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疑雲

  不得不說,淮王陸嶼的性格, 跟外面的傳言, 跟白亦陵想象之中的模樣,都很是不同。


  他素來不喜輕信於人, 若是別人對他說了這樣的話,白亦陵也定然嗤之以鼻, 絲毫不會往心裡去。但是陸嶼的神情語氣,到最不會騙人的積分, 卻讓他沒有道理不相信對方。


  白亦陵看了陸嶼一眼,彼此間都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頭倏忽一下劃過去了,似乎在兩個月之前他們還全然陌生,此時卻都隱約把對方當成了很是親近的人,可以交付生死, 可以共享秘密。可見人生際遇曲折,實在莫測。


  外面飛雪連天, 屋內暖意融融,熏得白亦陵雙頰有些發紅, 他那一眼眸光流轉, 目若含情, 讓陸嶼不由得心頭一盪,看著他一時不知道應該再說點什麼, 卻也忘記了移開目光, 只是有點傻的一直微笑著。


  好在他的失神很快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齊驥帶著一個人匆匆從後面匆匆過來, 沖著陸嶼行禮:「殿下!」


  來的人正是尚驍,他和齊驥都不是普通人,又得了陸嶼的信,所以找的很快,他行禮之後不等陸嶼說話,就自己直起腰來,急匆匆地問道:「殿下,您受傷了?」


  陸嶼道:「不礙事。」


  尚驍又沖著白亦陵見禮,同時道歉道:「白指揮使,我們擅自闖到這裡來,實在是打攪你了。」


  白亦陵還禮道:「尚統領太客氣了,但我看你神色匆忙,是出了什麼其他事情吧?那你們跟淮王殿下說吧。」


  他說著就要起身避嫌,如此反應,倒是讓尚驍微微一頓,心道這年輕人確實不一般,眼光忒毒。自己還什麼都沒說,他的反應卻是真快。


  陸嶼卻笑道:「我們人都在你的地盤上,有什麼避嫌不避嫌的,快坐下吧。尚驍,什麼事?」


  比起較為單純爽直的齊驥,尚驍更加明白陸嶼對於白亦陵的看重,聽見陸嶼這樣說,便恭敬地回答道:「白指揮使說得對,的確是遇上了一些事情要來稟報——剛剛我在外面的時候,碰見了部分流竄的逆黨,而且發現……」


  尚驍看著陸嶼,壓低了聲音:「發現易王跟他們混在一起。」


  此言一出,不光是白亦陵大出意料,就連陸嶼都有些驚訝,他沉聲道:「陸協?」


  尚驍點頭,說了當時的情況。


  當時宴會生變,尚驍和齊驥都不在陸嶼身邊,本來十分焦急,但沒過多久,他們就先後收到陸嶼傳來的訊息,知道他在這裡十分安全,也就放下心來。


  當時有一批刺客被引出來,追著白亦陵和陸嶼跑了,剩餘的人喊殺一陣之後,正在逐漸散開,尚驍和齊驥聽從陸嶼的吩咐,躲在安全的地方觀察了一陣子情況,等到援軍很快趕來之後,這才先後出來尋找主子。


  可就在尚驍上山的時候,忽然聽見另一面的山下傳來一陣馬蹄聲,他連忙跑到高處向下一往,竟赫然發現一隊灃水邪渡的人跑了過去,其中赫然一人混跡其中,正是陸協。


  尚驍道:「可惜當時我雖然能看見他們,卻是一方在山谷里,一方在頂峰上,距離很遠,要不然怎樣也能追過去,看個究竟。」


  陸嶼匪夷所思道:「就陸協那麼個慫貨,你確定他是跟刺客們『混在一起』,而不是被刺客們給綁了嗎?」


  尚驍道:「屬下當時也十分驚訝,仔細看了好幾回,實在看不出來有被脅迫的跡象。」


  白亦陵道:「如此說來,就奇怪了。」


  他一開口,齊驥和尚驍都看了過去,陸嶼溫聲道:「你要說什麼?」


  白亦陵道:「尚統領能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看到易王,這就說明他當時絲毫沒有想要隱藏的意思,穿著或者表現十分明顯。」


