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回城
秦霽雲在房內的博古架上取下了一本茶經,原本想著看看書冊靜靜心,卻是好一會兒看不進一個字,末了又將書冊放回了博古架上。
不久後墨冬來進來,秦霽雲瞧見自己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短了一大截,衣襟也拉不上,敞著胸口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不免有些好笑。
“就不能找身大些的衣裳給我麽,便是仆從的衣裳也比你這合身。”墨冬來嘟囔道。
秦霽雲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要笑不笑地說道:“就這一身,不愛穿就別穿。”
墨冬來穿人氣短,也不敢真的和秦霽雲爭辯,摸摸鼻子在桌邊坐下了。
“換下來的衣裳處置了嗎?”秦霽雲瞧見墨冬來狼吞虎咽地吃著桌上的糕點,遞了杯茶水過去。
“用腰帶紮了,縛了塊石頭沉到荷塘裏了。”墨冬來咽一下一口糕點說道。
“你白日裏不是在太學麽,怎麽像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似的?”秦霽雲見他吃的狼狽不免有些好奇。
墨冬來一口糕點一口茶水,算是填飽了肚子,回秦霽雲說道:“我們習武之人,消耗得自然比常人快一些。”
秦霽雲瞧見他用的差不多了,便問道:“說說吧,你怎麽會落到荷塘裏的?”
墨冬來乍一聞言,險些被糕點嗆到,勉強咽了下去,心有餘悸地說道:“這不是聽說王家別院有些大的動靜,便趁著夜色過來瞧瞧,誰知道這裏的狗都不栓著的!”
秦霽雲愣了一下,這廝莫不是被別院養的狗追得慌不擇路才墜入荷塘裏的吧!
想著便又將墨冬來打量了一番,說道:“想不到墨大俠竟是怕狗的。”
墨冬來正要反駁他,就聽見有狗哮聲自遠處傳來。
秦霽雲瞧見他臉色唰地變白,身子也有些哆嗦起來,瞧著竟是連聽見聲音都害怕。
“你找地方躲躲。”秦霽雲將掉落在桌麵上的糕點殘渣都掃進盤子裏,端著盤子去臨水回廊下坐著,不時地將糕點掰碎了灑在水麵上,引來遊魚的爭搶。
別院管事進來時,瞧見的便是秦霽雲氣定神閑在喂魚的情形。
“我聽著外頭有些喧鬧,發生了何事?”秦霽雲瞧了管事的一眼,問道。
管事的趕忙回稟道:“前院養的護院犬不知怎的吠得不停,莊丁察看時發現有組從院外來的腳印,便叫了人四處巡視,一路便到了公子這裏。”
秦霽雲望院門口瞥了一眼,瞧見莊丁手上牽著的護院犬正呲著牙衝著院子裏虎視眈眈,似乎即刻便會衝進來撕咬某人。
便對管事的說道:“你這護院犬看著嚇人,在外頭拴好了別放進來,叫人進來搜便可。”
管事的自不敢忤逆他,轉身要去院門口吩咐,卻又被秦霽雲叫住了:“這院子裏蚊蟲甚多,屋子裏也待不住,叫人拿艾草來熏熏。”
不多久,就瞧見管事的叫過來幾個婢女,手持著紮成束的艾草,用火折子引燃了,在院子內四處熏了起來。
秦霽雲將盤子裏剩下的糕點碎末都倒進了荷塘,拍拍手站起身來,對別院的管事說道:“不管尋不尋的到人,都給我回個話,免得我睡不安穩。”
管事的瞧見秦霽雲麵色不愉,小心地問道:“可要給公子安排下人值夜?”
