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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迷之手氣

  此為防盜章


  說完, 她也愣住了!徹底明白了!

  老天兜頭砸了個大餡餅,還是肉餡的!


  梁玉懵了,梁家全懵了。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他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一輩子土裡刨食, 常年只能每餐八分飽, 青菜豆腐保平安。今天所見,已是平生所想都沒想過的繁華了,他們連馬車裡的擺設都說不出個幺二來。


  他們當然知道原本的太子死了,也知道要有新太子,可於他們而言, 立太子的意義只有一個——立了新太子能減點稅,今年過年能多吃一點肉了。


  梁家人到底不是傻子,蕭度說的也還是人話, 梁玉解釋完了, 他們兩下印證, 沒錯!就是這樣!還能進京城享福了!頓時,都醒過味兒來,十幾張臉, 彷彿春天的花園, 漸次開了花。


  這是要上天了!


  這年頭, 人分三六九等不假,有名望的人家幾十代幾百年的高居人上不假, 皇帝有皇后, 梁家大姐哪怕生了太子, 也沒個「扶正」的說法。但是!比起依舊刨食、見了里正都要陪小心,那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梁玉很開心!給吳裁縫做了幾個月的徒弟,她早有了一份野心——學成了手藝,自己要開個裁縫鋪,開得大大的、多收幾個徒弟,用心經營,多掙了錢買田宅,雇幾個人做活,好叫父母不用再下地了。


  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生了九男三女,她今年十三歲,父母卻都五十多了。她很怕父母壽數早盡,自己不能讓父母多過幾天好日子。現在好了,雖然不是自己供養的,可父母、尤其是親娘能少受點罪,她還是很高興的。


  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南氏,心道,這下娘也不用起五更睡半夜紡線織布了。卻發現南氏很不對勁。南氏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語:「我的大娘還活著,我的大娘還活著。」


  梁玉一股歡欣之意登時被兜頭一瓢涼水澆滅。


  梁玉又一份野心,少女心事就無法在她心裡佔據位置,心思都用來琢磨怎麼置產了。今時不同往日,生計無憂,心思也細膩了起來。少女的憂思升起,想到十幾年來南氏念叨「你大姐」時的神情,歡喜的心也冷了下來。


  本該是盼著人能活著回來就好,現今又為自己沾光而歡喜,竟沒想到大姐過得好不好。想要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累,她在師傅面前露臉,除了自己聰明,也是比旁的小娘子多做許多活計換來的。


  【大姐找著了,娘能放心了,我以後能睡個懶覺了。】梁玉想,【是件好事兒。】


  梁家人人心裡一本賬,歡喜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陸誼包容地看著這些鄉民,朱寂索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連同蕭度,三人將梁家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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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縣令坐不住了,原本他是陪客。陸誼等人過來的時候,只讓他準備,可沒有告訴他這些。此時拱起手來,不知是該恭喜梁家好,還是先跟陸誼等人商量好,隱隱有些怪這三人:這樣的好事,為何不先告訴我?我也好辦事不是?

  好在梁家鄉下人,準備賀禮也不用太費心,有金帛即可,張縣令還怕太雅緻的禮物梁家不識貨呢!

  陸誼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稍後再談,這會兒他們三個都看出來了,這梁家,除了一個小姑娘,沒一個能順順噹噹聽懂官話正音的,更不要提講官話了!事情,麻煩了。


  他們三個奉命而來,為的就是觀察梁家為人,據此想出對策,好叫梁氏不致為政敵利用而對太子不利。原以為梁家會是「乾淨整潔、識文懂禮的普通人家」,現在一看,心涼了一半。人話都聽不懂,這要費的心,可就多了。陸誼頗為惆悵。


  朱寂已經想吐了,那邊那個黑黃臉龐的年輕婦人,將一塊肥肉挾入口中,嚼碎了吐出來往兒子嘴裡喂!

  噁心!


