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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七章 選婿之後

  作為最後兩個見皇帝的人,張琛和朱二卻是空著手從乾清宮裏出來的。外頭的人看到這一幕,理所當然地就覺著家世出身最尊貴的兩人此番一無所獲,但隻有乾清宮裏陪侍皇帝的人才知道,這兩個家夥有多幸運。


  在禦前差點吵起來,說出來那麽過頭的話,居然都沒受罰,這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而且,張琛還說出了那樣的非分之想,雖說被皇帝給罵了回去,但依舊夠勁爆了。


  然而,隨著見過皇帝的人漸次出宮,更多的人得知皇帝竟然請了國子博士張壽在旁邊陪選,頓時又驚又怒。等到盤點那些得到賞賜的人時,發現除了吏部郎中之子肖雲得到了一整套的新書,其餘如張武、張陸等人,幾乎清一色都是半山堂的貴介子弟,便更有人不滿了。


  在眾多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視下,張武抱著那隻梅花筆洗,暈乎乎地回到家時,整個南陽侯府都轟動了。作為排行第五的庶子,他在家從前就是個透明人,若不是抱上了張琛這條粗大的金大腿,其他兄弟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就是下人在他麵前也多數隻是虛應故事。


  也就是後來張武在半山堂中竟然和張武輪流執掌禦賜戒尺,輔佐張琛這個齋長管轄監生,南陽侯夫人看在眼裏,就給他多添了兩個隨從,在他提出想去禮部報選的時候,躊躇片刻就順水推舟答應了。可誰都沒想到,此次張武仿佛有那麽一點希望!

  南陽侯夫人卻是耐心等到打探完了後續消息,這才把這個忽視多年的庶子叫到了麵前,隨即仔仔細細洗幹淨雙手之後,小心翼翼接過了張武手中那個官窯燒製,圖案精致的筆洗。翻來覆去端詳了好一陣子,她就還給了張陸,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皇上賞給你的東西,也不要僅僅是供在架子上,放在書桌上用吧,這才對得起皇上一番苦心。我回頭吩咐把你那屋子所在的院子騰出來給你,剩下的做書房,你去再挑兩個人伺候書房。記住,挑一大家子都在府裏的,如此出了事一大家子連坐,也就不怕他們使壞了。”


  “當然,我也會吩咐下去,免得有些被嫉妒燒昏了頭的人丟人現眼。你這些天自己好好預備預備,別好消息下來的時候卻措手不及。”


  盡管張武曾經對張壽說,希望找個厲害的妻子,將來分出去單過,可嫡母真的這麽好說話,他還是不由得愣住了。足足好一會兒,他這才意識到最後一句話,登時又歡喜,又惶恐。


  “母親,什麽……什麽好消息?皇上雖說賞了這筆洗給我,可什麽別的話也沒說。說不定還有別人也得到了皇上的賞賜呢?”


  相比最初僅僅是一介小卒的南陽侯張漢洲,南陽侯夫人卻是正兒八經的軍中世家出身,祖上世襲指揮使,睿宗皇帝親自做媒,可過門之後,她就發現丈夫內寵眾多,多數都是作為勝利者贏得的戰利品,少數是買來的婢女。


  早就在家裏經曆過這些事的她快刀斬亂麻,把這些鶯鶯燕燕分門別類安置了起來,等到發現張漢洲根本不管內院事,她就更放開了手,立下了一條條家規。老實安分的,她該給什麽就給什麽,爭風吃醋的,第一次拖下去打,第二次就立刻發賣。


  兩三次殺威棒下去,原本根本沒規矩的家裏整肅一清,和隔壁懷慶侯府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自己生了兩個排行靠前的嫡子,一個早早就被她送出去跟著自己的父兄學習騎射武藝,如今已經封官娶妻,另一個從小拜在京郊一個飽學大儒門下,業已有了功名,剩下的庶子庶女,她衣食份例不缺,誰要想學什麽,就一份南陽侯府的帖子丟過去,讓他們拿著去求學。


  她把話說得清楚,該分的家業日後一分也不會少了他們,但若是在外頭亂闖禍,那就是直接掃地出門沒商量。她精力有限,偌大一個家加上各種產業,整天操心都來不及,誰高興還要再管十幾個庶子庶女都是怎麽想的——養活他們就不容易了,光靠俸祿喝西北風嗎?


