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1
「你是不是, 喜歡我啊？」
上次她小心翼翼的後半句，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鞭炮聲打斷，而這一次，周遭安靜得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她貼著他的耳朵, 每一個字眼都無處可躲。
她的聲音，帶著百分之九十九的篤定, 還有那百分之一，賭他嘴硬。
顧廷禹輕嘆了一聲, 「明知故問。」
江曉把整張臉埋進他頸窩裡，開心得要飛起來了。雖然他沒有直接說我喜歡你這樣肉麻的話，但這就是她所認識的顧廷禹。他所做的，遠比那些口口聲聲甜言蜜語的男人更多更好。
懷中的小女人一個人傻樂了許久, 顧廷禹無奈, 側過臉親了一下她的頭頂, 「能起來嗎？」
江曉這才稍微收斂，抬起頭, 還泛著水光的一雙眼睛彎得像月牙, 「腿麻了, 抱我。」
*
兩人在院子里磨蹭了一會兒，等江曉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一點痕迹, 才終於走進單元樓。
江母在廚房準備午飯, 顧廷禹拿著醬油進去, 江曉看見弔兒郎當地坐在沙發扶手上嗑瓜子的江浩, 臉色一沉，「江浩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怎麼了姐？大過節的又不高興啊？」江浩雖然抱怨著，還是跟著她去了陽台上。
江曉把滑門關緊。
「……什麼情況啊這麼嚴肅？」江浩緊張地抱了抱手臂，突然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江曉目光冰冷地望著他問：「那天晚上，為什麼跟人打架？」
江浩一頭霧水：「哪天？」打架是家常便飯，他實在不知道江曉指的是哪頓飯。
「青山區派出所那次。」江曉把他逼到陽台一角，「那天你說你是被打的，他們為什麼打你？」
江浩眼神一抖，「就，就是有點矛盾。」
「什麼矛盾？」江曉眉頭皺得很深。
「……就是男孩子之間的矛盾啊，姐你一個女人你問那麼多幹嘛？」江浩有點不耐煩，推開她準備回去。
「你給我站住！」江曉用力，猝不及防的江浩被拽得一個踉蹌，「你不跟我說實話是嗎？那你是不是打算跟爸媽說？一會兒進去，當面跟他們說清楚？」
「不不不姐——」江浩一下子慌了，「你別啊，我就是……就是……欠了他們點兒錢，我自己會搞定的，你千萬別告訴爸媽。」
江曉眉心一凜，「欠了多少？」
江浩朝她舉起一隻手。
「五百？」
搖頭。
「五千？」
江浩猶豫了一下，被她一瞪，接著搖頭。
江曉渾身都顫抖起來：「……五萬？」
江浩把手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瞅著她。
「五萬……」江曉簡直要氣笑了，「你才大一，你的學費生活費還要爸媽供著，你自己解決？這麼多錢怎麼解決？被人堵在巷子里打，還是給人割手指啊？！」
「江浩你怎麼這麼糊塗？咱們家什麼條件？你就敢找人借五萬……你借去幹什麼了？」
「打……打遊戲，買裝備。」
江曉攥緊了手，忍到現在的一巴掌，終於「啪」地一聲扇下去。
窗帘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給拉上了，屋裡並沒有傳來動靜。
「爸媽含辛茹苦地把你養大，供你上學，什麼都給你最好的，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江曉眼睛泛著紅，嗓音微微顫抖，「你考個三流大學也就算了，爸媽還是把你當個寶，我雖然瞧不起你，但你終歸是我弟弟，這個家，有誰對不起你嗎？你有沒有想過你任性妄為，會給我們帶來什麼？」
「爸爸一個月退休金剛夠五千，就算他們自己一分不花，要供你上學供你吃飯，買這買那，一年都攢不下來五萬，你……」
突然襲來一陣暈眩，江曉試圖扶住牆，卻還是往後倒了去。
「姐！」
廚房裡開著抽油煙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江父也在沙發上看電視。
顧廷禹若無其事地站在靠近陽台的位置看手機，突然聽見江浩一聲大喊，急忙打開滑門。
只見江曉整個人靠在江浩身上，雖然已經緩了過來，卻還是面色蒼白，站不太穩。
顧廷禹抱住她，皺緊眉頭問江浩：「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剛才我姐說著說著就暈了。」江浩也是慌得不行。
「你給我站好。」顧廷禹冷著臉斥責他一句，把江曉抱到屋裡沙發上，才又回到陽台。
江曉躺了一會兒，覺得好多了。
江父遞給她一顆糖，「是不是又沒吃早餐啊？」
「……您怎麼知道？」江曉接過糖，打開糖紙喂進嘴裡去。
