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典雅
髮型師顯然被嚇住了, 睜大眼一言不發。
顧西祠也不說話，手放在白冉的肩上, 站在白冉身後, 而旁邊的化妝師劉姐顯然回過味兒來，這是小梅想幹什麼, 還沒幹完，主編和來人心裡已經一清二楚了啊！
但是顧西祠的話說出來，劉姐想著顧家，她也是知道顧三小姐的, 動不動就過來要求加刊，要求加頁碼, 在樓下辦公室時不時就能看見鄒主編和她吵起來，偏偏顧家在雜誌社的業務確實多，吵能吵幾次，遇不到鄒主編的時候, 其他主編背景一般，哪裡會有鄒主編的出身圈子呢, 能轉圜的，還不是就當不得罪人應下了。
顧月青在雜誌社喜歡拿喬是大家都公認的，但是另一方面，要是哪個主編做的她滿意，她上次找誰談的業務, 下次就能換滿意的那個再談, 這種財神爺, 開罪不起的。
橫是橫了點，好在夠大方。
大家既不太喜歡她，但是錢也沒有往外送的道理。
不過顧家是華國內做服裝品牌的首家，林子大了，自然什麼鳥都有，劉姐看顧西祠說是顧月青的大哥，也不想蹚這渾水，老好人的她想勸幾句的念頭，又歇了。
小梅可憐巴巴轉頭看她，劉姐愣是忍住了沒說話。
氣氛一時膠著。
再等一分鐘多，鄒心覺得差不多了，開口：「下去吧，這邊我來。」
劉姐到底沒忍心，聽見鄒主編髮話，怕小梅性子擰，一把拽過她，對一眾人說：「這丫頭就是太敬業了，沒事沒事，一起走，我剛好過去拿點東西回來。」
「我……」
「什麼我我我，走了！」
小梅腦子還發懵，不由分說被劉姐拽了下去。
顧西祠淡淡道：「你們化妝師倒還不錯。」
鄒心知道他想說什麼，當下承諾：「這姑娘要是實習期的積分缺點，或者不夠亮眼，我給他們主管說不要了。」
顧西祠頷首：「鄒主編果斷。」
鄒心晲顧西祠：「嘖！」
明明對方內心也是這個主意，不過偏要自己說出來罷了。
多年的老友了，默契十足，人被拉下去，拍攝還沒開始呢。
鄒心看一眼表，對白冉抱歉道：「是我不好，沒考慮全，現在我們既然已經是難兄難弟了，我去把髮型部門主管拽過來給你梳頭髮，先把吳總的珠寶拍完，然後大佬們你們且留下，一起看看碎了的陶瓷該怎麼拍。」
鄒心看顧西祠直接點名：「尤其是你，你千萬要留下來指導拍攝，我沒學過畫畫，對構圖不懂，就當我求你了！」
顧西祠有禮：「言重。」
鄒心咬牙切齒：「顧月青這壞胚子，真當我不敢衝到你們公司去揍她嗎！」
說完還憤憤補一句：「太可惡了！！」
顧西祠習以為常：「不然怎麼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行吧行吧，你們先等等，我過去找人。」
鄒心高跟鞋踩得噠噠噠的響，走了。
白冉想到什麼，莫名道了句：「我看著你妹妹，長得還挺單純的。」
顧西祠放開手，垂目：「還行吧，遺傳她媽，性格上當大小姐當慣了，老子又寵著，有時候該讓她吃苦頭就不必留情。」
話說的淡漠，白冉分辨不出其中情緒，大概……不太好吧。
白浩說顧家長房的三個孩子，只有顧西祠是前妻生的，其他兩個都是目前的顧大夫人生的，這裡面，說不得還有什麼彎繞。
豪門裡面的風流事兒，向來不少，說不定，現在的顧夫人，是用什麼手段上來的呢？
這樣想那可能性就多種多樣了，白冉搖頭，打住念頭。
髮型師很快被找回來，後面跟著的是化妝師劉姐，兩個人一起，手腳麻利，快多了，上完底妝上眼妝唇妝，背後的雙手變得輕柔，就是梳到剛拉拽過的地方有些微疼，白冉只抿唇，一言不發配合。
顧西祠和小林都跟鄒心走了，他們去商量陶瓷碎件的拍攝方法，白冉留下來拍完這組珠寶再過去，攝影棚的編號鄒心給白冉說了的。
