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辭舊迎新(2)
當你看到這裡, 說明作者君的荷包還能再鼓一點!陸深:你不夠愛我
「你怎麼能這麼稱呼未來天子, 還姓高的姓薛的,小心腦袋呦。」
旁邊一桌坐著兩個男人, 點的面還沒上來,正在喝著茶。
這幾日都在山上, 對山下局勢當真不大了解,庄瀾和陸深不約而同都緩下了吃面的速度,側耳仔細聽著那兩人說話。
「這不是還沒當上皇帝, 我也就隨口說說。那個姓薛的原來還是三人中領頭的呢,誰知道都打到宮裡到了最後一步竟然敗了。」
「我原本就聽說那日攻進紫禁城的是高平義帶的兵馬,姓薛的是後來才帶兵趕到,估摸著高平義是早有要謀篡之意,他和劉贄更親近些, 兩人聯手扳倒了那姓薛的。」
「八成就是這樣。這天下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安生呢, 要我看,剩下這兩個還能再鬥上些日子, 最後是個什麼結果都不好說的。」
「可不是,但咱平頭百姓也就只能嘴上耍耍痛快,說道說道, 最後是誰斗贏了於咱們來說都一樣的。」
「如今覺得前燕帝也沒多罪大惡極,怎麼就……唉,這大燕怎麼就……」
「前燕已經過去了, 這可不能再說的。」其中一人出言阻攔, 正巧這時兩人的面也上來, 便低頭吃面,不再談論。
庄瀾吃了多半碗,撂了筷子,陸深也趕緊吃完剩下的幾口,留下銅錢背起竹筐便跟著庄瀾離開了麵攤準備回荊山去,一路上還不忘四下觀望,看看有沒有人跟著他們。
路過一處,見有賣紙錢,庄瀾拉著陸深停下。
「你下山來就是為了買這個吧?」陸深一看便懂了,庄瀾這是打算買給林貴妃。
庄瀾沒應,她有些被拆穿心思的窘迫。林貴妃慘死,庄瀾心裡難受,哪怕冒險也想悄悄祭奠一下,但她又不敢同陸深說這些,她能猜到陸深不會同意幫忙買紙錢,若知道她究竟為何想要下山來只怕也不會帶著她一起,無奈之下才只得以為燕珉買衣服為借口。
到了山下,陸深仍是一直不發一語,庄瀾知道這次是她不對,只好先找了話頭。
「真沒想到,最後薛從竟是這樣的下場,白白領兵帶著人打了這幾月的硬仗,到頭來全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庄瀾嘆口氣,有些感慨。
「高平義本就絕非善類,會有今日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不過如今來看那高平義確實有些手腕,將來若真是他登基稱帝,咱們便更要小心些。」陸深仍是走在前面,不過現下兩個竹筐里都裝著東西,他沒法幫庄瀾一塊兒背著,只好時不時回身拉她一把,「但他們幾個折騰折騰也好,給咱們多留出些時間。」
庄瀾點點頭,專心走著上山的路,良久,才問出積壓心底許久的疑惑,「皇上從前也不是暴君昏君,大燕怎麼就這麼沒了呢……」
「說這個已經沒什麼意義了。」陸深輕嘆口氣,又走出十幾步才說,「原本妄議皇上是死罪,如今倒也無妨了。皇上心慈,殺伐不夠果斷,下不了那個決心整頓吏治,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員私下有利可圖,文武百官自然都樂意曲意逢迎,朝堂上下看著一片太平,實則內里空虛得很,不堪一擊。」
庄瀾想想,或許確實是這樣。她是個姑娘家,沒什麼遠見,從前只一片赤誠忠心想著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前朝的事她不關心,也不懂。但她知道皇上的曾祖母宣烈皇后是個厲害人物,曾把持朝政四十餘年,宣烈皇后薨逝后,皇上又被祖母先太皇太后壓制,弱冠之年才得以親政,皇上在如此情勢下性子有些懦弱,不夠魄力難掌大局也是情理之中。
「別想了,大燕……已經過去了。」陸深回頭瞧見庄瀾一直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麼,想來又是在傷懷。也不能怪她多愁善感,緬懷前朝也是人之常情,但又怕她想得太多,便開口安慰了一句。
等近了老翁家,庄瀾急匆匆往裡面走,生怕她出去這半日三個小娃娃鬧騰,可進了院子一看,燕珫和燕瓏正追著大公雞跑得歡,燕珉站在一邊扶牆瞧著,跟著一塊兒咯咯樂。庄瀾這才鬆口氣,跟著陸深把買回的東西一一清點過,又都放到馬車裡。
