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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喬妍(五)

  防盜70%, 24小時,謝謝大家支持正版~  不知道的, 還以為我是什麼無惡不作的魔頭呢……


  就你這做派,說是魔頭,魔頭都得覺得委屈。


  新武侯府一干人等額頭生汗,心中戰慄, 卻苦於無法做聲,只得任由驚懼自脊背一寸寸爬至腦後,或伏或倒, 呼吸急促, 看她下一步如何。


  葛老太爺軟倒在椅上,動一下都覺得乏力,不受掌控的身體給了他無限的惶恐,平安無恙、狀若癲狂的喬毓更叫他心頭不安。


  如此過了一會兒, 他便覺舌尖略微有了幾分力氣,低聲說幾句, 還是可以的。


  畢竟是歷經幾朝的人,葛老太爺勉強叫自己平靜下來, 隱忍著怒火,慈眉善目道:「六娘,這是怎麼回事?快別胡鬧了。」


  那聲音輕不可聞,但也足夠叫喬毓聽見了。


  她走到葛老太爺面前去, 歪著頭打量一會兒, 忽然抬起一腳, 踹在了椅子上,力度之大,竟生生折斷了紫檀木椅的一條腿兒。


  葛老太爺年邁體弱,遠不如那張木椅結實,如何禁得住這一下,身體一歪,當即便從那象徵著葛家最高地位的椅子上摔落下去,狼狽不堪的跌到了地上。


  「別叫得那麼客氣,我可不是你們家六娘。」


  喬毓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淡淡道:「老太爺,話說的那麼彎彎繞,也怪沒意思的。你不是不想害我,只是還沒來得及罷了。今日咱們到了這個地步,不是一句誰好誰壞便能說清的,只是你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輸了而已。」


  今日乃是家宴,新武侯府三世同堂,葛老太爺當著諸多小輩兒的面被人打落在地,身體上的痛苦還在其次,臉面上卻有些挨不住。


  他早知喬毓心思詭譎,不能以常理視之,卻以為自己能夠壓制的住,不想今日竟反噬自身,心下又怒又悔。


  怒的是不能即刻將她抽筋扒皮,泄心頭之恨;

  悔的卻是當日自己做主,將這魔頭帶進新武侯府,今日一個不小心,興許便要被滅門。


  只是現在並非發泄怒火,懺悔自身的時候,不妨先將她穩住,等藥效過去,再行擒拿,屆時是殺是剮,還不都由自己做主?


  只轉瞬功夫,葛老太爺面色便是幾變,最終幻化為長輩的慈愛與無奈。


  「六娘,你這又是何苦?」


  他嘆一口氣,動之以情道:「你入府之後,諸多胡鬧,我何曾苛責過?我對你的確有利用之心,但我何曾真的害過你?你這樣古靈精怪,惹人喜愛,我是真心將你當成孫女疼愛的……」


  葛老太爺說這話的時候,內室中最惶恐的便是新武侯夫人與新武侯世子了。


  畢竟闔府之中,他們才是真正想過要害喬毓,並且付諸行動的人。


  「六娘,老太爺這話說的在理,」新武侯世子以為喬毓不知自己也摻和了那晚的事,自恃略有交情,勉強扯出個笑來,勸慰道:「他老人家真心視你為孫女,我何嘗不是視你為親妹?你行事之前,總要三思,顧及到彼此體面……」


  「體面你媽個頭!」


  喬毓冷笑一聲,掄起地上那根椅子腿兒,徑直砸到了新武侯世子腿上。


  一道叫人牙根發酸的悶響聲響起,新武侯世子猛地失了聲音,面色慘白,嘴唇亂顫,瞳孔都有些放散了。


  「哥哥,我忍你很久了,你當你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我全不知情嗎?」


  喬毓一腳踩在他斷骨處,垂眼道:「做錯了就要認,被人打要站好,再嘰嘰歪歪說些有的沒的,就惹人笑話了。」


  眾人被這變故嚇了一跳,二娘等女眷更是嚇得低低啜泣起來。


  兒子的痛呼聲入耳,新武侯夫人自是驚痛交加,目眥盡裂,恨不能生食其肉,聲音嘶啞道:「小賤人,你,你竟敢……」


  喬毓又是一聲笑,到新武侯夫人身邊去,同樣敲斷了她一條腿。


  「阿娘,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免開尊口!」


  母子二人癱軟在地,額頭上掛著豆大的汗珠,痛楚到了極致,想要哀嚎出聲,嗓音卻是低啞無力的。


  「呀,」喬毓吹了聲口哨,讚歎道:「老太爺,你們家的椅子腿兒真結實,我看,再打斷幾條腿也沒問題。」


  葛老太爺面如土色,說不出是氣怒還是驚懼,半晌,方才道:「有話好好說,你又何必……」


  「有些話是沒法兒好好說的,」喬毓打斷了他,目光一轉,神情惡劣道:「老太爺,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將事情做得這麼絕嗎?」