  尚驍道:「白指揮使果然名不虛傳,的確是這樣,易王穿了件紫色的王服,當時騎在一匹大馬上,並無絲毫隱藏,所以我才一眼能認出來那人就是他。」


  陸嶼慢慢地說:「這並不像是陸協的性格。首先他沒有和灃水邪渡勾結的理由,其次他的母妃,舅父還都在京都,就算他真的是姦細,也用不著故意張揚。」


  白亦陵道:「你懷疑有人冒充他?」


  陸嶼沉吟道:「不無可能。可是這樣做,能得到什麼呢?」


  的確奇怪,陷害陸協的方法多得是,這種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漏洞的並不是好選擇,但除此之外,又好像沒有其他的解釋。


  白亦陵和陸嶼對視一眼,方才的溫馨蕩然無存——因為他們心裡都明白,這場襲擊的結束,或許才是真正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刻。


  臨漳王陸啟作為先帝最為寵愛的幼子,位高權重,廣受擁戴,他的宴會上,滿座都是達官貴人,出入亦有護衛隨行,這樣的盛會竟然會被灃水邪渡的人闖進來,並進行大肆屠殺,造成不少人員傷亡,實在是後果嚴重。


  灃水邪渡所針對的主要就是皇室成員,臨漳王、淮王均身上中箭,受傷不輕,四皇子甚至到目前為止還下落不明,更有傳言說不少人看見他同亂黨勾結在了一起,貴妃已經自請禁足待罪。


  ——可以說這件事不光是兇險,還發生的太過於敏感。


  皇上那邊懷疑臨漳王自導自演,再嫁禍給易王,臨漳王手底下的謀士卻又猜疑是皇上想要除掉這個弟弟很久了,所以才會借著邪教的名義襲擊梅園。


  雙方猜忌已久,勢力錯雜,本來就是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這樣一來,灃水邪渡的人突然攻擊梅園的契機和理由,變成了整件事情的調查關鍵。龍顏大怒,責令澤安衛北巡檢司和刑部聯合調查此事,國師從旁協助。


  白亦陵奉詔進宮,和已經鬢髮花白的刑部尚書龔益同往勤政殿下面聖,他們進去的時候,作為國師的韓先生已經到了,看起來倒是毫髮無損,只是氣色略差,其他幾位親王也都穿著朝服坐在一邊,其中陸啟陸嶼都在,陸協仍舊未歸。


  皇上正在同陸啟說話,兩人一個和顏悅色面帶關切,一個恭恭敬敬滿目感激,皇家塑料兄弟情表演的十分投入,白亦陵和龔尚書一起垂下目光,由小太監引著,悄無聲息地站到一邊。


  勤政殿里燃著清心香,皇上面色疲憊,顯然在此之前為這件事動過肝火,但面對陸啟的時候,他的臉色和煦如同春風,關切道:「明開,傷勢好些了沒有?」


  陸啟道:「多謝皇兄關懷,弟所受的都是皮肉之傷,雖然不輕,但慢慢養著,也能養好。那些亂黨實在是窮凶極惡,囂張之至。昨日危急之際,臣弟心中只想,幸虧您不在當場,現在有了此事警醒,宮中的防衛也該加強些。」


  宣儀帝溫和地說:「朕明白。你好好養傷,無須過多掛懷。只是這些亂黨太過可惡,必須要徹查。白卿!」


  白亦陵目不斜視,提衣下跪行禮:「臣白亦陵參見陛下。」


  皇上擺了擺手讓他和龔益都起來,說道:「梅園刺殺發生的時候白卿也在當場,具體的情況應當知道,便由你說給龔卿聽聽罷。」


  白亦陵答一聲「是」,轉頭向龔益簡單敘述了當時的情況,聽的老尚書一臉駭然,連連感嘆驚險。


  白亦陵說完之後,又向皇上請罪:「臣當時雖在現場,卻沒有及時阻止刺客行兇,以致釀成慘禍,實在慚愧不已,請陛下責罰。」


  他雖然年輕,但辦事能力十分出眾,難得的是知情識趣,進退有度,因此皇上待白亦陵也一向和氣幾分,聽到他主動請罪,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他微抬了下手:「白愛卿不必如此,阿嶼已經同朕說了當時情況,你一人之力,本來也阻擋不了什麼,能在吾兒中箭之時救他離開,已經十分難得,非但無罪,這次的案子若是辦好了,朕還會賞你。龔愛卿,你們也要一起協同,爭取早日查明真相。」