妝面畫好，白冉進棚拍攝，衣服一共有兩套，不過妝容和髮型還各有兩款。
就像是白冉說過的，珠寶拍攝主要是手臉，衣服真的不太重要，拿住妝容和髮型，拍的美美美就好。
攝像師大家叫他大劉，肌肉男一枚，肩寬體闊，一看平時就喜歡上健身房的。
今天發生事故，讓他久等了，白冉說了兩句抱歉，大劉連忙笑著搖頭說沒事沒事，脾氣很好，工作相處起來也舒服。
參與拍攝的戒指一共兩枚，項鏈兩串，耳飾三套。
按照寄過來的要求，搭配著佩戴，化妝師來幫白冉，白冉低頭任由劉姐搞好。
拍攝前看了看，基本都是鑽石類的，鑽光澤度白，又用的大，確實珠光寶氣一片，按照老闆的要求，需要找一個有「貴氣」的人鎮住。
短時間內論知名度，B市模特再沒有穿過「天價華服」的白冉好用和貴氣了。
白冉戴好站在攝影棚中間，一片都是白，沒什麼景物，不過這也是珠寶拍攝的正常手法，白冉：「我可以開始了嗎？」
攝影師大劉：「你先擺姿勢吧。」
白冉想了想，眼睫微垂，抬手放在臉頰邊上突出戒指，微微側臉，讓耳飾也矚目，這樣項鏈、戒指、耳飾都挨的極近，在圖片的中間，亮眼。
等了會兒，遲遲聽不見快門聲。
白冉心下驚疑，詫異。
又幾十秒，白冉忍不住了，問了句：「劉老師，是不行嗎？」
「啊？」
大劉這一聲像是被白冉給拽回神了，明顯剛才心思不在拍攝上，耳朵莫名迅速的紅了起來。
「行的行的，是我走神了，不好意思啊白小姐。」
端起照相機，大劉碎碎念叨道：「你穿成這樣，太仙了！」
白冉心裡好笑。
不過拍攝要緊，咔擦咔擦咔擦——
快門聲密集的響起，白冉從左到右，換手，幾乎每個動作沒有相同的兩個表情，攝像師大劉拍的很順，而且就沒有讓白冉調整過姿勢。
拍到一半，白冉有些不自信，問了句：「姿勢需要調整嗎？」
攝像師大劉聲線緊張：「不不不，這樣就很好了，你擺就是。」
「我抓下來的都很好。」
「角度問題我這邊動就是了，你不需要動。」
聽起來又太貼心了，白冉內心感謝。
這樣拍完了第一套首飾，攝像師在相機上翻閱照片，白冉也湊過去看。
如果說服裝的拍攝需要布景加上表情動作，那麼珠寶的拍攝就是截然相反的，珠寶的海報整個界面都遵循一個原則，東西少、乾淨，然後珠寶在畫面中大大大、閃閃閃、亮亮亮。
所以白冉的編髮也好，化妝也好，都是清新自然的妝容，髮型甚至編出來大辮子上，還加了好幾朵鮮花的發卡點綴，讓她看起來有種森系的美。
大劉看得真專註，每一張構圖都亮，基本大問題沒有，白冉整個都是白的，禮服是拍攝珠寶慣用的優雅婚紗類，鑽石也是白閃閃，一片反光中，光彩奪目。
「呀！」大劉一抬頭看到白冉驚訝，臉往後縮了縮。
白冉：「我嚇到您了？」
「沒沒沒，我就，看得太專註了，沒想到你走過來。」
白冉微笑：「我拍的那麼順，總覺得怪怪的，想來看看效果是不是還好。」
一般來說再順，攝影師總是會讓模特做一些細節的調整，白冉這個，大劉從頭到尾就沒說過一句不好，就……感覺詭異。
大劉搖頭，連忙辯駁：「挺好的，拍出來效果都不錯。」
白冉：「我瞧著還行。「
「豈止還行，你太會擺姿勢了，都不用攝像師操心的，比嘉怡的A模都拍的快呢！」
面對這種誇獎，白冉只笑笑。
「那我換下一套了？」
「好！」
換好下一套，首飾也換了一套，照舊按照原先她熟悉的姿勢走。
閃光燈不斷亮起，白冉視線中走來一人，牆邊站定，雙手往褲兜里一揣，隨性靠上牆看著她工作。
剛才慌亂，白冉這才發現顧西祠今天不是穿的正裝，像是從家裡被臨時喊了出來，休閑裝很潮，一身都是黑色的，衣服看不出個什麼，就是剪裁很得體，修身，看著莫名舒服。
白冉心裡有計較。
男士的衣服只要看著舒服的，那比女裝的漂亮還要難……
