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柯北川朝車窗外看了兩眼, 問道：「那是喻微？」
「嗯。」陸予成低聲應了一下。
車內再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兩個男人看著車窗外的女人在不遠之前停下了腳步，徐瑩瑩雙手插兜, 似乎叮囑了另一個人幾句, 隨即那人點點頭，兩人分開，朝著不同的方向。
柯北川的手在方向盤上敲著：「不去追嗎？」
「現在不是時候。」
說話間, 徐瑩瑩已經走到車前。她極其自然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聲老公還沒有喊出來就被副駕駛上坐的人硬生生憋了回去。
「陸哥。」她訕訕叫了一聲。
柯北川在旁邊低聲笑了一下，顯然是知道她最初想說什麼的。徐瑩瑩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隨即關上車門，坐上了後座。
徐瑩瑩上了車，便把身上的包取下, 一邊問道：「昨天看消息, 陸哥還在a市, 怎麼今天就過來了？」
「特地來找我的。」柯北川笑著說道。
「……」
沒人理會他的笑話, 柯北川只好說道：「好吧，只是順便來找我的，至於他來做什麼, 你問他呀！」
徐瑩瑩一看柯北川的表情就知道有情況，從善如流看向陸予成：「陸哥。」
陸予成對於這對夫妻一唱一和的模式已經習慣了，而且他也沒打算隱瞞：「我來找喻微。」
這回答倒是出乎徐瑩瑩的意料，她哦了一聲, 就聽到陸予成不慌不忙說道：「就是剛剛跟你說話的那位。」
徐瑩瑩哦了一聲, 沒多想：「你們最近有合作嗎？」她雖然跟陸予成從小就認識, 但她高中后就出國了，對於陸予成和喻微曾經的事情並不了解。所以當她說完后，她看到陸予成瞟了她一眼。
「你沒跟她說？」
柯北川：「說什麼，你把別人甩了？」他哼笑一聲，「兄弟，我以為這只是你感情中的一段，誰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想吃回頭草。」
徐瑩瑩：「……」不是，你們在說什麼。
「那不是甩。」
「我看也不像，哪個甩人的會像你那樣難過得要死要活。」
徐瑩瑩：「……」我是誰，我在哪？
他們三個人一起吃了頓晚飯。
除了車上的幾句談論，話題再也沒有跟喻微有關係。徐瑩瑩吃飯的時候慢慢回味，才發現喻微口中的前男友可能是陸予成。這個事實讓她心情有點複雜，看著陸予成的目光帶著點審視味道。
中途柯北川上了一趟廁所，陸予成放下筷子：「看了我一個晚上了，有什麼要問的？」
「陸哥……」
「有問題現在就問。」陸予成表情淡淡的，「你再看，你老公要吃醋了。」
徐瑩瑩這才發生柯北川出去只是想給他們騰出空間談話。
她就是心裡有點複雜，但其實沒有什麼想問的：「你跟喻小姐以前在一起過？」
陸予成點點頭。
「八年前分手的？」
陸予成再次點頭：「她果然跟你提過我。」
徐瑩瑩胡亂點點頭。
「她怎麼提起我的？」
徐瑩瑩：「我有為客戶保密的義務。」
陸予成點頭，沒再問。其實她不說陸予成大概也猜到了，就沖徐瑩瑩剛剛看他的眼神，大概不會太好。沉默幾秒，陸予成問道：「她最近好嗎？」
徐瑩瑩：「……」
「這個也不能說？」
「不敢說。」徐瑩瑩往後坐了一點，靠著椅子，「陸哥你太聰明了，我說一句，你就能猜到很多。」
「我並不想打探太多的消息，很多事情我也期望是她講給我聽。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嗎。」
徐瑩瑩看著陸予成。面前坐著的人，是她熟悉的陸哥，偏偏神情中帶了點她不熟悉的難過。她記得小時候的陸予成比現在要活潑多了，而且那個時候他很愛笑，不像現在，什麼都是淡淡的樣子。
「你很喜歡她嗎？」徐瑩瑩突然問道。
陸予成：「我愛她。」
「……」
徐瑩瑩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陸予成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不再掩飾自己對喻微的感情。他握著酒杯，慢悠悠地摩挲著，「還有要問的嗎？」