  朱寂轉過頭去,真的掩住了口,並且發誓以後連五花肉也不吃了。


  蕭度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從此地到京城,走得再慢,二十天也能到了。二十天的路途,讓這些人脫胎換骨,除非來個神仙。


  時間不等人!如今京城的形勢實在稱不上好,讓他們就這樣進京,必會給太子惹麻煩,會壞了大事的。


  太子的地位並不穩。


  梁氏「更衣」之前,蕭度等人便將馬縣丞、里正,與衙里一個女兒恰巧與梁玉一同做學徒的雜役召了來,細問過梁家的風評。馬縣丞說的是,梁家人丁興旺,所以看起來鄉里都不敢欺負他們家。里正說的是,梁滿倉就是個鐵公雞,死摳錢。雜役則言,梁家女兒小小年紀已初具潑婦的規模,曾經提刀追砍了自己親六哥八條街,仗著熟悉地勢,將親哥哥堵在巷子里,一刀砍過去,剁掉了半邊頭髮。


  再翻這一家戶籍,名字從梁滿倉到梁有財……


  橫、窮、摳、潑,愛財,還聽不懂人話,哪怕是皇帝的親舅舅,也是個招御史的命。何況一個搖搖欲墜的太子?


  蕭度不抱希望地問梁玉:「你們府上,可曾延請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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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臉上燒了起來,沒想到蕭度會直接對自己講話。朱寂「嗤」一聲嘲笑,梁玉臉上更紅了,聽蕭度又問了一遍,忙搖頭,試圖用官話回說:「沒有的。」那得多少穀子?連湊到私塾里聽,都不可能的,得幹活呢,哪有那閑功夫?

  朱寂大大地嘆了口氣:「十九郎,要我說,你先別費這個心了,先把禮儀教了吧。面聖總要有個樣子的。」他雖是個輕浮少年,也看出來了,全家最有可能拿得出手的是這個小姑娘,就這姑娘,還是個潑婦的好苗子。


  蕭度不理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都是梁玉從中做翻譯。問得差不多了,陸誼忽然起身,笑道:「我們在這裡,怕諸位也不自在,酒肉盡有,諸位只管盡興,後天咱們便啟程。」說完,也示意梁玉給傳話,然後拔腳就走。


  梁玉的臉又紅了,這回是氣的。陸誼長相頗佳,然而輕蔑的態度雖不如朱寂明顯,也是裝出來的禮貌、骨子裡的冷漠。


  這趟上京的路不好走,到京城后的日子也未必就好過了。這三人說是出身高貴,可她外甥已經是太子了,他們還這樣的不加掩飾,可見她外甥、她姐姐的處境並不好。


  【王八蛋,咱們走著瞧!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子來!】梁玉低下了頭,暗暗發誓。


  找一個讀書認字的先生,這個好辦;找一個能教做人道理的先生,也不困難。要找一個像袁樵這樣的上等人,可就難如登天了——上等人根本不稀罕教她。


  梁玉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天。為此,她連菜刀都暫時壓枕頭底下了,就為了怕把小先生給嚇著。就在她兩袖空空、準備示之以誠的時候,袁樵那裡傳出消息來,人家要處置家事,然後自己一家上京,課程就此結束。


  袁樵是因朱寂一個玩笑而賭氣過來的,本來就不應該做這件不大體面的事情,如今不樂意教了,誰也不能說一個不字。梁玉獃獃站在猴山上,內心頗為悵然。在她的背後,自梁六往下,梁氏子弟們彷彿過大年一樣,樂了。


  沒幾個學生是愛上課的!尤其是梁家這樣的,本來沒想過要讀書、賣力氣就行,現在也不需要靠讀書發家——已經捆裙帶上了,吃喝不愁。且讀書也不能叫世家瞧得起他們。那還要讀書幹什麼呢?他們看不到任何能夠激勵自己的回報。生命早早地沒了盼頭,讀書是因為親爹壓著,菜刀逼著。


  一聽不用上課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來宣布這個消息的是陸誼,掃一眼梁六等人,心裡嘆了口氣,這梁家還是不行啊。宣布完了,他也沒做停留,叮囑一句:「既然如此,梁翁也準備一下為好,再兩、三日,咱們就到京師了。京中已有賜宅,屆時諸位先安頓下來,自有人來教府上演禮。再等宮中宣召,就能入宮覲見了。」說完抬腳便走了。


  梁滿倉一拍桌子,猴山安靜下來。梁滿倉道:「都去收拾包袱。」


  梁大郎在一邊小聲提醒:「阿爹,咱沒啥好收拾的。」老家那兩畝薄田幾間小屋,還有罈罈罐罐,連根針都沒能帶出來。上船的時候他們都只有身上的衣服,以及張縣令贈的一點為錢帛——錢帛都在梁滿倉這守財奴床板底下了。別人沒有任何東西需要收拾。


