倪央在想什麼一般，笑著把她心裡想的說出來了。
倪央微微挑眉抬眼看著許辭，也許是現在的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讓她感覺他眉目格外和緩溫潤，不知怎的就生出了和許辭攀談的興趣：「這些年你一直在江城嗎？」
她聽許辭這話，他似乎對江城北站十分熟悉，像是好多年前就待在這邊了。
本來倪央只是以為許辭是在江城讀博，現在看來，他也行是在這邊好多年了。
可能她離開的那些年，他都在這兒。
倪央是個故土情節很重的人，她會出國只是為了求學，也為了在年少喪父心裡惶然無措的時候，出去走走。
許辭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像是乍然被投進去石子的湖泊，起了波動。
他點頭，又搖頭：「中間有離開過一段時間，後來想著還是該回來的，就回來了。」
「哦？」倪央目露莞爾，她聽許辭這描述，就像是在說她一樣。
「我小時候經常來火車站。」倪央說道，「那時候我爸爸出差，不放心我，總得帶著我才好，我也就跟著他一塊來過這裡很多次。」
如果不是因為來的次數太多，倪央是很難記住這裡的。
倪央的聲音很軟，越說越慢，聲音到最後聽起來有些壓抑，後來語速忽然輕快了起來：「許辭，你和我說一下這裡是什麼時候被拆掉重建的唄，我這才出去幾年，這裡就變了這麼多，好突然啊。」
「其實，你離開很久了。」許辭忽然接了一句。
他看著眼角微微有些紅的倪央，她正微垂著頭，像是藏著心事，眉心不由往中間攏了攏，置於身側的手指微動，又僵直了下去。
剛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個中學生，這麼多年過去她長開了，面容比十三四歲的時候更出挑了，時光只把她打磨得更加迷人，並未讓她被磨損掉任何顏色。
她是真的離開了很久，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他的身體已經完成了由少年到青年的轉變，如今他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準備，以最好的姿態迎接她，但是偏偏事情……
好像陰差陽錯走到了一個很滑稽的境地上。
但是若非如此，恐怕他連與她接觸的機會都寥寥無幾。
他鮮少會去做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而今看來出現在他生命里的兩個變數也就科學與她而已。
「確實挺久了。」倪央輕聲笑了笑。
她不是一個很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沉浸在緬懷至親的悲傷情緒里的人，這樣走在路上紅了眼對她來講根本不如躲在被子里哭一場來得更痛快。
但是剛才也不知道是陽光還是風，或者是許辭有些感傷的話，一不小心就戳中她心裡頭很難受的點了。
倪央咬了咬唇，試圖轉移話題：「所以江城北站，是什麼時候重建的？」
「四年四個月零二十四天前。」
倪央一懵。
「那是江城北站開始重建的時間。」許辭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不由得莞爾，朝著她淡淡一笑。
倪央差點被他這笑容給晃到了眼。
他這不笑的時候帥的好好的，一笑起來，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要說她在留學的時候也見了不少帥哥，偏偏許辭的樣貌更盛於那些人，再加上他學物理的背景加持，總讓倪央覺得有些臉紅心跳。
這麼好看的人……是她的學生。
倪央像是領悟到了什麼，她把許辭的笑理解成了他的得意，軟軟一笑，讚許他道：「你的記性很好。」
「確實不錯。」許辭話里的意思輕狂，語氣卻像是在說著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常，「你離開太久，回來之後有陌生感，再正常不過。」
倪央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許辭兩度提起她離開了這麼久，他怎麼一副對她很清楚的樣子？
「你，很熟悉一些關於我的一些事情？」也許是方才短暫的情緒化，讓倪央現在有些疑神疑鬼的。
她走起來的步子細碎了很多，離著許辭漸漸遠了起來。
許辭個高腿長，只需輕輕挪挪步子就能追上她，他依舊緊跟著她的步子走在她的身邊：「確實挺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