  沒想到陸嶼會這樣去跟皇上說,白亦陵心中一怔,抬眼看他,發現陸嶼也正瞧著自己,兩人目光一撞,陸嶼沖白亦陵眨了下眼睛。


  他此時身在御前也毫不拘謹,而且剛才宣儀帝提起這個兒子的時候也是語氣親昵,果然如同傳聞中一樣極為寵愛他,大概救了陸嶼對於皇上來說,實在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功勞。


  在這種場合下,他也不好有什麼別的反應,他身邊的龔尚書已經在旁邊顫巍巍地說著「一定不負陛下厚望,與白指揮使好生配合一類的場面話」,白亦陵也連忙跟著自謙幾句,接了差事。


  宣儀帝又道:「此事發生的詭異,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就讓韓國師從旁協助吧。白愛卿和龔愛卿若是遇到什麼事,可與他商議。」


  被他提到的三個人又一起答應了,韓先生沖著白亦陵和龔尚書拱了拱手,說道:「貧道在查案一事上欠缺經驗,得請兩位大人千萬多指教多交流,否則只怕是要拖後腿。」


  白亦陵還禮:「國師客氣了。你的本事大家都很佩服,以後還要多多仰仗。」


  兩人一來一往地寒暄了兩句,各自笑了笑,默契地沒有再提起其他事情。


  事情發生在梅園,原本陸啟應該萬分關注,但面前這一幕難得地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陸啟的思緒還停留在方才宣儀帝所說的那幾句話上。


  白亦陵是什麼時候又救了陸嶼呢?按時間來看,這事應該發生在幫他引開刺客之後吧。


  之前白亦陵脫險之後又折返回來救他這件事,陸啟沒有再對其他的人提起過。只因為現在形勢複雜,他說出來之後只會增加別人的猜疑和堤防,對於他們誰都沒有好處,所以當時的震撼與心動,陸啟也只是珍而重之地藏在了心底。


  他以為那是獨屬於他自己的,卻實在沒有想到,白亦陵和這個跟自己向來不對付的侄子之間,竟然還有著這麼一出。而且看樣子……陸嶼對白亦陵很熱絡,他們應該相處的不錯。


  白亦陵是在什麼情況下救了陸嶼,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做?陸嶼才剛剛回到京都沒有多長時間,兩人之間不該有什麼交情。


  陸啟不由看了陸嶼一眼,只見他唇邊含著一抹笑意,正看著白亦陵同皇上說話,這抹笑此刻落在陸啟眼中,竟是異常的礙眼。


  ——他以為,能夠讓白亦陵冒險的人,無論何時,都只該是自己。眼下陸嶼的愉快讓陸啟有種對方偷了自己所有物一般的不悅。


  他個人那點不好說的小心思沒有影響到殿上其餘的人談論正事,皇上說完之後,又交代白亦陵:「還有一事,易王現在仍然音訊全無,讓朕擔憂,白卿亦要調配人手,加緊找尋。」


  說來說去,總算提到了易王的問題,皇上倒是沒說別的,二皇子陸呈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周圍的其他兄弟,出列說道:「父皇,兒臣當時也去了皇叔的梅園赴宴,雖然有幸未曾受傷,但當時刺客居然能來的那樣突然,找人又找的如此精準,依兒臣之見,這事除了灃水邪渡主使之外,在場的人中肯定還有內奸。」


  他知道陸嶼跟陸協向來不和,說到這裡特意停頓了一下,但陸嶼一臉天真無辜的表情,眼神當中略帶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就彷彿這些話他是第一次聽聞一般。


