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沐浴

  江珝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大夥震住了,尤其是歸晚和祁孝廉。


  他如何知道祁瀅給祁淺送點心?祁孝廉心猛地提了起來,細思回想,小竹林里的聲音,好像也不是從祁瀅那個方向傳來的。而且他回來時,江珝也剛剛凈手而歸……難不成方才和余歸晚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此刻,祁孝廉是從裡向外透著寒,然更寒的是江珝的那雙眼睛,好似把他看穿了一般。


  聽到了,他一定都聽到了。他這話分明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祁孝廉慌得直冒冷汗。杜氏也顧不及江珝是如何知道祁瀅送點心的事,但就著這話,這分明是給大夥提了個醒。祁瀅方才還在小祠堂,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去了外院,何必如此匆忙,而且還要把已經送到後院的貓抱到這來。自家孫女杜氏還不了解,她根本不是個貪玩的,更不是個會撒謊的……


  所以問題就在這半柱香的時間,而這段時間裡她只見了一個人。


  又是祁淺……


  如果真的是她,那這孩子當真無可救藥了。歸晚孕身正是初期不穩之時,若是摔下那一跤,結果可想而知,不但孩子保不住,這事也再別想瞞住了。祁淺這孩子心思太深了,狠厲不說,居然還利用自己的親妹妹。看來小祠堂是真關不住她了。


  杜氏面色陰沉,她極力安奈,然握著珠串的手卻越發地緊了。


  事到如此,歸晚豈會猜不出個一二來。為了威脅自己,祁淺居然要害自己的孩子。經歷方才那一遭,歸晚后怕,居然不是怕江珝,而是怕孩子。一旦這孩子出現意外,歸晚會恨她一輩子,她如何毀了自己,自己便會加倍奉還。可眼下不行,且不說這孩子無礙,眼見杜氏氣得臉色煞白,歸晚不想祖母再因此傷身,畢竟這世上她真正的親人太少了。家醜不外揚,當著江珝的面她也不想把侯府的陰私抖出來徒添嫌惡。


  教訓的機會有的是,不急這一時。


  「既然祁瀅道歉了,那便算了吧,貪玩而已。」歸晚淡然道,她望向梁氏,目光好不銳利。「二舅母,女兒家還是多講講道理的好,錯過一次便休要再錯了,不然害人害己。」


  這話若是聽不出個味道來,梁氏白吃這麼年的鹽了。這是在暗示自己管好女兒啊,至於哪個女兒,還用說嗎!被這麼似似是而非地數落一句,梁氏心裡不忿,可理虧又不敢多言,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杜氏明白外孫女是在給祁家留顏面,但她不能就這麼含糊過去,對著江珝道:「謝將軍提醒,此事我絕不姑息,一旦有了結果必會知會你們。時間不早,你們先回吧。」說罷,遣何氏送客,轉身把一眾兒孫又帶回了正堂。這事,她今兒必須問個明白!

  ……


  回去的路上,夫妻同乘一輛馬車。江珝靜默端坐,闔目養神,而歸晚卻總是忍不住想去摸脖子,坐得不大安穩。


  在歸晚胳膊第二次碰到他的時候,江珝無奈吐了口氣,側目睨了她一眼。見她還在小心翼翼地觸碰自己的傷口,輕問道:「還疼?」


  「嗯,有點。」歸晚不經心應。方才那麼一鬧,走得匆忙,都忘記擦藥了。


  「我看看。」江珝突然撥開她的手。


  傷口不算深,可能是她控制不住總去摸,小血珠止不住地往出滲。他從袖口裡抽出條素白的絹絲手帕,貼在了她傷口上。


  「按著。」他捉起歸晚那隻被他撥走的手,扣在了手帕上,「不許再動了。」說罷,他探身和車外的侍衛言語幾句,又坐了回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看都沒在看她。


