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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風雲再起

  梁玉與呂娘子又在城外的莊園里住了兩天才回京, 看起來像是純粹跑出去避了個暑。而梁滿倉則完全避開了給紀申送行這一件事情, 他將「閉門過日子」這五個字做到了極致,近來甚至連坊門都沒有出。整個梁家,除了出門採買, 也極少訪親會友。梁滿倉的一個宗旨——老實蜷著——還有沒說出口的後半句「等太子當皇帝」。這是連宋奇都不能令他改變的想法,誰勸也沒有用。


  唯一能讓他踏出坊門的,還是給兒子挑媳婦兒, 跟對方約好了, 在無塵觀里大家「偶遇」一下。女家心疼女兒,想先看一眼女婿, 都是人之常情。梁玉因此被梁滿倉一道命令又叫回了京城準備,無塵觀總是梁家的主場。


  梁玉早有重開無塵觀的想法,事事俱有準備。


  德妃過世之後,桓琚又賜予她一個大莊園, 緩過氣來她又將這個莊園也按照原先的布置, 也劈出一分收益來用做無塵觀這裡施粥贈葯的費用。即便如此, 道場里發放出去的葯還是供不應求, 每每當日準備的藥材發完了,前面還有好些人求葯還沒有求到。蓋因別家舍葯一般是常用藥, 梁玉這裡特意多準備了不少傷葯。


  無塵觀里發傷葯, 也是幾日一發,並不是每日都有, 一旦重開書場, 兩者的日期就要重新調整。梁玉再回無塵觀, 即對憋著勁兒要自己寫結局的書生連同抄書手一同下了道命令:「旁的先放一放,先寫點招帖。將贈葯的日子與說書的日子分開來。三日一舍葯,其餘兩日說書。」


  先將書場開起來,這兩天是滿堂喝彩熱鬧非凡,那一天就哀聲連連缺胳膊少腿兒。同一個地方,子時一過就轉過一個世界。


  過不數日,就是梁家與楊家約好的「偶遇」的時候了。女孩子耽誤不起,越早定下來越好。提前一天,梁大嫂就帶著女兒到了無塵觀。進京已有些日子,母女倆的舉止與京城顯貴家的女眷不好比,卻也養出些富貴氣象來,梁玉一看,笑道:「不錯,不錯。」


  梁大嫂將梁玉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三娘,你這準備得咋樣了?」


  梁玉一手一個拉著走:「跟我來。」帶著母女倆從山門開始指給她們看,經過整理的無塵觀,兩側各有窄道。梁玉打從一開始就將這裡當作自己的據點經營,自有其布置:「瞧,這邊,到時候將這道門一鎖,他們就只能從大殿往前走,咱們從這邊就能看到他的人了。」


  梁大嫂問:「還有更能湊近些,他們又看不出來的不?」


  梁玉道:「有,瞧,那邊是編書的地方,這兒有書,可以請他們去觀書。那裡就更安靜偏僻,裡間不叫他們進,從裡間里打量完了,咱從後門溜走,他也不知道。」


  梁大嫂又問:「那還有更合適的地方嗎?」


  梁玉道:「要不就這樣,我給安排一場單獨的說書,大哥明兒不是也一同來嗎?就讓他們一起聽書,你們可以旁觀。」


  梁大嫂對后一個地方更滿意一點:「這個好!」


  梁玉問大侄女梁芬的意思:「你看呢?」


  梁芬這名兒是進京之後,經父兄讀書而取的,舊名也是梁家的風俗,不提也罷。聽小姑媽一問,梁芬鬧了個紅臉,倒也爽利地一抬頭:「能看得清就行!」梁大嫂罵一句:「你個閨女真不知羞。」就被梁玉勸去喝茶,梁玉道:「大嫂去喝茶,我還有幾件首飾,與阿芬挑一挑。」


  梁大嫂有心自己跟著幫女兒挑,梁玉已經帶著梁芬走了,梁大嫂終究沒好意思跟著去,只得不大安心地被阿蠻請去奉茶。


  梁玉心裡對楊家並不很滿意,姓氏門第高不高是一回事,要緊的是楊家這官兒雖不大、人口卻多,京城生活不易,這樣的「窮當官」人家,既要講究個排場規矩,又他娘的還吃穿不如意,大多數是個「窮講究」。梁芬既是個鄉下丫頭進京,規矩上必然是要次一點,梁家現在生活得還不錯,肯定比窮官兒好。兩樣都受氣。


