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陶瓷
白冉跟著人群下去, 髮型做了一半，也不是不能看, 臉上沒妝，不至於嚇到誰。
跟著員工坐電梯的時候，電梯里聲音也不小。
「怎麼辦，這一批貨都是霓虹國來的, 隔著海呢，全碎了怎麼拍啊？」
「不知道啊，下去看吧, 再不濟就不上了唄。」
「怎麼可能不上專欄？錢都打雜誌社賬面上, 別人也將場館都定好了，你想想場地費多少錢，難道現在讓別人退訂？？「
「現發貨也來不及啊，他們不是做的都是定製嗎？連公司內部也沒什麼貨的, 不然這一批說是湊了一周才湊齊，還有些讓師傅現做呢。」
「小聲點, 小聲點，下去看了再說。」
「鄒心最近風頭正勁, 馬上就要升職，這是背運了？！」
「閉嘴，一個個的。」
電梯打開，白冉跟著員工走出, 保險柜離電梯門口有些距離, 人群多, 她跟著員工一點點往外挪到保險柜外。
遠遠只見保險柜打開，地上放著剛見過的那個紙箱子，白冉眯眼看一瞬，有些驚訝，她今天在保險柜邊上看到的那個破洞就覺得奇怪，現在紙箱子翻轉一面，哪裡只有一個破損，後面基本上都破爛了。
像是砸爛的。
而鄒心低頭站在前面，她身邊還有位女性一直踱步，看著年齡比周圍人都大。
白冉看了一眼她的穿著，都是名牌貨，搭配的也不俗。
白冉悟了，這該是《佳人》雜誌的總編了。
總編腳下，是已經從紙箱里收撿出來的碎片，白冉遠看看不清，待再走近點兒，簡直是觸目驚心。
一個大花瓶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全碎了。
碟子還有杯子，上面都是東缺一塊皮，西少一個角。
然後旁邊放著四個黑色的鐵塊，白冉愣了愣，後知後覺，這四個鐵塊是和陶瓷一起從紙箱子裡面拿出來的，所以……是有人打開保險箱，直接扔了鐵塊進去……
總編步伐驟然一停：「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氣質優雅的女人，此刻口吻也染了兩分焦灼。
今天白冉見過的張主編上前一步，說：「已經在找人調取監控了，然後保安人員也在全力排查，最後，需要報警嗎？」
總編冷笑一聲，問話直接：「報警能解決問題嗎？」
張主編有些訕訕，低頭：「不能。」
總編抱胸，不斷深呼吸，目光掃視所有員工，聲音死死壓著怒氣道：
「我們這期的樣刊已經印了幾百冊了，前幾天才和千代鶴商量下來這筆單子，不光單子簽得大，樣刊所有廢棄的損失都由千代鶴支付。這批瓷器全是千代鶴從霓虹空運進華國的，海關一向難走，關係也是人家打通的，昨天收到貨，全部一一仔細查看，沒有問題，並且拍了照片給那邊回復。」
「然後，今天剛開會交代完加班加專欄，要拍片子上雜誌了，就這樣了，怎麼辦？」
所有員工都低著頭。
總編強勢道：「我現在也來不及管是誰破壞的，還有三天就要發刊了，我要的，是一個解決方案，現在，誰能給我提供？」
有一個胖子嘟囔：「不是鄒主編負責這個欄目了嗎？」
鄒心聽了一動不動，仍舊低著頭。
多看幾眼，白冉發現自己沒對，鄒心不是低著頭難受，她是盯著瓷器在看。
白冉順著她目光，地上的碎瓷片仍舊是碎瓷片，四分五裂。
白冉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總編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看向胖子：「早上拿到項目，還沒到下午東西壞了，誰負責的有什麼要緊嗎？！」
胖子低頭。
一片沉默，一排主編中，有個主編輕聲道：「不然，直接算賠償？」
「不行！這是和千代鶴第一次合作，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瓷器，現在就這樣了，你要讓雜誌社以後怎麼和霓虹國那邊的瓷器品牌合作，這個合作只是個口子，我聽聞霓虹那邊還有好幾個品牌的瓷器有進軍B市市場的打算，畢竟本省的富商都住在這個市，難道以後的合作全部便宜另外兩個雜誌社，不可能！！」
總編說話決絕。
「但是，都這樣了，瓷器都拍不了，要怎麼展示呢？」那位主編小聲嘀咕。
「我要是知道，需要把全雜誌社的文員都喊過來嗎？喊你們過來是想辦法的，不是抱怨，不是給我心頭添堵的！！」
總編眼神一凜，擲地有聲。
員工們的聽了這句話，竊竊私語都消停了，皆低下頭。
現場一片寂靜，白冉想到什麼，也開始觀察起瓷器，她覺得——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寂靜中，叮——
