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換座位
她不是親生的。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片虛影，雜亂無章，內心有很大波動。
「但是爸媽很愛小默，早把她當成了親女兒。你可別嚇唬她，就算是開玩笑的也別欺負她欺負狠了，要不然爸媽可找你算賬…」老媽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
俞戈略低頭，臉上被光打下的陰影微妙，掩蓋著他的真實情緒。
他喉結滾動，過了半天才晃晃肩膀，深吸一口氣，「哦，沒別的事了？那我走了。」
「…哎，你，」老媽喊他，他也不聽，頭也不回的抬腿就走。
這孩子，還說對我們沒意見？分明就是有意見。
—————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俞默坐在去往學校的車裡玩著魔方。
她剛上高一，家裡怕耽誤學習，沒給她買手機，只給俞戈買了手機。
「哥，」她越拼越亂，手上的動作也因為卡殼的思維停頓了下來。
俞戈正在玩著時下最火的槍|擊手游，全神貫注的，本來不想搭理她，聽見她撒嬌的聲音，只好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她失敗的垂下手，丟下魔方，氣餒的斜靠在俞戈肩上，馬尾發稍蹭在他手臂上的觸感，痒痒的。
俞戈因為她的突然傾靠，手上亂了動作，敵人打掉了他兩血。現在他是原地倒計時狀態復活重新玩。
「怎麼辦，我還是拼不出來。」她無聊的抓著他的袖扣徽章玩，B市一中校服左側的徽章，他的徽章上面比別人多了兩條杠一顆星，是市三好學生的榮譽象徵。
「繼續找規律。」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手機屏幕，假裝淡定的忽略掉那些容易分心的事。
「哥哥還是你幫我拼吧，」她央求道。眼睛不經意飄到他屏幕上，驚訝的說，「誒，你已經死了！給我玩玩！我要玩…」
她伸手就要拿。拿不到還要不罷休的站起撲過去搶。
俞戈適時把手機舉高，長臂伸直轉移到那側，讓她夠不到，不太耐煩的摁住她作亂的爪子，「你要玩什麼？」
「我玩連連看。」她笑的眼睛彎彎，「很好玩的。你玩過嗎？」
「……」小兒科。
「沒玩過我教你啊，特別簡單。」
「不用你教，我沒下載。」
「現在下載吧，讓我玩一局，」她抓著他的胳膊搖晃，「不浪費流量的…」
「浪費我電。快下車了，沒時間玩，」他不客氣的把她推開。
「來得及的…」她還沒放棄。
眼巴巴的望著他，舉起蔥白的小手，比劃了一根手指，弱弱的說，「哥哥，就一局好不好？我只想玩一局…」
要是以前，他沒準一心軟就答應了，可是今天，他低頭看了她兩眼，冷冷的撇過臉，薄唇開合，「不行。」
「去學校是學習的，不是讓你玩遊戲玩上癮的。」他說。
「你不也玩？」她小聲的哀怨。
「我玩是我玩，跟你能一樣嗎？」他彈她兩個腦瓜蹦，說話也沒拐彎抹角，「你先考到年級前一百再說。」
「前一百…」她自知很難，數學物理化學每次都吊車尾，語文英語歷史政治這些死記硬背的科目雖然不錯。但一中的學生都是好學生，她這種嚴重偏科的程度已經在兩次月考中節節敗退了，從剛入學的成績中游滑到下游。除非高一下半學期文理分科，否則她只能和吊車尾的老夥計們月考天天見，眼熟成一家人。
「下次能考好，在自制力好不耽誤學習的情況下，別說手機，星星爸媽都給你買。考不好什麼都免談。」他把她的腦袋扶正，「坐有坐相，別成天跟沒骨頭似的往別人身上靠。」
她終於委屈了，悶不作聲的轉過身，頭抵在車窗上，不再說話。
到該下車的時候，還沒等司機停穩，她自己拽開安全帶，沒等俞戈一起，背著書包拉開車門先跑下去了。
沒跑出十米遠，迎面就看見蔣月半的身影，一激動沒看路，被校門口的台階絆倒摔了個跤，正好摔在蔣月半身後。
蔣月半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俞默，大清早的，對我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