  葛老太爺眉頭一跳:「為什麼?」


  「因為有人要殺我。」


  「我不反擊,就要死,我若反擊,傷了你兒孫性命,你便要殺我。」


  喬毓神情染上一抹哀傷,無辜道:「他們為何這樣心狠手辣,連我這般的弱女子都容不下。」


  新武侯夫人與新武侯世子:「……」


  眾人:「……」


  葛老太爺將即將脫口而出的那句「MMP」咽下去,慈眉善目道:「老大媳婦糊塗,大郎也是,你既受了委屈,為何不向我說明?我必然會為你主持公道。」


  喬毓笑了笑,不置可否:「老太爺,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葛老太爺心頭一跳,有些不安的道:「什麼?」


  喬毓開門見山道:「我是不是很像明德皇后?」


  葛老太爺眼底閃過一抹驚色,正在遲疑於要不要明言,卻見喬毓站起身,往東側的架子處去,取下了新武侯世子放置在上邊兒的鄣刀。


  她將刀鞘推開,就近在在二娘頭上拔了幾根兒頭髮,略微一吹,便斷成兩截。


  喬毓滿意的笑了:「好刀!」


  葛老太爺瞧見那柄明晃晃的鄣刀,心下便有些打顫,舌頭也有些不聽使喚了。


  喬毓左手提刀,右手拎棍,重新走過去,用刀面拍了拍他面頰,笑吟吟道:「老太爺,接下來我問的話,你可以選擇不說,又或者是胡編亂造來糊弄我……」


  「不過,」她笑的更開心了:「我一刀砍下去,你可能會死哦。」


  葛老太爺:「……」


  「是,」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道:「你生的很像明德皇后,若非年歲不對,我幾乎以為你便是明德皇后本人了。」


  「哦,我就說嘛,」喬毓瞭然,又道:「你可知我身世嗎?」


  葛老太爺到了這個地步,只想著趕緊將人打發走,眼眸閉合,道:「不知道。」


  喬毓抬手一棍,打在了新武侯世子完好無損的那條腿上。


  又是一聲叫人腦仁兒發澀的悶響。


  新武侯世子何曾吃過這等苦頭,身體抽搐幾下,悶聲痛呼后,竟昏死過去。


  「老太爺,我最後忍你一次,」喬毓淡淡道:「你再有所隱瞞,我就剁了你的腦袋,反正你這麼大年紀,應該也活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葛老太爺面色鐵青,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他想發揮自己大家長的威嚴呵斥喬毓,想鼓起最後的勇氣叫罵幾句,然而到最後,還是忍下去了。


  人越是年邁,就越怕死。


  他也怕,怕極了。


  「我的確不知你身世,不過,卻有些猜度。」


  葛老太爺咽了口唾沫,氣息略微有些急促,道:「你手掌有薄繭,不像是大戶里嬌生慣養長大的,字也寫得不好,性情粗俗……不,豪邁,也不像是高門貴女。」


  他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我覺得,你可能是被別家專門教養,用來做明德皇后替身的,只是不知何處出了疏漏,叫你逃了出來,又沒了記憶……」


  喬毓靜靜聽他說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想了想,又問道:「我到新武侯府這些時日,你可曾再去探查過我身份?」


  「事關重大,我如何會不叫人查?」


  葛老太爺苦笑道:「只是我令人訪遍京師,也不知你是誰家女,便更堅定了早先的念頭。」


  明德皇后的……替身嗎?


