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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六章 小家子氣

  乾清宮中,一個個貴介公子,官宦子弟陸續被召入,或呆上片刻,或盤桓許久。而清寧宮中就幽靜得多。隻不過,這兒卻不像往常那樣,大多數時候隻有太後一個人,少有後妃前來陪伴,頂多就是朱瑩進宮,言笑無忌地談天說地,而是又多了兩位公主兩位郡主。


  隻不過,這會兒就連朱瑩也悶悶不樂地低頭而坐,其他人或不怎麽喜歡說話,或沒心情說話,或不敢說話,於是那氣氛自然而然就顯得僵硬凝滯。太後在宮中呆了這麽多年,卻是最坐得住的,並不在乎這種安靜,於是,幾個宮人便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輕手輕腳。


  “太後,這會兒秦國公長子張琛和趙國公次子朱廷傑一塊進去了,他們是最後兩個。”


  當外間傳來了女官玉泉的輕聲稟報時,枯坐得猶如一座雕塑的朱瑩陡然之間活了過來。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不可待地問道:“玉泉姑姑,不是都應該一個個見嗎?怎麽輪到我二哥和張琛的時候,這規矩卻改了?知不知道皇上和阿壽都是怎麽說的?”


  朱瑩一邊說,一邊竟是站起身來,可整個人這麽一動時,她身邊一卷書卻啪的一聲掉落在地。見永平公主目光異樣地看著她,德陽公主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兩個郡主則是目瞪口呆,她卻若無其事地把書撿了起來,然後直接攏進了袖子裏。


  原來,她剛剛哪裏是在低頭發呆,而是正借著這發呆的姿態,偷偷看著自己不知道從哪帶進清寧宮的一卷書!


  就連太後,也被朱瑩這膽大妄為的舉動給氣樂了,當即笑罵道:“都多大的女孩子了,居然還這麽一副孩子似的做派,想當初葛太師前頭那幾個老師給你上課,你個小丫頭也敢在下頭看小人書,你居然還現在居然在我麵前也耍這一套!”


  剛剛我看到都不說你,你卻居然當眾露出這樣的破綻,這不是討罵嗎?


  朱瑩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幹笑了一聲,隨即就小聲說道:“我今天進宮,本來是想混到乾清宮去看熱鬧的,可祖母說,太後娘娘您肯定不會放我去,所以我怕無聊,這才攏了一卷書帶來看看。其實早就看完了,都兩個多時辰了,我顛過來倒過去看了三遍!”


  “你倒還怨我不放你去乾清宮看熱鬧?”太後簡直被朱瑩的膽大妄為給氣死了,至於趙國太夫人早知道自己不會放人去乾清宮,她倒並不奇怪。當下她也顧不得問玉泉乾清宮那邊的動靜,隻板著臉喝道,“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書?拿來給我瞧瞧!”


  “這可不行!”朱瑩二話不說把右手往身後一藏,耍賴似的說,“您要知道肯定罵我!再說,就是個提綱而已,故事都沒成型呢!”要是讓太後知道,這是她派人死活從聽雨小築十二雨那邊詐來的,她們各自寫了一稿的桃花扇,說的是青樓行首的故事,還不得被罵死?

  見朱瑩如此明目張膽地回絕太後的要求,信陽郡主和寧訶郡主雖說也常常入宮,也知道朱瑩很受寵,可還是不禁暗地咂舌。德陽公主則是看到太後眉頭倒豎,似乎要拍扶手發脾氣,連忙站起身勸道:“太後娘娘,瑩瑩那脾氣您還不知道,您就別生她的氣了!”


  永平公主冷眼旁觀,見兩位郡主也連忙加入勸說求情的行列,而太後半真半假地漸漸收起了怒容,隻是嗔怒地瞪了朱瑩一眼,原本就意興闌珊的她更加不願意在此待下去。


  然而,她也知道太後留著她們幾個在清寧宮,隻是為了避免父皇一時起意讓她們親自相看那些應選者,傳揚出去不好聽,所以自己無論找什麽借口也不可能離開,當下便悄然起身,對一個宮人道是要去淨房。


  然而,當她離開此時變得喧鬧起來的前殿,來到後頭的淨房前,本來就隻是拿此當借口的她卻和另一個宮人撞了個滿懷。她本並不是計較的人,可一想到躲不過嫁人的這一關,日後就要相夫教子平凡度日,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此時踉蹌後退兩步,她便不禁喝罵了一聲。


  “你這是怎麽走路的?”