秦霽雲揮揮手,說道:“你將那惡犬拴在門外便是。”
管事的應了,領著熏好艾草的婢女們走出了主院。
“怎樣,屋裏可有發現?”管事的問婢女道。
婢女們皆搖頭,屋裏屋外的角角落落都熏過了,確實沒瞧見旁人的身影。
管事的見狀,隻得叫人將護院犬栓在了主院的門旁,對別院的仆從說道:“既然公子這邊無虛值夜,你們便散了吧,隻是要加強對主院的巡邏,免得賊人驚擾了公子。”
眾人應聲,各自散去。
秦霽雲聽著外頭的動靜漸漸平息下去,便轉身回了主屋,張望一番沒瞧見墨冬來的身影,便當他已經離開,徑自上榻準備歇息。
正躺下,就瞧見頭頂的帳幔上掛著一個黑影,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藏起來的墨冬來麽!
“你倒是真能藏,嚇我一跳!”秦霽雲沒好氣道。
說著往榻旁一側翻身下去,就瞧見墨冬來失力落在了被褥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你再磨蹭一會,我就被她們發現了!”墨冬來抱怨道。
秦霽雲站在榻旁看著他,挑挑眉毛卻不出聲。
墨冬來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解釋,現下也不瞞著了,便解釋道:“我就是想著父親和兄長也挺不容易的,便想著有沒有什麽地方能幫的上忙的。”
“我腦子沒兄長好使,力氣倒是有一把,既然讓我知道了王家這邊有動靜,便過來瞧個究竟,誰知道王家這別院裏養這麽多狗啊!”
墨冬來言語間頗有些委屈。
秦霽雲晚上一直在猜測墨冬來此行的目的,卻是沒想到這依舊是那個有些莽的憨憨。
“你知道墨將軍和墨大公子在做什麽?”秦霽雲試探著問道。
墨冬來搖搖頭,說道:“許是兄長怕我壞了他的事情,處處都瞞著我,便是婉姐姐也開始敷衍我了。”
秦霽雲想著,若自己是墨予秋,怕是也會將事情對墨冬來瞞得死死的。
這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知道自己怕狗,怎就不打聽清楚了再行動?”秦霽雲問道。
“這還是我第一次獨自出來,怎會想到這個!倒是你,我瞧著王家人對你如此恭敬,莫不是你與他們勾結在一起了吧!”墨冬來反問道。
秦霽雲聞言失笑,以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墨冬來,伸出兩隻手指對他說道:“其一,王山長是我的師尊,天地君親師的師。其二,我與你說過,秦家買下了這座別院,我現在是這裏的主家。”
“你未經允許擅闖他人宅院被主家撞破,不僅不道歉還指手畫腳的,你哪來這麽大臉?”
墨冬來聞言驚訝道:“這裏真歸你啦?那王家人這麽大動靜,又是找船又是招募人手的,不是要擁兵自重,又是在做甚?”
秦霽雲被他氣得直翻白眼,這墨大憨憨的腦子裏,還真當旁人與墨家似的?!
指指院外,秦霽雲對墨冬來說道:“你先前進來的時候瞧沒瞧見外頭將橋梁都拆了?”
墨冬來點點頭,說道:“我就是聽說王家別院在大興土木,這才過來的。”
秦霽雲歎氣一聲,對墨冬來說道:“山長偏愛王家別院的壽山石,因此在轉讓別院時說好了要將奇石帶走,這才找了人和船過來裝運。”
“你家裏彎彎繞繞多,可別都套用到旁人身上。”秦霽雲俯看著墨冬來,對他說道:
“過些日子秦王兩家交接,墨二公子可要過來監督著,免得屆時說我秦家也擁兵自重了。”
墨冬來此時不敢多說什麽,連連擺手道:“誤會誤會,這完全是我會錯了意,我向你道歉。”
秦霽雲立在榻旁,燭光掩映過來的身影微微地晃動著,衝著墨冬來說道:“墨二公子這是瞧上了我的床榻?要不便讓管事的給你送去墨府?”
墨冬來這才反應過來,先前自己從賬幔上落下來後便一直懶散地側臥在秦霽雲的床榻上。這會被他一說,也想起自己的地位尷尬,趕忙站起身要請秦霽雲躺下。
秦霽雲“啪”地一聲拍開了墨冬來伸過來的手,有些微微著惱地說道:“沒事趕緊走,別耽誤我休息。”
說著頗有些嫌棄地捋了捋被墨冬來弄亂的被褥。
墨冬來此時有些尷尬,自己進來是從荷塘上過來的,這會若是要從院門出去,那裏可是栓著惡犬的。
秦霽雲瞧見他露出一副憨厚的模樣便有些來氣,嗤道:“你就不會將小舟劃去圍牆邊翻牆出去麽?”