這樣一想，白冉後知後覺，顧西祠的休閑裝似乎，都很有設計感的，白色還是黑色，完全不像是正裝刻板，配他都剛剛好。
這就是身為設計師的優勢嗎？
總是很能知道如何搭配衣服。
顧西祠驟然開口：「手低了。」
白冉愣了愣。
顧西祠往白冉方向抬下巴，語氣篤定：「手往上抬抬，會好很多。」
攝像師是知道顧西祠的，沒說什麼，白冉依言照做一遍。
大劉贊成：「可以，這樣更好了。」
接下來的拍攝，顧西祠要是看到不對勁的就會說兩聲，白冉照著做，攝像師都肯定了顧西祠的改動。
第二套在白冉紮實的業務能力下，還有外援顧西祠的專業指導下，快速拍完。
白冉換裝換髮型，拍最後一套耳飾。
弄好走出來，問靠牆的那位：「你怎麼來了？」
顧西祠如實道：「該出主意的，都出主意拍了，剩下幾個缺口太大的，景和物體遮不住，就需要模特了，還有一些瓷器在路上，朋友開車正送過來。」
「小林呢？」
「在那邊幫忙，看換景物多拍幾張會不會好些。」
白冉驚訝：「你不在那邊指導了嗎？」
顧西祠不知想到了什麼，垂目勾唇笑，緩慢道：「不了，鄒心要折騰多幾種選圖，讓小林去吧。我給的建議，我心裡有數，已經是最好。」
白冉腦子轉了轉，反應過來，這意思是自己給的建議已經到極限，鄒心想瞎折騰，就讓小林去出隨便的主意……
自信又傲氣……這話說的很顧西祠啊！
最後一套耳飾是黃水晶的淚滴耳飾，整個都大，白冉臉小，戴著拍正臉，總是不太對，不是很搭，拍側臉呢，也覺得珠寶太大，白冉臉太小。
其他的海報需要把寶石顯大，這一套倒讓攝像師為難了，怎麼把寶石顯小才和諧點？
而且寶石還是憑本事就那麼大個兒的！
正臉和側臉拍了幾次，攝像師大劉看拍下來的片子嘆氣，搖頭：「休息會兒吧。我想想。」
拍攝遇到困難，白冉找了面鏡子也在練姿勢。
顧西祠悠悠看著，沒搭話，通過鏡子白冉看著後方的顧西祠，兩個人在鏡子中對視，白冉問：「你在看什麼？」
顧西祠笑笑：「看你好久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
白冉靈犀一動，驀然轉身，目光灼灼將顧西祠看著：「你是設計師，你知道是不是？」
顧西祠淡然：「我知道啊！」
「那你……」
「姿勢不好說。」
「那怎麼辦？」白冉訥訥。
顧西祠站直，眉目疏朗問：「如果我來幫你擺姿勢的話，要試試嗎？」
十分鐘后，化妝師找到了顧西祠要的，上一期雜誌內海報模特的一條白色蕾絲，白冉坐在化妝椅上，顧西祠接過，對白冉說：「閉眼。」
白冉閉上眼睛，一條白蕾絲覆蓋在眼睛上，顧西祠纖長的手指翻飛，在她腦後將蕾絲打結，弄好把白冉轉過來，伸手給她調整了下蕾絲的在眼睛周圍的位置，兩個人靠的近，白冉能感覺到顧西祠若有似無的呼吸氣息在周圍。
臉上的手挪開，顧西祠說：「好了。」
化妝師說：「我帶她到攝影棚吧。」
「沒事，就我牽她也行。」
白冉被一隻手牽住，走得過程比較緩慢，顧西祠在她耳邊提醒：「嗯，慢慢的，一步步過來。」
「對，往左邊站點，就這樣。」
站在攝影棚中間，驀然，下巴被握住，顧西祠離她特別近，她似乎能感受到男人專註的目光，顧西祠聲音在耳邊低低說：「別動，跟著我手走就是，別抗拒。」
尾音有點翻沙，是獨屬於男人的沉緩。
臉被捏著下巴，掰到一個側面角度，臉頰上有幾個觸點乾燥，顧西祠從不同位置再次微調她角度。
噠噠噠的聲音響起，白冉能聽到顧西祠無數次走遠觀察，走近再調整的腳步聲。
眼睛一旦被遮蓋住，人就對聲音特別敏感。
「臉就這樣。」顧西祠終於說。
「關鍵的來了，把手抬起來，右手，放在你的臉頰上摸蕾絲。」
白冉抬右手放在蕾絲上，中指貼合蕾絲，尾指微微上翹，是個好看的上鏡姿勢。