  那宮人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隨即膝行向前苦苦賠罪道:“公主,都是奴婢一時沒注意,奴婢該死!”見四周圍隻有永平公主的兩個侍婢,她突然用極快的動作,將一個紙團丟到了永平公主的腳邊。緊跟著,她就用極其敏捷的動作爬了起來,竟是一溜煙跑了。


  感覺到什麽東西丟到了自己腳下,再加上人突然就這麽跑了,永平公主頓時勃然大怒。她身邊緊跟的兩個宮人更是毫不猶豫拔腿就追。她自己正待揚聲叫人,可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她退後一步,彎腰撿拾起了地上的紙團,隨即略一沉吟就將其展開。


  當她一掃其中內容時,卻一下子呆若木雞。


  “我娘遁入空門那麽多年,你要不想嫁,學太平公主出家入道幾年不就好了?”


  永平公主原本打定主意將這字條立刻交給太後,可是,認出這熟悉的筆跡,她卻有些猶豫了。這分明是朱瑩的字跡,而且,她也出了一個相當可行的拖延時間主意。更何況,也隻有朱瑩這樣性格的人,方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提及當初九娘在昭明寺的舊事。


  再想想朱瑩平日和自己雖說不對付,可也就是言行舉止針鋒相對,卻從來不曾有過陷害之類的勾當,而她此前去了一趟趙國公府,對太夫人和九娘直抒胸臆,也許正是她們告訴了朱瑩她不想嫁人這件事,她不禁心情複雜地捏著那紙團,整個人竟有些恍惚。


  可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公主,您手裏拿的是什麽?”


  永平公主登時抬頭,見那容色帶著冷意的,是清寧宮中僅次於玉泉的另一個女官玉榮,她登時心裏咯噔一下,猛然意識到這剛剛還打動了自己的字條,興許是一個極其惡毒的圈套!當下她不敢猶豫,想都不想拿起字條就往嘴中塞去。


  然而,即便她是電光火石之下做出的動作,可那隻手才剛湊到嘴邊,卻陡然被人牢牢地鉗製住。意識到玉榮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她登時麵色蒼白,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手指被人一根一根無情掰開,那張緊攥的字條被人拿過去時,她更是心頭凝重。


  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大大方方把字條給玉榮看!


  果然,見玉榮鬆開手自顧自地展開字條看過之後,隨即目光便冷凝了下來,永平公主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也不辯解,眼神桀驁地看著對方。然而,在她那冷硬地注視下,玉榮卻是一丁點猶疑又或者心虛也沒有。


  “事關重大,還請公主隨我去見太後。”


  永平公主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事關重大?就這麽一張來曆不明,被人丟到我腳下的字條,就算是事關重大?難不成你認定這字條就是朱瑩傳給我的?”


  “就是因為我不信朱大小姐會做這麽沒腦子的事情,所以才要請公主盡快去見太後娘娘。畢竟,不知道先前那個被隨侍公主的那兩個宮人追趕的小丫頭,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此話一出,永平公主登時怒極。朱瑩不會做這樣的蠢事……難不成你想說我用這麽拙劣的方式來陷害朱瑩?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因為不受控的婚事漸近而腦袋糊塗,越想越覺得心頭窩火,但她隻是哂然冷笑了一聲,隨即就大步走在了前頭。


  然而,還沒走到前殿,她就隻見一個宮女突然從旁邊院牆處一道側門匆匆出來,越過自己徑直奔向後頭的玉榮,屈了屈膝道:“榮姑姑,之前那個被追趕的宮人眼見無路可逃,竟是撞了牆,人這會兒暈了過去,已經緊急去禦藥局和太醫署叫人了。”


  還真是一環扣一環……


  自從玉榮突然撞破,永平公主就預感到今日之事絕對不可能善了,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她卻也無喜無怒,照舊昂首挺胸地朝清寧宮前殿走去。當她察覺到玉榮和那趕來的宮人隻不過低聲言語兩句之後,就立刻緊緊跟隨上了自己時,她也壓根沒有回頭。


  直到重新出現在太後和朱瑩等人麵前,眼看玉榮上前低聲對太後說了幾句話,靜靜站在那裏的她卻徑直看向了朱瑩。她就隻見那個她從小到大都看不慣的死對頭詫異地看看太後,再看看她,滿臉不明白發生什麽樣子的表情。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之前真的想錯了。


  朱瑩要是真的想給她出那麽一個主意,那麽哪怕是在清寧宮,也會毫不避諱地把她拉到一旁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而不會傳這種容易引來麻煩的字條。然而,她確實是做了一件不夠聰明的事,可在那個紙團丟到她麵前的一刻,就已經注定結果絕不會好!

