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解釋

  驍堯話一出口, 大夥都愣住了,尤其是歸晚……


  「什麼叫擄一次,擄兩次?」她茫然問。


  驍堯恨得已然是沒了理智,哪還顧得上解釋,順著江珝的力勢回身,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敢情這姐倆窮途末路時用的招式都是一樣的啊,江珝嘶了一聲, 鬆開了手。歸晚衝上前, 捧起他手, 虎口處一排牙印,還滲著血珠,這一口咬得可是夠狠。她有點心疼了, 趕忙拿出帕子包上, 嗔道:「你怎不躲啊。」他若是不想被傷到, 就是大夥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個小孩子, 利刃還是牙!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 江珝卻笑了,能換她關心,他倒覺得這口咬得值。何況他若不讓驍堯咬上, 必然會傷到驍堯, 那她還不得恨死自己。這買賣不划算……


  「疼嗎?」她把手帕打了個結, 問道。


  「疼啊!」他買了個乖, 笑應。


  她嗔了他一眼。


  二人親昵,江珩看得臉都綠了,可瞧瞧身邊的「小壯士」,臉色依舊鐵青。驍堯看不過去了,喊道:「姐,他害你如此,你居然還幫他!」


  「他如何害我了?你把話說清了。」歸晚過去拉弟弟,卻被他藏在了身後。他小身子骨瞧著還沒歸晚硬實呢,卻還要極力護著姐姐,且不說這其中是否有何誤會,歸晚心裡都甜滋滋的。親人果然是親人,還好她沒放棄他們。


  「姐,你都忘了嗎,當初在杭州,就是他把你擄走的!」


  「我何嘗擄過她,我是為救她。」江珝淡然解釋,不過聽著口氣,他也知情。歸晚越來越懵了,怕眼下能找到同感的,也只有世子爺江珩了。二人對望,滿眼迷茫。


  江珝穩步上前,驍堯卻抵禦地拉著姐姐後退。


  江珝無奈,只得一五一十,將曾經的事解釋來,只是省去了他喪失理智后的那件事……


  故事結束,江珩懂了,默然點了點頭。原來兄嫂二人的緣分在杭州便已定下了,他嘆了聲,對驍堯道:「你怕是誤會我二哥了。」


  「沒有!」驍堯反駁,「當初我也是這麼認為,可為何你剛救了我們,那叛軍便追了上來。若不是我躲得快,我早便死於非命了。而你別人不帶走,偏偏就帶走我姐!」


  江珝深吸口氣,耐心解釋:「我將你們從叛軍手裡截出來,並殺了叛軍頭領,這事必然會被他們知曉,追上來是意料之中,只是我們只有三人,根本抵不過,只能就地遣散你們不被再次捉住。可沒想到叛軍會來的那麼快。我當時救下人雖不多,也非你姐一個,如果可以,我自然是都想救下,但這不現實。逃離后,禹佐北上通知燕軍,只剩下我和常侍衛,被救下的幾人也都各自逃難去了,唯獨你姐留了下來,因為我負傷了……是箭傷。」說到這,他看了歸晚一眼。


  歸晚也鎮定地看著他,面無表情。這一切他都對她講過,她知道他的傷,也知道那傷帶毒,更知道療傷時發生荒唐事,可萬萬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也是這故事中一個,還是最重要的那個……


  「這便是事實,你都清楚,我不明白為何你會認為是我擄走的你姐。」江珝凝眉問道。


  這個……驍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被薛青旂灌輸了太多江珝威脅姐姐的事,在他腦袋裡江珝就是個惡人的形象,當他得知在杭州姐姐便是被他帶走時,理所當然認為他不安好心,必是虜獲!


  「那你為何要娶我姐?」他突如其來地問了句。


  江珝捻了捻指尖,這還真沒法答。


  驍堯哼了聲。「既然娶了,何不善待?若非有情,何故讓她有孕!」


  江珝被問得徹底沉默了。這問題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地難答,不過他能卻定的是,他這位小舅子,必然是誤會自己了,且自己和歸晚在杭州發生的事,他應該也是不知情的。


  「你可是聽何人說了什麼?」


  「你自己做過的事還用得著別人說嗎?」驍堯反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氣勢竟不減這位將軍姐夫。


