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東王的懸頂劍（九）
因為風燭的直播, 整個第十宇宙都開始了一場盛大而熱烈的狂歡。
然而風燭所在的雷霆星此刻卻有些暗潮洶湧。
當風燭關閉直播大約一小時后，他直接命令智能打開了自己寢殿的殿門。
殿門的突然開啟使得殿外剛抬起手準備按下門鈴的多洛莉絲微微愣了一下。
不過很快這位名揚宇宙的第一騎士就回過了神。她也沒走進殿內，只是站在殿門口音色倦怠地對風燭說了一句：
「東王找你, 你的智能暫時交由我保管。」
風燭對此倒是毫不意外。
他今天晚上搞出了這麼大的幺蛾子，雷霆星這邊要是沒有半點反應的話，他才覺得東域當真要完了。而一個小時完全足以讓他們討論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沒想到來找他的人會是多洛莉絲——畢竟這一位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整個雷霆星最忙的存在, 沒有之一。
其實光從多洛莉絲兩次都難掩疲倦的聲音來看, 就能猜到她每天究竟活得有多累了。
這不僅是因為她身居高位，也是因為她對自己分外苛刻。
據風燭所知, 多洛莉絲單單是每天的日常鍛煉時間就已經長達六小時，再算上雷霆星上東王的部分事務以及東域軍隊的常規訓練，她一天能睡上五小時就不錯了。
要不是第十宇宙的人類身體素質還算過得去, 多洛莉絲說不定會成為第十宇宙歷史上首位過勞死的騎士。
但也正是她日日夜夜毫不懈怠的努力, 以及任何絕境都堅韌不拔的意志才成就了今日她那令人尊敬的聲名。
風燭看著多洛莉絲筆直的背影, 欣賞的同時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如果是第三騎士修來找他，便意味著他直播之後東域高層對他的懷疑並沒有很深；就算是第二騎士賈里德來找他，也只說明東域那些人雖然對他有所戒備、卻也不至於過分提防。
然而來人偏偏是三騎士里武力值最高、為人最正直果敢的第一騎士多洛莉絲。
這簡直就是最糟糕的事態。
風燭對自己那該死的運氣還算是所有了解的。昨天那場直播造成的後果他也多多少少預料到了幾分, 所以他特意安排了一些後手。
早在直播之前他就匿名聯繫了南域娛樂星的一些娛樂記者、知名博主等存在, 現在算算他們應該發了不少帖子來轉移整個宇宙的視線了。
風燭對他們發的帖子沒多大要求。
無論他們發的是自己與諸神爭鋒相對也好、或者說的是他與諸神各種愛恨情仇也罷, 只要別誇張到全民皆信的地步, 隨便這些人編成什麼樣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想攪亂局面，讓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神明為什麼來找他變成神明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
兩者聽起來似乎很相似, 但其中的內涵天差地別。前者有可能是因為他知曉了神明的重大秘密, 而後者說穿了也不過是些無聊的私人恩怨罷了。
隨著這些帖子百花齊放越來越多, 東域應該對他與神明的關係愈發的拿捏不定才對。
畢竟他面上唯一的錯處就是沒提過他曾為死神從屬官的事，但這種事姑且也稱得上是個人隱私的範疇，他說與不說都還算是情有可原吧？
在這種情況下，東域高層們對待他時應該越發慎重越發客氣才對。因為說不定他們還能從他這裡得到一些中域神明的隱秘情報。
然而風燭發現事態的發展和他想象的有點偏差。
那些高層如今擺明了是在警惕他，甚至因為怕他逃走還特意派多洛莉絲來帶他去東王宮主殿。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東域之人陡然對他如此不信任？
風燭微微垂下眼掩住了自己陰沉的眼神。
他真的非常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
現如今智能不在他手上，就算他想上網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也無法做到。為今之計也只剩下見招拆招了。
此時死亡預感並沒有發作，說明他至少沒有生死危機。等會兒到了東王宮主殿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反正剛過零點的時候，東域的網路系統就自動將星球購買資格證載入了他的個人信息里，實在不行的話……
風燭低頭注視著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的朦朧人影，他不動聲色地借著地面上倒映的影子打量著多洛莉絲的右手。那隻纖細卻粗糙的右手此刻正握著他剛剛交出去的智能。
風燭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他自己動過手腳，如此重要的智能當然也不例外。
智能上裝著自毀裝置。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他只要引爆/裝置，趁著諸位走神的那一瞬間發動稱號逃走就行了。
反正星球購買資格證綁定的是他個人身份信息而非智能，並且出於保護隱私的考慮，所有的星球購買資格證全都是不記名的一次性用具。
這種東西一旦送出，除了擁有者本人誰也無法將其撤回。
到時候他只要隨便再買個新的智能，將自己的個人信息複製進去后一樣可以去購買地球。
至於那個能幫他逃走的特殊稱號……
風燭一共有七個特殊稱號，目前為止用過的有【天命】、【奇迹】、【大玩家】、【記憶宮殿】、【演繹法】以及新進化的【死神的告死鳥】這六個。
唯有一個特殊稱號，是連紅蛇都不清楚的存在。
那個稱號名為【亡命之徒】，它是他最後最後的底牌。
稱號的具體內容如下。
【亡命之徒】（特殊稱號）：
等階：S級
簡介：既為亡命之徒，前方再無末路窮途。
稱號效果：身體素質全方位提升100%，個人靈活度提升100%。
特殊能力：你能進行一次10光年以內的空間跳躍。
冷卻時間：一年。
評價：五年垂死掙扎，十三年遊離漂泊，最後孤注一擲殊死一搏。親愛的，你化身亡命之徒后的澎湃求生欲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第十宇宙向來禁止智慧生物進行空間跳躍，你這能力可以說是破天荒的頭一份了。
這個特殊稱號的原形其實是風燭五歲那年離開北域后得到的B級基礎稱號【漂泊者】。在他八歲算計死神然後被對方追殺了整整十年之後，終於進化成了如今的【亡命之徒】。