  梁滿倉咳嗽一聲:「衣裳不要理啊?娃不要帶嗎?紙筆也都帶上!老大、老二、玉,都跟我過來。」


  把這三個子女帶到了自己的艙房裡,點家當。


  南氏正在艙房裡,一面壁上掛著梁玉給她畫的菩薩像,她就在那兒點著香嘀咕。見丈夫帶著兒女來了,她也只當沒看見。梁滿倉發號施令:「你兩個,把床板揭了,箱籠搬出來。玉啊,你來點數。」


  要是他自己還年輕,能搬得起大箱子,連兒子他都不想帶!錢,還是攏自己手裡放心,哪怕是親兒子呢,不到自己蹬腿兒了,還是別叫他知道老子有多少身家的好。


  梁滿倉現在的全部財產包括,老妻一名,兒子七個,閨女一個,另一個閨女那是皇帝的財產,不歸他。另外有從屬於兒子的兒媳婦(也算他戶頭能支配)四個,以及孫子、孫女若干。以及大木箱三口,張縣令所贈金帛若干、蕭度等對梁玉的賠禮若干。幾付妝匣之類,是日常要用的,暫時不收到手中。


  人,不好拿繩子捆一串,東西是可以統計的。梁玉很快點清,記好。梁滿倉拿著只記了一頁的賬簿非常滿意地道:「嗯,識個字真好!」


  梁玉還惦記著袁樵,見梁滿倉抱著賬本一臉滿足,忍不住提醒他:「爹,這些錢來的快,花的也得痛快。」


  「啥?」


  「小先生說的那些,我對你說過的。書得買吧?新的書生,你得請吧?」


  「哦哦,」梁滿倉想了一想,道,「上京再說,上京再說。」他打算先看看情況,要是能用別的方法搞到書,就能省去一筆開銷。能借別人家的書回來抄也不錯,總比買抄好的書省錢。家裡兒子七個,孫子一堆,人多好乾活,抄起來也快。


  梁玉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小先生,人家是貴人,教咱們一大家子這許多人,不得酬謝人家?他是見過世面的,謝禮就不能寒酸了。再說了,京里的事兒,咱還得請教他呢。」


  梁滿倉心疼得臉都白了:「那你說,得給多少?」


  梁玉想說個數,又怕自己說得不準:「您看呢?」


  「……老子哪知道?!」梁滿倉本來想說,比給吳裁縫的多些就行了,又覺得不大對頭,心煩地道,「我再想想。」


  梁玉雖然見他不開心,還是追了一句:「還有啊,咱家以後咋辦,這事兒您可得拿定主意哈。」


  這個梁滿倉就想得太明白了:「想屁!咱是能跟當官兒的比心眼兒還是能跟他們比翻白眼?你們一個個才識幾斗字呢?人家拔根寒毛比你咱腰粗,咋比?咱巴著你姐你外甥的腳別放就對了!有空多琢磨琢磨他們!別人都是虛的!」


  南氏這時候插話了:「他爹,你說啥呢?親閨女親外孫,咱實誠些。」


  梁玉馬上贊成:「還是阿娘說的對,實誠些的好!京城裡人尖子恁多,琢磨這些不比咱強?」


  她本想反駁梁滿倉,想到梁家的現狀又將話咽了下去。她家兄弟侄子,確實不大如人。就算是最討人厭的朱寂,生得也不錯,學問也不錯,舉止更是帶一股瀟洒貴氣。連他們家的僕役們,有一多半人比梁家人有樣子。


  【精明比不上人家,那就實誠些,貼心點兒,找自己的長處去顯擺。明白了。】


  梁滿倉才要發脾氣,想說自己沒那麼涼薄,又覺得妻女說得有理,問道:「大郎、二郎,你們看呢?」


  梁大郎慢吞吞地道:「娘說的對。」


  梁二郎也說:「妹妹說的也有理,裝傻比裝聰明好。」


  「你們那傻,還用裝啊?!」梁滿倉罵了一句,「行啦,箱子給我放好,都滾,看著就來氣!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梁玉臨走前便說了一句:「在家常念叨,要不是大姐進宮,咱家得多出人上番服役,這是大姐的好處。咋穿了兩天綢衫就全忘了呢?這個好不得念著吶?心裡常念著這些好,不就行啦?」


