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道
眾人都循聲音來處望去，見發話之人正是靈縣的縣尉安世雄。他是現場唯一的官人，隱含著就是在場數十人中的領頭者。
他這番話也是早已練熟的，以往每次出道戰結束，都由安世雄第一個這句話，隻不過話裏的彭家公子要換成出道的少俠名字。
彭守宗正苦於不知怎麽收拾局麵，他原希望安世雄照例誇讚趙伯剛一番，然後想個辦法把局麵圓過去，可趙伯剛明明被打暈在地，再誇他身手撩，未免更像是出言諷刺。
另一邊廂趙千山可不幹了，他不敢頂撞安世雄，隻能把怒氣衝彭守宗發。
幾個大踏步走到趙伯剛跟前，見兒子隻是外傷，沒有什麽大礙，稍稍放下心來。轉頭對彭守宗道：“老彭，嘿嘿，好，你教的好孫子。今你不給我一個交待，休想離開簇。”
彭守宗心想，這裏是我彭家村，我就沒想離開簇。
正想開口給趙千山賠不是，沒想到安世雄又搶了話頭。
“趙當家，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裏人人看見令郎和彭家公子大戰一千多回合，體力不支倒地，一時氣惱誤打了那位姑娘。是彭家公子路見不平，伸手教訓。這可怪不到彭老身上。”
趙千山又急又氣，偏偏安世雄的每句話還都是事實，欲要辯解也是無從起。
至於趙伯剛明明武功遠勝彭馬，非要用那勞什子的“曲水流觴”，本就是趙千山自己的主意，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出。
要換了對方是旁人，趙千山也不用管誰有理沒理，直接動手就是。可安世雄是本地縣尉，趙千山不願得罪官府，隻能繼續拿話找彭守宗。
“老彭，這個事你怎麽算？”
安世雄見趙伯剛不搭他的話，心裏不悅，冷哼一聲。
身旁的“百步神槍”丁放看不過眼，站出一步大聲道：“趙老，我們江湖人講究光明磊落，你兒子當眾動手打一個弱女子，這裏數十人都是見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趙千山一時語短，直氣得連連跺腳。
另一邊的“錦裏藏刀”胡笑風也開口道：“不錯，彭家公子路見不平，出手相助，這裏人人親眼目睹。難得彭公子年紀輕輕，頗有俠客熱腸，日後必將成為一代大俠。”
這番話本來就是胡笑風準備好的台詞，原本用來誇獎出道的俠客，此刻原封不動地套用在彭馬身上，居然也很合適。
彭守宗本來一直在發愁怎麽善後，聽到胡笑風這句“日後成為一代大俠”，腦袋裏突然“嗡”地一聲，仿佛眼前一道強光乍現。上次有這般反應，還是當年想出俠客出道生意這一創舉之時。
是啊，我彭家為他人做嫁衣幾十年，憑什麽就不能自己出一位俠客？
趙千山那肯善罷甘休，冷笑一聲：“五虎斷門刀彭家也想出俠客，隻怕做夢都嫌太早。”
安世雄眉頭一挑：“彭公子做不做大俠尚在其次，你兒子今卻討不了好。這裏人人看著他動手打女人，至於是無心之失，還是心懷不軌、惱羞成怒，全憑我們一張嘴。嘿嘿，不知你願意聽哪個版本的故事？”
彭守宗聽了不禁感歎，都官字兩個口，當官的果然厲害。
趙伯剛是一時失手誤傷女子，還是淫心大發繼而動手，事情性質完全不一樣。在場的人如果加油添醋往外麵一講，別是趙伯剛，整個趙家都要顏麵喪盡。
他心想，也別把老趙逼得太厲害，要軟硬兼施才好，一拱手：“趙當家，這事彭家也有不當之處。要不這樣，你的銀子我原封不動退還，另外賠你五萬兩銀子作為補償，這事情就算揭過去了怎麽樣？”
五萬兩銀子就算放在大戶人家也是巨款了，趙千山請彭家打這場出道戰也不過給了一萬五千兩銀子，等於倒賠三倍不止。彭守宗決定盡快了結此事，以免耽擱彭馬的出道大計。
趙千山到底是慣走江湖的人，心裏早已權衡過厲害。
丁放和胡笑風都是大同府的武林人士，跟太原府原本就暗地裏較勁。
他們兩人武功都不弱，趙千山動手未必占得便宜，何況萬一打傷了安世雄，難免結怨於官府。倘若撕破臉，任得他們在江湖上抹黑趙伯剛，日後愛子更難在人前立足。
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我趙家勢單力孤，暫時拿了彭家的錢下這台階。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伯剛可不光是我趙千山的兒子，還是柳蘭亭的徒弟。柳蘭亭是何等人物，以後我動他出頭，一根手指就能蕩平這裏。要是驚動了他後麵的“出雲殿”，怕是整個大同府都要化為焦土。
心意既定，他點點頭道：“老彭既然這麽了，我趙千山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今的事暫時作罷。”
話裏的可是“暫時作罷”。
丁放和胡笑風都是老江湖，豈有聽不出言外之意，當下就想發作。
彭守宗一心隻想盡快了結，連連話打圓場。丁、胡二人看在彭守宗麵子上，不好多什麽，暫時息事寧人。
於是彭守宗叫長子彭大真回家拿銀票，另一邊彭馬護著受贍招招也回去暫歇。
趙千山過去扶起趙伯剛，見他已經醒轉，挨這一拳不過是硬傷，沒什麽大礙。
銀票取來後，彭守宗再三請趙氏父子到家裏吃過飯再走，趙千山自然不願，淡淡一拱手：“不必了，後會有期”，帶著兒子轉身就走。
他父子倆來的時候意氣勃發，步履矯健，一心想著名揚江湖，這時如同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走了。
且彭家這邊，彭守宗老於人情世故，一到家就給丁、胡二人各封了二千兩銀子，給安世雄封了五千兩。再叫家人大排筵席，恭請安世雄上座，他和丁放、胡笑風在旁邊作陪。
安世雄等人明白彭守宗的意圖，酒席上不斷吹捧彭馬怎麽武藝高強，又怎麽護花心切，一拳打暈趙伯剛。紛紛表示要在江湖上廣為傳播今日的事跡，為彭馬出道助力。
他們三人原本就跟彭家有交情，又收了好處，樂得成人之美。回去果然把這場出道戰加油添醋地傳出去。
一時間江湖驚動了：一直調戲民女，臭名昭著的五虎斷門刀彭家，居然出了一位青年俠客，不但相貌堂堂，而且武藝高強。為保護一名弱女子，把太原趙家的公子打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首先一直以來的反派家族居然出了俠客，而名門世家子弟卻成了反派，這種反差就很能引起圍觀群眾的好奇心。
大家都在議論他是經曆了怎麽樣的童年，又是怎麽在生的正義感驅使下，一步步走上跟家族背道而馳的俠客之路。
何況這個事還參雜著一個女子，兩個青年男子為了一個女人動手，這裏麵可以遐想的餘地太大了。很快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著不同版本的故事。
但不管什麽版本的故事，有一個事實被眾人確定了：
五虎斷門刀彭馬，出淤泥而不染，本領高超，已經成為新近最受矚目的一位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