  喬毓面色微冷,卻不言語,半晌,方才轉向不遠處的葛九娘:「你第一次見我時,雖然掩飾的很好,但還是透出了幾分驚訝,我真的……很像明德皇后嗎?」


  葛九娘雖也是宮裡出來的女官,但真不曾見過這等大場面,唯恐喬毓邪性發作,衝過來給她一刀。


  好在她地位不高,位置也偏,一時半刻也沒人注意,哪知冷不丁的,那魔頭就到了近前。


  該說的話,葛老太爺都說了,葛九娘再隱瞞,也沒有必要,她的嗓音有些發澀,低聲道:「真的很像。」


  喬毓聽得一頓,略經思忖,忽然道:「明德皇后她,她有沒有幼妹呢?」


  葛九娘目光複雜的看她一眼,道:「喬家的男人是不納妾的,喬老夫人有二子二女,即常山王妃、衛國公、昌武郡公與明德皇后,其中以明德皇后最為年幼,此外,便沒有別的女兒了。」


  喬毓醒來之後,便只記得那個夢,外加一個名字。


  她姓喬,明德皇后也姓喬,又生得如此相像,她總覺得二人之間應該有些關聯才對。


  只是聽葛九娘說完,她心中卻有些遲疑,躊躇一會兒,又道:「有沒有可能,我是喬家養在外邊兒的女兒?」


  「老太爺曾經吩咐人注意喬家近來的動靜,並不曾發現他們四處尋人,」葛九娘小心翼翼道:「再則,喬家門風甚好,明德皇后又以賢淑端莊著稱,而六娘你……」


  喬毓眉梢微蹙,疑惑道:「難道我不溫柔賢淑嗎?」


  「……」葛九娘看了眼她手裡的大刀,默默合上了眼:「六娘是我見過,最溫婉姝麗的女郎。」


  喬毓滿意頷首,目光在或躺或伏、瑟瑟發抖的葛家人身上掃過,卻又躊躇起來:「該怎麼處置你們呢……」


  新武侯夫人看著她手裡的大刀,氣都有點兒喘不上來:「你,你這就走吧,我不會報官的,此事鬧大,對新武侯府也沒有好處。」


  「哦,」喬毓笑道:「然後你們再暗地裡派人追殺我嗎?」


  新武侯夫人面色一僵,詞窮了。


  「阿娘,」喬毓拿刀面拍了拍她面頰,見她身體打顫,眼眶因驚懼而含淚,笑的更開懷了:「我只是變態,又不傻。」


  可惜,在這兒的是蘇懷信與許樟,年少氣盛,滿腔熱血,即便是閻王殿,怕也敢闖一闖。


  喬毓躍躍欲試道:「雁歸山中劫匪甚多,奸/淫擄掠,屢行不義之事,又依仗山勢陡峭,官兵難至而肆意妄為,現下咱們既有閑暇,不妨將起一舉殲滅,還此處太平。」


  蘇懷信與許樟果然贊同:「幹了。」


  「痛快,」喬毓贊了一聲,又同二人商定如何行事,計劃完之後,又有些奇怪:「長安乃天子腳下,帝都所在,怎麼會有盜匪橫行?即便我們不動手,用不了多久,也會被京兆尹剿滅的。」


  「岐州不久前遭了水患,此地距離長安頗近,流民湧向長安,也不奇怪。」


  「再則,」蘇懷信頓了一下,方才繼續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當年聖上登基時,便同太上皇鬧的很不愉快,現下將此事鬧大,未嘗不是……」


  許樟默契的接了下去:「未嘗不是藉機打聖上的臉。」


  蘇懷通道:「是這個道理。」


  「管他呢,反正同我們無關。」喬毓既不涉官場,對此也不甚有興趣,眼前天色漸黑,便叫那二人各自回房歇息,養精蓄銳之後,明日再行出發。


  ……


  第二日,喬毓起個大早,照常妝扮過之後,又去后廚要了二十個包子,兩壺熱水,帶著上樓,充作早飯。


  許樟昨日聽那二人談吐不凡,相貌卻寒磣的緊,隱約猜到是易容了,可即便如此,第二日清早,見蘇懷信英俊凜然,喬毓明俊非凡的模樣,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長安果然是好地方,地傑人靈,」他笑著讚譽道:「二位兄長都這般出眾。」


