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欣賞
白冉聽謝老師指揮，對外展示完衣服, 一路迤邐走回秀場, 內場的人剩的已經不多了, 再在台上做幾次定點姿勢, 走回了後台。
小林正等著她呢，扶著她下樓梯, 第一時間幫她把面紗摘了。
白冉額角滲出的細汗有些暈妝了，從小林手上接過紙巾將額角拭乾，等化妝師來接手處理。
她這一站, 在外面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
白冉：「你扶著我點呢，我眼睛還沒適應過來。」
天氣預報說今天晴朗, 但陽光又太燦爛了點，剛開始十幾分鐘白冉覺得還行，後面就是硬撐著在當曬了, 要是沒有面紗遮著, 白冉後半段根本不敢甩正臉給攝像師。
走到陰涼處，立馬感覺眼前發黑，身體發飄, 要不是自覺有點站不住，白冉也不會內場定點那麼多次了, 就是為了想緩口氣。
小林理解：「曬到了嗎？」
「好久工作強度沒這麼高了，不適應罷, 緩緩。」
這話也不是假話, 白冉剛入行當模特的時候, 連經濟公司都沒有，偶爾幫別人賣產品都是整天整天的站，有了幾筆在當時而言可觀的收入后，動了這方面的念頭，想繼續做下去，才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去報名模特大賽的。
後來比賽順利，被經濟公司簽了，生活慢慢走上正軌。
說起來，白冉以前的人生路，是從苦到甜，越走越順的。
要是後面沒發生……
白冉搖了搖頭，驅散回憶。
大概太久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今天老是記起過去。
這件衣服前後皆是滿綉，又鑲著珠寶，是不能坐的，白冉在小林的幫助下脫了衣服，穿了一件睡袍坐在化妝間單人沙發上，小林關心：「渴了嗎，想喝點什麼嗎？」
白冉闔上眼睛，一陣犯困：「拿杯咖啡來吧，之前說好了的，站夠一個小時，等會還有後半場呢~」
之前定的計劃，整場秀，白冉走出去展示一次禮服，這段時間後台的工作人員也沒歇著，他們在改造秀台，等工作人員將秀台的警戒線拉好、保安配置齊全，她還將在內場展示半個小時，屆時內場也會全部開放，所有的模特都將在台上穿著品牌衣服，供今日趕來的觀眾圍觀。
白冉嘟囔：「我真歇會兒，好了喊我。」
小林有些擔憂：「你行不行啊？怎麼說也是熬了兩天了，不行不要硬撐。」
白冉好笑：「不然呢，這件衣服是按照我體型貼身做的，別的模特也穿不上啊……」
見小林還要說什麼，白冉搖頭：「讓我歇歇，不想說話。」
小林閉了嘴。
出去見到顧西祠，小林和他講了白冉的情況。
顧西祠將手上的文件簽完，淡淡道：「剛謝老師過來說，圍觀人數比我們預期的多多了，保安人員不夠用，可能存在隱患……那不如直接撤了吧，後半個小時取消。」
「啊？！」小林猝不及防。
「但，放出去的消息是說會展示到下午四點的，現在才三點出頭。」
顧西祠翹起嘴角：「那不是正好。」
小林困惑。
「我們品牌最近的賣場是不是就在場館邊上？」顧西祠問。
「嗯，兩條街過去是市中心，我們在那裡有一家門店。」
顧西祠眉目不驚：「把衣服挪過去展示，今天真想看衣服的人會去門店的，人流量起來，才好提高銷售額。」
小林愣了愣：「你的意思是，用這件衣服拉動門店的銷售？」
「對。而且衣服不能擺在門口，要放在店內，找一個展示櫃裝著，再配幾個保安。」顧西祠手托下巴思考兩秒，「先展示三天吧，官博馬上發聲明，要是第三天來參觀的人流量沒有減少，內部再開會敲定這件衣服的具體展示周期。」
顧西祠將手上的文件給小林，篤定道：「在路上前來參觀的人，既然都能走到這裡了，也不差再走兩條街，十幾分鐘路程對吧。」
小林看著自己表哥的笑，只想到四個字，老奸巨猾。
「你去和謝老師一起處理，協調人手現在就把衣服送過去。」
