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0
一整夜相安無事。
顧廷禹清早醒來，自己是被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壓著的。
之前某一次他從北京回來，深夜下飛機，江曉那天睡覺剛好忘了關門，他回到家就有幸見過類似的畫面。只不過那天，被壓的她的抱枕。
想著自己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說得好聽也是她名義上的老公，居然被當成抱枕，顧廷禹失笑，輕輕拎起她的胳膊。
江曉被他這麼一碰，迷迷糊糊地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滿意想要掙脫的「抱枕」，手臂一個用力，又壓了下來。
隨後她就醒了。
一睜眼，愣了足足十幾秒鐘。
等到意識回籠，顧廷禹早已經起身去洗手間了。江曉才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糗事，火速藏進被子里。
顧廷禹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大床一角卧著一隻蠶寶寶，初時一動不動，過幾秒似乎是累了，稍微挪一下，換個姿勢。
他嘆了一聲，走過去，「你在裡面吸二氧化碳？」
江曉假裝睡著了沒聽見。
顧廷禹坐到她那側，手抓住被子一角，「也不怕憋死，出來。」
江曉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悶悶的：「不要，外面冷。」
「暖氣片沒壞。」
「……」
「你後面不是還有面試？」顧廷禹使出殺手鐧，「傻子還想面試？」
江曉騰地跳起來，臉漲得通紅，「你才是傻子！」
「我從來不蒙頭睡覺。」男人十分認真地望著她，「被窩裡空氣不流通，二氧化碳和廢氣居多。大腦長期供氧不足，會導致氣促、頭暈頭昏等癥狀，久而久之，思維遲鈍，反應變慢，不是傻子是什麼？」
江曉把胸口的被子攥得緊緊的，「……再廢話，上班要遲到了。」
「還早，七點。」顧廷禹彎了彎嘴角，笑得很坦率，一點都不像在欺負人。
他本來打算早點去醫院，坐下來悠閑地吃個早餐，這會兒卻忽然不想走了。路邊攤加上被窩裡這個小傢伙，好像比食堂的營養早餐更吸引他。
過了片刻，顧廷禹把她蒙在頭頂上的被子剝下來：「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江曉腦袋一嗡，「什麼？」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我想你適應期也過了。」他說，「以後就在這裡睡。」
江曉：！！！
顧廷禹皺了皺眉，「有問題？」
江曉咬咬唇，無話可說。
他們結婚不是假的，也沒有電視小說里的那種奇奇怪怪的協議，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心甘情願的正常婚姻；以前之所以相安無事，一方面是因為他在家的時間少，偶爾回來，可能事情太忙沒工夫計較這個，另一方面是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出來。
可是現在，他說了。
她沒理由拒絕。
「那……」江曉突然想到個很嚴重的問題。
顧廷禹等著她下文，「嗯？」
「算了，沒事。」盯著面前這張臉，江曉暫時放棄了某個敏感話題。
顧廷禹對她態度挺好、也挺照顧的，當面戳人痛處這種缺德事她實在干不出來。她需要好好想想措辭。
「我走了。」顧廷禹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肩，「還早，你可以再睡會兒。」