「你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嗎……」徐瑩瑩突然想到，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問這種事情根本沒有必要，問出這種問題太傻了，「算了，你當我沒問。」
「我會。」陸予成又重複了一遍，「我會。」
徐瑩瑩沒有去問理由，她了解陸予成，他不會輕易說愛這個字，既然說了，那代表他真的會做到。
「其實我不應該說這些的，我也不該插手的。但是以一個醫生的角度，如果病人有危害自身的傾向，我們必須聯繫她的家人，進行干預。」徐瑩瑩慢慢地說著，「她沒有家人了，我不知道該聯繫誰，她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
陸予成放在桌上的手一緊。
***
晚上十點，陸予成帶著醉意回到了酒店。他不記得自己喝來多少的酒，但他現在還清醒著，腳步平穩，滿腦子是喻微。
然後他在喻微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走廊沒人，很安靜。陸予成一個人站在門口，愣神地盯著那扇門，不知道盯來多久，他伸手按了一下門鈴。
接著又按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裡面傳來聲音：「誰？」
陸予成過了一會兒才回神，字正腔圓說道：「客房服務。」
裡面直接出聲：「陸予成？」
「是我。」他沒想到喻微能聽出來，「微微，我找你有事情。」
「明天再說。」
「不。」陸予成仗著喝酒了，耍賴道，「你不開門，我就不走了！」
「關我什麼事！」
「當然跟你有關，你不給我開門，明天我們倆都要上熱搜了。」陸予成絞盡腦汁搜刮他看過為數不多的新聞，一字一句念道，「震驚！陸予成被國民女神喻微半夜拒之門外，疑是吵架分手……」
還沒有念完，門就開了。喻微的臉色不是很好：「別亂念。」
陸予成沖她笑了一下，看著有點傻氣：「還是有效的。」
喻微一開門就聞到陸予成身上的酒氣，再看他傻笑著，就知道他大概是醉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酒局裡回來，喻微神色冷了冷，問道：「什麼事？」
有些人清醒的時候內斂，喝醉酒後卻毫不掩飾自己的魅力。陸予成已經嘴角了，眼角都紅了，沖人笑的時候，五官彷彿籠罩了一層光，迷醉，而又迷人。
他對著喻微笑，眼中有很深的情意。他道：「微微，你今天真好看。」他低聲笑了一下，微低著頭看喻微，「唱歌也非常好聽，我早上偷偷聽了很久，你唱得真好，好想把你藏起來……」
喻微看他都要站不穩了，還能流利地說出這樣一段話，也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裝的。等到陸予成翻來覆去把這段話講了好幾段，她才發現這只是他無意識地念叨。
對於一個酒鬼，喻微沒有什麼好計較的：「行了，我聽到了，還有什麼事情嗎？」
「有！」說完他好像忘了要說的話，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來，「忘了。」
喻微：「……」
「我想起來再跟你說吧。」陸予成轉身就走了。
喻微喊住他：「回來。」
陸予成乖乖回來，在她面前站好。喻微看著面前的大高個，心裡嘆了一口氣，問道：「還記得你房間號是多少嗎？」
「1307。」他乖乖回答。
「這是我的。」喻微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連自己房間號都不記。」
「我就記得這個。」
喻微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跟這個酒鬼講道理。她道：「你手機呢？」
陸予成把手機交給她。
喻微接過，屏幕對著他：「解鎖。」
陸予成照做。