墨冬來聞言一拍鬧門,還真沒想到有這主意。
衝著秦霽雲一抱拳,墨冬來便捏手捏腳地往臨水回廊走去。
秦霽雲躲在窗後瞧見墨冬來登上了小舟,便取出了進屋時從院子裏撿起的小石子,往摔著護院犬的地方擲去。
小石子“劈啪”一聲落在地上,院門外的護院犬聽見了動靜,立即嚎叫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聽見紛擾的腳步聲傳來,隱約聽見別院的管事吩咐仆從們小心不要驚擾了公子。
待得管事和仆從進得院來,荷塘上就隻剩一艘搖擺不停的小舟漂在了水麵上。
秦霽雲聽見動靜出來,就瞧見了滿臉懊惱神色的別院管事,便問道:“這鬧哄哄的,又發生了何事?”
管事的見三番兩次地攪擾到了秦霽雲,隻好愧疚地說道:“先前是小的們察驗的不仔細,竟是未察覺賊人躲在了小舟上,這才讓他跑了。”
秦霽雲皺著眉頭瞧了瞧遠處的小舟,對管事的說道:“若是別院裏沒有丟失物件,跑了就跑了吧,這一陣陣折騰得我腦仁疼。”
說著便伸了個懶腰回屋裏去了。
別院管事見秦霽雲並不在意這賊人擅闖一事,也便奄息旗鼓讓眾人散了開去。
自從穿越過來後,秦霽雲已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原本便應早早睡下了,卻讓墨冬來鬧的拖延到了此時,一時間睡意上湧,挨著床榻便進入了夢鄉。
別院的管事昨夜得了秦霽雲的吩咐,因此一早便讓婢女送了早膳過來。
秦霽雲這會腦子裏還有些犯懵,披散著頭發在床榻的邊沿坐著,看著布置早膳的婢女在自己麵前來來去去地走。
“晃得眼暈。來個人替我挽發。”秦霽雲懶洋洋地吩咐道。
待得秦霽雲熟悉停當,正在用早膳時,陳賀從外頭進來了。
“見過公子。”陳賀對秦霽雲行禮道。
“一起用點?”秦霽雲指指桌上的早膳說道。
陳賀卻不敢應,隻時有些愧疚地說道:“昨夜公子被賊人驚擾,小人竟未察覺,請公子責罰。”
秦霽雲擺擺手,卻毫不介意地說道:“這裏畢竟隻是個別院,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待得秦家接管時,陳先生對護院們好生調教一番也就是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昨夜隻是虛驚一場,此事切莫驚動大公子。”
陳賀聞言卻有些遲疑,對秦霽雲說道:“小的受大公子的吩咐過來護著公子,可偏偏出了昨夜之事,小的已失職一回,萬萬不敢再有懈怠。”
秦霽雲見與他說不通,心中暗罵了一句“方腦殼”,便也由著他去了。
待得用罷早上,與別院管事打了招呼後,秦霽雲便和陳賀回城。
因著今日休沐,王山長在家中休息,秦霽雲便不用去太學,回城的時候便讓陳賀慢著些走。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秦霽雲因著晚上沒有睡好,這會正坐在裏頭打著瞌睡,隨著馬車的晃動一點一點地耷拉著腦袋。
“恢縷縷~”陳賀拉扯著韁繩往路旁一撇,馬車猛地搖晃,秦霽雲磕著了腦袋驚醒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伸手撩起車簾,秦霽雲探頭出去問道。
“公子,有人昏倒在路上,咱們的馬車險些壓了上去。”陳賀回頭對秦霽雲解釋道。
秦霽雲聞言探頭向路中央看去,隻見一個衣著襤褸的男子趴到在路中央,無法辨別生死。
“過去瞧瞧。”秦霽雲吩咐陳賀道。
陳賀將馬車的韁繩遞給秦霽雲,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做好了不要動,我去去就回來。”
說著便躍下了馬車,朝那人走去。
