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綿薄之力

  秦霽雲瞧了他一眼,懶得理會他。


  鐵匠做事麻利,不多久便將匕首開好了刃,送過來給秦霽雲驗貨,說道:“不知道秦公子要用匕首,家裏沒有備下什麽好的貨物。”


  秦霽雲掂量了手上的匕首,說道:“這把也夠用了。”


  說著便掏出錢袋來將買匕首的錢付了。


  “我這些日子未必能騰出時間來送婉姐姐,這把匕首你代我送給她。”秦霽雲將匕首遞給了墨冬來。


  墨冬來接過匕首插在了腰間,恬著臉對秦霽雲說道:“既然陪你買了匕首,不若你也幫我為婉姐姐挑選一件禮物唄。”


  秦霽雲看看時辰,離去南國夫人府上還有些時辰,便答應下來,問道:“你可想好了送給婉姐姐什麽物件?”


  墨冬來對此事一竅不通,說道:“且逛著看吧。”


  二人信步走到了大街上,正逢市日,市集裏人來人往的倒是熱鬧,墨冬來走走看看,瞧什麽都新鮮有趣。


  秦霽雲瞧見他漫無目的地幾乎每個攤子上都擠過去瞧熱鬧,便拉住墨冬來說道:“婉姐姐孤身在外,那些多餘的零碎的物件她也用不上。”


  “你不若買些可以帶在路上使喚的東西,免得給她添了負擔。”


  墨冬來聞言,覺得秦霽雲說的在理,便問道:“我也不知道該買什麽好,往常出門都是家裏給備好了的。”


  秦霽雲便道:“前頭有家藥鋪,去看看有沒有做成藥丸的,風寒頭疼去熱散濕的都可以備上一些。”


  墨冬來聞言覺得也是個法子,徐婉出門在外也不像在府裏時有府醫照料,若是些常見的藥方做成了藥丸帶著,多少也能應應急。


  想著便擠開人群,拽著秦霽雲去往前頭的醫館。


  藥鋪開在大街旁的一條巷子裏,由於主家為人厚道,倒是頗受附近的百姓好評。


  墨冬來進到鋪子裏以打聽,這些平日裏常見的方子還真有做好的,便讓店裏的活計每樣都裝了一些。


  藥鋪裏還有專用的小木盒,活計用木盒將一個個藥丸的瓶子給裝了起來,旁邊空隙的地方還塞了些碎布頭,免得路上撞破了藥瓶。


  “想不到你這小小的鋪子裏預備的還挺全麵。”墨冬來有些驚訝地說道。


  小夥計倒也不客氣,樂嗬嗬地對墨冬來說道:“我家先生常在外頭給人瞧病,總也有些成藥要帶在身邊,一來二去的就想出了這個法子。”


  秦霽雲也不著急趕時間,趁著墨冬來與活計閑話的功夫打量著藥鋪裏的陳設,就瞧見離著櫃台不遠的地方堆著不少的生薑。


  “活計,你們家收這麽多生薑做什麽?”秦霽雲問道。


  小夥計瞧了秦霽雲一眼,見他衣著講究卻又溫文和善,便回他道:

  “我家先生最近總是在城外的難民地裏義症,怕裏頭有人染了時疫蔓延開來,所以收了不少的生薑,說是讓他們熬了薑湯避一避。”


  秦霽雲聞言一愣,自己倒是沒想到這茬,隻不過以後來人的眼光來看,生薑能驅寒,對防治疫病的用處卻不大。


  便對小夥計說道:“你和你家先生說,若是要防範疫病,不若用大藍根或是黃花篙煮湯,這二者對疫病的防範和治療都有效用。”


  “我且聽說這二種草藥在京郊的山林附近都有生長,讓難民們自行去采摘,也比你家先生收生薑來劃算些。”


  秦霽雲對小夥計說話時,藥鋪裏進來一人,背著一個木頭箱子,站在一旁聽秦霽雲說話。


  小夥計瞧見了,趕忙從櫃台裏頭出來,接過了木箱。


  “倒是不知道小友對藥材也有研究,在下鬱有為,是這家藥材鋪的東家,還未請教小友名諱。”來人說道。


  秦霽雲回頭看他,見識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皮膚黝黑,穿著一身粗布短打,瞧著倒不像是一般的坐館大夫。