  此時此刻,見張武滿臉貨真價實的惶恐,南陽侯夫人想到這個庶子自幼生母去世,雖說常常跟著張琛胡混,但本性卻還是相對老實,她笑過之後,就氣定神閑地說:“你大約不知道,你前頭後頭,總共有好幾個人得到了皇上賞賜、”


  “其中,吏部肖郎中的兒子,得了一部新書。你是這一隻梅花筆洗。隔壁你伯父家的六郎,那是一支宣城紫豪……”她一口氣把六七個人所得賞賜一一報了出來,見張武赫然驚訝得無以複加,她就笑道,“但凡家裏有人報選的,誰沒有派個人候在宮門看著?”


  “另外,你從前一口一個琛哥的秦國公長公子張琛,還有趙國公府的二郎,兩手空空從宮裏出來。所以,不論從哪一點來看,你們這些得了賞賜的,簡在聖心,那是一定的。所以,到時候你尚公主,又或者是娶郡主,都是有可能的。”


  張武聽南陽侯夫人說得信誓旦旦,心裏雖說信了幾分,再加上想到張壽曾經當麵問過他,是否想過尚主,而皇帝問他的那個問題,又帶著鮮明的傾向性,他隻覺得口幹舌燥,足足好一會兒方才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事情還沒個準呢,要是真的就被嫡母這三言兩語說得得意忘形,那才叫蠢!

  當下他就恭恭敬敬深深施禮道:“多謝母親教誨。我一會兒打算去拜謝老師,今日在禦前,老師也曾經出言為我說話。”


  “去吧。”南陽侯夫人此時此刻哪裏有一點兒別人眼中的精明厲害,微微頷首時,顯得風度優雅,雍容大方,“你回去換一身衣裳,我吩咐人給你備好禮。”


  當張武退下之後,南陽侯夫人抬手看了一眼自己依舊光潤的雙手,依舊鮮紅的丹蔻,卻是認認真真地考慮起了一個問題。哪怕她並不覺得張武有那麽優秀,然而,挑女婿和侄女婿,卻和選人才不一樣,這要是皇帝真的要張武尚主,那她還不用擔心,可要是張武娶郡主……


  哪怕再溫良恭儉讓的郡主,那也是郡主,進門之後絕對不能當尋常兒媳婦看!所以,她是絕對不在意郡主兒媳婦分出去單過的……


  當強勢的南陽侯夫人正在為難時,隔壁懷慶侯夫人……卻是直截了當病了,躺在床上直哼哼。而受了一場驚嚇,而後又糊裏糊塗拿到了一支輕飄飄的禦賜紫豪筆,整個人比張武狀態還糟糕的張陸,回來後勉強打足了精神去嫡母那探病,隨即才同樣告退離去打算去見張壽。


  然而,懷慶侯夫人就不比南陽侯夫人那番見地了,等人一走就惱火地丟下額頭上搭著的布巾,惱火之極地罵道:“不過就是被賞了一支筆,居然還到我麵前來炫耀?要不是隔壁那個該死的女人在侯爺麵前搬弄是非,他壓根沒資格去應選!”


  屋子裏的人沒人敢在主母發脾氣的時候吭聲,可聽到懷慶侯夫人提及南陽侯夫人,還是有人在肚子裏輕蔑鄙薄。隔壁那位作為弟妹,好心提一句那也是應有之義,否則,皇帝有言在先,張陸還是能夠親自去應選,畢竟家世清白的自己就可以報,那時候侯府就丟臉了!

  再說了,隔壁南陽侯府那是規矩嚴明,自家府裏卻是烏煙瘴氣,夫人一有事就立刻病倒哼哼,侯爺瞧著都不耐煩,夫人居然還樂此不疲……煩不煩啊!

  外頭消息滿天飛,但對於今天和齊良一塊,輪流在九章堂中上一天課的陸三郎來說,那卻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講算經書。甚至為了不讓外頭瘋傳的八卦影響上課,他在征求過所有九章堂監生的意見之後,“毅然”決定把午休改為做題!


  這些天來,為了保持作為齋長的威嚴,本來就比眾人基礎好的他充分利用和張壽的關係,早預習,晚溫習,一旦有空就大量習題刷起來,因此這臨時代課老師早就當得有聲有色。當下午的課終於全部結束之後,他威嚴地一聲下課,隨即就步履輕快地走到門外。


  憋了一整天,他現在就想知道,今天的選婿到底是個什麽結果!