  陸呈心裡暗暗罵他狡猾,自己接了下去:「現在其他人死的傷的,好歹還知道下落,唯獨四弟遲遲沒有消息。當時又有不少人親眼目睹四弟跟灃水邪渡的人混在一起,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稟報道:「皇上,易王殿下、易王殿下回來了,現在正在殿門口等候!」


  宣儀帝一怔,立刻到:「快宣!」


  此言一出,二皇子後面的話頓時也說不下去了,他驚疑不定,隨著向殿門口看去,竟果然看見陸協一身狼狽,從外面大步走入。


  他剛剛就站在外面,也把陸呈的話聽了個大致,拜見過皇上之後就是一扭頭,沖著陸呈道:「二哥剛才在『這』什麼,你懷疑我放著好好的親王不當,要去勾結邪教造反嗎?」


  陸呈眼看他語氣含怒,神色憔悴,立刻意識到情形不想自己預計的那樣,識趣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當然也希望四弟平安回來。」


  陸協似乎還是憤憤不平,想說什麼,但皇上面對他的時候遠沒有對待陸嶼的縱容與耐心,打量他時雖然也有關切,但語氣中更多的是淡漠:「老四,你這是怎麼回來了?可有受傷?」


  「父皇!」


  陸協撲倒階前跪下,幾乎聲淚俱下:「反賊太過可惡,不但要將兒子綁到他們的老巢里去祭天,還派人扮成我的模樣混淆視聽,栽贓於我!這是對於整個皇室的羞辱,父皇您一定要給兒子做主啊!」


  經過陸協的講述,當時變故發生,大家慌亂當中誰也顧不上誰,他很快就被幾個刺客抓住了,一路劫往灃水邪渡的大本營,依稀聽說刺客們想要抓陸氏皇族的人祭天,因此才沒有在當時將他斬殺。


  陸協知道這一去恐怕就凶多吉少,拚命掙扎試圖逃跑,結果推搡之中被刺客落進了河裡,順著河流向下游衝去,幸運地被人撈了出來。


  但雖然逃得一命,苦頭可實在沒少吃,身上的其他皮肉傷也就罷了,想要縱馬逃跑時還被刺客發現,在他的手腕上劃了一刀,彷彿傷到了筋骨。


  陸協一邊說,一邊拉起衣袖,給皇上展示他手腕上的傷痕。


  那道傷橫亘在養的細白的皮肉上面,還真有幾分觸目驚心,宣儀帝皺起眉頭,道:「太醫,快來給易王殿下看看。」


  太醫過去給陸協看傷,他頓了頓,又道:「白愛卿,你在這上面也算得上是半個行家,一起過去瞧瞧吧。」


  感受到周圍打量的目光,白亦陵有些哭笑不得。這話說的,他又沒有學過醫術,怎麼叫半個行家了,皇上這分明是看他暗衛出身,挨刀子的經驗豐富,這才要他過去看看這位叫苦連天的易王殿下,受的傷可是真的如他所形容。


  白亦陵過去看著御醫給陸協包紮傷口,只見那傷是真的不輕,而且從虎口一直劃到手腕,又被水泡過,看起來血肉模糊,甚是可怕。


  據他的判斷,這種程度的傷,雖然不會造成徹底的殘廢,但是極有可能留下後遺症,造成右手無力,寫字提刀等都會受到影響。如果是苦肉計,應該做不到這麼絕。


  更何況陸協的傷口已經有些發白,絕對不是新傷,起碼也要過了一兩天才會到這個程度,這就說明,坐在馬上以手勒韁的人,也確實不是他。


  太醫給陸協包紮好了傷口之後,向皇上稟報傷情,白亦陵也在旁邊添了幾句,大家都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表面上關心易王傷勢,實際上是含蓄地證明,陸協身上跟灃水邪渡勾結的可能性極小。他的話很有可能全都是真的。


  不大受寵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宣儀帝聽完了白亦陵和太醫的話之後,也心軟了,安撫了陸協幾句,讓他好好養傷,不要掛慮其他。


  二皇子陸呈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反正他之前說的那些話都已經被陸協聽了個正著,也不怕再多補充兩句,索性把一切疑問和盤托出:

