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17

  賀星原睡一覺出了身汗, 舒坦多了,打算帶林深青到外面吃午飯,送她去上瑜伽課。


  正準備換衣服, 卻聽宿舍門被敲響了,非常中規中矩的三聲「篤篤篤」。


  林深青剛要去開門, 被他一個手勢打住。


  這個點還沒下課,來的肯定不是舍友, 而且這彬彬有禮的敲門方式太過四平八穩, 也不像一般學生。


  賀星原問了句:「誰?」


  一個醇厚的男嗓響起來:「星原, 是我,給哥哥開個門。」


  「……」


  林深青一看賀星原的表情, 就知道此哥絕不是江湖上隨便傳說的那種哥, 既然如此,來人只能是賀家大公子了。


  她不假思索,自發奔進浴室,留給賀星原一抹抓不住的背影。


  賀星原腦仁發脹,應了句「來了」,特意嗅了嗅宿舍里的味道,確認林深青今天沒用香水, 才下床開了門:「哥,你怎麼從港城過來了?」


  賀斯遠一身西裝有點發皺, 瞧上去風塵僕僕, 大概是剛到:「來看看你, 進門說。」


  闔上門, 賀星原給他搬了把椅子。


  賀斯遠抬手摸他額頭:「聽老師說你發燒了?」


  「退燒了已經,你大老遠來西城,不是為了探病吧。」賀星原笑著說,「怎麼,趙曲風把狀告到家裡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個令賀斯遠突然到訪的理由。


  賀斯遠一愣之下笑出聲:「你小子真是越來越精明。不過……」他話鋒一轉,「這事原本沒什麼,我過來主要是為了那位釀酒師。星原,你老實說,你跟她結識,是巧合嗎?」


  賀星原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目光一閃即過:「你都知道了還問。」


  賀斯遠嘆了口氣:「那我就跟你直說了,你玩,你談戀愛,都沒關係,哥不干涉你,但從現在開始,這事故,你不許再調查下去。」


  賀星原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為什麼瞞著家裡偷偷查案。事發后,警方曾經提議深入調查,但我和媽都選擇了草草結案,所以你懷疑事故跟我們有關,是嗎?」賀斯遠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你看看這個。」


  賀星原接過來展開。


  一封非常簡短利落的信,字跡是賀從明的:「斯遠,今晚爸爸不該因為外人對你發火,實在是爸爸近來太過焦慮,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爸爸這幾天夜夜心神不寧,總覺大難將臨,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大約就是爸爸預感成真了。這件事牽涉甚深,你與你母親切莫追究,息事寧人,才可保賀家太平。」


  賀星原皺了皺眉,愕然抬頭。


  「這信放在爸爸的保險柜,你可以去查證。信里第一句提到的事,在場除了我和他以外沒有第三人,所以也不存在偽造的可能。」


  賀斯遠閉著眼揉眉心:「原本不該瞞你,是我考慮到知情人越少越安全,才沒知會你。實在沒想到朱嬈會緊追著這事不放,叫我們一家人生了嫌隙。」他睜開眼,「對了,你知道朱嬈最近出了什麼事么?」


  「我確認過,她做了流產手術。」


  「在那之前還有個插曲,你在西城不知道。家裡長輩勸她打胎,她不肯,離家出走,結果路上被重機車擦著,摔了一跤,這才去了醫院。星原,你想想,為什麼這麼巧?」


  因為如果不是朱嬈挑撥離間,在西城念書的賀星原根本不清楚事故后家裡的情況,也就不會懷疑到嬸嬸和堂哥頭上。


  真相也許就這樣石沉大海了。


  誰在追究真相,誰就付出代價。


  沒了孩子,朱嬈不會再執著於這個爛攤子。


  而現在,還在執著的人是賀星原。


  「哥不想下個出事的人是你。」賀斯遠說,「賀家風風光光這麼多年,哪時候哪個環節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沒人算得清。爸在有防備的情況下還是出了事,你呢?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哥,」賀星原笑了笑,「我能全身而退,那個釀酒師能嗎?」


  「我只管你的安危。」


  「可我不能不管她的安危。」


  「星原,」賀斯遠眉心緊蹙,「你不要總是鑽牛角尖,感情用事。」


  「我不是在跟你談感情問題。」賀星原搖搖頭,「這封信就是事故另有隱情的證據,但在我起這個頭之前,那一個月里,她並沒有受人脅迫,被人跟蹤,遭到恐嚇……她遇到的,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從我插手這個事故開始的。」


  「哥,這跟感情沒有關係。就算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我也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賀斯遠吁了口氣,反而鬆懈下來:「行吧,該說的我也說了,來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說不動你。」