  蘇懷信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蘇豫蘇懷信。」


  許樟忙作揖道:「鐵柱哥哥客氣了。」


  蘇懷信忍俊不禁,許樟又問喬毓:「大鎚哥尊姓大名?」


  「實不相瞞,我前不久生了場病,之前的事情,統統都忘光了。」


  喬毓既然已經對蘇懷信明言,也就沒必要再瞞許樟:「別說是姓名,連我家在何方,家中還有何親眷都忘了。」


  「啊,」許樟從未聽過這等情形,眉頭大皺,略一思忖,又笑道:「忘卻前塵,未必不是件好事。」


  喬毓心知他是想到親身經歷了,略微一笑,不再提此節:「吃完之後,我們就出發。」


  昨晚那場雨下的不久,雖沾濕了路,卻不至於泥濘難行,只是林木蓄水,枝葉沾露,不慎拂動時,免不得落人一脖子,倒抽一口涼氣。


  尋常人到了雁歸山,往往避之不及,恨不能多生幾條腿,趕緊避開才好,這幾人卻是藝高人膽大,順著山路,專門往山中鑽。


  安營紮寨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喬毓問店家要了份地圖,勾畫一陣之後,便選出了位置,帶著兩個義弟,輕車熟路的奔赴那幾處。


  蘇懷信見她騎射非凡,心中敬佩,再看她似乎懂得些排兵布陣的道理,更是奇怪,加之她早先所說的「連斬三將」,不禁問了句:「大鎚哥,你是否出身武家?」


  喬毓頭也不回:「我要是知道,還能有家不回,在外邊兒溜達?」


  蘇懷信與許樟都笑了,後者道:「我倒覺得鐵柱哥說的有理,看你這等做派,倒真像是在軍伍中待過的。」


  這話若叫葛老太爺等人聽見,必然要憐憫的說一句:無知真好。


  不過他們此刻不在這兒,也只有喬毓模稜兩可的說了句:「誰知道呢。」


  他們的運氣不算好,但也不算壞,總共圈定出五個位置,走到第三個,便發現了山匪們暫時搭築的簡易山寨,相隔一段距離停下馬,藉助茂密林木遮掩,細細觀察敵情。


  「人數不少,約莫百十號人,」蘇懷信略一打眼,便估量道:「不能硬闖,先除掉山寨門口的負責警戒的,再剪除兩隊巡邏的,剩下的再分而划之。」


  另外兩人頷首,表示贊同,喬毓自背後取下弓箭,調試弓弦:「我負責左邊那兩個,右邊兩個誰來?」


  許樟有意一展身手,笑著應道:「我來吧。」


  幾人將馬拴在此處,向前幾步,尋了個好些的位置,舉目去看,正好見一支巡邏隊經過。


  許樟大略點了點,訝異道:「一隊十二人,巡邏隊起碼有兩支,山匪可能比我們想象得多。」


  喬毓拉緊弓弦,眉梢微挑,目光如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


  許樟撥了撥弓弦,到她一步之隔的地方去,拉弓笑道:「勉之啊,大鎚哥,若是不敵被他們抓到,我們大概會被砍了做下酒菜。」


  喬毓冷笑一聲,道:「要真是被他們抓到……」


  蘇懷信與許樟都以為她是要放句狠話,卻聽她道:「大不了投降,當他們的走狗……」


  許樟險些被這句話閃到腰,正待說句什麼,卻聽喬毓一聲笑:「三,二,一——」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帶著勁風呼嘯而出,徑直將山寨門前負責警戒的山匪心窩射穿!


  這變故來的突然,他身邊的山匪吃了一驚,將將扭過頭去看,另一支箭已經裹挾了無邊威勢,風馳電掣而至。


  又是一箭穿心。


  許樟贊了聲「好」,手上動作卻不遲疑,連射兩箭,俱無虛發。


  現下並非敘話之時,三人並不遲疑,兵刃出鞘,徑直往山寨前去。


  喬毓身負佩劍,卻總覺得用刀更爽利些,人到了山寨之前,便將佩劍收起,取了被射殺山匪的大刀拎在手裡,喝道:「我往左轉,你們往右轉,先去解決掉巡邏隊,再圖其他。」


  那二人也不拖延,頷首之後,分頭行事。


  喬毓拎著大刀時,總有種找到了本體的感覺,雄赳赳氣昂昂往左側走,約莫半刻鐘功夫,便瞧見十來個山匪無組織無記錄的聚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說笑,心下大喜,揚聲喝道:「站住!」


  山匪們慣來殺人越貨,打家劫舍慣了,只有別人怕他們的,哪有他們怕別人的?