  歸晚莫名其妙,不由得鬆開了手帕,還沒待放下只見江珝一個清冷的眼神投過來,驚得她手趕緊又扣了回去,乖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他,水濛濛地滿是茫然,還有那麼點小委屈。


  看著她呆萌的模樣,江珝心情竟莫名有點好,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不多時,車外侍衛喚聲,遞上來一個青瓷花紋的小瓶。江珝接過打開,嗅著飄著淡淡的葯香,不消猜歸晚也知道這是什麼。


  他是找人給自己買葯去了?歸晚愕然盯著他,頗是受寵若驚。然更驚的還在後面——他撤下她脖子上的手帕,修長的手指在藥瓶里抿了些便朝著她傷口探去。


  「將軍!」


  歸晚疾喚一聲朝後躲。


  瞧著她那戰戰兢兢,見了鬼似的模樣,江珝蹙眉,沉聲道:「怕我?」


  怕到不至於,但今兒這舉著實讓人吃驚啊!打成親后他就沒給過自己好臉,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可這會兒不但給自己買葯,居然還要為她搽藥?這換了誰誰能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歸晚心裡嘀咕,面上卻訕笑道:「怎敢勞煩將軍,我自己可以。」


  「你看得到嗎?」


  歸晚被堵,隨即又笑道:「……我可以讓蓯蓉進來幫我。」


  江珝不動,冷目盯著她,眼神好似在說:別不識時務。


  歸晚沒轍了,只得輕輕仰起頭來。


  她頸脖又細又長,柔美的線條從微揚的下頜綿延至鎖骨,優雅得像只美麗的天鵝。她皮膚真好,嫩如柔荑,細膩得連上好的羊脂白玉都比之不及,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觸碰,攏在手心裡愛撫。江珝看得有點怔,不過瞬間便轉過神來,繼續搽藥。


  二人沉默,他溫熱的指腹伴著微涼的藥膏搽在傷口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再加之這曖昧的距離,歸晚心控制地亂了起來,耳根都開始熱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開口問:「今日我和舅父說的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江珝的手一頓,沒應。


  以他的脾氣,這應該就是默認了。歸晚想了想,歪著脖子道:「你如何想的?」


  江珝停手,看了她一眼。


  如何想的?他今兒還真是想了很多。


  一直以為余懷章貪生怕死,出賣全城將士百姓,如此卑劣之人,他的女兒定然也好不到哪。可今兒她那番話確實讓他刮目相看。在祁孝廉面前,她沒有因為親情而妥協,也不懼威脅。況且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知民間疾苦,心懷悲憫,眼界也超越閨閣,這很難得。


  這些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學來的,很難想象余懷章能養育出這樣的女兒。尤其是她提及自己的那些話也讓他覺得,其實她也沒有想象中那麼討厭……


  歸晚不知他在想什麼,見他不語,小心追問道:「你恨我舅父?」


  「你擔心他?」他反問道。


  「也不是。」歸晚垂目,甜軟的聲音幽幽道,「我只是不想因為這個,你更厭惡我了。」


  「你很怕我厭惡你?」


  這不是廢話嗎!自己一天天地討好他為的是什麼。歸晚心怨,卻解釋道:「我說過,你我已是夫妻,我不奢求與你琴瑟和鳴或是相敬如賓,可也不願你厭惡我。我們要生活一輩子,我不想你連見都不見我,不拿我當妻子。」


  不拿她當妻子……


  這話說得好不委屈,江珝沉默良久,給她搽完最後一下,默默將葯放在了她手裡。


  餘下路程二人再沒言語,一直到了侯府,給長輩請過安后,二人又留在江老夫人那用了晚飯。


  回到檀湲院時天都已經黑了。暑伏未過,天依舊悶熱,江珝一進正房便朝西稍間的凈室拐去。想到他身上的傷,歸晚剛要開口制止,可還沒來得及,人已經進去了。接著,便傳來陣陣的水聲。


  得,前兩日的葯又白上了!

