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死別（1）
無憂回到木屋裏已是傍晚。
她草草吃了兩口晚飯，便開始繪聲繪色地給她娘講今日石頭成親時是多麽的熱鬧，她有多麽的開心。
她如往常一般，在她娘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直到半夜，半夢半醒間，無憂覺得有人在跟自己說話，聲音輕輕的，特別溫柔。
“無憂……”
“我的寶貝，快醒醒……”
“娘要走啦……”
這是娘的聲音？
無憂眼睛一睜，猛然就驚醒了過來，果然看見她娘坐在床邊，正慈愛地注視著她。
她高興壞了，一把握住她娘的手，“娘親！你醒了，你沒事了對不對？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沒事的！”
尹婉容笑著看她，沒有說話，隻憐惜地撫摸著無憂的臉頰，心疼地說：“我的寶貝瘦了許多。”
無憂聞言，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她胡亂地搖頭，“沒有沒有，倒是娘親……”
無憂剛想說她娘才是真的骨瘦如柴了，可再等她抹幹眼淚一看，卻發現她娘今日格外的漂亮。
那原本麵黃肌瘦的臉龐，此時變得十分紅潤飽滿。仔細一看，發現就連她眼角唇邊的細紋都消失不見了，皮膚光滑白皙的如同少女。
此時的娘看起來就像回到了她還小的時候，無憂記得，那時的娘親就是這般溫婉美麗，一顰一笑都是風情。
她不由地感歎，“娘親，你真好看。”
“傻姑娘，”尹婉容親昵地點了點無憂的鼻頭，“娘要走了，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別讓娘擔心，知道嗎？”
“你要走？你要去哪裏？娘，你別丟下我一個人！”無憂頓時就緊張了起來，伸手想抓緊她娘，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怎麽樣都使不上力氣，渾身無力地連手指都無法收攏。
尹婉容依舊笑著，伸出手輕輕抱了抱無憂，“傻瓜，娘去的地方你可不能去。”
“為什麽？娘你到底要去哪？”
“娘要去找你外公了。”
“外公？”無憂腦子裏頓時炸開了，“娘，你……”尹正德說過尹老爺已經死了，那現在娘要去找他，豈不是……
“娘，你別去！我不讓你去！你留下來好不好，你留下來陪著我，好不好！娘！”
她哭著哀求，不斷地哀求，不願讓她娘離開。
無憂的喉頭裏像是哽了一根大刺，眼眶和鼻子都酸澀發脹的不行，但她卻怎麽都流不出眼淚來。
她知道她娘的意思，她知道娘這一走就是再也回不來了。她不要，她不能接受，她沒有辦法麵對她娘不在的生活。
“不要，不要，你不要走，好不好！娘，我求求你了！”
尹婉容嘴邊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凝滯，她心疼地幫無憂擦著眼淚，“乖，不哭了，”尹婉容說著，突然抬手，纖細的手指指向了屋外，那裏一道虛晃的身影正在暗處若影若現，“你看那是誰來了？”
無憂順著她娘指的方向看去，瞬間呆住，她不敢置信地開口：“寒，寒哥哥？”
“他會陪著你，替娘陪著你。所以無憂不怕，乖。”
無憂看不清那道虛影的臉，那隻是一個虛晃的輪廓，不論她如何用力去看，都不能看清他的樣貌。即便如此，她仍直覺那是慕清寒。
他真的回來了嗎？
無憂回過頭，卻哪裏還有她娘的身影？她驚慌失措地又轉頭看向屋外，就連慕清寒的身影都消失了。
這時，她娘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很快就會來了。小憂，記住娘跟你說過的話，珍惜緣分，善待他人。”
“娘！娘！你別走啊！你回來！娘！”
“娘！”
無憂猛地直起身子，嘴裏喊著娘從夢中驚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原來，隻是做了個夢？
無憂伸手，在臉上摸到一片冰涼的水意。
還好，還好隻是做夢。
她慶幸地這麽想著，下意識地朝她娘看去，心跳如擂鼓。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試探她娘的鼻息。
無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靜下心來去感受，可顫抖的指尖除了能感覺到一點點微弱的出氣之外，她娘竟然沒有半點進氣的跡象！
她頓時跳起，“娘！娘你別嚇我！你醒醒啊！娘！”
山下，喜慶的新房內。
石頭心裏還揣著心事，直到三更還未入睡。
他身邊躺著已經酣然入睡的新娘子。
嚴格說起來，他倆今天晚上還是第一次見麵。揭蓋頭的時候，兩人都是緊張的。
蓋頭下的新娘子有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不算出眾的五官，低眉悄悄看向他的時候帶著無盡的羞澀。
這確實是一個他娘會喜歡的媳婦。
這樁婚事，從定親到成親都是他娘一手包辦，他半點沒有過問，也無心過問。
在他心裏這根本不是他的婚禮。