  她心裡想的與梁滿倉的也差不太多,不能給姐姐、外甥幫場面上的忙,關心體貼一下還是能辦得到的。好處一類,倒還真不曾想到,但也不能否認親爹畢竟多活了幾十年,也是說中要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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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這頭收拾完之後,沒兩天就都得下船上車了。梁家男丁依舊是不會騎馬的,袁樵就不一樣了,將母親、祖母扶上車之後,他鞭馬過來告別。陸誼等三人對他也很有禮貌,尤其是朱寂,大約是被教訓得狠了,白眼都沒敢拿出來。


  看到他過來,再想起來自家還沒給謝師禮,梁玉湊上前把梁滿倉的鞋跟都踩掉了:「阿爹!你愣著幹啥?上去,問問他家住哪兒!你別是想賴賬了吧?」


  「你老子就這麼摳嗎?該花的我啥時小氣了?」梁滿倉單腳立著,把被踩掉的鞋跟提好,拍拍手上的灰塵,上去問袁樵的住處。


  袁樵報了個住址。又是什麼什麼坊,又是什麼街第幾戶的,他也記不大清,梁滿倉乾脆手背在背後,招呼女兒過去:「你腦子好使,給我記住了。」


  袁樵站得像根標槍,僵硬得也像根標槍,彷彿一個木偶,一節一頓地動作。他將腰間的佩刀解下來,力圖做得風輕雲淡,好像真是一位師長一樣:「這個,給你,菜刀,咳咳,進京,不好。」


  朱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還給她兇器!


  梁玉愣了一下,開心地接過了刀:「都沒有東西給先生,先饒了先生的好東西。這個好看。」


  刀身不長,埋在鞘里,鞘與柄錯金,花紋古樸。整把刀也就小臂長短,非常合宜。梁玉笑著接過了,又防賊似的看著梁滿倉。梁滿倉老臉一紅:「這個不扣你的。」


  梁玉這才滿意了,一臉笑地對袁樵道:「謝謝先生,我一定好好用它。」


  【我只盼你沒有需要用到它的時候。】袁樵點點頭,淡漠的表情一如初見,同手同腳回了自家車上。梁玉看著他的背影,才意識到,就此要與小先生分別了,也笑不出來了,心裡一陣難過,差點也要哭了。捧著刀站在那裡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心道,只求老天保佑他能重振家聲。


  朱寂小聲給蕭度咬耳朵:「這就送信到京里,給這婢子做窄袖襖!她要在京里再來個袖裡乾坤,咱們誰都受不了!」


  蕭度低聲道:「噤聲。」


  那一頭,袁樵爬進了車廂,迎上楊氏關切的目光:「佛奴,你這是哪裡不舒服嗎?」


  袁樵默默地搖了搖頭,倚著車壁不想說話。楊氏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就是心裡不舒坦?」


  袁樵側了側身,擺出一個拒絕的樣子來,心裡難過極了,只怕自己一開口就要落淚。


  楊氏自打死了丈夫,心思就在兒子身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準是心裡有人了,兒子十五了,對男女之事開竅並不奇怪。她也沒急,盤算了一下,對面都是什麼人呢?她雖沒見過梁氏,但是想來小門小戶,兒子是看不上的,多半是看上陸、蕭、朱三人的侍女一類。這就更好辦了,兒子放下了,只當無事發生,放不下,求一婢女,還是不難的。過兩年,兒子出仕,為他求一賢妻,年輕時的什麼綺思就都能放下了。


  楊氏便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閉上眼睛,她也假裝休息了起來。母子倆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到了下一座驛站的時候,袁樵才睜開眼,心中難過,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哪裡了。】


  能到哪裡呢?兩刻之後,鸞鈴響起,陸誼一隊人馬也過來了。


  梁玉先從車裡跳下來,然後扶南氏下車,一抬頭,正看到袁樵,頓時無語。再想不到,分別半天,又遇到了!可不是么?上京就這一條道,前後腳的事兒!

  【我剛才那樣傷心,是為了什麼呀?】梁玉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麼蠢過!