  無奈梁滿倉就抱定了一個宗旨——不能惹事,現在不是攀高枝的時候。


  梁玉便問梁芬是怎麼想的,梁芬與梁玉一同長大,只是近幾年才疏遠了一些,此時想了想,便將與母親也不大好說的話跟梁玉說了:「我年紀不小了,耽誤不起了。」還有一句對梁玉也不能說的話「你有本事不怕晚,我是不行的」。


  梁玉只得無奈嘆息,好在只要梁府還在、太子還在,總會有人給梁芬出頭。


  第二天一早,梁大嫂母女倆起得比梁玉還要早,梳洗停當就盼著書場早些開。楊家人來得不早也不算晚,楊五郎陪同母親、姐姐過來聽書,他們對於編的新鮮書目也很有興趣。梁玉先給他們安排了一場書,好看一看這幾個人的想法。


  「老實」並不能代表一切,譬如梁滿倉,打定主意在外頭不惹事,回到府里幾個兒子有不讀書的、有膽小怕菜刀的、有因為害怕才沒有接著賭博的,還有一個梁四郎是會打老婆的。這些人都是老實人。


  但是一個對一件事情的品評,肯定是從自己的立場來講的。都是「兒子偷小媽」,有小老婆的爹聽了,得罵-奸-夫-淫-婦,給老頭子做妾的年輕女子聽了,得嘆「命苦」,心懷不良的兒子聽了,得說這當爹的老不修。


  人情不過如此。


  鑼聲堂堂,梁玉與梁芬在屏風後面,由梁大嫂夫婦倆招待楊家幾人,梁玉將幾人仔細一看。楊家母女倆隨著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時而微笑、時而眉頭緊皺,楊五郎還算綳得住,到忘情處也有一二大聲喝彩的。


  【都是一般人,太壞說不上,太好也說不上,倒是合了阿爹的意了。】梁玉心裡嘆了一回。


  果然,到書說完,梁大嫂與丈夫交換了一個眼色,梁大嫂就說:「大娘還在她姑姑那裡說話,快叫過來回家了。」使兩人見了一面。梁芬是個周正的姑娘,楊五郎也是個端正的小夥子,一個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另一個也不是擲果盈車的美男子,單看相貌,也算是合適。


  彼此都有意,楊家主母便笑道說:「今日得府上一場招待,明日好叫他父親登門致謝。」


  如果沒有意外,就剩選個好日子換了庚帖定親了。


  此後,無塵觀又招待了幾家「親家」,也有合適的,也有不合適的。梁滿倉拍板,給六郎、梁芬、梁芬的妹妹梁芳都相中了,就等合曆書換庚帖,轉年辦喜事了。


  梁玉則數著日子「九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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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知道了三年之約,呂娘子也給兩個人數著日子,數到一百的時候她就提醒過兩人了。袁樵給她的答覆是:「並不敢忘,家中悉已齊備,請擇吉日。」呂娘子便對梁玉說:「當設法還俗。不如先對梁媼說去,她最擔心的還是你。」


  梁玉道:「再等一等,家裡這幾個定下來之後再講。我看阿爹不大樂意這個時候冒著。」梁家敢招袁樵做女婿,必然是京城的大新聞。放到梁滿倉的眼睛里,那就太招人眼了。


  呂娘子還是那個意見,認為只要先說服了南氏,一切就都好辦了。


  兩人一同數到「九十八」,呂娘子又提了一回這件事。梁玉道:「咱回家住兩天。」梁府這會兒肯定開始準備這三場婚事了,這個時候回去可以說是幫忙,也可以「提醒」。


  駕車的是王福,依舊穩穩噹噹,車駛出坊門來到了大街上,呂娘子奇道:「不對呀,街上動靜不對。」梁玉也撩開車簾往外看,只見人人行色匆匆,看起來:「他們怎麼都像是往家裡趕的樣子?攤子都要收了?」


  呂娘子就讓王福慢一點,桂枝下車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居然能讓京城擾動。梁玉道:「八成還是跟『四凶』有關。」


  桂枝打聽完回來之後臉上也是白煞煞的:「王馬臉把大長公主給參了!參她招權納賄,賣官鬻爵。」


  本朝有名的酷吏王道安,因其臉長,故而有人叫他「馬臉」,也有叫他「椎子把臉」、「棗核臉」的。而前面什麼修飾也不加,直接說「大長公主」的,如今只有一個人,即蕭司空的妻子、蕭禮的親娘,晉國大長公主。


  蕭司空近來頗有養老的態勢,就差一封告老請辭的奏疏了,然而因其近二十年來的作為,仍然是朝野心中的定海神針。他老婆被酷吏參了,接下來肯定是他、是他兒子、是他的家族、他的門生故吏……這得牽連多少人?!!


