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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草蛇灰線(1)

  當你看到這裡,說明作者君的荷包還能再鼓一點!陸深:你不夠愛我  馬車上, 庄瀾還是心跳不停, 她從前再如何強勢, 其實也不過只是個雙十年紀的姑娘罷了,遇上這樣大的事, 眼看著一個王朝覆滅,衝擊還是巨大的。


  兩個小公主嚇得直打哆嗦,庄瀾好生安撫了一會兩人才安靜下來。


  方才跑得急, 即便是寒冬庄瀾也出了一身薄汗,鬢角和額頭的發都有些濡濕,此刻貼在肌膚上。


  陸深瞧見,從懷裡掏出方帕子遞給庄瀾。頭髮粘乎乎地貼在臉上其實並不好受,庄瀾也不想這時候還端著,但她左手摟著五公主,右邊又抱著六公主,實在抽不開手去接。


  庄瀾抿了抿唇,語氣不再像從前對陸深時那樣沖,第一次沒有挖苦心平氣和地和他講話, 「不用了,謝謝。」


  陸深明白庄瀾心思,也看出了她的彆扭, 把身子往她的方向轉了轉, 半張臉對著她, 也不過問, 直接用手拿著帕子幫庄瀾擦過了鬢角和額頭的薄汗,又幫她把落下的幾縷髮絲撩到耳後。


  庄瀾沒想到陸深會直接幫她擦汗,那帕子一直被陸深放在胸口,並不涼,反而帶著幾分溫熱。陸深動作很輕,庄瀾一時怔住,秀口微張,都被眼下這情景弄懵了。


  「是我冒犯了。」直到陸深先開了口,庄瀾才回過神,不知是羞是惱,庄瀾臉脹得有些紅,「我看你也是不知分寸。」


  說完,庄瀾把頭轉向另一邊瞧著五公主,不再看陸深。


  「現在緩過來了?」沉默了一會兒,陸深先開了口。


  「什麼?」庄瀾經了這事反應確實遲鈍了些,有些木訥地轉回來看向陸深,不知他此言何意。


  「我是說你現在是不是緩過來,沒那麼緊張害怕,可以正常思考了,咱們也好商量接下來該如何。」


  「哦。」庄瀾淡淡地應了一聲,等著陸深的后話。


  「這往後,你是如何打算的?」


  「沒打算過,走一步算一步吧。」庄瀾漸漸也接受了國破家亡的事實,只是要說打算,她現下還真是說不上來,「只要能活命,怎樣都行。」


  庄瀾的回答在陸深意料之中。這時陸深懷裡的四皇子忽然大哭,陸深不再顧著和庄瀾說話,低頭去哄。


  只是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會哄孩子,抱著四皇子嘴裡念叨著不哭不哭,手忙腳亂鬨了一會兒也沒什麼效果,小傢伙還是哭個不停。陸深抬起頭,看向庄瀾,眼裡的求助意味很濃。


  庄瀾用下巴指了指兩位小公主,意思是她騰不出手,「你不怕我害你家四皇子了?」


  「這裡沒什麼四皇子,往後也沒有。」


  陸深說得嚴肅,庄瀾也意識到說錯話,大燕都不在了,哪還有什麼公主皇子的。


  「他現在不過是個尋常小孩子,你害他做什麼?」


  庄瀾回頭對著五公主,笑著和她說話,「珫兒乖,你自己扶住了,瀾姑姑要鬆手了。弟弟在哭呢。」


  珫兒倒乖巧,點了點頭,還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庄瀾鬆了扶著珫兒的手,轉身把四皇子接過來,而後又把她抱在懷裡的六公主遞給陸深,這才輕輕拍著四皇子的背哄了起來。


  可那邊瓏兒卻不幹,一到了陸深懷裡,便也哭了,吵著要庄瀾抱,還用手去捏陸深的下巴。


  庄瀾忽然明白過來,從前為了怕兩個小公主被人所害,她和林貴妃曾指著陸深和寶芳等人和她們說,這是壞人,日後見了要躲著點,千萬不能跟著走。


  「瓏兒乖,他不是壞人,他不會害瓏兒的,瀾姑姑在這呢。」


  瓏兒聽了這話,又看看陸深,見他也不是果然不再哭,陸深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輕蔑地嗤笑出來,「原來你們長春宮就是這麼教小孩子的。」