  袁樵也是一樣的想法。


  兩人心裡先為自己尷尬了一回,都不好意思說話。梁滿倉倒是大大咧咧,跟袁樵打了個招呼:「哎,小先生,才告別就又見面了,我老漢白難過了一回。」


  沒奈何,兩隊人馬一又併合而為一了。因為有了這一番波折,遠遠見到京城高大的城牆的時候,兩邊再分開,都覺得有些氣弱,傷感被尷尬沖得七零八落。雙方訥訥地道了別,各奔東西。


  皇帝給梁家賜了宅子,梁玉他們第一站就是去「自己家」。


  進縣城是傍晚,進京城卻正好是白天,日光下一切都看得那麼的清楚。梁玉用心看了一下街上行人的衣著,五顏六色,貧富都有,衣衫與小縣城裡有著明顯的差別。自家身上的衣服還是張縣令給準備的,與京城的衣著比起來,也顯得村氣了。側耳聽聽,路上東南西北的口音都有,更多的還是官話。街上漂亮的姑娘小夥子都比別處的多些。


  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梁玉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話也忘了講。


  過不太久,梁家十幾口人被幾輛馬車拉到了一座坊門前。梁玉將車簾掀得更大些,看到了上面三個字「永樂坊」。梁玉背下了袁樵給的地址,袁樵住的地方叫「永興坊」。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很明顯她家跟袁樵家是不挨著住的。梁玉心裡小有失望,旋即打起精神來:都在京城了,還缺見面的機會嗎?


  進了坊內,裡面也是整齊乾淨,車隊拐了兩下,便到了「梁府」了。


  南氏從車裡往外看,瞅一眼便念一聲佛:「有多大的門就有多大的屋,哪能想到這輩子能享到這樣的福哩。」


  南氏所言不假,這處宅子看起來甚至不比縣衙的住所差。梁玉肚裡有了點墨水,給這宅子下了個評語——畢竟天子腳下,很有富貴氣象。


  一家人進了宅子里,又是一陣驚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好了。梁家是鄉下人,鄉間有的是空地,房子卻不能隨意蓋。一則有規定,平頭百姓的房屋規模是什麼樣子的不可以違規,不能比官員貴人還顯大氣。二則也是財力有限,蓋不起。


  梁家的曬穀場比這裡的庭院寬闊得多,若論房間的數量,房屋的規模,以及材質、鋪設,沒人敢拿梁家的破土屋與這處京城「豪宅」相比。


  從梁滿倉往下,都震住了。包括梁玉。在此之前,她見過的最好的宅子就是縣衙的客所,那裡與這處「梁府」相比,也顯得寒酸得緊。在縣衙的時候,人人心裡沒底,到了京城,聽說這是自己家,頓時解放了,眼珠子滴溜亂轉,恨不能拿眼睛把這宅子給裝進去。人人心裡琢著這宅子該怎麼分、誰住哪間房。


  陸誼等人還要復命,只簡單說了幾句:「這些奴婢都是賜與府上的,東宮賜予金帛,後面還有幾匹馬,是司空所賜。諸位暫且不要出門,明日會有人來教授禮儀。」


  梁滿倉儘力認真聽了,拍胸脯保證:「郎君放心!我們在家等著他們來。」


  等陸誼等人一走,梁滿倉也壓抑不住興奮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宅子前前後後都巡了一遍,接著在前面正廳里坐下了,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作為一個合格的守財奴,他要第一時間掌握自己的財產。妻女兒孫,一個不少,很好。帶來的行李也都讓兒子們擔在正廳中央眼皮子底下放著了,很好。


  然後就是奴婢了。


  奴婢!多麼新鮮的詞啊!窮人家過不下去的時候把兒女賣做奴婢的就有,自家使奴婢?是夢裡才有的事。梁家從來沒有過使喚丫頭,梁滿倉的新年願望是能雇幾個短工幫忙收麥子。現在不但有使女,還有門房,還有車夫,還有廚娘!點一點,一共十個人呢!梁滿倉一眼掃過去,也不知道要訓什麼話好,清清嗓子說出一句:「你們都是做什麼的?」


  打頭一個中年男子看來很機靈,主動上前做了自我介紹,且介紹了各人的司職。梁滿倉順坡下驢,問道:「你是管事的?」


  「是。」


  「叫他們先打掃屋子吧,都安頓下來。」梁滿倉說完,又頓住了,他從來沒有吩咐過僕人幹事,一時不知從哪裡說起為好。過了好一陣兒,到年幼的孫子捱不住,不舒服得要哭出來,梁滿倉才說出了下一句:「咱晚飯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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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是奴婢們做的,幾十天以來,梁家也習慣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常年半飢半飽的孩子們也被喂得口刁了一些,甚至覺得「新家」的伙食沒有路上好,不停的哼唧。隨即在梁滿倉的一道眼刀之下,腦袋上被母親們捏緊了筷子狠狠地抽到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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