  江珝還從來沒覺得這麼棘手且……無助過。看來自己說什麼余驍堯都不會信了,他只得看向歸晚,這話也只有她這個做姐姐的能解釋清了。


  然歸晚卻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這一切,任江珝如何無助地望著她,如何示意她,她就是一言不發。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姐姐默認,余驍堯氣勢更盛了,認定了江珝便是他所認知的惡人。他方想開口再次詰問,歸晚攔住了他。


  她對著江珩笑笑,鄭重道:「初見弟弟只顧著高興,還不曾與世子爺道謝,謝您幫我找到弟弟,如此大恩,無以為報,受我一拜。」她起身揖禮,江珩趕緊回禮。「二嫂客氣了。」


  「應該的。」歸晚又道,「眼下還得煩您幫我與二嬸母告之一聲,我弟弟許暫留幾日,稍後我會去給祖母和長輩請安。」


  江珩應下,先行離開了。


  歸晚拉著弟弟的手端詳他,俊秀的少年和她印象里的一模一樣,只是要狼狽得很,不僅衣衫單薄,連小耳朵尖都凍傷了。


  驍堯想去,可盯著江珝邁不動腳。歸晚也瞥了他一眼,冷道了句:「別理他!」拉著弟弟回房了。江珝默默跟上,卻被她關在了稍間門外。


  歸晚給弟弟擦手,這原本是雙握筆的小手,白皙好看,可眼下卻滿是凍傷,歸晚看得心疼極了,恐他再生凍瘡趕緊讓嬤嬤拿葯來。她沒用任何人,自己小心翼翼地給他搽藥。


  「跟姐說,你這些日子都到哪去了,都說你進城了,可怎就找不到你。」


  「我在姐夫那!」


  歸晚愣住。「姐夫?江珝?」


  驍堯皺眉搖頭。「不是他,是薛青旂啊。」


  「胡說!你怎麼能隨便更別人叫姐夫!」她斥聲道。


  「不都叫了這麼多年了……況且他說了,等救你出去,他定會守護好你的,一輩子都不會跟你分開了……」驍堯把入京后的事都講了來,他發現姐姐的臉色越來越暗,以為是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於是語氣越來越低,安慰道,「姐,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救你出去的,姐夫雖也有難處,但她不會拋棄你的,他說過,這,這孩子他也會接受的!」


