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拍攝
白冉一時沒說話。
黎峰在那邊喊：「冉冉？冉冉你在嗎？」
白冉回神，輕咳一聲，低喃：「嗯。」
這一吭聲，黎峰可能也覺得自己說的太突兀了，沉默須臾，才開口：「我好久沒見你接電話，說的激動了點，你不要見怪。白家的事情，阿姨來和我說過了，阿姨和叔叔的意思，我都知道了。」
那就是知道他們不想認她，要把她趕出白家了。
白冉正要順著這話頭說。
黎峰驟然高聲：「不過我不會讓你被趕出白家的，白家還是白老爺子當家作主，大哥也給我打了電話，冉冉，你是白家的首席設計師，就算你不是白家的大小姐，這麼多年的感情，白家也不會不管你的。」
「我知道你平時要強，此刻覺得自己不是白家大小姐了，心頭難受，但是、但是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們的婚約還是算數的，冉冉你放心。」
白冉：「……」
越是這樣說，她越是不能「放心」啊！
黎峰自顧自繼續：「白家的甜夢今年的產品是你一手設計的，在設計的時候你就說過肯定會大賣，現在馬上要開設春季發布會了，你肯定……」
白冉冷不丁開口：「阿姨不是讓白燦燦當了公司的總監，負責發布會嗎？」
黎峰一下子噎住。
白冉：「既然會大賣，那讓她好好籌劃吧。」這話說的涼薄，根本聽不出來情緒。
黎峰急了：「冉冉，你這話！我知道你怨恨阿姨對你做的，但是不管怎麼說燦燦都是她的親生女兒，乍然得知真相，反應過激是可以理解的，何況往年的服裝發布會都是你來主持的，交給燦燦她怎麼可能一下子……」
白冉打斷：「不好意思，我現在有急事。」
黎峰愣了愣，白冉低頭將最後一顆扣子扣上：「我才找了份工作，還要養活自己，有什麼等會再說吧。」
黎峰也隱約知道白母凍結了白冉的卡，瞬間語拙：「冉……」
嘟嘟嘟——白冉掛斷得利落。
放下手機，白冉再檢查一遍身上，發現配飾少了個胸針。
白冉想出去拿，一撩開換衣間帘子，入目就是那胸針。
而胸針端放在一隻長手手心。
緩緩抬目，顧西祠端站著，淡聲道：「工作人員剛說你少拿了，我又想看效果，就過來了。」頓了頓，笑容莫名，「沒想到你在打電話，就站在了外面。」
白冉有些僵硬。
顧西祠上前，慢條斯理將胸針別在白冉的衣襟上。
他手指偏長，指節分明，好看的。
顧西祠聲音低的只有兩個人能聽見：「有白浩和我在，養活你還是不成問題。」
白冉露出個歉意的笑來：「既然是抱錯的，不是白家的人，終究是要離開白家的。等我腿好了，總是要工作，哪能麻煩哥哥和顧大哥照顧一輩子。」
顧西祠沉了沉目光，沒搭話。
兩人一前一後從換衣間出來，幫模特穿衣的工作人員蜂擁而上，腰圍不合適，袖子過短過長，現場人員拿著針和剪刀立馬在修改。
於這種忙碌中，白冉恍惚回到了上輩子自己當模特的時候。
小林想著方甜甜出走一事難受，但是既然顧西祠指定了白冉，她也不便再多說什麼，白冉從后場出來了，她本來不想看的，但是新品主題海報來來回回拍攝多少次了，小林也是見過不少模特，此時餘光瞥著，白冉竟然分外專業的模樣。
看了一會，小林不由走上前，問詢：
「拍片條件苛刻，什麼構圖，光線，都是有講究的，白小姐你知道嗎？」
「你以前在國外學習的時候，兼職當過模特嗎？」
小林語氣比剛才和緩了些，白冉沒言語，只站直身體，方便工作人員在她身上貼合的修改衣服。
見此小林又有些生氣：「你現在要當模特總是……」
老李有些看不過去，叫了句：「小林，你過幫我搭把手。」
秘書小姐哪裡不知道老李是在幫白冉，一皺眉正要拒了，看資料的顧西祠開腔：「對，沒事幹就去幫幫老李。」說話間頭都沒抬起來。
小林最終去幫攝像師，白冉的耳朵終於解放了。
「好了，走幾步試試。」
工作人員將線頭剪斷，白冉腰背上無數只固定的手驟然鬆開。
依言慢慢走兩步，衣服都合適。
化妝師上前給白冉快速補了個妝面，老李看差不多了，正要開工，白冉問：「有全身鏡嗎？」
工作人員從雜亂的邊上扯出一面放到白冉身前。
白冉第一次在全身鏡前打量這副身體，身高夠，一米七出頭，骨骼舒展纖細，腕長過胯，是標準的長腿，五官有稜有角，頭小，原始資本比自己以前的身體還好。
初初打量過，白冉抬起手……
「你還要照多久啊？都等著你開工呢！」
小林的催促聲響起。
白冉這次耐著性子回了話：「等我抓幾個角度，適合拍攝的角度。」
「你……」
老李看出點門道，拉了一把小林阻止她繼續說。
小林正不耐，睇老李一眼，一回頭，覷見鏡子里的人像，眼睛都瞪圓了。
白冉仰著頭，手放在臉周圍，動作幅度變化並不大，但是氣質的變化，一瞬間天上地下！
艷麗的笑，淡漠的疏遠，慵懶的優雅，乍然低頭揚唇，又是不諳世事的少女爛漫。
眼角眉梢細微的弧度變化，眼睛大小似乎都在她的操縱之中，眼皮微微下壓或打開，都是一副副截然不同的色|相。
小林驚了，喃喃：「她，她是怎麼做到的？」