  故而雖說是巡邏,卻也不甚認真,驟然聽人一聲暴喝,先是一凜,望見喬毓之後,卻又齊齊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小郎君?」為首之人笑容猥瑣,目光黏膩的在她身上掃:「這小臉蛋兒,瞧著比窯子里的姐兒還要光滑……」


  喬毓只是冷笑,身體前傾,一刀橫劈,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那人脖頸噴血,腦袋咕嚕嚕滾出好遠,僵立原地,竟是呆住了。


  「前邊落單的人聽著,」喬毓手提大刀,哈哈大笑:「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一眾山匪僵立幾瞬,作鳥獸散,距離最近的一個剛想跑,勃頸處便多了一把大刀。


  喬毓笑容滿面的問他:「我帥不帥?」


  山匪看了看抵住脖子的大刀,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帥得緊。」


  喬毓滿意的頷首,又道:「帥在哪裡?」


  山匪結結巴巴道:「帥在,帥在……」


  「你媽個頭,這點小事都說不出來!」


  喬毓一刀將他砍了,快步追趕,連斬幾人,恰在此時,卻聽前邊跑遠的山匪們傳來幾聲慘叫。


  喬毓瞭然一笑,刀刃抵在最近的山匪脖頸上,笑呵呵的問道:「我帥不帥?」


  山匪戰戰兢兢道:「……帥。」


  喬毓心滿意足的笑了笑,又追問道:「帥在哪裡?」


  大刀還沾著血,距離他脖頸如此之近,就如同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樣。


  那山匪忍了又忍,還是哭了起來,哽咽道:「帥就帥在身手非凡,英氣逼人,玉樹臨風……」


  喬毓輕鬆躍起,一刀將他斬殺在地。


  山匪死不瞑目的瞪著她。


  喬毓吹去大刀上的血珠,冷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許樟與蘇懷信趕來,將將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一陣抽動,卻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好時機,蘇懷通道:「方才動靜太大,怕已經打草驚蛇,我們不必再分開,潛進去,逐個擊破便是。」


  喬毓與許樟應聲,不再廢話,尋處低矮些的院牆翻進去,真如猛虎進了羊群一般,砍瓜切菜,酣暢淋漓。


  此處山寨存在的時間不算久,但禍害的人卻不在少數,從過往客商,到周遭村落里的婦孺,三人在這簡易的山寨中竟救起了幾十人,其中多半是被劫掠的女眷,還有些則是被強行捉來,伺候山匪們的可憐人。


  女眷們被救起時,多數都衣衫不整,蘇懷信畢竟是男子,便不曾入內,拉著許樟在外查漏補缺,叫喬毓進去顧看。


  時下風氣開放,還沒出現後世那些「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混賬話,婦人二嫁、三嫁的都不在少數,有此一難,屈辱憤恨是真的,卻不會為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一根繩子吊死。


  喬毓監禁她們的鐵鏈打開,將山匪們劫掠而來的金銀分了些,山寨外有河流經過,叫她們自行擦洗之後,指了路,叫各自離去。


  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生的很是秀美,或許因這緣故,被折磨的最為凄慘。


  喬毓見她躺著不動,上前去看,才發現她的腿被打斷了,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伸手去摸她脈搏,更是弱的可憐,已經救不得了。


  「小哥哥,我好痛啊,」她無神的眼睛忽然間湧出淚來:「阿爹死了被他們殺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你行行好,殺了我吧,別叫我再活著受罪了……」


  喬毓定定看了她幾瞬,輕輕吐出一個「好」來。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短暫的一個笑。


  喬毓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


  蘇懷信與許樟擒拿了十幾個山匪,奪去兵刃之後,叫蹲在地上等候問話。


  喬毓一過去,便見個絡腮鬍子的山匪涎著臉,同蘇懷信說情:「大爺容稟,咱們做這個,也是迫於生計,實在沒有法子,將您問的說了,是不是就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喬毓問許樟:「鐵柱想問什麼?」


  「長安這等地界,若沒有人支持,怎麼會有山匪前來放肆?」


  許樟不知從哪兒摸出根黃瓜來,掰了一半兒遞給喬毓:「二哥想問出幕後主使。」


  喬毓打開他遞過來的手,在許樟怨念的目光中搶了前半截吃,這才冷笑一聲,上前去將蘇懷信拉開,抬手一刀,將近處山石劈成兩半。


  「我叫葛大鎚,生平最討厭別人跟我談條件,更別說你們這群狗都不吃的渣滓!」


  喬毓在那半截黃瓜上咬了口,「咔嚓」一聲脆響:「我先說結果,你們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區別就是痛痛快快的死,跟受盡折磨再死!我數十個數,你們自己選!」