  鬱有為對秦霽雲打量的眼光並不在意,微微一笑,說道:“城外頭不比城裏,我穿著這身衣裳方便行事。還請小友在鋪子裏一坐,我去換身衣裳便來與小友說話。”


  秦霽雲見他對自己客氣非常,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小夥計頗有眼力勁地請人在一旁坐了,又端了茶水上來。


  墨冬來倒了一杯來喝,一口便吐在了地上,一邊砸吧嘴說道:“這茶都什麽味啊,這麽難喝。”


  秦霽雲抿了一口,說道:“幾種草藥混著泡出來,味道不怎麽樣,但勝在對身體好。”


  墨冬來將信將疑,掀開了壺蓋往裏頭一看,就瞧見茶壺裏浮著幾樣瞧不出究竟的草葉,還真是藥草泡的。


  “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你學過醫?”墨冬來問道。


  秦霽雲後世沒少被追求養生的同事和朋友安利,各種各樣的養生茶、藥草茶也沒少喝,隻是不好對墨冬來言明,便說道:

  “你回府問問墨家的府醫就知道了,這藥草茶的方子也不難得。”


  墨冬來見他說的篤定,便仰頭將杯裏的茶水喝盡了,摸摸嘴巴說道:“還真是難喝。”


  沒過多久,鬱有為便換了一身棉布長衫出來,稍事梳洗過後,看著便有了一股子醫者的風範來。


  “先前聽聞小友說起大藍根和黃花篙,不知這二種藥草有何對症?”鬱有為問道。


  秦霽雲對此倒未隱瞞,解釋道:“大藍根取其幹燥根入藥,具有清熱解毒,涼血,利咽的功效。主治外感發熱,溫病初起,咽喉腫痛,溫毒發斑,痄腮,丹毒,癰腫瘡毒。”


  “至於黃花篙,有些地方也叫青篙的,則全草入藥,主治傷暑,瘧疾,潮熱,小兒驚風,熱瀉,惡瘡疥癬。”


  鬱有為沒想到秦霽雲對這兩種藥用絲毫沒有保留,聞言後大驚,秦霽雲搶先開口說道:

  “不瞞先生,在下並不通醫理,隻是早前聽家中一位擅長醫術的世交提起過。若是要問實際醫用價值,先生不妨在城外試上一試。”


  對於後世來說,板藍根和青蒿素的效用早已是人盡皆知的常識,放在大齊朝卻是價值連城的藥方,秦霽雲並不想在這上頭折騰什麽名堂,索性將自己所知盡數告訴了鬱有為。


  “我家故交願為預防疫病獻上綿薄之力,先生在城外大可一試。若是先生有所成就,還望您可以將方子傳播出去,以幫助更多需要的百姓。”


  秦霽雲瞧過藥鋪簡樸的環境,加上鋪子在周邊百姓中的口碑和鬱有為能夠去給難民出診,覺得這鬱先生還真是個宅心仁厚之人,倒也不介意在身後推他一把。


  鬱有為有心驗證這兩位藥的藥性,叫小夥子拿出了竹簍,撩起衣袍塞進腰間,匆忙便出城采藥去了。


  從藥鋪裏出來,墨冬來瞧著秦霽雲若有所思。


  “怎麽,我臉上長花了?”秦霽雲問道。


  “倒是沒長花,隻是發覺每次瞧見你都能發現些與眾不同來。”墨冬來回道。


  秦霽雲聞言,心裏卻是一陣警覺,今日還是大意了,自己的身份可千萬不要穿幫才好,便對墨冬來說道:“所以秋公子讓你多讀些書還是有道理的。”


  墨冬來聞言一愣,仔細一品後便有些著惱,氣憤地說道:“你這是在說我不學無術?”