一聲手機信息響聲特別清晰。
叮叮叮——叮叮——
無數聲信息提示音響起。
萬眾矚目里，鄒心拿起手機，胖子顯然和鄒心不對付，第二次開口：「什麼時候了，還在看手機。」
鄒心更剛，冷冷只說了兩個字：「閉嘴！」
口吻也是氣急敗壞。
總編抱著胸倒是沒說什麼，就是直視鄒心，看著她一條條信息瀏覽過去。
大家也在看鄒心。
身邊有員工嘟囔：
「不會是氣瘋了吧，平時張狂點沒什麼，現在也看手機啊？」
「噓——萬一是重要的業務呢！」
鄒心抬頭，面色特別平靜，出人意料道：「我有個替代的法子。」
總編見終於有人開口，臉色一松，直接：「說！」
鄒心走上前，看了眼道：「一共二十二件展品，我問了朋友，他們平時家裡也會收集這個品牌的出展品，一共有十三件的替代可以用。」
總編面色緩和一些，表揚：「關鍵時候，還是您頂事兒。」
這話一說，周圍的主編面色不一，都不太好看。
胖子不服氣了：「那其他的呢，約定是二十二件展品，預定要拍上二十件，中間那個大花瓶肯定是要展示的，這幾件怎麼辦？」
鄒心回視：「如果損失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我建議和千代鶴協商，看能不能用本市其他名流收藏的千代鶴藝術品拍攝展示。」
說完這句，鄒心看向總編，真心建議道：「有這十五件展品，至少專欄是保住了，不能全部瞞住，就和千代鶴坦誠布公吧，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去找他們在本市的瓷器。」
總編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
胖子反駁：「說的容易，霓虹那邊的人固執又較勁兒，第一次合作都出了紕漏，就算這次能糊弄過去，難道還會有下次嗎？」
鄒心淡淡：「那不然你來出個主意吧，有時間抬杠，沒時間想辦法？」
「你……」
總編斥責：「夠了，吵什麼吵，嫌活少啊？！」
吼完，縱使不情願，總編還是承認胖子的話：「霓虹那邊的品牌是，向來固執，不像是華國人通情達理，孔主編說的話也有道理，既然第一個坎兒過了，大家再想想呢！一起想想！！」
眾人又陷入沉默，白冉左看右看，都沒人說話。
鄒心也低下頭嘆口氣，神色疲憊。
再過一刻，一個女聲清冷冷道：「那個，地上的瓷器，也不是不能拍啊！」
員工驚訝，轉頭看到白冉，自動都讓開，讓她單獨出現在總編的視線中。
總編驚訝，一位主編問出疑惑：「都碎成這樣了，再好的PS也補不回來的！」
白冉：「不用補回來，只需要……」
鄒心抬頭，看到白冉面色緩和稍許：「需要什麼？」
「就，找個人。」
大家沒明白她說什麼，總編也皺眉，一頭霧水。
白冉乾脆走上前，說：「這樣。」
大家看著她將一個有缺口的盤子拿了起來，巧妙用手握住缺口部分，一擺就是一個造型，高冷的海報姿勢，白冉側臉出現在盤子后。
人面和瓷器竟然奇異的和諧。
鄒心恍然大悟。
白冉敘述：「用模特來遮擋著拍。」
白冉又道：「也不一定要模特，只要不拍博物館那種照片，就可以……」四處張望一周，白冉從就近的花瓶中拽出一朵向日葵，擺在一個小花瓶身前，完美的擋住了瓶底的裂口，而且給花瓶增添了古拙韻味。
白冉起身，迎著眾人的目光道：「就這樣。」
一眾文員都將白冉看著，大廳落針可聞。
須臾，總編拍手：「好！好！！」
大家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總編一錘定音：「那就你和鄒心一起，完成這個專欄。」
白冉：？
總編：「大家都散了吧。」
白冉：？？？
等等，她不是雜誌社的員工啊！
*
總編走了，白冉正欲追上去找總編說明白，被鄒心一把拽住，道：「噓——」
噓？？？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鄒心給白冉耳語：「先別說你是外面的，這個專欄辦好了，再說。」
「啊？」白冉困惑。
鄒心伸手點她的頭：「傻嗎？不是想當模特嗎？總編的路子肯定比我寬啊，這次你幫我弄好，她這個人又特別重人情的，我事後拿這個去求她幫你想辦法，你說不定第一步就穩了。」
白冉聽了，眼睛亮了。
鄒心打住她要說的話，十分有個性道：「別表揚我，聽膩了。」
白冉點頭。
白冉：「大恩不言謝！！！」
鄒心淡定：「沒什麼，我就是腦子靈活。」
手機鈴聲響起，鄒心看了一眼，長吐口氣：「顧西祠來了，走，我們先下去。」