  「一,三,八,九,十!」


  那山匪戰戰兢兢道:「大爺,你只數了五個數……」


  「老子又不是好人,憑什麼要跟你講道義?」


  喬毓手提大刀,惡狠狠道:「怎麼高興怎麼來,你管得著嗎?!」


  ……為什麼心裡隱隱覺得這個猜測更可靠點。


  喬毓烏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臉色卻平靜如初,看一眼許樟,輕輕道:「先處理殘局吧。」


  與許樟同行的侍衛們盡數戰死,於情於理,都不能暴屍荒野。


  許樟回首四顧,潸然淚下,向二人長揖到地,自去尋了工具挖坑,將侍衛們掩埋,喬毓與蘇懷信心生不忍,同樣下馬相助。


  收拾好一切,已經是午後時分,幾人或坐或立,靜默無言。


  許樟坐在地上,面色灰白,唯有眸光還帶著幾分光彩,直勾勾的盯著那草草立就的墓碑看。


  半晌,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濕泥,啞聲道:「我叫許樟,樟木的樟,家父寧國公許亮,二位應當聽聞過。」


  喬毓對此一無所知,下意識去看蘇懷信,後者頓了頓,解釋道:「寧國公許亮,乃是追隨太上皇與今上起兵的功臣,也是大唐十六衛之一,至於這位許兄……」


  他從不說人長短,又是私隱,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


  「也沒什麼不好說的,」許樟知曉他好意,微微一笑,道:「我母親是寧國公的結髮妻子,年老色衰之後,又被他拋棄,我們母子二人,也被送回老家。這是我第一次到長安來。」


  喬毓能理解自己問起父親時,他那句「也死了」是怎麼回事了,靜默片刻,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許樟以手掩面,長嘆口氣,道:「我心裡亂的很,頭腦中更是毫無思緒,勞煩二位暫且收留幾日,屆時自會離去。」


  喬毓看了眼蘇懷信,再看眼許樟,總覺得自己像是屎殼郎在滾糞球,身邊人越來越多。


  這想法叫她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那就走吧。」


  ……


  驟然遇到這等驚變,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許樟隨他們回到客棧,勉強吃了幾口飯,便仰面栽倒,就此昏睡過去。


  喬毓左右看看,心頭愁的緊:自己那點兒事都沒搗鼓明白,身邊又添了別的事。


  她禁不住想嘆氣,見蘇懷信坐在一側擦刀,心下一動:「方才你說起大唐十六衛……」


  蘇懷信看她一眼,道:「聖上定鼎中原之後,論功行賞,平定了十六位出力最多的功勛,便是大唐十六衛。」


  喬毓撓了撓頭,道:「你聽說過新武侯府嗎?」


  「聽說過,」蘇懷通道:「十六衛之中,新武侯府居第十三。」


  「哦,」喬毓鬆了口氣,道:「那也不怎麼樣嘛。」


  「……」蘇懷信哽了一下,道:「已經很不錯了。」


  喬毓想了想,道:「那衛國公府呢?」


  蘇懷通道:「太上皇與聖上征戰天下時,喬氏一族居功甚偉,又是明德皇后的母家,居十六衛之首。」


  喬毓點點頭,又好奇道:「第二是哪一家?」


  「常山王李琛,」蘇懷通道:「常山王出身宗室,是太上皇的從侄,身份自然貴重,他的妻室,便是明德皇后的長姐,也是喬家的長女。」


  喬毓又道:「第三呢?」


  蘇懷通道:「鄭國公魏玄多謀善斷,乃是聖上的肱骨心腹,十六衛中居第三位。」


  喬毓沒聽說過這個人,眨眨眼,又道:「那第四……」


  蘇懷信剜她一眼,忍無可忍道:「你是哪個屯子里冒出來的,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喬毓與他有些相熟,遲疑幾瞬,坦然道:「我之前生了場病,從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蘇懷信目光微動,詫異的看了她一會兒,道:「原來你不叫葛大鎚?」


  「……」喬毓額頭青筋綳起老高:「你不也不叫鐵柱嗎?」


  蘇懷信聽她如此說,竟忍不住笑了,忽然明白她為何孤身在外了:「你是不是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家居何方了?」