話語頓了頓，顧西祠望一眼後台：「她這個脾氣，先不用告訴她，衣服運走了再說。」
他是怕白冉非要堅持，不肯休息。
小林點了點頭，從善如流下去安排。
顧西祠拿著手機翻了翻今天的報道，在原地站定片刻，轉身走出場館。
再幾步路，直直往甜夢的秀場去了。
鄒心說隔壁有他弟弟在看熱鬧，以顧西祠對顧辰安的理解，現在應該還沒走，還會觀望一下清醒森林這邊的動靜，那剛好，可以去打個招呼。
順便，顧西祠眼眉下壓，再說說這幾天對方乾的好事。
甜夢的秀基本都在撤了，但還有些零零散散的人坐在秀場，他們不是在討論今天看見的衣服，就是想等會兒和甜夢高層見面討論合作事宜的。
顧西祠本來就是豪門公子，一身氣質和商界名流沒什麼差異，甜夢的工作人員不認識他，但見他西裝革履，下意識將他當做來看秀的貴人，並沒有阻攔，顧西祠一路暢通無阻。
「那邊什麼情況了？」顧辰安問自己的下屬。
剛回來的下屬有些尷尬：「又來了很多人，正等著圍觀禮服。」
顧辰安面色不愉。
「不是已經給模特公司都打了招呼嗎？他們今天的秀也有模特？」
「去那邊看的人說，和專業模特沒什麼差，不知道在哪裡找到的，說不定是外地朋友公司借來的吧，大少爺他，朋友一向挺多的。」
下屬越說，顧辰安的臉色越難看，他聲音不自覺也越小。
顧辰安生氣，罵道：「廢物！都給他們安排的這麼好了，還是壓不過去，沒用。」
「安排什麼？安排模特違約？幫他們找路子簽天價的超模？還是授意他們打壓清醒森林的發布會？」顧西祠出現，言笑晏晏，只是那笑意並不達眼底。
說完笑容一斂，神情冰冷帶著幾分攝人的氣勢，挑眉：「嗯？弟弟。」
顧辰安面色一白，瞬間不說話了。
顧西祠慢條斯理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時間越長，顧辰安只覺得顧西祠氣場越盛。
這場沉默的對峙，最先受不了的還是顧辰安，猛然起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全盤否認。
顧西祠心裡冷笑，多少年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子呢，敢做不敢認。
也是，和他媽一個德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本來還想說兩句的顧西祠頓時覺得無趣，眼眉蘊含的譏誚慢慢冷凝。
顧辰安和顧西祠差不多身高，莫名在那雙狹長的眼眸下，不自覺就低人一等，顧辰安不舒服極了，生硬道：「沒什麼事兒我就走了，你很久沒回顧家了，老爺子在念叨你。」
「哦，你在歡迎我回家嗎？」顧西祠淡淡道。
「……」顧辰安皺眉，沒回答，轉頭對下屬吼，「走了！秀都結束了，等在這裡幹什麼！」
顧西祠壓眉冷笑。
下屬正要跟著顧辰安離開，顧西祠開口：「你覺得老爺子不知道嗎？」
身旁的人腳步一滯。
顧西祠緩緩道：「這樣都壓不住我，你覺得老爺子這次會對你高看幾分？又對我怎麼看呢？」輕嗤一聲，目露不屑，「你會不會在他老人家眼裡，像個廢物？」
「你！！」顧辰安猛然轉頭，額頭青筋暴起。
「二少二少，夫人讓回家了，二少……」
下屬連忙拽住顧辰安，怕兩個人在甜夢的秀場就動手。
顧西祠轉頭，當著對方面吐出最後一句話，優雅道：「哦，忘了，你在顧家一直都是廢物來著。」
*
白冉迷迷糊糊的，犯困，但是有走秀前喝的幾杯咖啡抵著，睡又睡不著，狀態非常的迷離。
等來等去，小林沒等到，等來了顧西祠。
他手裡端著一個紙杯遞給她。
白冉拿住喝了口，是清水。
「不是讓小林給我拿咖啡的嗎？」她嘀咕。
顧西祠安然站在一旁：「現場是她和謝老師安排搭的，正在忙呢~」
「多久了啊，我怎麼覺得不止十多分鐘？」
「半個小時了。」
「啊？？」白冉猛的坐正。