  庄瀾一聽不樂意了,「怎麼了?原先咱們兩宮之間都彼此虎視眈眈,我們這樣教她還不是為了她好?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從沒想過要害小公主。」


  「誰知道有沒有,人心叵測,陸大人難道不懂?」


  「別叫我陸大人,叫我陸深。」陸深說完這句,便不再言語。


  庄瀾嘁了一聲,也專心哄起四皇子來。大約因庄瀾也是女人,從前又時常照顧小公主有些經驗,四皇子被庄瀾哄了一聲果然止住了哭聲。


  馬車裡一時又靜默下來。庄瀾和陸深竟都沒有問過對方為何自家主子沒有跟著一同逃出來,他們都跟清楚,對方絕非不忠心之人,不會拋下主子獨自逃生,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孤身帶著皇嗣逃亡。


  「瀾姑姑,我餓。」離荊山還有一段路,珫兒忽然抓住庄瀾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庄瀾一愣,她的包袱里有首飾有換洗的衣裳,唯獨沒有吃的東西。她只能悻悻地去問陸深,「你那裡有沒有吃的?」


  陸深的準備還不如庄瀾充分,更是沒有,搖了搖頭。


  「這如何是好,沒有吃的就算逃掉了也要餓死的。就算我們大人不吃,小孩子也是要吃的。」逃亡這種事,有些人只怕一輩子遇不上,庄瀾也是頭一回,她從前只以為逃了出來便萬事大吉,沒成想卻有如此多意料之外的事殺她個措手不及。


  「你冷靜點,不會餓死的。」陸深撩起帘子看了看馬車外,見周圍還有商戶,便叫駕車的趙公公停下來。


  「你要做什麼?出去送死嗎?」庄瀾驚恐地看著陸深,拉住他袖子不讓他下馬車。


  「你都說了,沒東西吃我們遲早也要被餓死。我們身上穿的衣裳也過於明顯,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的身份?」


  庄瀾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宮裝,自覺理虧,不再犟嘴,「那我和你一塊去。」


  馬車坐的有些久,之前又跑得急,庄瀾腳一沾地便直覺兩腿發軟,但這會兒容不得她嬌氣,只能強撐著跟在陸深後面。


  三個小娃娃都被留在了馬車上,由趙公公趙前照看著。


  「我們這麼大搖大擺地買東西,不會被人發現嗎?」庄瀾心有餘悸,四下望著,生怕會有叛軍的人。


  「放心,他們才剛攻下紫禁城,心裡頭指不定樂成什麼樣,宮裡人那麼多,有他們忙的。再說那些個主子們才是他們的目標,我們算得了什麼?估計一時半會是想不起來要到宮外頭尋什麼人。」


  這話是有道理的,庄瀾沒和陸深抬杠,跟著他一起去成衣店買了三套衣裳。沒敢選什麼綾羅綢緞,都是最普通最便宜的款式。一是他們手上的現銀不多,二是穿得太奢容易引人注意。


  二人又去了雜貨鋪,買了兩個陶罐子和幾副碗筷,而後才去街邊買了些乾糧,又給四皇子要了碗米粥。


  街上的百姓雖然也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議論的,但大多都還是看熱鬧的心態。畢竟王朝的興亡離他們還是有些遠,這天下換誰來主,他們也仍是尋常百姓擺了。何況那些叛軍還算有良心,一路征戰,卻並沒有傷及無辜百姓。


  買過這些必需品,陸深催著庄瀾回去,「你先回去拿東西給他們吃,我去買些鹽。」


  「買鹽?你瘋了?」庄瀾攔住陸深去路,「鹽可是官營,你這一去指不定我們就暴露了。」


  「誰說我要沒買官鹽?」


  「買賣私鹽可是犯法的。」庄瀾聽懂了陸深的意思,不買官鹽那便是要買私鹽,這可是犯法的,但庄瀾轉念一想,輕扯嘴角,都這時候了,還管什麼法不法的?