  「總而言之,雖然吃了苦頭,但四弟你能平安回來,也是萬幸了。要說這事可也巧,五弟中了箭,被白指揮使遇到,從亂黨之中帶出了園子,如今你同樣被救。這倒叫我好奇起來,還有什麼人,也能如同白指揮使這樣英勇機警……四弟,你有沒有把你的恩人給帶回來啊。」


  陸協冷笑道:「那是自然,我這個人最講恩情了。」


  他說著看了白亦陵一眼,說道:「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救我的人還確實和白指揮使有關係呢!只是怕驚擾父皇,未敢貿然帶上。」


  坐在這把龍椅上的皇帝,大多數也都是一路跟兄弟們之間競爭角逐上來的最終贏家,對於皇子們的之間的暗潮洶湧再清楚不過,宣儀帝懶得管陸協和陸呈兩兄弟之間的口角之爭,但也不由被陸呈說出了幾分疑慮。


  確實,陸協無論是被救還是回來的時間,都太巧了。


  他道:「無妨,將人帶上來吧。」


  白亦陵聽說陸協這個救命恩人居然和自己有關係,心裡已經生出某種猜測,等到人被帶到,他抬頭一看,赫然發現帶著笑容上殿叩拜的人竟然是……謝樊。


  失蹤兩天的四皇子回來了,而且是被永定侯府的三公子謝樊所救!這個消息立刻在京都中傳開。


  一來在這次的慘禍當中,四皇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剛剛傳出,京都就早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人人都知道他失蹤了,突然又被找回來也就格外容易引起關注。


  二來就是因為謝樊本人了。梅園雅宴上面,謝三郎為了世子之位陷害兄長不成,反倒丟了大臉,這件事在場的人都看見了。結果他的運氣可也實在太好,接下來的災難非但沒有給他造成任何的傷害,反倒為謝樊提供了一個從水中就起皇子的機會,立下大功。


  這樣一來,他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還沒來的及傳播出去,就要被另外的好名聲蓋住了。畢竟陸協不但貴為皇子,其母族一邊也很有勢力。


  據謝樊的說法,能救到四皇子不是巧合,因為他當時同樣被刺客給捉走了,抓他的刺客受了重傷,走到半路上因為失血過多而亡,謝樊趁機逃跑,並且從河中救起了陸協。


  據說皇上在勤政殿當場讚揚救了兩位皇子的謝樊和白亦陵,並許諾等幕後真兇水落石出之後,定然給予封賞。被救的四皇子更是親熱地表示,謝樊救了他,以後就是他的至交好友,過命兄弟。


  一時之間,大家好像紛紛忘記了謝樊過去的行為,紛紛上門恭賀,藉機結交。人人心裡都清楚,這代表的不光是一個封賞,更是等於為日後的前途鋪路,只要謝樊自己知情識趣,稍加表現,必定有所發展。


  永定侯不在京都,這件事倒是把永定侯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滿府的下人都得到了賞賜,對謝樊更是捧在手心,百依百順。


  就在永定侯府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時,澤安衛指揮使白亦陵帶人上門查案來了。


  灃水邪渡出來的人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死士,發現行動失敗之後當場咬破嘴中的毒囊自盡,因此抓到的活口很少。要了解當時的案發情況,被刺客抓走過的陸協和謝樊都是重要的線索人物。


  但陸協身為皇子,又的確有傷在身需要靜養,一時不好問話也就罷了,卻連謝樊都仗著最近風頭正盛,幾次推搪,拒絕來到北巡檢司配合調查。他並非罪犯,不能強行帶走,因此在兩天後的下午,白亦陵親自帶著人來到了永定侯府。


  這幾日永定侯府過的很飄,他們去的時候裡面的宴席還沒有結束,門口處幾個穿著棉袍子的守衛正圍著蹲在牆角,喝酒吃肉。


  「哎,你說這侯爺不會一高興,就把那世子之位傳給三公子了吧?」


  「我看不太可能。二公子雖然沒在府里,但侯爺夫人最喜愛的肯定還是他。再說了,三公子前一陣子在宴會上誣陷白大人,這事啊,我聽說侯夫人讓人瞞著侯爺,他還不知道呢。」


  聽到兩個同伴的交談,另外一個人「呵呵」一聲,灌了口酒,隨便抹了抹嘴,醉醺醺地說道:「嘿嘿,侯爺知道不知道這事也沒什麼分別,那白大人在他眼裡算什麼東西?連條看門狗都比他親,你們幾沒見識了不是,我跟你們說,前一陣子……」