午後庄瀾又把這些日子幾人的東西收拾齊整,通通放進馬車,才去幫老翁一起做晚飯,順便道別。
及至夜深,老伯和三個小娃娃都睡下了,庄瀾才披好衣裳去敲陸深的屋門。
先是咚咚兩聲,裡面卻沒動靜。庄瀾以為陸深可能是睡了,沒有聽見,便多用了幾分力氣又去敲,「陸深,你睡了嗎?」
庄瀾最後一下敲門的動作還沒落下,陸深的房門便從裡面拉開來,陸深手拄在門框上瞧著庄瀾,「做什麼?」
「那個……」庄瀾不知道陸深這會是否餘氣都已消盡,說起話來還是比較小心,「你能不能陪我去燒紙錢?」
「你不是挺能耐?還用得著我陪?」
「太黑了……我有點怕……」庄瀾忽然想到什麼,抬起頭,眼裡亮晶晶地看向陸深,「我買了雙份,賢妃也有的。今兒是她們的頭七,拜託你……」
「等著。」陸深沒什麼表情說完,回裡面取了外裳出來,跟庄瀾一起拿了紙錢往荊山深處走。
為怕老翁瞧出不對,她們選了稍遠的地方,用石頭圍起個小圈,才用在裡面燒起紙錢。
眼前火光在夜色里搖搖飄蕩,偶爾躥升起大些的火苗卻最終又落下去,但很快又有新的火苗誕生,起起伏伏就如同這世間王朝更迭,此消彼長,一方勝便有一方敗。
庄瀾想起曾與林貴妃相處的時光和那日臨行前林貴妃的決絕,眼角濕潤,不知是被火熏染的還是被回憶所傷。庄瀾抬起袖子,輕輕抹了抹眼睛。
「原以為是兩個多了不得,心思有多深重的人,沒想到竟都是痴人。鬥來鬥去這些年,都盼著那中宮之位,誰知最後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陸深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在庄瀾再次低頭擦淚時,猶豫過幾下還是伸手拍了拍庄瀾的肩膀。
等到火焰熄滅,又用土埋過那些灰燼,庄瀾和陸深才離去。回去的路不知為何竟比來時顯得漫長了許多,漫長到庄瀾連從前沒打算細問的問題都問出了口——
「那天,為何是你帶著四皇子逃出去?賢妃……怎麼沒跟著一起?」
大概真的是誤會他了吧?他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不近人情,也會因為她害怕就答應陪她一同去燒紙錢,而且……燒紙錢這種事其實很容易惹人生疑,可即便是這樣不理智的事他也沒有阻攔,應該是考慮過並選擇體諒她的心情。
庄瀾如是想。明日就要啟程一同去彰陵,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路途漫漫,還要彼此多扶持,或許是不該再對他帶著『敵意』。
沒能想得太久,這一日累得很,庄瀾沒多久便睡了。
再睜眼時已是天亮。庄瀾是被燕珉吵醒的,小娃娃先醒過來,正往庄瀾身上爬,嘴裡咿咿呀呀發著聲音,庄瀾感覺到小東西在她身上拱來拱去,迷迷糊糊轉醒,見燕珉已經整個人爬到她身上,只需再往外挪動一點就會掉下炕去,庄瀾的睡意一掃而空,猛地把燕珉摟住,而後坐起身。
庄瀾是真的被嚇到了。雖說昨晚她還念叨著陸深不壞,該和他好好相處,但燕珉對他來說肯定比什麼都重要,畢竟是吳賢妃以陸吳兩家救命之恩為說辭託付給他的,陸深自己又是重情義之人,若是燕珉在庄瀾手上出了什麼意外……陸深只怕不會給庄瀾好臉色。
「怎麼了?敲門都沒人應?」
庄瀾聽見陸深說話聲才回了神,看著他已經走了進來,才恍然明白過來,方才太過入神竟沒聽見敲門聲,「抱歉,我沒聽見。」
陸深點點頭,走過來把燕珉抱到自己懷裡。燕珫和燕瓏還睡著,陸深放低了聲音,「把她們叫醒吧,你們收拾收拾,咱們就走。」
庄瀾和燕珫燕瓏都是姑娘家,陸深留下來不方便,正準備往抱著燕珉往門外走——
「唉,你等等。」庄瀾喊住他,「昨晚你陪我出去,還沒跟你道謝呢。謝謝你。」
「不用。我們如今是同伴,相互扶持相互幫助都是應該的。」
原本還想著今日早點起來要幫老翁做早飯的,誰知等庄瀾帶著燕珫燕瓏都洗漱好,老翁早把飯菜端上了桌。
庄瀾面有愧色,被老翁瞧了出來。
「你們路程辛苦,哪能讓你幫忙,我一個人整日里閑著,就早點起來做飯了。」
老翁人很和藹,最後的這一餐飯吃得竟很溫馨,老翁同庄瀾和陸深有說有笑,還叮囑燕珫和燕瓏要早點長大,不能讓舅母和舅舅操心。
用過早飯,便該啟程。這些日子多虧老翁收留,不然庄瀾和陸深不僅要露宿野外,燕珉的病也不會好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