白冉被鄒心帶到樓下，不止顧西祠來了，跟著的還有小林。
兩個人手上拿著什麼，白冉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和上面打碎的同出一家的瓷器。
鄒心這辦事效率，白冉跪了。
顧西祠看白冉，眯眼：「你這頭髮是怎麼回事？」
白冉的頭髮只做了一半，仔細看怪不像樣子的。
白冉不好意思笑笑：「一言難盡，等會說吧。」
小林則嫌棄道：「還沒我編髮手藝好。」
不多久，一輛跑車挺著雜誌社門口，白冉瞪大眼看著孫雅從上面走下來。
孫雅還是懶洋洋的樣子，提著一個袋子遞給鄒心，淡淡道：「吶，你要的東西，我今天來找你們總編，順便給你帶過來了。」
鄒心：「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孫雅擺手：「不用了，我有事兒，先上去了，大家再見~」
跟著鄒心進電梯，一路到五樓，陶瓷的碎片已經被鄒心部門的人挪到五樓攝影棚了。
不過白冉還有珠寶的海報，需要先拍。
想到這個，白冉也不瞞鄒心，髮型師的事兒都給她說了。
顧西祠在電梯里皺眉：「專門針對你？你不是第一天來嘛？」
小林也道：「是有點奇怪！」
鄒心想了會兒，扶額捂眼，直接罵道：「特么的，我大概猜到是誰了。」
眼神陰鷙：「我說顧月青這兩天怎麼能被我懟，還不怎麼還嘴，原來是憋了個大的在這兒等著我呢~我部門前兩天才開了個人，他和顧月青一直走得近，今天查瓷器到最後，肯定脫不了干係。」
想到什麼，鄒心看顧西祠：「你那個妹子，我服氣的。」
顧西祠看白冉：「你見到顧三了？」
「在走廊上見了一面，握了個手。」
小林嚷嚷：「啊，她那個壞胚子，呸呸呸！」
驀然頭髮被一隻手分撥開，白冉一驚，還沒說話，但見顧西祠眼眉沉鬱看她後腦。
白冉心驚膽戰：「不會真被拔禿了吧？」
顧西祠拉了她兩縷頭髮輕柔理順，沉聲：「沒有。」
就是一眼能看出被死勁兒拽過的跡象。
白冉拍胸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只要不禿頭，都好。」
小林哭唧唧：「我最近要熬禿了，老師把我往死里訓，唯一的休閑，就是出來給你們送東西，嚶嚶嚶~」
白冉摸她頭：「乖，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總是會出頭的。」
小林嚶嚶嚶更大聲了。
再度回到化妝間，化妝師和髮型師還在。
髮型師目光看到鄒心的時候，打了個哆嗦，目光迴避。
鄒心認得她，才來實習沒多久，還沒過實習期。
雜誌社向來關係複雜，不知道顧月青用什麼來威脅或者讓她答應，總之聽白冉的描述，跑不掉了。
鄒心直接：「劉姐留下，小梅先走吧。」
小梅，也就是髮型師，輕聲道：「我給模特，頭髮還沒梳好。」
鄒心：「沒事，暫時不用你了，下去吧。」
小梅踟躕，想走又不敢走的樣子。
鄒心和顧西祠對視，她沒搞懂。
難道顧月青拿到別人什麼要害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有什麼媽就能有什麼女兒。
顧西祠驟然微笑，優雅問：「你知道你給梳髮型的模特是誰嗎？」
白冉一頭霧水，被顧西祠攏著肩膀往前推，兩個人靠的近，他手放在自己肩頭，很親密的樣子。
小梅搖頭。
顧西祠慢條斯理有耐心：「她叫白冉，不過叫什麼不重要，你知道顧家吧，你們雜誌社的主要業務來源之一。」
小梅愣愣，點了點頭。
「顧三小姐也經常來吧。」
小梅肩膀瑟縮。
顧西祠牽起一縷白冉的頭髮，輕聲說：「作為顧三小姐的大哥，介紹下，這是我現任女友，也就是顧月青的准嫂子，我呢，在我家老爺子生日前，不希望任何生手來做我女友的妝發，要是破了點皮，扯壞頭髮，到時候不好看……」
其他兩個人一頭霧水，鄒心已經反應過來了，顧西祠這是敲山震虎，是要通過小梅告訴所有的人，這是顧家內部的事，摻和進來不管得罪哪頭，都沒好果子吃。
也是，顧三經常來，相熟的人多，趕走這個小髮型師容易，下次哪裡知道會還來什麼，不如這樣耀武揚威一次，讓大家自覺避開。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顧月青喊不動，那後面就沒什麼了。
顧西祠直直覷著小髮型師，看得髮型師挪不動步子。
下一瞬顧西祠眼睛微眯，身體站直，放下那縷頭髮，冷臉凜然道：
「我怕你們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