  甚而至於,京城的富戶們都有可能被算成「蕭黨」,被酷吏抓進大獄去嚴刑拷打,以勒索高額的贖金。這些都是有先例的,最倒霉的一個傢伙,穿著不錯,抄著手看酷吏封門的熱鬧,被鍾肖看到了,以為「形跡可疑」,抓回去一番拷打,吐出三百貫錢來,放回去就死了。


  【早點回家,在外面瞎逛被抓了,哭都來不及!】


  梁玉與呂娘子面面相覷:「真的能夠這麼凶嗎?聖人果真不想放過蕭司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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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琚並不想給蕭司空來一場秋後算賬,蕭司空如果不識趣,咬咬牙,也得把蕭司空給拔了。可蕭家父子多麼的知進退!桓琚既不想像對杜、趙那樣的將蕭司空一家給砍了,也不願意擔一個「過河拆橋」的惡名。君臣相得、一生扶持是多麼美好的名聲?

  然而,王道安參大長公主也像何源參紀申一樣,都拿出了實據來。大長公主何許人也?先帝的親妹妹、先先帝的小閨女,哪怕沒有一個做司空的丈夫,這等招權納賄的事情,憑一個有排面的「公主」的身份,她就幹得出來。


  所謂「招權納賄」、「賣官鬻爵」里,並非全部都是用的蕭司空的勢力,這裡頭,桓家祖孫三代不曉得給大長公主行了多少方便。同時,蕭司空顯達二十年,大長公主的面子就更好使了,蕭司空甚至還會在發覺過頭了的時候對妻子有所壓制。可他頭上頂著三代帝王,能「壓制」到什麼程度,就得憑「天意」了。


  這些不合規範晉陞的人里,凡做出不體面的事情的,都被王道安列了個名單。二十年,能有多少人呢?哪怕十分之一的人不好,堆起來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若是不只列名單,而是將每個人做過的疏失的事情列出來,這張事故清單就更加的觸目驚心了。


  桓琚有心不問姑母,在這樣一張長長的清單面前,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他也不能就說:「算了吧,那是我姑媽,都是我允許的。」他也需要表達一種「不姑息」的態度。


  蕭司空父子當場免冠謝罪。


  桓琚看著父子倆伏地的樣子也很不忍心,再一想姑媽雖然也不大講道理,對自己還是有禮貌的,這跟徐國夫人有著本質的區別。桓琚額外說了一句:「不得侵擾大長公主,不許對司空府上無禮。」


  【你們查查這些不稱職的官員就好了嘛!咳咳,那個於知,我怎麼有點印象?哦,我給的官……與他一同被公主推薦的還有一個米滋,就為官清廉是個能吏。只要趁此機會將這些敗類剔除,將好官留下,也是不錯的。誰還沒有個看走眼的時候呢?】


  且桓琚還有一個計劃,他確實需要蕭司空來穩住局面,他也好從容將邊將、各州府的軍官篩選一回。兩面一起動刀,桓琚擔心國家經不住這樣的動蕩。


  王道安心中惋惜,暗道:公主就罷了,可惜不能將司空提來一審。依然叩首領旨。


  有了這麼一件事,蕭司空父子也都避嫌在家裡歇著了。尤其蕭司空,甚至將天下州府在心裡過了一遍,琢磨著哪一個適合他貶謫。大長公主氣得臉都青了:「我要去見聖人!」


  被丈夫和長子一邊一個攔下了,蕭禮道:「阿娘勿急,聖人此時不追究,便是要求穩妥。」


  「呸!都用了『四凶』還有什麼好穩妥的?『四凶』不除國無寧日!我看他們二十天乾的惡事比我二十年乾的都多!」大長公主即使做了錯事,也減不了威風。


  蕭司空緩緩地道:「好啦,都不要說了。紀申能做得出來的事情,難道我還不如他嗎?早早讓這一件事情過去,休要給酷吏再有大興牢獄的借口。連我也清了,酷吏便再也沒有逞凶的地方了。聖人也該收拾他們了。」


  蕭禮道:「可是,我就怕聖人越用越順手。」


  大長公主固知此事因自己而起,卻也不服氣,想了一想,道:「難道所有人都看著嗎?我就不信,宗室貴戚還能一個字也不說?我給他們寫信!」


  蕭司空沉聲道:「你就饒了他們吧。還不到時候。」


  大長公主反問道:「那要什麼樣才算到時候呢?」


  蕭司空低頭不語。蕭禮道:「嚴?李?梁?」說著,他打了一個寒顫,「阿爹,可不行,動到梁,就是動到東宮了。那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大長公主道:「那就不能束手待斃!我給公主們寫信!難道她們就沒有為人求情的事情了嗎?」


  有!特別的有!