  歸晚無奈搖頭,心生悲涼。她原本以為薛青旂只是優柔寡斷而已,起碼心底還是善良的,然今兒才發現,他竟然連個孩子都利用。


  「姐跟你說,你姐夫只有一個,便是沂國公府的二公子,雲麾將軍,江珝!」歸晚拉著弟弟鄭重道,「除了他,以後不許你再叫任何人姐夫,聽到沒有。」


  驍堯聞言,蹭地站了起來。「姐,是不是他脅迫你的!你不必怕!」


  「我怕你啊!」歸晚把他按下來。「人家說什麼你信什麼,你到底是信他還是信我。我和江珝是兩情相悅,何來的脅迫!你看我像似被脅迫的樣子嗎?」


  「可姐夫……不,薛青旂他說……」


  「他才是要利用你的人。」歸晚嘆聲。「現在滿城都在尋在父親,你與我自然成為被利用的籌碼。」


  「那江珝就不是利用你嗎!」


  「以前不知道,但現在絕對不是。」歸晚肯定道。「而且不僅我,父親也被他照顧著。」


  驍堯簡直不敢相信,他想要見父親,歸晚勸道。「父親現在身子未愈,且他還不安全,不過既然你也找到了,我會和他提的。」


  「姐,你就這麼信任他嗎?」驍堯疑惑問。


  歸晚淡笑。「自然。他是我父親,也是我孩子的父親。」說著,她撫了撫小腹,溫柔繾綣,滿滿的幸福感都快溢出來了。


  看著她寧和的模樣,驍堯糊塗了。難道薛青旂說的都是假的?難道他真的一直在騙自己?這麼多年的信任,瞬間坍塌,他有點不能接受,失神地望著自己的雙手,一言不發。


  歸晚知道他需些日子能接受,於是囑咐他不要胡思亂想,晚些時候帶他去拜見老夫人和長輩,便讓嬤嬤帶著他換身衣服去西廂房歇息了。


  驍堯乖乖點頭,起身走了,然一開門,便瞧見門口默立的江珝。他望了他良久,眼中沒有了仇恨,卻也未有感激,滿是迷茫……


  他一走,江珝入門,見了妻子勾唇笑了。「你總於承認我是孩子的父親了。」


  歸晚瞪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長了偷聽的毛病!」


  「有你之後。」他佻笑,想到她方才那句「我們兩情相悅」他心中便抑不住地喜悅,伸臂去拉她,卻被她躲開了。


  其實她還沒從驚訝中走出,方才聽了那話,才知道自己就是被江珝救,又救了江珝的人。她總覺得這像個夢似的,太離奇了,兜兜轉轉,自己竟又轉到了他身邊,彼此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卻兩不知。老天真會開玩笑,眼前這個「便宜爹」竟成了「親爹」!那麼也就是說,穿越過來的這段日子,自己一切苦郁愁悶,忐忑不安的緣由都是他!


  虧她還一直對他心懷感激,覺得他能收留自己,還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轉來轉去,這孩子就是他的!

  心裡好不平啊,怎麼就有種便宜他的感覺了呢!

  尤其昨晚上,明明是他的錯,他還那麼理直氣壯!

  他不是想讓自己原諒他嗎!沒門!


  「我累了,要歇晌,你出去吧!」她不瞧他,哼聲。


  「我陪你。」他含笑道。


  「誰用你陪,忙你的去吧!」


  「我不忙。」他貼近她。


  「我不用你陪!」她搡著他道。


  他賴著她。「那我陪兒子。」


  他還能再賴皮不,歸晚瞪著他,忽而眉頭一展,笑道:「我餓了。」


  「我讓嬤嬤給你備飯,你想吃什麼?」


  「想吃陶然居的桂花栗粉糕。」


  「好,我這便遣人去買。」說罷,他轉身踏出了稍間。可剛邁出來便察覺不對,再回頭時,嘭的一聲,門被鎖上了……


  ……


  回雲熙院的路上,江珩思緒不寧,他腦袋裡一直重複著兄嫂親密的畫面……還有餘歸晚的嗔怒喜笑,像刻在腦海中一般,如何都抹不掉……可越是想,他心中越是涼苦。原來人生真的是不公平的,即便他再如何努力讓自己優秀,即便他成為了世子,即便他官績斐然,是眾人眼中的不二君子,可他依舊有得到不東西,觸碰不到的人。他從未因二哥強於他這個世子而羨慕過,但因為一個女人,他的的確確地羨慕了,甚至是嫉妒……


  正想著,他一邁入雲熙院便瞧見錦湖慌亂地從正房裡出來,二人撞了個迎面。


  錦湖忙給世子爺請安,低垂的頭不敢抬起,可腔調帶了沙啞。江珩挑起她下巴,滿面淚痕,他下意識朝正房裡望去,正瞥見了窗格處的人影。那人影也有所察覺,匆匆閃開了。


  江珩無奈嘆聲。「她是主母,管教你理所應當,所以……能躲便躲著些吧。」


  他話語頗是無力,小丫頭屏息。本以為他能為自己做主,可這麼多次了,每每都是這句話。錦湖眉心擰得更緊了,哀然應了聲「是。」


  江珩點頭,讓她回去休息,錦湖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角,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幾次開口,卻抖著唇欲言又止,委屈得讓人心疼……


  望著她雙楚楚的大眼睛,江珩的心也像被攥住了似的。面對她,他不可能無動於衷,畢竟是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丫頭,即便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在。況且她今日受的苦,何嘗不是因為他的衝動而連累的。


  「聽話,好好養身子,我會勸她的。」他溫柔地拍了拍她小臉,輕聲道。隨即,頭都沒回地進了正房。


  錦湖看著他清俊的背影,冷漠至極。若是放在以前,她許會被他的溫柔感動,但這些日子過去,這份感動早就被他的敷衍給磨沒了。她算看清了,想讓這個男對自己用心,那是不可能的,若想在這個雲熙院立足,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靠自己。


  聽著正房裡傳來嚴夢華婉轉親昵的聲音,錦湖撫了撫自己剛剛被打的臉頰,冷笑一聲,轉頭回了西廂……


  「你往後別總為難她,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這雲熙院還不是你說得算。你如此針對她,也不怕人家道你心量窄。」江珩漫不經心道。