  喬毓悶悶的「嗯」了一聲。


  蘇懷信想起她專程向自己打聽京中是否有與荊州有所牽扯的門戶,又問是否有無走失兒女的,心下明了,失笑道:「既如此,告訴你也無妨。喬氏一族起於江東,祖地便在荊州;光祿寺卿、刑部侍郎都曾在荊州任職,也與此地頗多牽扯,此外還有些人家,稍後我一併寫與你看便是。」


  喬毓只聽了第一句,便覺心臟咚咚跳的飛快:「喬家祖地便是荊州嗎?」


  蘇懷通道:「正是。」


  喬毓怔在當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醒來后,便只記得自己叫「喬毓」,有一副同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對於喬家祖地荊州又頗覺熟悉……


  難道她真是喬家的女兒?


  可是,依據蘇懷信所說,喬家居大唐十六衛之首,長女嫁與實權宗室,幼女更是今上元后,這等家世,怎麼會叫自家女兒流落在外?


  葛老太爺專程去打探喬家動靜,怎麼就沒聽說他們家丟了女兒?


  喬毓心緒有些亂,好半晌過去,方才道:「喬家現下都有誰,你能同我具體講講嗎?」


  蘇懷信看似肅然冷漠,實則古道熱腸,否則,也不會救助許樟,更不會聽聞喬毓忘記親眷,便主動將荊州之事和盤托出。


  「喬家能有今日,固然是祖輩世代積累,但更多的,還是老國公與其弟榮國公戰場廝殺得來的。」


  喬毓聽得微怔:「榮國公?老衛國公的弟弟?十六衛之中,他排第幾?」


  「榮國公戰死沙場多年,國公之位乃是追贈,」蘇懷信徐徐道:「他膝下只得一女,爵除,聖上登基之後,便封其女為韓國夫人,禮同一品命婦。」


  喬毓「哦」了一聲,又道:「還有呢?」


  蘇懷信繼續道:「喬家的男人不納妾,關係相對簡單。老國公業已過世,現下喬家輩分最高的,便是其妻喬老夫人,她也是常山王妃、衛國公、昌武郡公與明德皇后的生母。」


  「常山王妃早先便提過了,不需贅言;衛國公承襲爵位,娶陳國公之女為妻,膝下有四子二女,昌武郡公與明德皇后乃是孿生兄妹,娶國子監祭酒之女為妻,膝下有二子三女;至於明德皇后——還需要我說嗎?」


  喬毓聽得有些頭大,輕輕搖頭,仔細思忖一會兒,心下愈加遲疑。


  衛國公有兩個女兒,昌武郡公有三個女兒,時下風氣開放,並不禁止男女會面,喬家這樣的門第,總不至於將女兒關起來不叫人看吧?

  葛老太爺也就罷了,新武侯夫人這樣的女眷,總不至於認不出來。


  一想到這兒,喬毓心頭就開始犯愁:難道自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外室女?


  那可就糟心了。


  她不說話,蘇懷信也不再言語,低下頭去,重新開始擦拭那把刀。


  內室之中,逐漸靜謐起來。


  遠處吹來一陣風,窗戶被颳得「咣當」一聲響。


  蘇懷信站起身,去將窗戶合上,再見喬毓愁眉苦臉的模樣,也不曾言語,倒了杯茶送過去,又重新坐回原處。


  天色漸漸黑了,外邊下起雨來,雨點兒打在窗戶上「啪嗒」作響,聲音清脆。


  蘇懷信便再站起身,去點了盞燈,人倚在牆邊,靜靜看著,不知在想什麼。


  屋子裡又一次安靜起來。


  許樟自睡夢中醒來,對著床帳出了會兒神,忽然坐起身來,下榻去摸水喝。


  壺裡邊兒的水擱的太久,早就涼了,他也不在意,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方才一屁股坐在春凳上,道:「我會叫他們瞑目的。」