  太後麵色淡淡地聽玉榮說完事情經過,哪怕提及已經有個昏死過去現在還不能確定是否救得回來的小宮人,她也沒有多少動容。而當玉榮遞過來那張字條時,她卻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側頭看向朱瑩。


  “瑩瑩,你過來看看,這字條上都寫著什麽?”


  朱瑩本來就好奇永平公主去了一趟淨房回來後,那陰沉到極點的臉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此刻聽到太後這召喚,她立刻毫不猶豫地上前。可接過那皺巴巴的字條隻看了第一眼,她就愣住了。緊跟著,她卻沒有動怒,而是咯咯笑了起來。


  “喲,這字是學著我寫的?還挺像,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她頓了一頓,隨即又譏諷道:“就連這用詞,居然也和我的說話口氣挺像。”


  “我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你寫的。”太後嘴角微微翹了翹,見德陽公主招呼了信陽郡主和寧訶郡主,似乎想要退到哪暫避一二,她就笑了一聲,“都不用忙,一個拙劣的小把戲而已,我還不至於大發雷霆。不過,瑩瑩你到底還是眼拙了一點,這字條應該別有名堂。”


  朱瑩一口否認這字條是自己寫的,永平公主還在意料之中,而聽到太後亦是如此認定,她就隻覺得心裏異常不是滋味。等到太後說,這字條還別有名堂,她隻覺得腦際轟然巨響,一下子意識到,太後說的是那些更加卑劣的手段。


  比如,那些幹透之後就隱沒無蹤,浸濕之後卻能看到的字!

  “名堂再多,那也是詭譎小道,上不了大台麵!”朱瑩冷笑了一聲,隨即輕蔑鄙夷地說,“而且,為了算計永平和我,興許就坑進來一條人命,簡直是陰毒冷血!皇上最痛恨的就是這等陰險手段,真要徹查,還會查不出來?”


  “隻要查,自然是一定會查出來的,隻不過沒必要。”太後從朱瑩手中接過字條,這才用略顯嚴厲的聲音對永平公主說,“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做什麽想什麽,別那麽輕易讓人探知你的心思!玉榮,去取了火燭和銅盆來,就在我麵前,把這亂七八糟的東西燒了!”


  永平公主見剛剛鉗製自己時還顯得冷漠無情的玉榮答應一聲,隨即立時去取了銅盆和火燭,繼而當著自己的麵,將那張很可能引來眾多事端的字條燒成了灰燼,她以為自己會覺得如釋重負,可結果卻沒有,她隻覺得心裏那塊本來就沉甸甸的大石頭猶如重了萬鈞。


  沒過多久,張琛和朱二以及張壽被皇帝一塊命人送離乾清宮的消息就傳了過來。朱瑩連忙起身告辭,隨即卻笑道:“太後娘娘,永平也該回裕妃娘娘那兒了,讓她順道送一送我唄?”


  如此簡單直接的借口,太後卻輕而易舉就答應了。見此情景,永平公主隻能強壓心頭那說不出的憋屈和慍怒,跟著起身告退。等到她和朱瑩出門下了台階,走到殿前那偌大的空地,她就隻見朱瑩不由分說攆走了送出來的幾個宮女,隨即轉身看著自己。


  “下次有什麽事當麵和我說,看在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份上,雖說平日裏兩看相厭,可能幫你的我當然會幫你!還有,要是你再遇到這種事,別管什麽公主的尊嚴和架子,直接揪住那陷害你的丫頭死揍一頓!有些時候,鬥智不鬥力,但有些時候,鬥力不鬥智!”


  朱瑩說著頓了一頓,滿臉譏刺地說:“皇後這報複,實在是來得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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