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情之一字
“放血?”慕清寒聞言,不由側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石頭,眉眼冷然間還自帶著一股天成的霸氣,“所以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可真是有本事。”
石頭聽月曜將中毒的事情,中了什麽毒,都說的一清二楚,頓時明白自己在他們這些人麵前是沒有秘密可言的,於是也不再隱瞞,啞著嗓子道:“是。我知道有人在監視我,我必須按照她們的話去做,可我不想傷害無憂,所以我隻有傷害自己。”
月曜輕嗤了一聲:“白癡!傷害自己有什麽用?你最終還是傷了她,而且她受的傷,比你想象的還要深。”
石頭一聽無憂受傷了,便立刻緊張起來:“無憂怎麽樣了?她真的受傷了嗎?不會的不會的,無憂從小就不會受傷,我記得我記得,我什麽都沒有做,無憂就已經妖化了,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我都想好了……”
“不是身上的傷,是心裏的傷,心裏的傷!你還真是個莽夫。”月曜心想,這石頭當真是塊石頭,冥頑不靈,不知變通,一根腸子通到底,半點也不知道轉彎。
石頭有些茫然,說話都是語無倫次:“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她們給我吃了藥,我知道我沒有能力抵抗,所以我隻好用這種方式。我把無憂約出去,我隻是想跟她道別,我沒想過那個藥會那麽厲害,我控製不了,我控製不了……我讓無憂趕快逃,可是我的手放不開,我的手不停我使喚……”
“是嗎?”慕清寒這時淡淡出聲,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嘲諷。
石頭抬頭失魂地望著慕清寒,沒出聲。
慕清寒的目光輕輕落在石頭身上,眸光清冷,沒有半分同情和憐憫:“從你入王府之日起,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向無憂坦白你的來意,說明你的苦衷,可你沒有,你甚至一度想要配合泉加星陷害她。”
慕清寒聲音不大,語氣不重,可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還是讓石頭肩頭猛地一顫,他清楚的感覺到心底裏的恐懼逐漸蔓延出來,密密麻麻包裹住他的心髒。
“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做些什麽?不自量力。”
石頭下意識地用力反駁:“我是不自量力,可我真的沒想過傷害她!我不會的,我不可能傷害她,永遠都不會!”
他呲目欲裂地瞪著慕清寒,渾身都繃的很緊,他身上纏著的那些白色繃帶又透出隱隱的血跡來,他的臉上也因為疼痛而掛上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慕清寒絲毫沒有受到他的影響,仍是清冷如仙的模樣:“你戌時便去找了她,子時才毒發。這中間你有大把時間可以趕在毒發之前將無憂送回來,可你沒有。除了不自量力,自私自利也是你擁有的為數不多的特點。你一再拖延時間,直到自己毒發,你以為可以趁此機會滿足你心裏那陰暗的欲望,也不會讓無憂記恨於你,你讓無憂看見你的掙紮和痛苦,讓她無法狠下心來對你,你利用她的善良,滿足你自己的欲望。你知道無憂會妖化,所以更不會對自己加以控製,你想如果死在無憂手裏,她就會一輩子記得你。”
慕清寒語氣不疾不徐,語調也沒有任何起伏,就這麽平鋪直敘地將石頭以為自己藏得很深的那些心思連皮帶肉的挖了出來。他的一針見血就連月曜在一旁聽得也不由咂舌,要不是慕清寒這一番話,他也沒想到這石頭竟還有這麽深的心思,實在可怕,實在可怕。
石頭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大喊:“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我沒有這樣的心思!你誣蔑我!我沒有,我不是!我不可能傷害她,我不會,我不會的!”