  他才剛一出門,就看到徐黑逹正臉色複雜地站在外頭廊下。雖說不知道人什麽時候過來旁聽的,到底是個什麽意圖,但小胖子還是立刻警惕地說道:“徐黑……徐監丞,我這可是應老師的要求臨時代課,沒講一句題外話!”


  “我知道……皇上和葛太師都親口承認你天賦卓絕,又勤懇好學,我不挑你的刺!”


  綽號徐黑子的徐黑逹眼神複雜地盯著陸三郎多看了幾眼,隨即才淡淡地說道:“皇上已經見完四十個人了。你們半山堂……不,你已經不是半山堂的人了……半山堂中有五個人得了皇上賞賜,另外兩個則是吏部肖郎中之子,大理寺賀少卿的侄兒。嗬,張博士風頭出盡。”


  對於皇帝選婿了,結果卻是張壽出風頭這種情況,陸三郎在聽張壽說被皇帝請過去這個消息之後就有所預計。此時,他笑眯眯地挑了挑眉道:“珠玉在側,要想表現得好,就得更加有才學,或者說有底氣。而這種事,半山堂的那些監生習慣得多,自然能表現得好。”


  “嗬嗬。”徐黑逹本來隻是因為心情複雜,所以想隨便站一站,不知不覺就站到九章堂來了,此時自然不想再和故意耍嘴皮子的陸三郎說話,當即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可他還沒走兩步,卻被陸三郎突然攔住:“對了徐監丞,小先生回號舍了沒有?”


  “沒有。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就連國子監六堂監生也有不少炸開了鍋,也不知道多少人想問東問西,他肯定得明天再來。”


  陸三郎這才笑吟吟讓路,等徐黑子消失得沒影了,他立刻一溜煙往外跑去。等到出了國子監,熟門熟路地到旁邊一家小茶館叫來了自己的兩個小廝,牽出了那匹專供他騎乘的馬,他就立刻讓人牽著馬匆匆往趙國公府趕去。果然,他到了大門一問,就得到了明確答複。


  “皇上才剛把張博士和我家二公子,還有秦國公長公子從宮裏直接送回到這兒來。”


  嘖嘖,看看皇帝,想得多周到!陸三郎才這麽想,緊跟著就聽到了下一句話。


  “懷慶侯家六公子和南陽侯家五公子都來了。”


  陸三郎愣了片刻,這才醒悟到人家說的是誰——畢竟,和張陸和張武在一塊的時候,沒人會想起他們的家世,還有他們那有約等於無的父親。他們和張琛不一樣,張琛的父親張川其實更沒存在感,那個秦國公在朝中就是啞巴聾子,可張琛畢竟是獨子。


  他剛剛來得急,並不知道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此時也懶得問,點點頭後就打算下馬。可那門房卻非常知情識趣地上前牽了韁繩,滿臉堆笑地說:“太夫人吩咐二少爺待客,如今張博士在二少爺的紫煙閣,幾位公子都在那。”


  陸三郎曾經是朱二的“摯友”之一,紫煙閣沒少去,他還想做一做先拜訪太夫人的樣子,等聽到太夫人說身體略有些不適,不會客,他才從善如流地改去了紫煙閣,可才剛到穿堂門前下馬,他就聽到了張琛的大嗓門。


  “朱二,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我怎麽會這麽倒黴?”


  “誰讓你自己說想學寫八股文的!”


  “你還說?我掐死你!”


  換成別人,陸三郎指不定還會急急忙忙衝過去當個和事佬,可張琛和朱二鬧起來,他卻樂得坐山觀虎鬥。等被書童引進了紫煙閣,見張琛和朱二果然正扭打成一團,而張武和張陸則是團團圍著張壽說話,壓根沒理會那兩個瞎胡鬧的家夥,他也立刻湊到了張壽跟前。


  “小先生,今兒個聽說半山堂的人有五個得了皇上嘉許?徐黑子說話隻說一半,都有誰?”陸三郎見張武和張陸麵色有些微妙,他立刻心領神會,“莫非就是你們都榜上有名?”


  見張壽含笑點頭,背後本來鬧得翻天覆地的兩個人卻突然息聲,陸三郎就倏然轉身,嘿嘿笑道:“張琛,朱二,你們兩個不會落空了回來吧?丟人不丟人?”


  “你住嘴!”朱二和張琛幾乎異口同聲迸出三個字,隨即彼此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而這時候,張壽方才輕輕敲了敲扶手說:“都給我消停點。我想,你們好事都將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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