喻微打開他的通訊錄，正準備給他經紀人打電話。看聯繫人的時候，一個叫寶寶的備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瞧了一眼陸予成，他正低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喻微趁他沒注意，偷偷點了進去，一看號碼是她自己的，然後快速退出來。陸予成仍然看著地面，並沒有看到她剛剛的舉動。
大概是偷偷看了別人的手機，喻微覺得有點心虛，握著手機，手心都是燙的。她快速找到他助理的號碼，立馬撥了過去。
那頭很快接起：「喂，陸老師，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我是喻微。」
「……」那頭沉默了好幾秒，才又有了聲音，「喻老師好，不知道喻老師打過來……」
一副想問不敢問的模樣。
喻微直接說道：「你們陸老師喝醉了，不知道自己住哪裡。你現在在酒店嗎？」
「在在在。」小張很快回復道，「喻老師，你們現在在哪裡？」
「1307。」
電話掛掉，喻微把電話還給陸予成。
兩個人相顧無言地站著，互相都不敢看著對方。喻微是因為偷看了別人的手機而心虛，陸予成大概是喝醉了吧。
小張很快就過來接陸予成，到了1307門口，不住地對喻微道謝。喻微沒多說，點點頭，很快就把門關上了。
小張和陸予成在1307門站了一會兒，小張試探問道：「陸老師，我們回去吧？」
陸予成轉身就走。
小張跟在陸予成的旁邊，還是不敢相信像陸予成這樣沉穩的人會在外邊喝醉。他曾聽蔣嘉倫說過，陸老師早些年也是很辛苦的，為了有戲拍參加了很多酒局，酒量早就練了出來。
他試探性問道：「陸老師，您怎麼跑到喻老師那裡去了？」
正巧電梯門正好打開，露出裡面的鏡子。小張抬頭，在鏡子中對上了陸予成的視線。
清醒冷靜。
這哪裡是喝醉酒人會有的眼神。
下一秒，小張聽到陸予成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喝醉了，不知道。」
「……」
小張把陸予成送回房間就趕緊溜了。陸予成兀自站了一會兒，朝房間內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單手鬆開領帶，等走到了床邊，他已經把身上的襯衫脫了下來，露出健碩的胸膛，和結實的腹肌。
他摘下表，隨後光著膀子朝浴室走去。
洗了一個澡出來，陸予成清醒不少。他在書桌前坐下，把自己的日記本放到桌上。
他端坐著，神色認真的開始寫日記。
我今天裝醉了……
本來只是想去誇誇微微，結果腦子有點暈，好像說得有點多。
後來想走了，她又叫住我，我想跟她多待一會兒，半推半就走到了她面前，開始了我的表演
可是好像演得有點過，以至於我後半程都不敢抬頭看她。
其實我真的醉了！
那就算是醉了吧！
……
今晚的日記寫得凌亂而又沒有邏輯，陸予成寫了一會兒就放棄不寫了。作為一位嚴謹的理科生，是要講邏輯的。
陸予成皺眉看著他剛剛寫的東西，十分嫌棄。筆在他之間轉著，然後突然停住。
陸予成在紙上寫了兩個詞。
重度抑鬱。
有自殺傾向。
徐瑩瑩並沒有對他講太多的消息，畢竟她有為病人保密的義務。若不是情況特殊，她一個字都不會說的。除了這兩個詞，她還說了一句話。
「抑鬱症就算好了也有複發的風險。你知道哪個時候最讓人絕望嗎？」徐瑩瑩一字一句說道，「明明慢慢走出來了，卻要看著自己狀況一點點變差。」
陸予成突然擱下筆。
他急需一點東西宣洩自己壓抑的情緒，他點了根煙，咬著煙蒂，狠狠地吸了一口，悶了很久才吐出煙霧。心裡的情緒平靜了一點，他才能不顫抖著繼續想下去。
這兩個詞太過於沉重。
回酒店的路上，他查了一些資料，看得心一直往下沉。
此時此刻他問著自己，他為什麼會活著。心裡有答案告訴了他，因為有牽挂，有羈絆。如果沒有了這些呢？一個人在世界上踽踽獨行太過於寂寥，沒有牽挂沒有羈絆，靠著什麼支撐著走下去。
陸予成想起了喻微。
她活得很獨，心裡只裝下了她媽媽一個人。想要出人頭地不過是想有錢帶她媽媽去更好的醫院看更好的醫生。後來多了他的陪伴，喻微就笑得一臉滿足，拉著他的手說這是她最幸福的時候，愛人和親人都在她的身邊。
現在呢。
親人逝世，愛人離去。
心裡牽挂的事業也已經做到了巔峰。