江父「呵呵」兩聲，「我是你爸，我還不知道你？小時候你不愛吃早餐，嫌你媽做的炒飯油膩，我就由著你，中考吃了個大虧，暈在考場上，差點沒考上重點高中，還沒長記性啊？一會兒我得說說小顧，不能慣著。」
江曉低頭笑了笑。
從小到大，也只有爸爸會在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吃沒吃早餐，下雨出門有沒有帶傘。
不過今天早上的確是情況特殊，小區停電又停氣，早點攤上也沒她想吃的東西。要不然，顧廷禹不會同意她不吃早餐。
這個男人，一向都很周到的，可是這麼完美又周到的男人，偏偏架不住她的小脾氣。
「爸，你別說他。」她忍不住辯解道，「是我自己不想吃，以後會注意的。」
「就沒見你這麼護著爸爸，他有那麼好啊？」江父這話聽著是嫉妒，語氣卻是笑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小兩口看著對方的眼神是蜜裡調油。
江曉咬了咬唇，表情溫柔又羞澀，還帶著幾分得意，「就是很好。」
沒過多久，顧廷禹和江浩從陽台進來，前面一個依舊清冷淡定，後面那個，姿態是少有的乖巧，默不作聲地坐到小椅子上。
江曉看了看顧廷禹，想問，礙著江父在場卻不好開口。
「姐，你沒事吧？」江浩都不敢抬眼看她。
「有事。」江曉見他就來氣，咯嘣一下咬碎了糖果，「有事跟你說有用啊？管好你自己吧。」
江浩攥了攥手指，依舊是低著頭，「對不起。」
原本只紅著半邊臉，現在兩邊都是紅通通的。
江母喊他們吃飯，這場三個人之間的暗流涌動，才終於告一段落。
看了一眼自家兒子，江母詫異了一下：「浩浩你臉怎麼了？」
「……剛在外面凍的，沒事。」
一直到他們吃完飯離開，江浩表現得都很乖。
「喂，你怎麼治他的？」剛到樓下，江曉就忍不住好奇。
「給了他五萬，拿去還了。」顧廷禹老實告訴她，「以後不準碰電腦遊戲。」
江曉驚呆了，「你給他？你幹嘛要給他呀？他自己捅的簍子——」
「不然呢？」顧廷禹牽住她的手，「要你爸媽還？他們拿什麼還？還是等哪天你爸媽出門也像今天一樣碰見那群人……」他沒繼續往後說，頓了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江浩躲不了，但不該連累家裡人。」
「可是……你這樣不是慣著他胡來嗎？」江曉皺眉，「他以後要是都指望你怎麼辦？」
「對你親弟弟這麼沒信心？」顧廷禹望著她笑。
江曉努了努嘴，毫不掩飾嫌棄，「不是我對他沒信心，他就那樣。」
「你放心吧，不管他什麼樣，」他的語氣很平靜，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都會好的。」
有我在，都會好的。
江曉就這麼把這話聽了進去，就這麼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
「你帶我去哪兒啊？」這明明就不是往家裡開的方向。
顧廷禹淡淡地答道：「去醫院。」
「你又臨時有事？」
「我沒事。」他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江曉撇嘴，「我能有什麼事啊？」
他停了車等紅綠燈，轉過頭，眼神很認真，「去檢查一下，是不是懷孕了。」
江曉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不……會吧？」
剛才吃飯之前是乾嘔了一陣，再加上陽台上暈倒，看著的確像，不過她沒吃早餐，以前也曾經這樣過，理所當然地以為是胃的問題……可被他這麼一說，就像確有其事似的。
顧廷禹知道她要準備複試還要上學，所以兩人一直有做措施……
「不會的。」江曉搖搖頭，「你要是不放心，去藥店買那個啥回去測一測唄，去醫院幹什麼。」
現在大多數護士姐姐都認識她，被看見又是一陣騷動，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顧廷禹發動車子，「那個不準。」
「那，那你不是大夫么。」江曉把手伸過去，「你給我把脈不就知道了。」
男人忽然笑了出聲，捉住她那隻手，放在腿上，語氣煞有介事，「說得有道理，讓我看看。」
江曉很乖，連連點頭，「嗯嗯。」
然後直愣愣地盯著他。
顧廷禹把指尖搭在她手腕上，表情很認真。
他不說話，江曉就越來越緊張，心臟控制不住地亂跳一通。
過了許久許久，才看見他皺了皺眉。
江曉小心翼翼地問：「怎麼樣？」
顧廷禹看過來，一本正經：「喜脈，是懷了。」
江曉：？！
「不不不可能！」
顧廷禹見這丫頭一副比世界末日還要沮喪驚恐的表情，恨不得跳上車頂去，笑了笑，不再逗她。
「我不是中醫，不會把脈。」依舊是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聽話坐好，去醫院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