那雙迷濛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溜圓，顧西祠被逗笑了，這才告訴她：「策略改變了，最後的展示取消，禮服挪到兩條街外的門店去展出了。」
而小林現在，應該正在門店把禮服擺好，順便把首飾面罩一套都配齊。
白冉腦子不清醒：「為什麼啊？」
「人來的太多了，怕發生推搡踩踏，然後，」顧西祠實話實說，「想給門店引流，春季的衣服設計、質量我心裡都有數，不過再好，也要人去看到了才會想買。」
白冉懂了：「你腦子轉得快！」
顧西祠平靜道：「過譽。」
白冉將水喝乾凈，問：「那我現在幹什麼？秀就完了嗎？」
並不是奢侈品和名牌的秀場，不像是甜夢還要舉辦派對，清醒森林的秀就是一場秀，沒什麼附帶的活動。
「再等一會離開，工作人員沒收拾完，門口也還有很多觀眾，需要時間清場。」
白冉點頭，打了個哈欠。
「你可以睡會兒。」
「？？？」白冉抬頭看顧西祠。
男人收走她手上的空水杯，說：「這兩天不是一直嚎困嗎，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吧，你可以睡了，睡到天昏地暗補夠覺。」
口吻氣定神閑，但內容戳中白冉的心。
白冉並沒有多高興，輕咬紅唇道：「可是，睡不著，咖啡喝的太多了。」
「但還是困？」
白冉瞪大眼，振振有詞：「不困就不喝咖啡了！！」
驀然眼前一黑，一隻手擋在了白冉雙眼前，耳邊聲音低沉問：「這樣好點嗎？」
「……」
白冉想去扒顧西祠的手，又覺得太曖昧……
當然，他們這樣也夠夠的。
放在眼睛上的手乾燥，溫度比她的皮膚高。有點灼人。
男人一點察覺不到她想的，就按照自己想法行事，聲音還是那個樣兒：「你靜靜呢，如果你很困的話，在黑暗中一旦靜下來就會想睡的。」
「……」白冉不信，去掰顧西祠的手，沒掰動，「誰告訴你的？」
「親身體驗。」
白冉放棄了，任由手擋住眼前的一切，聲音放輕抬杠道：「那要是我就睡不著呢？」
男聲鎮定：「平均在十幾分鐘入睡，現在一分鐘都沒過去呢。」
白冉笑了起來：「哪裡來的這麼多門道？」
「試試就知道了。」
任由白冉說什麼，他的嗓音就那樣不高不低，白冉覺得很舒服。
「唔。」
「對了，我說幾個事兒，你聽著就行。」
白冉點頭。
顧西祠道：「這幾天公司的銷售額可能會迎來一個井噴期，資金流馬上會周轉開，我需要再在B市待幾天，你在家休息就好，處理完，說好的，我帶你去A市檢查腿。」
「醫生我都聯繫好了，這邊醫院也幫忙打過招呼，到時候去了直接檢查就是。」
「可能要有幾天時間，耐心等結果就好。」
「《佳人》雜誌鄒主編，要你穿著這件衣服去拍一下海報，她們內部已經敲定了，這張片子會當封面來用，到時候重點給秀出一個專訪，然後再給衣服的設計和用工出一篇介紹，雜誌社的攝像師來拍，具體時間……」
要嘮這個，白冉可就不困了：「我都有時間！」
開玩笑，三大刊的封面再刷一次，絕對是划算的，再累再困，白冉爬也會爬著去的。
男聲笑起來，有些寵溺道：「好好，知道你要拍。」
「等你回家休息好，調整好狀態再去吧，頂著黑眼圈總是不太好，鄒心想到一出是一出，萬一又要用你的臉部特寫呢！」
白冉被說服，重重點頭。
拍片時一定要容光煥發，光彩奪目！
「最後，我有個朋友在A市舉辦畫展，她好不容易回國，我有事找她，會耽誤一天，到時候你要是想跟我去也可以，想自己逛逛都行。」
白冉嘟囔：「畫家嗎？」
「不，設計師，說中文名你不知道，說英文名你就該知道了。」
「她英文名叫Dolores，畫畫只是副業。」
白冉一瞬間更清醒：「法國那個奢侈品牌的鬼才設計師，是，是華國人？！」
「是。」
「我記得她還是我學姐，我在學校的時候，她和Linn兩個就特別出名了。」白冉想到什麼，激動，「你會不會也認識Linn？既然認識Dolores，那你肯定也該認識Linn，他們兩個在學生時代就成名了，是我以前做設計的時候最喜歡的兩個設計師！」
男聲沉默片刻，口吻古怪道：「算是認識吧。」