  大長公主的信寫得很犀利。你們為人求官的時候也不少吧?難道都推薦的是棟樑?拿下了我,你們就等著他們接著把公主都收拾了吧。胃口都是越養越大的,這次是我一個,下次要把你們一鍋端了,一案辦了。能有什麼案子能把你們一網打盡的?謀逆吧。難道咱們就等著幾個跳樑小丑把咱們殺盡了?死了有什麼臉去見桓家的列祖列宗?

  連正在城外「養病」的豐邑公主都收到了信。彼時豐邑公主才生產完,正在坐月子,孩子生下來之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被李淑妃派人來抱走了。豐邑公主一眼沒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心裡有股奇異的感覺:淑妃娘娘說得好像也對,果然沒有那麼的難過。


  等接到大長公主的來信,豐邑公主氣得直捶床:「這群反咬主人的狗!」


  她當然要怕,她才嫁杜雲那會兒,可給杜家好幾個人求過官的。這些人現在在哪兒呢?砍頭了,謀逆案砍的頭。


  「來人!筆墨伺候!」豐邑公主也開始寫信,給所有她認識的人寫信。


  與此同時,樂陽公主等公主,長安縣公等宗室,都接到了大長公主的信件。他們接著都幹了與豐邑公主類似的事情——要麼寫信,要麼登門拜訪。桓家從來不缺有膽子的人,也從來不少「敢欺負我,我滅你全家」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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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曾在豐邑公主的掌心裡寫下幾個字,豐邑公主轉而去告了杜府謀逆。


  豐邑公主給梁玉寫了一封信,梁玉拆開一看,裡面寫的是:貪慾無止境,唯恐先害京兆、次害大長公主、次及我等宗室公主、再次就要構陷東宮了。每每思及江充之亂,夜不能寐。


  梁玉將信一看,也得掂量掂量——豐邑公主因是公主,所以做事顧忌極少,她與自己行事也就不同。但是,這個「構陷東宮」,又與宋奇曾做過的對酷吏的評判是吻合的。兩人不同的性別、不同的地位、不同的經歷,都做出了同樣的判斷,那麼,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且已排擠了紀公!真不是好人!】


  更添亂的是,梁玉在梁家住了兩天,袁樵又被派出京去了。桓琚到底還是求穩的,沒有派更多的「酷吏」出行,而是命令御史台去徹查這個案子。御史大夫如今就是個聾子的耳朵,主持實務的是崔穎,崔穎在桓琚心裡是比盧會等人可靠的。


  有崔穎主持,桓琚也放心,他原本用崔穎,是想他一把利刃,後來發現崔穎不止可以做一柄薄而易折的刀,漸漸起了栽培的心思。明顯的,崔穎現在是御史中丞,盧會等人看似握有生殺之權,品級一直在六、七品徘徊——這也是何源等人不惜屢次掀起大案,以求陞官的原因。


  崔穎一旦主持,辦事便雷厲風行,他很欣賞袁樵,就派袁樵去啃幾位世家的硬骨頭去了。


  梁玉目瞪口呆——什麼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就是!

  酷吏真不是東西!

  【豐邑公主在城外「養病」都知道這件事情,是她自己不安份,還是有人串連呢?若是串連,那該加一把勁的。阿爹是不能指望的,他現在開始屬鱉了,腦袋一縮靠蓋子硬扛哩。】梁玉將方方面面都想了一回,便下了帖子,邀認識的人過來聽書。


  平王妃及郡主、劉湘湘姐妹、樂陽公主、小嚴氏,樂陽公主又帶上了兩個侄女——豐邑公主的兩個妹妹安邑公主、常樂公主。依舊是花團錦簇,依舊是鶯聲燕語。到了水榭坐下,梁玉笑道:「天氣漸漸涼爽了,再晚些就該冷了,幸爾這部書也快說完了。也是該說完了。」


  劉湘湘道:「到時候了嗎?」


  平王妃快人快語:「還想怎地?!早早翻篇兒吧。」


  幾人說的都不是故事,樂陽公主道:「得啦,都這麼拐彎抹角的我聽著難受,你們都收到信了嗎?」


  梁玉還收不到大長公主的信,是豐邑公主給寫的,平王妃收到了,她跑回娘家串連了。安邑公主道:「老叔公滿頭白髮,哭得好慘。」


  梁玉問道:「都有誰?」


  樂陽公主道:「他們都收到了。真是的,金枝玉葉、皇親國戚,竟成了幾條狗的墊腳石嗎?這口氣你們忍得下,我可忍不得。我已見過聖人了,對了,程為一這個老東西倒是有眼色。」