  就算他不嫌疼,她還嫌麻煩呢。


  歸晚無奈轉回正房,然才進了稍間便聽茯苓追了上來。「少夫人,二公子喚你去呢!」


  喚自己作甚?歸晚疑惑,雖不大情願但還是去了。她站在門外,考慮到他在沐浴,於是喚了聲:「將軍,你找我?」


  凈室里沒動靜,連水聲也沒有了。


  難不成是洗罷,要出來了?歸晚想想,轉身便往回走。


  「進來。」才走出兩步,身後房裡,江珝磁性的聲音傳來。


  沒辦法,歸晚硬著頭皮進去了。然一入門便瞧見了面對而立的江珝,他上衣未著,寬闊的胸膛映在眼前,歸晚登時愣住了。


  給他上了兩次葯,她也見過他的背,可今兒是第一次見到他正面。江珝身材是真的好,寬肩窄腰,線條瘦削卻透著蓬勃的力量感。尤其是那幾塊緊實的腹肌,竟和她猜測中的一模一樣。


  這資本,便是她前世見過的模特也沒幾個能匹及的。


  歸晚眼睛都直了,對面遞來一隻浸濕的巾帕才猛然回過神來。一抬頭,江珝正挑眉看著自己,神情頗是不屑。她臉瞬間紅透了,錯開目光,窘得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於是顧不得多想,慌亂地接過了巾帕。


  瞧她那無措的模樣,江珝哼笑轉過身去。歸晚這會兒才明白,他這是要自己給他擦背啊!


  歸晚捏著巾帕哭笑不得,昨個告訴他不要沾水,今兒就喚自己給他擦背,怎都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呢!尤其方才他那表情,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在這個時代,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況換個角度想,管他什麼目的,肯接近自己總比見到自己就躲強得多吧……


  歸晚仔細擦著,手挨近傷口,忽而想到晌午祁孝廉的話,問道:「將軍,你要北伐嗎?」


  江珝偏了偏頭,餘光掃了她一眼,應聲:「嗯。」


  「什麼時候?」


  「本月下旬吧。」


  「那沒幾日了……你這傷,行嗎?」


  感覺她手停了下來,他轉身,見她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極是淡然道:「無礙,往日比這嚴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往日比這還要重,難道這還不算重嗎?歸晚知道他不易,卻沒想到會是這般辛苦。說不好是敬畏還是疼惜,她把手裡的巾帕浸了浸水,又默默給他擦著前身。


  凈室水汽瀰漫,但鼻息下,他還是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蘭香,好聞得讓人心寧。然一低頭,他心卻又寧不下來了——


  面前的小姑娘認真地擦拭著,因為悶熱,她小巧鼻尖上滲出了點點晶瑩,像桃瓣上的露珠,忍不住想要去觸碰。鼻尖下,是她微張的櫻唇,粉嫩誘人,吐氣如蘭。她修長的頸脖被下巴遮蓋,堪堪露出兩根精緻的鎖骨,他目光再向下,一抹延綿的弧度淹沒在衣襟中。她才退下外衫便被他喚來,不過只穿了件輕薄的中衣而已,隨著她動作,那抹延綿便在衣襟中出沒。


  江珝想到了晌午她撲在自己懷中的那感覺,軟軟的,莫名地舒服。越是回想那種奇妙的感覺,他越是抑不住向下探索的慾望,於是眼眸又垂了幾分。就在她抬起手臂那刻,他瞧見了她單薄中衣下,渾圓的那團……


  一股熱血逆流,江珝感覺自己好熱,口乾舌燥,熱得下面某一處似乎不受控制了……


  「我自己來,你出去吧。」他沒好氣地一把搶下了她手裡的巾帕,躲過身去。


  歸晚怔住。


  好端端地,這人怎麼說氣就氣上了,就說是摸不透他脾氣吧。歸晚撇嘴沒說什麼,偷偷瞥了眼他傷口,確認沒有問題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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