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正當阮軟在猜測他們到底走了沒, 打算探個頭看一下, 就聽到陳隨的聲音從下面傳來:「下來吧,她走了。」


  阮軟猶疑了一會兒,還是挪著腳步走了出來, 看到他時, 還是覺得很尷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會在這裡。」


  陳隨靠著樓梯的扶手斜站著,一隻腳微曲著搭上第三個台階, 手捏著脖子,仰頭眯著眼看她:「剛剛都聽到了什麼?」


  「沒有。」阮軟搖搖頭,決定用裝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真沒有?」陳隨抬了抬眉, 顯然不信。


  好吧, 裝傻失敗。


  「……我就只聽到她跟你表白, 其他的就沒有了。」大概是因為說的實話,有了底氣,阮軟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極了。


  陳隨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嗯,但我拒絕她了。」


  「哦。」阮軟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其實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他肯定是拒絕了, 對他來說, 被女孩子表白是常事, 拒絕對方也成了一件日常會發生的事。


  大概是因為兩人太久沒有說過話, 光這麼面對面站著幾分鐘,阮軟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她無意識地搓了搓手指,人往靠牆的那邊走,說:「那我先走了。」


  陳隨人沒動,直到阮軟經過他身邊時,才聽到他很低地說了句:「對不起。」


  阮軟腳步頓在原地,有些沒明白過來他為什麼突然道歉。


  陳隨將腳收回來,站直了身子,偏頭看著她。


  這個時候,阮軟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為前些天的那些行為而道歉。


  這麼多天過去,她其實早就慢慢接受了這個狀況,尤其是後來有一次無意間聽林夏和許顏兩人聊八卦,說高三的級花跟他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因為她男朋友跟別的女生走太近,關係太好,學姐吃醋了。


  當時的阮軟聽到這句話,也不知怎地,腦袋裡竟然就冒出了顧黎璃和陳隨的樣子,還有那晚在他家,兩人後半程都沒出現過。她猜測著,會不會是顧黎璃因為什麼事吃醋了跟他吵了架,所以他才這樣的。


  她也不知道他跟顧黎璃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但他們倆個看上去關係好像很好的樣子,也許就像林夏常常說的,就算現在沒在一起,但其實兩個人都相互喜歡著,在一起也都是遲早的事。


  所以,在『他很討厭自己』和『他只是因為顧黎璃生氣所以才疏遠了所有的異性』這兩者之中,阮軟私心選擇相信了後者,只因為這個原因,會讓她的心情稍微好受那麼一點。


  她原本以為這種相互疏遠的狀況會一直持續下去,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跟自己說話,而且……還道歉了。


  是的,在她眼中,陳隨一向都是桀驁不羈的,無論對誰,無論是什麼事,他永遠都昂著頭驕傲的樣子,從來都不低頭。


  阮軟有點意外,心情也有些複雜,她壓下心頭的疑惑,輕輕搖了搖頭,說:「沒關係的。」


  陳隨直視著她的眼睛,問:「你不怪我?」


  阮軟愣了下,下意識反問:「為什麼要怪你?」


  陳隨被她這句話反問給噎了一下,盯著她看了幾秒,最後像泄了氣一樣,撇開頭緩著心緒,說:「算了,當我沒問。」


  「……哦。」


  陳隨身上只穿了一件很單薄的長袖,應該是打球中途過來上廁所,回去的時候被那個女生給攔住表白的。阮軟其實很想問他冷不冷,但話在嘴邊滾了幾圈,最後還是吞了回去。


  快到下課集合的時間了,阮軟提醒了他一句,然後繼續下樓。


  陳隨跟在她後面,快到操場的時候,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等她回頭看過來時,才鬆開,淡淡地說:「晚上回家的時候等我一起。」


  「……好。」


  陳隨去旁邊的籃球場拿衣服,阮軟盯著他的背影,想起剛剛他問自己怪沒怪他這個問題,剛剛沒太反應過來,這會兒,她也不自覺在心裡問自己,怪過嗎?好像是有的,但是仔細想想,似乎自己也並沒有立場去怪他。


  這種感覺很怪,剛剛的那場對話也很奇怪,她甚至覺得,現在的自己也變得很奇怪了。


  ——


  晚上回家時,陳隨想幫阮軟提書包,手剛伸出去,就被她拒絕了。


  他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沒講話。


  兩個女生走在前面,他落後半步的距離跟在後頭。


  許顏瞄了眼突然又加入回家大軍的陳隨,悄悄跟阮軟咬耳朵:「他怎麼回事啊?怎麼又跟我們一起回家了?」


  阮軟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許顏嘖了一聲,說:「沒想到男生的心思也這麼古怪,簡直比女生的還難猜。」


  阮軟察覺到她話裡有話,順著問了句:「怎麼了?」


  果不其然,許顏開始控訴起了江恆:「就是江恆那個神經病啊,今天中午回了教室之後就一直很奇怪,感覺像是裝了什麼心事似的,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也不搭理我,簡直氣死我了。」