  喬毓沒做聲,蘇懷信也一樣,許樟似乎忘了方才那茬兒,笑嘻嘻道:「有吃的沒有?我餓死了!」


  喬毓自己也有點餓了,招呼人送了兩隻燒雞,兩斤牛肉,一斤花生米兒,並一壺酒來,三人對著頭開始吃飯。


  許樟餓的厲害,胡亂塞個半飽之後,才覺精神好些了。


  喬毓掰了條雞腿兒,細嚼慢咽的吃,見他似乎緩過那口氣兒來了,才道:「小老弟,別忘了欠我們的錢。」


  許樟被噎了一下,忙倒了杯酒,幫著往下順:「我沒錢。」


  喬毓瞧他一眼,嘿嘿笑了起來。


  許樟警惕道:「你笑的好像一個變態。」


  喬毓道:「反正也只是好像。」


  許樟又道:「實際上也是一個變態。」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喬毓哈哈大笑,牙齒森白:「欠錢是不可能的,到下輩子都不可能,要麼去胸口碎大石,要麼去賣屁股,我又不是什麼魔鬼……」


  蘇懷信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許樟見狀,也慢慢的笑了起來,目光中多了幾分神采:「大鎚哥,我現在真的沒錢,等以後發達了,再雙倍還你,行不行?」


  「也只能這樣了,」喬毓將吃完的雞骨頭丟開,笑著問蘇懷信:「鐵柱,你怎麼看?」


  許樟一聽這名字便想笑,站起身來,為二人斟酒後,又給自己滿杯:「今日恩德,我永世不忘,兩位若不嫌棄,不妨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啊,」喬毓笑道:「不過,我要當大哥。」


  蘇懷信知曉她是女兒身,不禁多看一眼,見她無意同許樟言明,便道:「我今年二十有一,你們呢?」


  許樟笑道:「小弟今年一十有八。」


  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的喬毓道:「巧了,我今年也二十一,鐵柱,你是幾月生的?」


  蘇懷信一聽「鐵柱」二字,眉毛就忍不住跳:「十一月。」


  喬毓毫不客氣道:「我是十月生的,正好比你大。」


  蘇懷信瞅她一眼,倒沒戳穿,真的抬手敬酒,叫了聲:「大鎚哥。」


  許樟同樣喚了一聲。


  喬毓「噯」了一聲,同二人共飲之後,抓了把花生米兒吃:「鐵柱沒地方去,三弟也一樣,咱們不妨干票大的。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聞喪次日清晨,京中文武百官素服至右順門外,著喪服入臨,臨畢,行奉慰札,三日而止;服斬衰,二十七日而除,至百日開始穿著淺淡顏色衣服;在外文武官喪服,與在京官同。


  一品至五品官員家中命婦,於聞喪次日清晨,素服至大明宮,哭臨五日。


  就命婦們的身子而言,在殿外跪哭五日,著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然而國母既逝,皇太子與諸王、公主都隨同守喪,如此關頭,誰家命婦敢說自己不想前去哭臨?


  皇后薨逝於二月二十八日,今日三月初三,再有一日,便結束了。


  命婦們這樣想著,心中略微鬆了口氣。


  這日午後,忽然下起雨來,牛毛似的,倒不算大。


  命婦們身上穿的是麻布衫裙,輕軟之餘,卻是一沾便透,約莫過了一刻鐘,便濡濕了八/九分。


  三月的天氣不算冷,但也決計算不上熱,身上麻布衫裙濕了,內衫同樣緊貼著皮肉,黏濕而又寒涼,年輕命婦們倒還好些,年長的卻有些扛不住了,連哭聲都弱了好些。


  秦王失了母親,又接連哭臨幾日,俊秀面龐有些憔悴,兩頰微削,舉目四顧,聲音喑啞,向近處女官道:「母後生前最為仁善,必然不願叫眾人雨中哭臨,你去回稟皇兄,問他是否可以暫且入內躲避。」


  女官恭聲應了,匆忙去尋在前殿主事的太子,不多時,便趕回道:「太子殿下說,請命婦們先去入內避雨,待雨停了,再行致禮。」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叫眾人聽清,命婦們垂首謝過,待秦王與晉王、昭和公主起身後,方才隨同站起。


  秦王是帝后的次子,十六歲的年紀,不算是小了,兄長在前殿主事,此處便得由他主持,一連幾日,儀禮分毫不錯,倒叫諸多命婦暗地點頭。


  皇後生皇太子與秦王的時候,正值天下大亂,戰火連天。


  皇帝作為太上皇的長子,在外征戰四方,軍伍為家,過門而不入也是常態,兩個兒子也見得少,感情自然也淡薄。


  反倒是晉王與昭和公主,出生於太上皇稱帝的第二年,龍鳳雙生,天大的吉兆,自幼長在父母膝下,格外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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