陸予成現在最怕的事情，哪天她難過了就洒脫地從天台一躍而下。
***
喻微睜眼醒來，卧室一片黑暗。
她還沒有清醒，愣了一會兒神。沒一會兒手機傳來鈴聲，她拿過手機接通，萬潔的聲音順著電流傳來：「醒了嗎？」
「嗯。」喻微應了一聲。
萬潔：「今天的行程不多，有一個雜誌封面拍攝，然後去電視台錄個節目差不多就結束了。你最近很累，我後面兩天沒有安排行程了，到時候好好休息。」
喻微嗯了一聲把電話掛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拉開窗帘。
熱烈而溫暖的陽光一下傾瀉進來，整個屋子變得亮堂。
喻微覺得心情好了一點。
她很快準備好，等著萬潔來接她。
隨後她在經紀人和助理的陪同下去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驅車開往工作的地方。
上午的雜誌拍攝十分順利。
喻微很快搞定了兩套衣服，只剩下最後一套。回休息室的時候她心裡想著，今天如果早點結束，中午能慢悠悠吃一頓午餐，說不定能睡個午覺，雖然不一定能睡著，但是……
她的所有心聲戛然而止。
在推門看到休息室里坐著的陸予成后。
這是她的休息室，她非常確定。在進去之前，喻微看了自己助理一眼，那個助理極有眼色地沒有跟進去，在門口幫他們守著。
喻微把門關上，並沒有朝他走過去：「你來幹什麼？」
「昨天喝醉了。」陸予成端坐著，沒有靠近她，「謝謝你照顧我。」
喻微並不奇怪他會記得醉酒後的事情，她現在無暇顧忌著這些，密閉的空間，周圍又沒有攝像頭，她像是一隻炸毛的貓咪，對著突然闖入自己地盤的大狗十分戒備。
「你為什麼會在我的休息室。」
「我來感謝你的。」
喻微：「你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
「我不是問這個！」
陸予成從善如流地改了口：「我偷偷進來的，沒有被別人看到。」
說完他就看到喻微鬆了一口氣。
陸予成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他們的關係怎麼就見不得人了。
「你什麼時候離開？」喻微又問。一放鬆，她又想起這件事情。
「為了表達我的感謝，我是特地來邀請你中午一起吃飯的。」
「沒空。」
「晚上呢？」
「沒空。」
陸予成不慌不忙地說：「下午茶也可以，你下午是不是還要錄節目，我可以帶去電視台……」
「陸予成！」喻微簡直想要尖叫了，「你究竟想在做什麼！」
休息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喻微捏緊了自己的手，她最近情緒波動很大，甚至連在陸予成面前保持最基本的冷靜都做不到。
「微微，只是一頓飯而已。」陸予成的聲音響起，喻微抬頭看他，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微抿著唇，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看著有點可憐。喻微閉了閉眼，想起昨天晚上他手機里寶寶的備註，一時之間心裡有點亂。等到清醒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把話說出口了：「中午吧。」她刻意強調，「就一頓飯。」
她話音剛落，他的嘴角已經翹起，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柔軟的笑意。
喻微偏開頭不可能他的笑。
而陸予成一直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看著她時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要感謝喻微這一刻的心軟。
他要以溫柔並且強硬的姿態闖進她的世界，把曾經她沒有擁有過的幸福和快樂都送到她的眼前。
他要成為她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