俞默心裡本來就不高興，也沒接他的話。
她準備自己站起來的時候，發覺膝蓋骨鑽心疼。
來來往往都是人，她囧到極點，想抓著蔣月半的褲腿借力站起來，蔣月半當機立斷退後了一步，欠欠的說，「我今天校服褲子腰帶松，你可別扯，一扯容易掉。」
「…」俞默很想揍他一頓，什麼塑料閨蜜情，什麼親哥，都只會欺負她，她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倏然一雙純白運動鞋出現在她眼前。
有一道說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聲音，穿透耳膜，力道適中的扶起她，「摔倒了，哪裡疼嗎？「
她確實是摔得疼了，揉揉膝蓋，才注意剛才摔得位置是磕到一塊小石頭上，不出意外，膝蓋肯定要紅腫的。
「沒事，」她抬起頭，對上鄭煦陽和善又關心的目光，心裡很感激，「謝謝。」
進班兩個月就被公認班草的鄭煦陽，她就算平時不太聊八卦，也對鄭煦陽有印象，只是平時和他並沒多說過話。
鄭煦陽細心的俯身查看她的傷，校服半裙長度剛好遮蓋住膝蓋，他雖然沒看清什麼，卻也感覺她肯定摔得不輕。
剛才她從車上急匆匆的跑出，著急又慌亂的樣子，腳下台階都沒注意到，摔出半米遠，又磕到硬石子…,
鄭煦陽說，「我扶你去醫務室。」
俞默有點呆，愣愣的說，「不用不用，沒破皮。你去教室吧，我先把打蔣月半一頓再說，教室里不能喧嘩。」
「…」他第一次聽說有這種奇葩理由。
鄭煦陽鬆開她，她一瘸一拐的跑去揪蔣月半。
蔣月半平時是不皮會死星人，剛才是想和俞默開開玩笑，沒想到開過頭了，良心發現卻還沒來得及扶起俞默，就被鄭煦陽推到一邊兒了。
被晾在一旁的蔣月半還在納悶俞默什麼時候跟鄭煦陽關係好的。沒想到又看到俞默走姿可笑的跑來打他，瞬間破功，他乖乖站在校門口左側宣傳欄支亭邊，嬉皮笑臉堅決不還手的任俞默打了一頓，「默小姐，消消氣了沒有？」
「沒有，罰你給我買二十包脆皮花生碎巧克力。」她補充，「哦，每種都要不一樣的口味。」
「好的好的，這就去買。」蔣月半於心不安，趁此機會改善形象，飛速跑去學校門口小超市給她買巧克力。
某人進了超市才發現，搞什麼！這個品牌的巧克力只有一種口味。
———————————
鄭煦陽走到她身邊，柔聲說，「喂，俞默同學。」
「嗯？」她轉過頭。
「我們得一起回教室，」他微笑著解釋，「好多同學看見你摔倒了我扶你，一起回去才不會被懷疑碰瓷。」
「……」什麼邏輯？她本來腦子反應就不好使，一波三折的話，話里套著話。
等反應過來才聽懂，哦，難道同學們會懷疑她誣賴見義勇為的鄭煦陽是撞到她的人？不太可能啊，她又不是閑的沒事做。
俞默擺擺手，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我不會顛倒黑白瞎說的。
鄭煦陽依然不由分說的扶著她走去教室，理由是幫人幫到底，關心愛護弱小同學，堅決不能讓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幾百米遠的高一教學樓。
———
俞戈一直在車裡坐著，半天了都沒下車，王司機也不好催他，司機低頭瞅見他手機上的遊戲人物在無人操作掛機滿屏跑，被敵方幹掉原地死亡復活好幾次了。
俞戈的眼睛一直盯著車窗外，良久后，輕輕嘆了口氣，「王叔，十點。」
「哦！記著呢。」王司機當然沒忘十點大課間要去俞默班主任辦公室。
「嗯，謝了。」俞戈看著手機通知欄上顯示的：連連看小遊戲安裝包已下載完成，是否安裝。
他點擊是。
隨後推開車門下車，沒做半刻停留，把手機塞進背包的最裡層，走向高三教學樓。
————
十點整，王司機整裝待發，他梳梳頭髮，清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緊張，可一到辦公室就慫了，怎麼俞默也在啊…
王司機以為班主任是對他一個人的訓話呢，那樣他還能心一橫，反正點頭答是說說軟話，班主任訓完也就完事了。可誰知道怎麼把孩子也叫來？這下變成雙管齊下混合雙打了？
俞默站在辦公室角落，看到王司機正走進來，神情是明顯不自然的僵硬，走路還一顛一頓的，不知道的以為是弔兒郎當不務正業那種。