睡得著才怪。江曉腹誹了一句，望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后，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大門被關上。
暫時還不想離開被窩，她開了卧室里的小電視，躺在床上看美食綜藝節目，還隨手拿了個小本本記菜譜。
九點多的時候，顧母敲了敲門。
「曉曉，該吃藥了。」
「來啦。」
江曉關電視下床，然後洗漱一番，套了身家居服出去。
「小禹出門的時候交代了，你感冒還沒好，葯得按時吃。」顧母連溫水都給她倒好了，「這種不傷胃的，先吃吧，面在鍋里一會兒就好。」
「媽，您就差給我喂嘴裡了。」江曉隨口開了句玩笑。突然想起那天在醫院，他喂他吃飯的場面，又想起今天早上剛醒來的時候……臉一熱，趕緊吃了葯往廚房跑，「我去看看麵條。」
她洗了雙筷子，夾起來一根，咬了一口，中間白心，還是生的。旁邊鍋里是炒好的青椒肉絲，色澤鮮艷，香味四溢，一會兒蓋在麵條上，味道是極好的。
江曉早上本不愛吃油膩的東西，可偏偏喜歡顧母做的這道青椒肉絲麵，連著吃幾天都不嫌膩。
「曉曉還有半年就大學畢業了吧？」顧母站在廚房門口問她。
江曉回頭笑了笑，「是啊。」
「畢業了還要讀研……」顧母輕嘆一聲，「多讀點兒書挺好。不過你們兩個啊，該考慮要個孩子了。生下來我和他爸帶，不影響你們小兩口過日子，也不影響你上學，啊？」
江曉往麵條里加了點鹽，低著頭攪和，「我知道了，媽。」
不過在目前看來，那是無比遙遠的事。
吃完飯，江曉收到尹鸞的微信。
——學姐，下午宋老師的課還有空座位，我給你申請了友情名額，一點半記得準時到哦！
江曉激動得兩眼發光：好！一定來！
尹鸞報的專業課補習班，請了江曉最崇拜的經濟學家宋之秋來講一節課，她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各種大餐賄賂尹鸞了，就為了讓尹鸞想法子弄個名額給她。
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江曉跟顧母說了一聲，吃完午飯就直接出去了。
……
出門時還是晴空萬里，等上完課，外面就開始下雨了。
江曉沒帶傘，尹鸞也沒帶。不過尹鸞還得留在這裡上晚課，現在不急著回去。
「學姐你等下，我去問問有沒有同學多帶了傘的。」
「不用了，誰沒事多帶把傘啊？」江曉笑了笑，給顧廷禹撥電話，「不知道他下班了沒，我問問。」
「嗯，實在不行就等雨小一點，去那邊商店裡買一把。」
電話響兩聲就接通了。
「喂？你下班了嗎？」
「在哪兒？」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江曉有點窘，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在亞貿這邊的新東方。」
「沒帶傘？」顧廷禹笑了一聲，很輕。
江曉點點頭，「嗯。」
「嗯，我在開車，先不說了。」他好像開了免提，有點雜音，「等我過來。」
「好。」
掛了電話，江曉對尹鸞說：「沒事了，一會兒我老公過來接。」
她發現自己在外人面前老公老公說得賊溜的，當著本人卻從沒叫過。
別說開口了，光想想就能起一身雞皮疙瘩。
「哇，真好。」尹鸞滿臉羨慕，「被你刺激得我都想結婚了。」
江曉笑了笑，「別，我可沒刺激你。」
「你看，喝醉酒了有人接，下雨了有人接……不管什麼事，一通電話就來了，多好。」尹鸞雙手捧著臉頰，輕嘆一聲。
「滴滴打車也有這功能。」江曉望著她，表情一本正經，「而且還快。」
尹鸞聽完哈哈大笑，「學姐，你信不信一會兒我就告訴顧醫生，你嫌棄他不如滴滴？」
「我有這麼說么？」江曉挑眉，「滴滴現在不安全倒是真的，負面.新聞那麼多，你晚上能坐出租就坐出租吧。」
尹鸞抱住她胳膊，「知道啦，江老婆婆。」