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翻身下了床,踉蹌了幾步,扶住旁邊的桌角,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便紅著眼睛望著慕清寒:“是,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想帶她離開你,你不是一個好人,你給不了無憂想要的生活,我不想看她受苦。所以那個公主找到我,她想得到你,而我隻想要無憂,所以我答應幫她。可無憂竟然懷孕了,她懷了你的孩子!她愛你,所以懷了你的孩子。”
石頭堂堂七尺男兒,即使身上有再多的傷,月曜給他用了再痛的藥,他也不曾皺一下眉頭,卻在這時落下淚來。
他麵對著慕清寒,耷拉著肩膀,看上去喪氣至極,“我知道我帶不走她了。不管我有多厭惡你,有多恨你,可孩子是無辜的,無憂是無辜的,我知道我給不了他們像在王府裏那樣衣食無憂的生活,我沒辦法讓無憂對我也露出那樣好看的笑容,我做不到,我不行……我知道那個公主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那樣和善,我知道這裏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我不能讓無憂有事,不能讓她的孩子有事。”
聽他這樣說,慕清寒眼中沒有半分波瀾:“任你良心發現又如何,不管是藥效還是發自內心,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就沒有一刻想過要真的擁有她嗎?你以為你那些齷齪的心思能瞞的過無憂就能瞞過所有人嗎?你太天真了。”
石頭仿佛有些支撐不住他那高大的身體了,整個人像脫了力一般向後倒去,撞到身後的櫃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他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月曜見他這副模樣,提醒自己千萬忍住,千萬忍住!千萬不能就憑這幾句話,就對他生出同情來。他看了看身邊的慕清寒,見他還是那副冰冷的臉,那雙眼睛裏也看不出什麽來,心裏直嘀咕,怎麽這人比自己還像冷血怪。
房間裏一時沒有人說話,沉默的氣氛有些厚重,就連空氣都好像變得黏滯了。
石頭心中鋪天蓋地的悔恨將他吞沒,他想懺悔:“我偷聽了她們說話,我知道那個藥沒有解藥,我又不會武功,隻能對自己動手。我假裝答應公主的要求,當著她的麵吃了那個藥,我怕血流的不夠多不能解藥,我在身上割了十六刀,我與她相識十六年,我想這十六刀就是最後的了斷了。我知道她異於常人,我以為這更加保險,我以為不會有事的……對不起,無憂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慕清寒長身而立,他連頭都不想低一下,便隻壓低了眼睛看他,聲線冰冷如刀:“你知道無憂體質特殊,但你全不知她的心思,你隻知逃避,隻知為自己開罪,你可曾考慮過她半分?若我再晚到一刻,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命在這裏痛哭流涕地懺悔自己的罪行嗎?以你在無憂心中的位置和分量,若她今日真的失了理智殺了你,她以後要承受的煎熬絕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我……”石頭猛地抬起頭,張了張嘴,卻無法為自己做任何辯駁。
“愚蠢。”慕清寒吐出這兩個字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月曜望著慕清寒的背影,暗自歎息,他知道慕清寒這次是真的動了怒,不管今晚無憂有沒有受到侵害,這件事情在她心裏種下的陰影怕是很難抹去了。
回頭看了看那邊頹敗窩在地上的石頭,他忍不住又歎,癡情之心最動人,癡情之心也最傷人,誰對誰錯要如何來判?
石頭這邊的事情解決罷了,慕清寒便又去了一趟太史府,一是看看尹尚懷的事辦的如何了,二是仍是有些不放心無憂。
好在尹尚懷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應付這種事情的能力還是有的,他悄悄摸摸地將後院中清理的一幹二淨,一路數來一共有一十四具屍體,各個被一劍封喉,倒是沒讓他們死的太過痛苦。尹尚懷歎息之餘也不忘吩咐手下的人給這幾人厚葬,順便給他們家中多送些財物以示慰問。
他這一係列動作速度很快,也沒發出半點動靜,黎明之前的太史府仍是平靜如常。
慕清寒聽著他說完這些,沒有過多評價,反而問:“蘭月是何時入府的?”
“蘭月?”尹尚懷被問的一愣,過了會兒才答:“蘭月是後廚老王和管府中衣飾的許大娘的女兒,從小就是在府裏長大的。小丫頭是個善良可愛的,當是信得過的。”慕清寒這沒頭沒腦地突然問起蘭月,尹尚懷以為他是懷疑蘭月有問題,可蘭月確實是他看著從小長大的,挺機靈一個小姑娘,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問題,不免多說了兩句。
慕清寒聞言閉著眼沉吟了一瞬,而後緩緩睜開眼,沉聲道:“這府裏的屍體,應共有十五具。”
尹尚懷聞言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說什麽?”
時間一晃就已經到了卯時,天邊隱隱泛出魚肚白的光亮,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血腥已經被掩蓋在了陰影之中,天亮了,便又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