  常彥博跟在白亦陵後面,實在聽不下去了,上前拍了拍說話那個人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說:「哥們,等會再吃,去給我通報你家老爺一聲,有貴客上門了。」


  他把「貴客」兩個字說的極重,又因為不是來抓人而是上門詢問情況的,未穿官服,那人斜了他一眼,喲呵一笑:「貴客,你是什麼東西?哪貴啊?」


  常彥博怒道:「你媽的,有種再給老子說一遍!」


  在京都中辦案,總是容易跟各種權貴打交道,他也不是沒遇過這樣有眼不識泰山的無賴,現在要不是礙著白亦陵的面子,早一拳周上去了。


  他這頭壓著脾氣,偏偏這群守衛都和他們主子一個德性,是蹬鼻子上臉的貨色,其中拎著酒罈子那人,仰頭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說道:「你這毛頭小子,脾氣挺大啊?知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地盤?咱們這裡可是侯府!你還敢過來自稱是客,你配嗎?」


  他說完這句話,站在白亦陵身後的閆洋眼看常彥博額角青筋直跳,知道不好,剛要上去拉他,就看見自己身邊的白亦陵輕輕一笑,走了過去。


  完了。


  閆洋心道,阿彌陀佛,祝各位早登極樂。


  那喝酒的說到一半,眼角餘光瞥見又是一個人走出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手上已經快舉到嘴邊的小酒罈就被對方單手托住了,隨後直接沖著他的臉就扣了上去。


  大半壇辛辣的酒液順著壇口涌了出來,灌進他的口鼻之中,那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嗆的不斷掙扎,卻根本就無力反抗。


  白亦陵一出手就是狠的,他身後的另一名守衛大怒,竟然抽出刀來就沖著他後頸砍了下來,大有因為這點小事就要持刀殺人的意思。常彥博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驚,連忙站遠了些。


  ——否則六哥動手的時候自己也不小心挨上一下就不好了。


  白亦陵似笑非笑地說一句「刀不錯」,反手將酒罈子摜了出去,「咚」地一聲悶響,在對方的刀砍在他身上之前,酒罈子已經將他砸了個滿臉開花。


  白亦陵拎住他的領子,一把將人提到自己面前,對方被領口勒的劇烈咳嗽,他視而不見,好聲好氣地說道:「你剛才問我們有沒有請帖,沒有不能自稱貴客?那我教你,不速之客也是客,而且往往比拎東西送禮的那種,更凶。」


  揮刀的人一臉血地倒了下去,其他的守衛都是紙老虎,原本看這個年輕人長得斯文,還都躍躍欲試,結果沒想到對方如此兇殘,全部嚇得倒退數步。


  其中一個人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還有你,你、叫什麼名字!」


  白亦陵打個響指,常彥博和閆洋如同聽到命令,同時站好,亮刀,澤安衛標誌性的橫暉刀在陽光下隱隱泛出暗紅色的光澤,將人的雙目刺痛。


  周圍的氣氛彷彿瞬間凝固了,剛才的嘲笑和喝罵聲都消失不見,守衛們看著鋒利的刀刃,只覺得心跳加速,雙腿發軟,安靜中只能聽見牙齒打顫地聲音——他已經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白亦陵微笑著說:「去通報吧。北巡檢司,白亦陵。」


  那名守衛連聲答應:「啊,是、是,小人遵、遵命。」


  他彷彿生怕慢上一秒就會被白亦陵擰斷脖子似的,急惶惶轉身,向著侯府大門跑過去,結果被門前的石階絆了個跟頭,又想起自己方才議論這位「大公子」的話,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從地上起身,手腳並用地爬上石階,扣響大門。


  常彥博、閆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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