不止小林，周圍說話的工作人員，漸漸目光也集中在了白冉身上。
長期拍平面的老李亦在觀察，在鏡子前還在變幻動作的白冉，從剛才到現在，沒有兩個動作是重複的。
模特的鏡頭感是天生的，皮相是天生的，唯一能努力的就是豐富的姿勢和臉部表情，老李拍了這麼多年，在國內還是頭一次見到素質這麼高的女模，看一眼手錶，足足十分鐘了，愣是沒出現一個相同的神情，這……老李不知道她平時花多少時間研究這些。
可就算是有時間研究，從不同影像資料雜誌封面摳出來的動作神情，還需要一遍遍反覆在鏡子中練習，才能達到如此的圓融自然。
白冉放下手：「好了。」
上輩子花大把時間練過的動作不會忘記，但是換了副皮囊，白冉是在復刻表情的同時，調整適合這幅身體的細微姿態，調整到最好看。
「好久不拍，找下感覺，可以開始了。」
邊說，白冉邊往布景走。
老李回神，連忙拿起相機跟著，看愣的工作人員也跟上。
白冉穿的這套上下裝繡的竹子，布料材質偏絲綢類，刺繡從上衣中間起，一幅圖銜接上下裝，刺繡在褲腿處收尾，剪裁上沒有特彆強調腰身，整體都是一個直的形狀，是參照的竹子中通外直的特性設計的。
既然衣服上有了竹子的特性，那白冉的動作也不能太過造作，像方甜甜那種笑是行不通的，顧西祠的意見，其實一直在砍方甜甜不自然的做作的表情。
什麼是竹子的品質，大概是，寧折不屈。
表現在女模身上，需要外柔內剛。
顧西祠本來是站在遠處的，剛看了白冉對著鏡子來的那麼一手，此刻也到布景的最外圍觀察。小林眼睛溜圓，還沒從方才的驚艷中回神，直直站在最前方一瞬不瞬盯著白冉。
只見白冉不選正中角度，隨意站在交雜竹子後方，手搭在竹子上，一條腿往前伸，微微抬起下巴……咔擦，老李拍下了第一張。
咔擦咔擦聲音不斷，小林沒覺得白冉動作比方甜甜複雜，甚至，白冉的動作簡直像是沒做動作，可是莫名……莫名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氣場，小林形容不出來，平時看白冉美是美，但她也是美女，並不稀奇，而鏡頭前的白冉，有一種疏離而悠長的韻味。
非常……非常契合整個「清醒森林」的主題。
快門按動的聲音就沒停下過，老李：「眼睛能再收小……對對，就是這樣。」
「再抬下頭，對，側臉不錯，保持住。」
「這個動態好，再來兩次，對對，好的，好！」
老李看了眼手錶，拍攝只花了短短十多分鐘，翻一遍拍攝成片，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來，大手一揮，痛快道：「很好，換裝，下一組。」
「大家都動起來，把下一幕的景搭快點。」
「這麼晚了，早拍完早收工。」
兩個小時，時間最多的耗費還是在衣服修改、拆景布景上。
白冉只要一上景，老李拍的飛快，小林沒看到成片只盯著白冉，愣愣的。
後面兩套成衣是綉著不同花的裙子，一套是紅的山茶，一套是白的玉蘭。
白冉也是拍的跟變臉一樣，前一秒笑容溫柔，后一秒就能神態睥睨。
而老李，越拍越興奮。
「好了，行了，辛苦大家了，今天真是麻煩您，白小姐。」
從開始的不看好，到最後，老李拿著相機喜笑顏開。
白冉回答的俏皮：「不麻煩，好歹收費的噠~」
老李：「不不，辛苦辛苦，今天沒有您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一轉頭興高采烈，「顧總，來看片吧，肯定有很多能用的！」
老李是顧西祠從顧家公司帶出來的人，拍了多年的平面，他這麼篤定，肯定是行的。
顧西祠走近，對白冉微笑：「麻煩了。」
白冉點頭笑笑，轉身去卸妝換衣服。
老李將照片全部轉到電腦上，顧西祠坐在一旁，小林也不甘示弱要來看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好，公司的工作人員更是圍了一圈，都要觀賞觀賞成片。
調出的第一張和衣服沒關係，是白冉整個的臉部特寫，一朵山茶花被含在她雙唇之間，白冉眼皮下搭，並不直視鏡頭，一副愛理不理的輕視模樣，冷淡到極致反透出骨子裡的桀驁，花艷人冷，畫面只有一張臉，對比如此強烈。
小林被這表現力所攝，訥訥無言。
顧西祠眼睛發亮，直接道：「下一張。」
而白冉卸妝到一半，突然有工作人員拿著她手機上前，說：「白小姐，您的手機一直在響。」說完貼心給她接起來放在耳朵邊。
一個楚楚可憐的聲音入耳：「姐、姐姐，你終於接電話了~」
白燦燦。
噫！黎峰前腳打完，後腳她就來，這能不是約好的？！
白冉不怒反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哪來的姐姐妹妹稱呼。何況，都是同一天出生，誰是姐姐，誰是妹妹，還真不一定呢~是吧，白大小姐？！」
這句懟出去，那邊一下子就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