  秦霽雲衝著他一笑,眯著眼說道:“孺子可教。”


  說著便撥開人群往前走去,徒留墨冬來在後頭氣惱。


  讓張路將墨冬來送回墨府,秦霽雲便往書房走。路上管家便將等在書房裏的幾位管事的情況大致地說了,秦霽雲便走便聽,倒也記得七七八八。


  待進得書房,幾位掌櫃的齊刷刷地站起身,許是聽聞了秦老太爺對秦霽雲的看重,幾位掌櫃的倒是恭敬的很。


  拿起桌上的一本賬冊翻看了幾頁,秦霽雲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大齊朝用的還是傳統的記賬方式,又是豎式的漢字,瞧著倒不習慣。


  秦霽雲取了一根新製成的炭筆在信箋上劃拉,另一隻則快速地翻著賬本。


  原本老神在在互相使著眼神的幾位掌櫃,瞧見秦霽雲翻看賬冊的速度之快,漸漸地神色凝重起來。


  直到秦霽雲停筆。


  “嘩~”


  桌上壘成一疊的賬本被秦霽雲皆數掃落在地上,怒道:“沒有一家的賬目是對的!”


  “東城店少一千擔糧,西城店少了一千三百擔,南城一千一百擔,北城就更離譜,足足少了兩千擔!”


  “怎麽,幾位掌櫃的瞧著秦家老的老小的小,都開始長能耐了是麽!”


  “限你們十日內,要麽補齊糧食,要麽拿出銀子,否則的話,就官府見吧!”


  有掌櫃的不服氣,辯解道:“便是我們這些專職做賬的,算起賬來也沒有公子這麽快,公子確信自己都算對了,可別在這裏唬我們。”


  秦霽雲聞言冷哼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你是北城糧行的掌櫃。別的不說,算賬一途我可是得了秦家的真傳。這也隻是從你總賬上發現的短少,若是你不服氣,去你店裏拿出細賬來核銷!”


  北城糧行掌櫃還待辯解,卻感覺自己的衣擺被人拉扯了一下,瞥眼過去,正好瞧見東城糧行的掌櫃給自己使眼色,一時間隻好忍了下來。


  南城和西城的掌櫃瞧見了,上前將被秦霽雲丟在地上的各店總賬都撿了起來,各自分了之後對秦霽雲說道:“許是老夫核算有誤,這就回去叫賬房重新察驗一番。”


  秦霽雲此時也不好拿這幾位老先生怎麽樣,都是為秦府做事多年的老人了,在徹底撕破臉之前,多少還是要給他們留下幾分顏麵。


  既然自己給了十天的期限此時就先不與他們計較。


  想罷,對他們說道:“今日秦家會拿出糧食來在城外賑濟災民,我瞧過你們的賬本,在虧空之外,每家都還有存糧。”


  “各位回去後遣人準備著,也就這兩日便有人來提。”秦霽雲說著便揮揮手讓幾位掌櫃的出去。


  待管家送完人回來,瞧見秦霽雲仍舊趴在桌上謝謝寫寫畫畫。


  “公子,你真的能這麽快算好那些賬本?”管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秦霽雲點點頭說道:“有方法的,等我空了再與你細說。”


  說著又在新簽上寫著什麽。


  管事的覺得自己的思路根不上小公子天馬行空的想法,便也不再多說。


  待張路送了墨冬來回來,便瞧見了慌忙離開秦府的幾位糧行掌櫃。


  張路還是第一次瞧見這些平日裏張揚跋扈的掌櫃們,變得如此狼狽。


  回了話後,張路便回了自己屋子,直到臨近和南國夫人約好的時辰才出來。


  南國夫人府上的門房對秦霽雲客氣的很,隻有仍舊歉意地說道:“夫人有貴客,還得勞煩公子在花園中暫作休息。”


  秦霽雲對此倒並不介意,與門房說道:“我能在花園裏走動麽?”


  門房忙不迭地回道:“自是可以的。”


  秦霽雲便跟著一名仆從在花園中閑逛起來。


  花園打理的井井有條,假山奇石也都矗立在其中。


  秦霽雲瞧見假山後頭有一座亭子,便跨步邁了過去。


  走在回廊下,瞧見前頭有人正在喂魚,便走過去瞧瞧。


  一走到這人麵前,秦霽雲有些發愣。


  瞧著麵相像是自己認識之人,但是瞧著身量卻又不像。


  秦霽雲在腦子裏搜索著這人,卻驚訝地發現,這不是船老大麽,怎麽就這些日子未見,這人就變了一番模樣?