  夢華聞言微愣,正為他更衣的手頓住,她攥著他衣襟仰頭看他。


  他微揚著下頜目視前方,目若朗星,丰神俊逸,英朗得讓她看得心晃,也心涼,即便是跟她講話,他也疏離地半點餘光都不施捨她。


  「她若不輕慢我,我如何要為難她。」她怨怨道。


  他可算垂眸瞥了她一眼。「你是主母,她如何敢輕慢你。」


  「她是不敢,她腹中的孩子可敢。」


  「你什麼意思?」他挪開她手,問道。


  嚴夢華頗是無奈地嘆了聲。「還能什麼意思,想也知道。她懷有身孕,走到哪都不忘提及此事,生怕誰不知道似的,尤其在我面前,總是打著養胎的旗號提出各種要求。」


  「那孩子畢竟是江家的后,她也是怕孩子出何意外,太過緊張罷了。」


  「我明白,所以她提出任何要求我都盡量依她,照顧她甚至比照顧我自己還要用心,可她非但不滿足,還處處拿孩子刁難我,這不是威脅是什麼。世子爺,我當初可憐她,又不忍傷了江家的后,才留下她,還讓她升了姨娘,我真的覺得仁至義盡了……」


  說著,她哽咽了。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難為你了。」江珩安慰,幾次探手,最後還是決心撫了撫她肩。


  難得他如此溫柔,嚴夢華的心像活了似的,興奮不已,卻還是安奈嘆道:「有世子爺這話,我便心滿意足了。其實我也就是抱怨而已,為了那孩子,便是她提出什麼過分要求,只要我能辦到,我都會去辦。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心裡苦的不是這個!」她驀地拉住了他手,懇切道,「女人這一生圖的是什麼,無非是能與夫君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我不奢望世子爺寵愛,可也企盼您的憐惜,您若是真的想與夢華攜手此生,求您像正常夫妻一般待我。如果,你真的嫌棄我,那我也不為難,咱好聚好散吧……」


  「胡說!我何嘗嫌棄過你!」江珩斥聲,想要抽手,卻被她攥得緊緊的。


  「您若不嫌棄我,為何到如今連碰都不碰我!」她突然嚎啕起來,「為什麼錦湖能有孕,我就不能,我也是女人,我也想當母親……」


  這話說得好不涼苦,望著面前哀戚痛苦的女人,江珩心沉。他已經耽誤一個錦湖了,卻還要耽誤另一個嗎?腦海里再次想起了兄嫂恩愛的一幕幕,他不由得嘆息,為何自己一定要去羨慕人家呢?為何不給自己,和身邊人一個機會,也許他也能有那份嚮往的溫馨……


  「別哭了,是我對不住你。」江珩將她攬進懷裡安撫著,「是我這些日子太忙了,成婚以來每日乏累,忽視你了,我以後不會了。」


  他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嚴夢華愣住了,她抹了抹淚,仰頭望著他,半晌赧顏地道了句:「那您今晚……」


  「我陪你。」


  ……


  歸晚把江珝關在門外,他為了討好妻子,只得親自出門去買糕點。


  出了陶然居,天尚早,他和禹佐走在街上,年光將至,街上熱鬧非凡。沒幾日便是新年了,想到余驍堯已經找到,他猶豫著要不要讓歸晚一家團聚,見上一見。他倒是想讓妻子高興,只是太過冒險,要知道不管是妻子還是他,盯著他們的眼線從來就沒斷過,以致征北回來到今日,余懷章他一面都沒見到……


  經過東角樓時,人群越發地密集,此地為繁華區,江珝難得閒情逸緻,突然覺得若是她身側該有多好。他四處瞧望,目光被一處扎紙燈籠的貨郎吸引,瞧著各式各樣的小馬燈,江珝反應過來,今年是馬年了。想到他們家將迎來一隻「小馬駒」,便挑了一隻瞧上去英氣十足的小白馬。


  剛付了錢,又想起家裡還有隻「小老虎」呢。


  禹佐眼看著他交錢,挑了只憨態可掬的小老虎,便也明白他的心思了,於是問道:「這隻,將軍可是給少夫人買的?」


  江珝頗是滿意地「嗯」了聲。


  禹佐忍笑,又道:「將軍,你確定要送這個給少夫人?」


  江珝詫異。「怎麼?不行嗎?」


  「行!」禹佐立馬回了句。他真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江珝狐疑地看著他,瞪了他一眼,走了。然才一轉身,便瞧見對面街上盯著他的人,是薛青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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