  常樂公主的駙馬姓蕭,尤其熱心地道:「他們男人們已經在準備酷吏的罪狀了,真是的,查罪證,誰查不過誰嗎?」


  女人們串連,就一件事——進宮跟皇帝哭,外面的罪名讓男人們去準備。


  梁玉道:「頂好排個次序,先一個一個,再一總去一撥人。」


  樂陽公主道:「我看已經有人進宮去了。可你們家……」


  梁玉道:「算我一個吧。」梁滿倉是怎麼說都不肯出頭的,南氏一把年紀又不合適,別人進不了宮,那就只有她了。


  樂陽公主道:「那便如此!他們查出實證之前,咱們就進宮去先拖著。」


  一群女人聽完了書,又笑吟吟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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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梁玉往東宮去看桓嶷,她得先給桓嶷提個醒。到了東宮,桓嶷還沒有回來,梁玉熟門熟路地在東宮等他。書沒翻了兩頁,兩儀殿就派了人來叫她過去。


  梁玉大奇:【叫我去做什麼呢?現在已經不是當初要刻意抬高我家的時候了吧?】


  卻是桓琚這兩天聽了不少人說「四凶」的壞話,甚至「四凶」的雅稱也傳到他的耳朵里了。他認為「四凶」還暫時有用處,但是又禁不住耳邊有人念叨。程為一在他耳邊說:「三姨從不說人不好,若是……」


  桓琚聽說梁玉又進宮來了,便要招她來問一問。見了面先不問酷吏,而是問梁玉:「你近來又在幹什麼呢?又懶得進宮來看我與三郎了,別人都急著進來,就你們,躲著。」


  「將觀里收拾收拾,趕在下雪前把書編完說完。家裡給六哥和兩個侄女兒說親了,哥哥我不管,侄女兒與我一同長大的,我想給她們添點嫁妝,正忙著買地呢。」梁玉也回了桓琚一串子的話。


  「哦,他們幾個年紀到了?」


  「是呢。」


  「那你呢?」桓琚走偏了題。


  梁玉心裡有點幽怨的,還是大方地說:「先買地嘛!人能不成親,不能不吃飯呀。趁現在,地便宜。」說著,臉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桓琚察覺到了問:「怎麼了?」


  梁玉小聲道:「有一件怪事。」


  「哦?」


  「可奇怪了,您看啊,我們鄉下人都知道,越到秋收的時候,人越不會賣地。買家能賺一季糧食,是吧?」


  「對。」


  「越是豐年呢,地越貴,鬧災荒的時候,地就不值錢了。有那些不積德的,就專一趁著災年買地。」


  桓琚的臉沉了下來。


  梁玉覷著他的臉色又說:「今年就奇怪了,年景很好,我都打算多出錢了。沒想到會這麼便宜,都有些不敢買了。聖人,您說,還能買嗎?」


  桓琚「唔」了一聲,伸手敲了敲御案。程為一悄悄沖梁玉使了一個眼色,微微點了點頭。


  梁玉還不知道桓琚的想法,也是權作試探之意。見程為一點頭,便知道這是個內應,且自己這樣講是沒有問題的。


  【本來么,聖人原本就是想收拾這些尾大不掉的貨,你們越哭,聖人或許會覺得用酷吏用得對了。杜家、趙家,不用酷吏能那麼快的收拾下來嗎?但是聖人要的始終是一個「穩」字,得從這裡下手啊。】


  桓琚到底沒說還能不能買,只讓梁玉先回去。梁玉也就坦然離開,行至宮門,卻見一個高大魁偉的男子騎馬過來。見了她,從馬上滾落下來。梁玉瞥了他一眼,只見此人相貌堂堂,一部修剪得整齊的鬍鬚,是一個美男子。看服色,該是進京輪番的軍官。


  這人眼神有點兒直,梁玉皺一皺眉,心道,這眼神可真討厭。閃身上了馬車,卻見呂娘子一臉獃滯死死抓著帕子。


  梁玉放下車簾,低聲道:「呂師?」


  呂娘子一把抓住了她:「方令!」


  「啊?你說什麼?」


  「方令,我前夫,剛才騎馬過去的那一個,原來他從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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