而這也是兩年前他為什麼有底氣冒死前往中域的原因之一。
就連這一次他選擇成為東王的第四騎士，也是因為他自信自己能夠藉此隨時脫身的緣故。
東王宮主殿離風燭的寢殿並不算太遠。
在風燭腦子裡的危險念頭瘋狂湧出之前，他們已經到達了此次目的地。
走進主殿之後，風燭不動聲色地環視了周圍一圈。
此刻大殿內除他之外還有九人。
其中四人是東王與另外三位騎士，剩下的五位都是雷霆星各個部門的掌權者。
這種多方會審的架勢使得主殿的氛圍瞬間險惡起來。
風燭卻好像完全沒被影響一樣，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反正這群人也沒給他銬上手銬什麼的，說明他們雖然十分忌憚他，卻也存有著最後一分猶豫。
他們還沒想就這麼和他撕破臉皮。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為難自己站在那邊受罪呢？
風燭這种放松過頭的舉動惹得殿內某些和他不太熟悉的掌權者們皺了皺眉。只是王座上的東王都沒發話，他們也不好就此多說什麼。
「風燭，你對三主神有什麼看法？」
此刻風燭坐得住，殿內本打算讓風燭主動交待他和神明們關係的掌權者們卻坐不住了。
率先發問的是一個面色還算和藹的中年男人。
他是東域官方網路事務的負責人。當初神明們首次出現在風燭的直播間里時，就是他藉由視頻通訊稟報東王的。
這位負責人語氣平靜而溫和，問出的問題也沒有絲毫的偏向性，顯然這是個深知如何明哲保身的老油條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今這位負責人只想混混日子趕緊退休，像風燭這種一看就麻煩至極的存在他既不想得罪、也不想與之交好。
風燭聞言頗有些意外地看了負責人一眼。他倒是沒想到這種微妙過頭的氛圍下，自己竟然會迎來如此平和的開場白。
考慮到第三騎士修在場，對方也一定用了那鑒謊的稱號，風燭便投桃報李、很是爽快地說出了心底的大實話。
「瘋子、變態、精神病。」
「……什麼？」中年負責人聞言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紀大了，以至於耳朵都出了問題，從而聽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我是說，瘋神是個瘋子，酒神是個變態，而死神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精神病。」
「……」風燭話音落下后，原本氣氛險惡的大殿突然一片死寂。
除了東王與風燭外的所有人下意識地看向了第三騎士修。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的修臉色詭異地點了下頭，示意風燭說的確實是實話。
「能不能說的再具體點？」
這次開口的是坐在中年負責人右側的年輕女人。不過第十宇宙平均壽命長達500年，那些看著年輕的人指不定年紀有多大了。
風燭的歲數甚至很可能都不夠對方一個零頭的。
「嗯，怎麼說呢……我和瘋神沒接觸過，只是覺得他看著就像個躁狂症患者，而酒神則是個追求愉悅的控制狂。至於死神，他有潔癖，四捨五入說他是精神病也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這位女性掌權者似乎也被風燭的話給噎了一下。
那一刻她的面色稍稍有些泛紅，彷彿是在強忍著心底的笑意一般。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風燭那樣的評價后，她竟然有些同情那三位主神了。
「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這時候另一位更為年老的男性掌權者似乎被風燭莫名其妙的回答給觸怒了。他面色嚴肅極具威嚴地注視著風燭，蒼老的聲音里也裹挾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威嚴：
「不要岔開話題，認真一點回答剛才的問題！」
風燭見狀反倒有點無奈了。
說真的，他在死神、酒神那種千年萬年凝聚而成的高深氣魄下都熬過來了，就這位老人的那點威嚴在他眼裡簡直就像是毫無實感的空氣一樣。
但沒辦法，畢竟人在屋檐下，他再怎麼吐槽還是得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
「我說的確實都是肺腑之言啊。」
「說好聽點，中域那些存在是世人無法觸及的神明。
「說難聽點，他們不過是另一個宇宙上的孤寡老人罷了。
「孤寡老人」四字一出，就連王座上點燃香煙后便凝視著煙霧一言不發的東王都側過頭來，神色莫名地看了風燭一眼。
至於之前才提問過的那位女性掌權者直接就笑出了聲。
「荒謬！」坐在東王下首的第二騎士賈里德聞言終是忍不住駁斥了風燭一句。
賈里德也是北域貴族出身。
北域那邊分外崇拜神明，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東域成為東霆的第二騎士，不過看起來他對神明似乎還留有著些許敬意。
「很荒謬嗎？我要是真的荒謬，就不會說他們是孤寡老人了，我該說他們是宇宙的遺孀。」
風燭越來越毒舌的話攪得殿內再無最初的危險氛圍，某幾位在場人士甚至都開始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那麼點道理了。
「夠了。」東霆低啞的嗓音使得殿內重歸寂靜。
這位暴君隨手掐斷了明滅不定的煙蒂，然後垂著那猩紅的眼平靜地注視著風燭。
那一刻，風燭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他知道，今天的正題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開始。
一切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
只見王座上的東霆就這麼輕輕扯了下嘴角，然後說出了一段讓他頭皮發麻的話來：
「風燭，你知道嗎？」
「就在一小時前，死神夜荒出現在了東域中心交界線上。」
一小時之前，正是他剛結束直播的時候。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會派多洛莉絲來找他。
這種一觸即發的情況下，誰又會對他這位死神的告死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