  「你買鹽做什麼?咱們少耽擱一會兒是一會兒的。」


  「活著總要吃鹽,鹽還可以拿來清洗傷口。往後只怕很少能走大路,荒村野地想再找地方買鹽就難了。」


  「你去吧。」庄瀾轉身往馬車方向走,剛邁開步子又回過頭來,對陸深說,「你注意安全。」


  如今他們可真成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陸深出了事,庄瀾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去。


  為了省錢,買給三個大人的都是白饅頭,只給珫兒和瓏兒一人買了兩個肉包子。兩個小姑娘還算懂事,庄瀾把包子遞給她們,便自己吃起來,沒用人操心,庄瀾笑著摸了摸兩人的頭頂,才端過那碗稀米粥喂起了四皇子。


  庄瀾用小勺將粥里的米壓在碗壁上,盡量碾的碎著再舀起來餵給四皇子。平日里嬌生慣養的皇子,本還在吃奶的年紀,吃不慣民間的素粥,只吃了幾口便鬧著不再吃。庄瀾嘆口氣,也沒強迫,幫四皇子擦了擦嘴繼續抱在懷裡。她知道若不是因餓了,只怕四皇子連一口都不會吃的。


  等趙前吃完,庄瀾把四皇子抱給他,正準備拿起個白饅頭吃時,陸深也回來了。庄瀾見他面上似有凝重。


  「怎麼了?」


  「沒什麼,先吃吧。」


  陸深回來,趙前也已吃完,他們便不再耽擱,繼續上了馬車趕路。


  庄瀾原先雖也是宮女,但她是林貴妃眼前紅人,飲食上向來不差,如今咬著白饅頭還有些難以下咽,吃了幾口便放下。


  正巧這時珫兒和瓏兒也都吃完,她們胃口小,珫兒還吃完了一整個,瓏兒只咬了半個多就吃不下,剩了兩個半的包子。


  庄瀾把瓏兒咬過的半個接過來,剩下的兩個都遞給陸深。陸深卻沒有接,他仍舊咬著白饅頭,把肉包子又推給庄瀾,「你吃吧。」


  「這兩個她們沒碰過的。」


  「我知道,我吃饅頭就行,你吃吧。」


  「我不太餓,吃瓏兒剩的就夠了,你夜裡還要駕車,要多吃點。」庄瀾以前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同陸深說話,更沒想過會為他著想。


  「那就留著等你餓了吃。你吃不慣饅頭,留給我。」


  陸深本只是瞧見庄瀾不愛吃饅頭才這樣講,但庄瀾卻聽成了是他嫌她嬌氣,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


  「我……我只是不餓,你能吃饅頭,我也能。」


  「別較勁。宮裡怕是再回不去了,還這樣爭來斗去有什麼意思?」


  庄瀾這次聽出了陸深的言外之意,怔怔地望著他,「你剛剛探聽到什麼消息了?」


  「賣鹽的說,叛軍攻入紫禁城時,宮裡起了火,養心殿、乾清宮,還有些別的宮殿,都已被燒毀,只剩廢墟。」


  陸深在庄瀾震驚到獃滯的神情中繼續說,「當時皇上、貴妃和賢妃,都在乾清宮。」


  言盡至此,庄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庄瀾摟過珫兒,又去看一眼瓏兒,面色嚴肅,「今兒是二月初九,你們姐妹倆可要記住了。」


  而後她又看向懷裡還尚未知事的四皇子,「小傢伙,這日子你也得記著。是一輩子不能忘的。」庄瀾說著說著眼角微微濕潤,嘴裡還念叨著,「不能忘,不會忘的,怎麼忘得了呢……」


  盛極一時的大燕王朝,終於還是在今日,隕落了。


  大廈已傾,好一個一損俱損。


  如今已是隆冬,再過十日便是年關,白天又剛落了一場大雪,天氣冷得很,庄瀾得主子器重,吃穿用度皆用好的,可身上穿著的襖子好像還是抵不住寒風,不過幾十步路庄瀾的耳朵已凍得通紅。


  到了正殿門口,庄瀾趕緊把手上的燈籠遞給守在那的小丫頭,騰出手去揉自己的耳垂,又跺了跺腳把鞋底沾上的雪水甩掉,她瞧著那地上洇出的一小汪水,眉頭皺了皺,心裡竄起一股火。


  「今兒是誰負責掃院子的?這地上的雪都沒掃乾淨,娘娘如今可有著身子呢,雪地路滑,萬一娘娘有個什麼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


  庄瀾雖然只有二十歲,卻已經是這長春宮的掌事宮女,主子信任她,什麼都交給她,這宮裡上下幾乎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管著。庄瀾又是個潑辣性子,對小宮女小太監說話歷來都是這樣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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