  原本黝黑精瘦的一個漢子,竟是發福得像是民間的員外了。


  "您怎麽成這樣了?"秦霽雲驚訝極了。


  船老大被秦霽雲看得,頗有些自得地說道:“這就叫多肉多福。你瞧瞧廟裏頭供奉的彌勒就知道了。”


  說著,還順手揉了揉自己已經快要擠出三層的下巴。


  秦霽雲瞧見船老大這皮皮賴賴的樣子,心中對他倒是有些可惜。


  不過轉念一想,船老大連自己的船隊都不要了,想來是打定了主意要過安耽的日子。


  想罷便坐在一旁,看著船老大釣起魚來。


  隻是瞧著瞧著便發現不對來。


  船老大提上來的吊鉤上竟是空空入也,幾次三番丟進小池塘的魚鉤上,竟是連一點魚餌都沒有。


  秦霽雲便在琢磨著,說道:“您這是仿照薑太公願者上鉤的典故麽?”


  船老大正要回答,就瞧見遠處步履匆匆過來一名婢女,說道:“公子,我家夫人這會有空,還請公子往雅間一敘。”


  秦霽雲跟著婢女走進一間木質的房間。南國夫人已經坐下了,瞧見秦霽雲進來,臉上泛起一抹笑意說道:“我也不和你客套,直說了吧。”


  “我和閨中的姐妹準備籌措一批糧草送去城外,該準備多少糧食你給我句話,銀子什麽的都好談。”


  秦霽雲便將秦家的存糧砍了一半的數字報給了南國夫人。


  南國夫人聞言,有些驚訝於秦家囤積的糧食之巨,不由地連連驚歎,大手筆一揮便全部包下了。


  秦霽雲知道她富得流油,也不拐彎抹角了,對南國夫人說道:“城外頭的人口眾多,若是都靠夫人接濟,怕是夫人也力有不逮。”


  南國夫人自然明白秦霽雲說的道理,便問道:“除了賑濟糧食,你可還有什麽主意?”


  秦霽雲便回答道:“得想法子將難民疏散開來,讓他們有地方去,有工可做,有錢可掙,這才是解決之道。”


  南國夫人說道:“城外聚集的人口,以接近京城半數人口之多,城外哪裏有這麽多活給他們做。且南邊越來越亂,往京城過來的人也隻會越來越多。”


  秦霽雲掏出自己繪製的輿圖呈給南國夫人,說道:“年邁或者身體狀態不好的留在京城附近做工,那些身體強健的繞過京城,往更北些的地方去。”


  南國夫人看著輿圖,對秦霽雲說道:“京城以北也不太平,遊牧民族南下犯邊是常有的事,北方的幾個重鎮上軍士比百姓還多。”


  “若是北方再吃敗仗,京城的北麵還得麵對南下的人潮。安置百姓談何容易。”


  “我知道你心憂百姓,隻是現在還未到時候。”南國夫人說道。


  秦霽雲聞言確是一愣,問道:“夫人此話何解?”


  南國夫人指著輿圖對秦霽雲說道:“你看,南方打的慘烈,戰火燃起的地方多數十室九空。’


  ‘他們還吃著去年打下的糧食察覺不到,待得秋日時便會發現,南邊的田地撂荒了,人沒了,起義軍的衣食住行都不再有人給你提供。”


  “屆時,南方的軍隊揮軍北上的目的便不會再是推翻大齊朝的統治,而是背上搶人了。”


  秦霽雲聞言覺得南國夫人說的在理,隻是現在離著秋季還有些時日,城外的難民未必能撐到秋天的到來。


  “能救多少便先救多少吧。”南國夫人歎了一口氣後說道。


  秦霽雲後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腦子裏拚命在翻找著曆朝曆代戰後休養生息的政策,試圖從中找出在大齊朝可行的辦法來。


  “你盡過力便好,莫要勉強自己了。”南國夫人對秦霽雲說道。


  秦霽雲衝著南國夫人抱拳說道:“晚輩願為大齊朝國泰民安盡一份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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