等了一會兒，晚課鈴響了。
尹鸞晃了晃江曉的手，「我進去啦。」
「去吧，拜拜。」
江曉站在玻璃門后，看著天慢慢地變黑，街道兩旁的路燈和霓虹燈漸次亮起來。面前這條路上，堵車堵得水泄不通。
她本來想給顧廷禹打個電話，怕影響他開車，還是作罷。想了想，那人應該會自己看路況的吧……
又過了十多分鐘，顧廷禹終於來了。
他是走過來的，撐著一把彎柄的黑色雨傘，天太暗，走到面前她才看清。
江曉打開門，迎上呼嘯而來的寒風，卻在下一秒就被男人攬進懷裡，被一股溫暖的氣息包裹。
雨傘很大，容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車停在亞貿地下，吃了飯再回去。」他看了一眼大路上那些比賽鳴喇叭，卻依然挪不動步的車子，「晚點應該不會這麼堵。」
江曉皺皺眉，「媽一個人在家呢。」
「早回去了。」顧廷禹道，「我跟她說了，以後別一吵架就往我們家跑。」
「……沒關係的，又不是沒地方。」江曉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兩隻揪在一起。
顧廷禹低頭看了看她，「我以為你介意。」
江曉抬頭，笑盈盈的，「怎麼會？」
不管是因為顧母真的對她很好很好，還是因為沒有被那麼疼愛過，所以很平常的照顧就能讓她感恩戴德，但她確實很喜歡這個婆婆。
她確定她是幸運的，至少和過去的自己相比。
顧廷禹驚訝於江曉的態度和他所知道的很多女性都不一樣，可是現在顧母如果頻繁地過來，恐怕不太方便。片刻，他皺了皺眉，「那也不行。」
江曉：「為什麼？」
「不方便。」他放開她，收了傘。
江曉回頭望著他，「什麼不方便啊？」
顧廷禹沒有回答她，推開商場門口的帘子，「別站這兒，擋路。」
江曉吐了吐舌頭，從縫裡溜進去。
顧廷禹在門口扯了一個一次性塑料袋裝傘，抬起頭，江曉已經跑很遠了，正在一家賣鞋的專櫃里。
「這雙鞋正好沒有35碼呢，您確定要的話，我們可以調貨。」導購笑眯眯地說。
江曉踩著37碼的鞋皺眉，「可是不試試35碼我怎麼知道穿著舒不舒服？你還有別的顏色嗎？」
「我去倉庫里找找。」
導購進去了，江曉脫下鞋子，看了一眼標籤上不算低的價格，心裡在衡量著性價比。
「想買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也不是。」江曉回頭對他笑了笑，「覺得挺漂亮的，就試一下。」
顧廷禹看見她眼底的光，有點瞭然。
導購找了一雙咖啡色的35碼出來。
江曉試了試，大小正好，很舒服也很暖和。
「咖啡色也很好看。」導購小姐笑道，「舒服嗎？可以的話給您調一雙藍色過來。」
「謝謝，不用了。」江曉坐下來脫鞋，「有點擠。」
導購還想努力一把：「新鞋都會有點擠的，穿幾次就好了。」
「每次買鞋都是這麼想，結果穿幾次受不了，還是扔了。」江曉笑了笑，挽住顧廷禹胳膊，「走吧，吃飯去。」
這會兒來吃飯的人有點多，電梯門口排著隊，還有保安維持秩序。
「啊，一會兒吃飯不會也要等吧……」江曉看著前面站的十多個人，眉頭皺得很緊。
顧廷禹攬著她的肩，「不用，我訂好了。」
江曉此刻特別想抱住這個人，親一口。
但是她忍住了。
顧廷禹見她高興，也不禁彎了彎唇，「為什麼不要那雙鞋？」
「……不合腳啊。」她說著，把圍巾摘了下來。商場里的暖氣很足，脖子熱得開始發癢了。
「那是你騙她。」顧廷禹淡淡地睨她一眼。這妞試鞋的時候眼睛冒光，導購看不出來，可是他沒瞎。她表情里的掙扎和猶豫，他也盡收眼底。
江曉努了努嘴，把圍巾疊整齊，「太貴了，所以我深思熟慮一番，還是覺得不太划算。」說完又拆開，系成一個碩大的蝴蝶結。
「喜歡就好，不用給我省錢。」顧廷禹輕笑一聲，把她無聊的傑作拿過來，整理好了搭在胳膊上。「電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