其實王司機是緊張。
俞默覺得很對不起王叔叔，明明跟人家沒什麼關係，都怪自己，把人家拖下水…
「俞默的家長俞先生嗎？」班主任站起來和對方示意旁邊的凳子，「請坐。」
「哦，」王司機坐在凳子上，看了眼俞默，這孩子正低著頭愧疚的絞手指呢。
「俞先生，感謝您今天能來傾聽我的建議，我有什麼話就不避諱的說了，」班主任語速很快的直入主題，「俞默的偏科傾向很嚴重，她不喜歡的學科，就連基本的認真聽講都做不到，我覺得這方面作為老師我也有責任，但是偏科和態度不端正的問題必須重視，才兩個月，她的成績已經比剛入學時下降很多了。」
王司機看了眼俞默，再看看老師，拿著昨晚連夜準備好的台詞往裡套，「老師您說的對，孩子確實這段時間有些懈怠了。她偏科不是學習態度問題，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上課不認真聽講，的確是迫切需要改正的。作為家長我肯定要負很多教育方面責任，教育方法不對，有時候也影響孩子的心態和情緒……」他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開閘泄洪般一股腦往外倒。
班主任聽的一愣一愣的，雖然都是些大而空的話，但她竟然挑不出毛病，說不出哪裡不是。
「咳，看來您對教育理念方面理解的很透徹啊…」班主任笑笑。
「唉，哪裡哪裡只是皮毛，希望今後能和您多探討多交流孩子的成長，最近正是她心智成熟發育的關鍵時期……」王司機把各種現學現用的補丁用的不亦樂乎，似乎不說完就愧對昨晚他自己熬夜做的功課。
最後王司機侃侃而談了將近十五分鐘，把大課間的時間快磨光了，才慢慢收尾，「總之嘛，教育之事急不得，還是希望您對孩子多耐心指導，嚴厲批評吵罵要不得，用最合理的方法開導孩子。作為家長我一定也積極配合，一起為孩子創造良好的學習成長環境。」
「……」班主任想，我就統共說了兩句話，這家長比我還能說，一籮筐的往外倒，怕了行不行。
「您說的很好，我為俞默有這麼開明的家長感到欣慰，希望您能找到最適合她的教育方法。」班主任打斷對方的話，看了看錶，「哦，下一節課快上課了，抱歉啊俞先生，今天就到這裡吧，有機會改天再聊。」
班主任走出辦公室后，王司機和一直沒插上話的俞默一起走出來，王司機暗中比劃手勢，「順利完成任務。」
俞默說，「謝謝王叔叔，您真成我的教育專家了。」
「哎呀孩子別抬舉我，」王司機摸摸她腦袋，「叔叔理解你，你呀，偏科太嚴重的話下半年選文科得了，真學不好也別太勉強自己，挺難受的那滋味。但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踏踏實實的，好好學習，知道嗎？」
「知道的。」她認真點頭，看見其他學生們都飛奔去教室，她也揮手告別，「那我回教室了，叔叔你路上慢點。」
王司機和她分別後，任務完成了心情也不錯，美滋滋的搖頭晃腦，手指上轉著寶馬車鑰匙走去校門外，路過的人都以為是土大款在傻樂呵…
——————
鄭煦陽下課後來到俞默座位，「拿來你的數學作業。」
「哦，」她以為鄭煦陽要收作業，他是數學課代表。
她拿出來放在桌上。
他拿起她的習題冊，從后往前翻開幾頁，皺皺眉，「這麼簡單的題…不會做么？」
「……」她不會是真不會，還能說會是咋的…
她手上捏著一塊草稿紙，手足無措的站在座位旁，「有些題不會，但我沒有偷懶，都是認真做過的…」
其實這還是家教老師補過她的，她原本不會做的空白題更多。
「下午自習課上我教你。」
「？？太麻煩了吧。」這位同學，我們不熟的。
「有什麼，這樣老師下午檢查作業時你正確率才能提高。」他隨便搪塞了個理由，「我是課代表有義務幫忙。」
「…哦。」她雲里霧裡。
鄭煦陽坐在劉鈺的座位上，等劉鈺課間回來后和對方說，「下午第三節自習課，我們兩個換換位置。」
「怎麼了？為什麼要換？」劉鈺剛在外面買了包辣條，吃完后才進來，本來一嘴的辣味想要喝幾口水。
此刻看見班草離她這麼近，她也忘了去拿水杯，怔怔的站在原地微紅臉，霧草近距離看班草是真的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