白冉拽不下顧西祠的手，雙手去拽顧西祠的衣袖：「那、那你……」
顧西祠彷彿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樣，說：「那我帶你去見她吧。」
白冉說不出的激動，一個勁兒點頭。
她想讓顧西祠搭個路子，沒想到還沒開口，國外的設計師就送上門了，真是讓她太意外太欣喜了！
顧西祠垂目，手下的人脖頸發紅。
顧西祠突問：「我是不是把你聊興奮了？」
「……」白冉發出兩聲不好意思的笑。
顧西祠索性不再開口，安靜站著，手不偏不倚放在女人的臉上，偶爾，能從手掌感覺到女人睫毛的輕顫。
室內寂靜，十分鐘都沒到，女人的呼吸就綿長了。
顧西祠慢慢放開手，白冉已經睡過去，整個蜷在個人沙發上，睡得死死的。
離開前，顧西祠把外套脫給了白冉蓋著。
*
美利堅。
白浩喂完老爺子最後一顆葯，驅車回賓館。
洗了個澡出來，電腦上通訊軟體有人找。
界面用的英文版，沒開切換。
Linn：【我去你們秀場看了一眼，用眼睛估了個價，盈虧表大概做了張給你】
Linn：【文件.woc】
Linn：【你什麼時候回來？】
白浩接受文件，網路一般，等下載。
他回復。
Alva：【爺爺年紀大了，手術完恢復得慢，還有兩天吧】
Alva：【謝謝，我看看】
對方幸災樂禍道：【不用，我是笑著在做你家這表，細節還沒統籌過，你家的渠道有哪些，你自己往上加吧】
Alva：【嗯】
Linn：【對了，我要帶白冉去A市檢查，你定了票說下，剛好我算著時間回來，留空給你處理白家的事情】
白浩再次敲字：【謝謝】
Linn：【清醒森林的發布會該我謝謝她】
文件下下來打不開，白浩想了想，把文字切換成中文，畫面開始轉圈，能開了。
白浩：【我回來給你說】
顧西祠：【嗯，下了】
【再見】
文件接著打開，白浩看著表面一片紅色赤字，一口氣卡在嗓子里吐也吐不出來。
*
白燦燦一早去公司，被員工有禮貌的「勸」了回家，此刻正和白母在客廳坐著，腦子發懵，眼眶發紅，沒鬧懂發生了什麼。
白母勸她：「沒事沒事，肯定是弄錯了，我馬上給你哥打電話，讓他罵他們。」
正說著電話通了。
白母站起，走遠幾步接電話：「阿浩！是你嗎？」
對面的男生安穩：「是我。」
「燦燦不是在公司乾的好好的嗎？今天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
白浩一點不否認：「是我讓她回家的。」
白母瞪大眼：「你說什麼？你怎麼能讓她回家呢？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我就生了你們兩個，燦燦放在公司好好歷練下不行嗎？我知道她現在做的一般，但是人都是磨鍊出來的，你和白冉當初不也是用錢砸才培養出來的嗎？？」
「那你知道她讓公司虧了多少錢嗎？」
「……」白母目光閃爍，「能虧多少，現在虧，以後總是會賺的吧。」
白浩一點不退讓：「那等我回來再說吧。」
「你們還指不定什麼時候回……」
「下周二飛機，下周三就回國，今天和老爺子一起把票定了。」
白母驟然失語。
白浩想了想，最後說：「我還沒和爺爺說白燦燦的事情，只是說公司人員調動，讓他給了我實權開人。」
「媽，明後天爺爺要是穩定下來，我就會說了。」
白浩吐口氣：「您也想想，和爺爺解釋的說辭吧。」
「你知道爺爺多看重公司。」
「何況你知道嗎？」
白母驚慌：「什麼？」
白浩也不隱瞞她：「爺爺最初是想把發布會給沈家看得，現在發布會鬧成了笑話，爺爺在沈家面前抹不開面子，這筆賬，回來肯定是要清算的。」
「您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吧。」
白母腦袋驟然嗡一聲炸開，白燦燦開始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