  賀星原笑了笑:「那還浪費機票錢。」


  「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你不會把我和媽當仇人看了。」


  賀星原收斂了笑意:「既然這樣,我想用用家裡的人。」


  「如果你執意要查,當然不能讓你單槍匹馬,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開口。」


  「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我希望有人二十四小時保證她的安全。」


  「哥去安排,還有你身邊,最好也放些人。」


  賀星原點點頭。


  賀斯遠站起來:「得了,走了,公司還一堆事。」他說到這裡想到什麼,「要麼你別讀書了,跟我回去做生意?」


  「大學文憑都沒有,在生意場上會被人笑話的。」


  「你才是爺爺培養的接班人,誰敢笑?雖然中學學歷是不夠看了點……」賀斯遠哈哈大笑,「那這樣,等你畢業?」


  賀星原聳聳肩:「我先看看開飛機好不好玩再說唄。」


  賀斯遠無奈地搖搖頭,開門走了。


  賀星原立刻去敲浴室門,只是一連敲了幾次都沒人應。


  他愣了愣:「林深青?」


  門被打開,林深青一臉嚴肅地眨了眨眼:「如果我說,我一進去就睡著了,完全沒聽到你跟你哥說了什麼機密,你信嗎?」


  賀星原笑著點點頭:「嗯,我信。」


  林深青一臉放心了的表情:「那就好。」可說完以後,自己卻忍不住痛心疾首起來,一把揪住他衣領,「接班人啊,多金貴的身份,到時候別說飛機,戰鬥機都隨你開,真不回去繼承家業?」


  賀星原吸吸鼻子:「你看起來好像喜歡生意人?」


  「也不是,」她搖搖頭,「我喜歡有錢的。」


  「那我要是回港城了,你跟我走么?」


  林深青乾巴巴地眨了眨眼:「跟你走?去幹嘛?港城的床特別好睡嗎?」


  賀星原看著她不知真疑惑還是假疑惑的眼神,默了默,搖搖頭說:「沒有。」


  *

  林深青身邊很快多了幾個保鏢。


  這保鏢說起來有點小說里那種「隱衛」,專門藏在暗處保護主人安危,但一般情況不在明面上瞎晃蕩找存在感,給主人帶來不適。


  自從認識了豪門少爺,林深青這日子越過越像偶像劇。但這位少爺丟了幾個保鏢給她以後,卻好像突然冷淡了下來,一連兩天沒來白麓灣。


  林深青閑得慌,第三天晚上就去找蘇灧了。


  一個叫季四的魁梧男人在她踏出家門的那刻及時現身,開車送她去了南街。


  雖然身邊多了個人,難免多份不自在,可這一路,還真沒了之前那種被人盯梢的毛骨悚然感。


  看她和這麼個大塊頭一起進門,蘇灧有點吃驚:「你換口味了?」


  林深青坐在吧台前嘆氣:「是啊,這下可能再也不會有人來跟我搭訕了。」


  聽見這話,季四相當體貼地坐遠了幾米。


  可當一個油里油氣的男人朝林深青靠來時,他還是一個箭步上前,奪走了對方遞給她的酒杯,說:「林小姐,喝酒有害健康。」


  林深青朝蘇灧攤攤手,一臉「你看吧」的表情。


  蘇灧笑得前仰後合:「誰給你請來的活菩薩?」


  「還能有誰?」


  「這你都受得了?」


  「受不了啊。」她眼神哀怨,「可總比死好吧?」


  她也不願意讓人擺布,只是那天聽見賀星原和他堂哥的對話,真的有點怕了。


  蘇灧感慨:「不過那小子是真對你上心了啊。」


  她嘆息:「誰知道會撩成這樣。」


  「後悔了?」


  「不是。」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深青眨了眨眼:「大概就是,你只是想吃口牛肉嘗嘗鮮,結果人家為了你殺了整片草原的牛,因為有點對不起這些牛,所以打算齋戒幾天,告訴人家,你並沒有那麼喜歡吃牛肉的意思。」


  「碰上知音了!」


  「幹嘛,你滑鐵盧了啊?」


  蘇灧指指手機里的未接電話——陳馳,十通。


  林深青對她表示同情:「那我們賀小公子還算是個明白人,聽懂我暗示以後,兩天沒來找我了。」


  *

  陳馳跟蘇灧打第十一通電話的時候,已經在宿舍喝得爛醉。


  賀星原走出浴室,把他從酒瓶堆里拎起來:「洗澡去。」


  陳馳打了個嗝,抱住他胳膊,醉醺醺地說:「星原,還是你聰明……」


  「聰明什麼?」


  「你兩天沒出學校了……」


  「那怎麼?」


  「你這招欲擒故縱……用得好!」


  賀星原發笑:「誰欲擒故縱了?我只是缺課太多,在補作業。」


  陳馳好像沒聽進去,自顧自繼續說:「對女人就是要有所保留,如果你有三顆星星,你只能給她一顆,你要藏著剩下的兩顆……」


  「發什麼神經,趕緊洗澡去。」賀星原踢踢他,然後轉頭跟劉敦說,「你管著他點啊,我今晚不在宿舍。」


  上鋪打著手游的劉敦「哦」了聲,又問:「你去幹嘛?」


  「作業補完了,去給人送星星。」


  賀星原笑著離開了宿舍。


  他想,如果他有三顆星星,他不僅會把這三顆星星都給她,還會去找第四顆,第五顆,第六顆。


  他不知道什麼欲擒故縱。


  只知道,只要他有一百分的喜歡,那麼,給她九十九分,都不算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