耳飾在鏡頭前方顯大，但手增加了臉的大小，顧西祠觀察一陣，一言不發。
白冉沒聽到聲音，疑惑：「不行嗎？」
「讓我想想。」男聲嚴苛。
攝影師大劉明顯覺得不錯了，驚訝：「這樣還不行嗎？」
「等等。」饒是見過許多超模的顧西祠，此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她的臉真的小，總覺得，還是差點，臉這部分應該要比耳飾稍大的。」
「現在你看，比例上還是欠缺一點。」
「哦——」須臾，顧西祠悟了。
他走近，看了看白冉，再左右看看，按照想法，將手放在白冉的臉前，說：「把你手往外移動，不怕，我手擋在外面。」
白冉依言，手離開臉，姿勢不變往外走。
不多時，手背碰上乾燥的手心。
顧西祠看了看，伸手將她的手部姿勢微調一遍，白冉做的很好，期間非常的穩得住，半點不動，也沒喊手酸。
調整中，顧西祠倏爾頓住，他發現自己的手比白冉的大了許多，這個姿勢，像是在握住她手一般。
顧西祠眼微抬，白冉近在咫尺，女人皮膚細膩，妝容姣好，他甚至能看到白蕾絲下，眼睫困縛的微顫，似是不堪忍受黑暗，想睜眼覷光明那般。
這一刻從他在白家撿到白冉的那時對比，相差了太多。
他撿到的時候，她還是個木訥的設計師，不怎麼愛說話，出入穿正裝，唯有設計天賦讓人高看一眼。
而現在……
不再設計的女人像是一朵花一樣，這一個月多，一點點開放綻出最漂亮的一面。
讓人恍然大悟，驚覺，原來她不止腦子好用，也有一副天生的美麗皮相。
「怎麼了嗎？」
白冉察覺到顧西祠的靜止，但是她沒感覺到對方的離開，問出聲。
男聲低沉：「沒什麼。」
輕握的手放開：「已經好了。」
「保持幾秒別動就行。」
「等等……」
後退的腳步聲又頓住。
顧西祠伸手，白冉感覺頭髮上的髮飾被按壓了一下，顧西祠幫她調整了一朵發花的角度。
她幾乎能想象他做這個調整時，眼睛里的挑剔和淡漠。
「好了。」
聲音遠離。
閃光燈聲音響起。
白冉有些維持不住姿勢了，好在拍完片子就過了，攝像師讓白冉休息。
顧西祠從攝像棚走出來站遠，目光始終沒從白冉身上挪開。
化妝師幫白冉解開蕾絲，白冉迫不及待要去看看照片。
看到的那刻，她自己有些震驚。
整個構圖色調都是純白的，半透明的蕾絲縛住眼睫，這個裝飾，讓她整個人都仙氣神秘起來，手放在眼睛外，像是要觸碰眼睛，又是遠離，黃水晶成為圖畫內的唯一明亮色調，手的存在在感官上拉寬了臉，白冉和水晶，兩者搭配和諧。
很高級。
白冉穿過來這麼久，這是第一張看到的，可以被她稱之為高級感的構圖。
典雅。
整個圖，從蕾絲到白冉低垂微側的臉，從黃水晶的明亮到手指的蜷曲，都很好的詮釋了這兩個字，典雅。
白冉去看顧西祠，他站在一邊看著她。
顧西祠微笑，似乎知道白冉要說什麼般：「不必謝。」
「……」
真是十成十的自信。
顧西祠：「去卸妝吧，鄒心那邊還等著你的。」
「哦哦，好的。」
白冉正要走，攝像師大劉喊住她，白冉轉頭回來，攝影師拿出手機問能不能互相加個微信，白冉笑笑，當下答應，不過手機沒在身上，想去換衣間拿，身邊的顧西祠開了口：
「我也有你的微信，我推給他名片吧。」
「你快點卸妝，那邊還等著。」
白冉點頭：「好。」
不多時，顧西祠熱情好心的和攝像師大劉互相加完微信，並迅速給大劉推了張名片。
顧西祠一臉「我懂」的表情承諾：「等會我提醒她加，你還有工作是吧，去忙吧。」
大劉收拾設備離開，走前不禁感謝：「好的，朋友，謝謝了。」
顧西祠唇角翹起：「沒什麼。」
一分鐘后，另一個攝影棚里，小林看著手機嘟囔：「嗯？大劉是誰啊，要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