  「是么?」阮軟並不了解江恆,也不知道任何內情,所以不敢輕易做出什麼猜測,「可能是你想多了吧。」


  「嘁,我的直覺可是一級准,女生的第六感告訴我,肯定是跟感情有關。」許顏無比篤定地說,過兩秒,突然炸開了:「我去,這丫該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阮軟轉過頭,發現許顏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被自己嚇到,矛盾又驚慌。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許顏又說:「誒,軟軟,你幫我問問陳隨唄。」


  「問什麼?」


  「就是……江恆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許顏頗為彆扭地說完,表情還故作一本正經。


  阮軟奇怪地看著她:「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許顏急沖沖地打斷了,「你不要誤會啊,我就是八卦一下,沒其他意思。」


  阮軟心想,我也沒想說你有其他意思啊。


  像是怕阮軟看出什麼,許顏趕緊轉移了話題,一直到她要下車了,才又擠眉弄眼地指著陳隨,提醒了阮軟一句:「記得找機會幫我問啊,還有,千萬不要說是我讓你問的哈,拜拜。」


  「……」


  阮軟瞟了眼面無表情的陳隨,心裡默默地把『找機會』三個字翻譯成『以後再說吧』。


  下了車之後,兩人肩並肩往前走,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很安靜。


  兩人都太久沒講過話,一起走過路了,陳隨是一向話少,而阮軟則是不知道講什麼,怕開口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索性就保持沉默,專心走路。


  氣氛很尷尬。


  阮軟大概也是察覺到了,所以走得很快,想快點到家。


  陳隨看在眼裡,眉頭不自覺皺得很緊,步伐慢下來,落後了半步。


  剛下過雨的路很滑,阮軟走得急,一個沒留心,踩到路邊的半層階梯,腳底一滑,腳踝處立馬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疼得她直接蹲下來,眼淚都差點出來了。


  陳隨表情一凜,立刻蹲下來詢問:「怎麼了?」


  阮軟抬起頭,眼睛已經紅了:「扭到腳了。」


  看見她這副表情的陳隨心口一緊,眉頭深皺,問:「疼得厲害?」


  她點點頭。


  聞言,陳隨沒多猶豫,轉身蹲在她面前,回頭拍了拍自己的肩,說:「上來,我背你走。」


  阮軟本想嘗試自己站起來,但奈何腳踝真的太疼了,只好聽他的話,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乖乖趴在他背上。


  陳隨兩手抄在她的大腿處,背著她往上顛了顛,這才邁開腳步往前走。


  他走得很穩,像之前坐他的自行車一樣,讓人感覺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他的聲音傳過來,像是從胸腔里發出來的,渾厚,低沉:「我記得前面有一家小診所,我先帶你過去看一下腳,買點葯再回家。」


  阮軟點點頭,驀地,又想起他根本看不到,便應了聲好字。


  陳隨沒再講話,眼睛看著路的兩邊,準備過馬路。她垂下眼眸,目光從上向下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心底莫名冒出一個想法——顧黎璃,怎麼這麼幸運呢?

  藥店就在前面一個十字路口,左拐大概一百米就到了。


  很幸運,兩人到那邊的時候,小診所還亮著燈。


  陳隨把阮軟放下來,扶著她坐在凳子上,而後向診所里的醫師講明了她的情況,讓他幫忙看一下。


  阮軟的腳踝已經腫起來了,醫師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輕微扭傷,沒有傷到筋骨。他開了消腫的噴霧和藥膏,讓她帶回去噴一噴,晚上睡覺前貼一片藥膏,這幾天也要注意不要劇烈活動,好好休養幾天就能好。


  陳隨付完錢,提著葯袋在她面前蹲下,擰開消腫噴霧,說:「我幫你噴一下。」


  冰冰涼涼的噴霧在肌膚上化開,阮軟縮回腳,說了聲謝謝。


  回去的時候,還是陳隨背著她回去的。


  快到樓下的時候,陳隨突然壓著嗓子咳嗽了幾聲。


  趴在他背上的阮軟忍不住問:「你又感冒了嗎?」


  「沒,只是有點著涼。」


  「那你吃藥了嗎?」


  「嗯。」他停頓了一下,想起什麼,低聲說:「你上次放在我座位上的葯,我後來吃了。」


  阮軟抿抿唇,哦了聲,也跟著沉默了下來,周圍一片寂靜。


  樓道里的聲控燈沒多久也滅了,阮軟用力拍了下手,燈亮了,陳隨也愣住了:「你在幹嘛?」


  阮軟被他一問,也怔住了:「我……我在讓燈亮起來啊。」


  「……」陳隨默了幾秒,「傻嗎?」


  ???


  她哪裡傻了。


  「你跟我講講話,燈不就不會滅了?」


  「……講什麼?」


  「隨便。」他背著她繼續往上走,「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阮軟咽了咽喉嚨,很無辜:「可我不知道說什麼。」


  「……那你唱首歌吧。」


  大晚上在樓道里唱歌?

  阮軟在腦袋裡想象了一下這個驚悚的場景,立刻被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眨了眨眼,覺得今晚的陳隨有點奇怪,「陳隨。」


  「嗯?」


  「你今天晚上怎麼話這麼多?」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感覺都不像你了。」


  陳隨啞然。


  他要怎麼回答呢?

  因為之前一直誤會你,跟你鬧彆扭,幾乎沒怎麼跟你說過話,現在終於要和好了,所以想跟你多說會兒話。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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