秦府用的馬匹都是調教過的溫順的馬,這會便靜靜地站在一旁甩著尾巴。
秦霽雲拉著韁繩坐在車轅上,眼神卻是跟著陳賀走。就瞧見陳賀將人翻了個身,瞧著是名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
伸手在男子的鼻息下探了探,陳賀衝著秦霽雲說道:“公子,這人還有氣。”
秦霽雲示意陳賀將人搬進了車廂內,秦霽雲將韁繩丟回給陳賀後,便在他身旁坐定了。
“你瞧著這人是什麽來路?”秦霽雲問道。
陳賀回頭,透過風吹起車簾的縫隙又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對秦霽雲說道:“小的看他的衣衫雖然破舊,但之前應是一件文士長袍。”
“此人膚色白淨,手上除了新的傷口並無一絲舊傷,瞧著在落難前也是一方文士,極有可能是躲避青州戰事退來京州的教書先生。”陳賀猜測道。
秦霽雲托著腮幫子看陳賀駕車,邊說道:“我原本想著將他在醫館放下,貼補他些藥費便走。若他真像你說的這般,不如留在府上教那些少年學文習字。”
陳賀聞言有些吃驚,說道:“公子,我這也隻是猜測,當不得真的。況且此人的身份未明,怕也不合適教府裏的人。”
秦霽雲聞言,想著陳賀說的也有些道理,這亂世之中還真的不能憑自己一時興起來做事,便道:“那還是直接送去醫館,找人先照顧他,等他醒後送去衙門裏頭辨認身份。”
陳賀應下後,一甩韁繩催促著馬兒走的快一些。
進城門時,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排成了長隊,秦家的馬車也隻能跟在後頭緩慢前進。
陳賀站在車轅上往前看,就瞧見城門外頭值守的兵丁又添加了人手。
“前頭發生了何事?”秦霽雲問道。
陳賀有些遲疑地說道:“像是要檢查。”
秦霽雲覺得自己沒做虧心事,兵丁要查便查,心中甚是無愧。
就瞧見陳賀有些犯難,對秦霽雲說道:“先前小的翻過他的身體,並未找到路引,想來是不能順利進城了。”
秦霽雲這才反應過來,這大齊可是要憑路引來察驗身份的,逃難來京州的多數人都因為拿不出路引被拒在了城門外。
陳賀四處打量後,瞧見不遠處的地麵上,由來避難的鄉民自發地搭建起許多棚子來。
“公子,要不咱們在這裏挑戶人家將人先安置了,待人醒了再做處置?”陳賀問秦霽雲道。
城門外大肆搜查,定是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之事,秦霽雲知道關注秦家的人不少,此時也不願意多添事端,點點頭應了陳賀的計劃。
陳賀將馬車靠邊停了,又攙扶著秦霽雲下了馬車,便去窩棚處找人商量去了。
秦霽雲一身華服在馬車旁站著,吸引了不少在窩棚附近之人指指點點,強打著精神忽視這些探視的目光。
艱難地等到陳賀出來,秦霽雲就瞧見有兩名大漢抬著一扇門板跟在他的身後從窩棚區裏麵出來。
“公子,成了。”陳賀裂嘴笑著對秦霽雲說道。
秦霽雲這會倒也沒問具體是怎麽談的,讓開了一個身位讓兩位大漢將人抬走。
瞧見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秦霽雲並不想被人圍觀,便催著陳賀趕緊駕車離開。
“這事回去先別和祖父提,免得他老人家擔憂。”秦霽雲對陳賀說道。
“小的知道的。”陳賀應下後,將窩棚裏發生的事情和秦霽雲說了。
原來在這裏聚居的,多數都是從青州逃難過來的人。
有些家境厚實的,到了京州城外還略有富裕,便給城門衛塞了銀子進得城去。
沒錢的,便隻好在城外風餐露宿尋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