看著這張陌生的臉，想到他身旁躺著的不是無憂，而是一個陌生人，石頭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唉……”他輕聲歎息，小心地翻了個身，背對著新娘，仍舊無心睡眠。
他睜著眼睛，想著心事，感受著黑夜的寧靜與寒冷。
忽然間，他好像聽見了無憂的聲音。
“石頭哥哥！石頭哥哥！”
石頭凝神聽了一會，這聲音斷斷續續地，不太真實。
他暗自嘲笑自己，竟然想她想的連幻聽都出現了。
“石頭哥哥！”又是一聲！
他這才發現這竟然不是幻聽？！
無憂的聲音由遠及近，他似乎都能聽得見無憂聲音裏含著顫抖的哭腔。
他立刻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就出了屋去。
身後被他的動作驚醒的新娘出聲道：“相公，出什麽事了？”
石頭頭也沒回，拉開門就說：“沒事，你接著睡。”
說完，便在新婚之夜，丟下一臉無辜的新娘一個人出了門。
他出了屋，打算循著聲音去找無憂，三嬸卻突然出現攔在了他的麵前。
“你幹什麽去？”
“有事！”
“不行，不許去！”
石頭無心跟她多說，繞過三嬸就要往外走。
三嬸哎喲一聲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行，你不能去！今夜是你新婚之夜！那個狐狸精來找你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你聽娘的，別去！”
石頭凝眉想推開她，可三嬸實在力氣大，他又怕他力氣更大傷了她，隻得道：“娘，你讓我去，我知道我成了親，我會好好過日子的。但這一次，我必須去！”
“不行不行！你這新婚之夜跑出去找別的女人，你讓翠兒怎麽想！你對得起她嗎？”
翠兒就是石頭那嬌小的新娘。
聽三嬸提到她的名字，石頭動作一頓，看向自己屋裏亮起來的燭光，心裏的愧疚更甚。
三嬸見狀，連忙把他往屋裏推，“你看，都把人家翠兒給吵醒了！快快快，你快回屋去吧！這大冷天的快別折騰了！”
可是石頭卻巋然不動，他將視線轉回到三嬸身上，眼神幽深地就連三嬸看著都心驚。
“我注定是要對不起她的，娘你當初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知道了嗎？”
三嬸一愣，“你，你這說的什麽話！”
“娘你不用再說了，我對不起翠兒，我會用我的後半輩子來還，但是對無憂，我能為她做的已經不多了！我必須去！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石頭這話說的決絕，就連三嬸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趁著三嬸還怔愣的時候，石頭一把掙開她的束縛，大步跨出了家門。
他循著聲音一路跑出村子，四處張望尋找。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了跌跌撞撞朝他跑過來的無憂。
“無憂！”
他喊著她的名字，向她迎了上去，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焦急地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無憂看見石頭，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我娘，娘，我娘她，快不行了！”
“什麽？”
今日石頭成親，宴請全村。
張大夫不僅去了，還喝了不少酒。
這段時日他過的太鬱悶了，他至今晚上睡覺都會夢見那一雙嗜血的紫色豎瞳，把他那個嚇得呀！
整宿整宿的失眠那都是再正常不過了。
今日借著酒力，他隻希望自己能夠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能睡多久他都不在乎，隻要不做噩夢就好。
如他所願，他今日入睡的確實是十分迅速，腦袋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並且沒有做夢。
直到石頭一路乒呤哐啷的破門而入，急吼吼地把他從睡夢裏拉起來。
張大夫睡意濃重的看見了石頭，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欸，這不是我們的新郎官嗎？”他酒勁還未完全消散，便笑眯眯地拉著石頭道：“怎麽，還有酒藏著呢？快快，拿出來讓我老張頭喝兩口！”
石頭沒時間跟他廢話，一邊把他從被子裏撈出來，往他身上披衣服，一邊順著他的話道：“好好，快跟我走，我帶你去喝酒。”
張大夫聞言，立刻將石頭一推，“嘿你這個臭小子，你想蒙我啊？這大半夜的去哪喝去啊。不去不去，要喝也要等到我睡起來再說。”他說著話便又想往床上栽去。
“得罪了，張大夫！”
石頭告了聲罪，將張大夫手腕一拉就往自己背上甩去。
張大夫這下才清醒了一些，可人已經在石頭背上了。
“誒誒誒，等等！你要帶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