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胡辣湯

  此為防盜章  怪她爹!

  「爹……」陸宓拖長了音調, 歪頭看向福親王, 存了一絲想戲弄她爹的心:「你為何今日才告訴我這件事?我可是聽說,這位沈大小姐眼光可高, 她是非二哥不嫁呢!」


  陸宓口中的二哥就是二殿下,她自幼在宮廷長大, 與幾位皇子殿下都十分熟稔。本就是堂兄妹, 聖人也叫陸宓不必客氣,自然她便是以家常稱呼喚二殿下了。


  福親王聽到陸宓的話頓時臉色一變,面帶慍色:「胡說八道!這都是一些不知道所謂的人亂嚼舌根子說的混賬話!你豈可隨意聽信市井謠言!」


  陸宓倒是也沒想到她爹對這個反應這麼大,熄了要與她爹笑鬧的心,正色道:「沈相前來究竟是為何?」


  「相府會處理掉一批人, 那位手中失了權利,往後就是沈大小姐掌管相府中饋。」福親王說到這裡看了陸宓一眼, 陸宓無知無覺, 他只得繼續說道:「為表流言之事子虛烏有, 還需宓兒多多配合。」


  陸宓點點頭,這個配合左右不過是讓流言消散, 最好是能以更震撼的事實在碾壓這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個鍋甩到江氏的頭上,相府處理一批人, 多數是江氏身邊的人, 且江氏失了管家權,這消息一定會很快傳出去。


  權貴之間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消息和好奇心, 這時候沈宛蓁在相府辦個花會茶會什麼的, 自然有人趨之若鶩。去的是關心沈宛蓁的人也好, 是探聽消息的人也好,只要在這場茶會上探聽到個一星半點的消息,就足以聊個十天半個月了!

  自然,這個茶會,陸宓也會去。


  陸宓當然知道自家爹爹這是把自己當槍使呢。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大嫂她是必須得認的。無論怎樣,她好歹也得去看一看這位未來大嫂究竟是何脾性?若是跟她合得來,多半她大哥也能合得來。


  若是合不來……


  那合不來就合不來吧!

  她堂堂一個親王郡主,有在怕的嗎?這不過是想要好好相處,大家你舒服,我也舒服。


  畢竟福親王府雖然門第高貴,但是人口簡單,若這樁姻親定下來一個喜歡作妖之人,那她陸宓第一個容不下!


  陸宓自個兒想事兒,沒來得及理會福親王。福親王見狀有些心虛,說起來這可不就是讓他的寶貝女兒去給沈宛蓁撐場子嗎!雖說將來是個自己人,但是還辛苦到他的寶貝女兒……那……


  福親王表示心中有些不舒服了:這沈宛蓁連她后媽都搞不定,是不是太弱了?

  等陸宓回過神來的時候,福親王又陷入了沉思。


  只不過陸宓才不會給她爹太多沉思的機會,趁著這時候好好打劫一下她爹。


  於是,陸宓清了清嗓子,對著福親王的耳朵大喊了一句:「爹!」


  「誒!」福親王被女兒這一聲嚇得魂不附體,一臉受驚過度的表情看著陸宓,都嚇結巴了:「怎,怎麼了?」


  「怎麼了?」陸宓哼哼一笑:「女兒才受了驚嚇,本該在家養傷的。你要我沈宛蓁撐面子,也得給我點好處吧?不然你為了個外人威逼我……我就告訴皇祖母去!」


  福親王連連擺手,一臉生無可戀:「不是不是,爹爹怎麼捨得為了外人威逼你呢。若是你不想去就不去了不去了啊,爹爹另想法子。」


  陸宓挑眉,這麼好說話?這麼快就妥協了?那可不行!


  「我去!」陸宓沖她爹甜甜一笑:「但是我有幾個條件。」


  「啊,幾個啊?」福親王知道陸宓要趁機敲竹杠了,略微有點心疼。


  「怎麼?不行啊?」陸宓眼看著福親王臉色微變,頓時就要鬧:「那我就告訴皇祖母和皇伯父,你更疼別人家女兒!」


  「哎喲我的小祖宗!」福親王真是被陸宓鬧得沒轍,這丫頭已經無法無天了,他這爹也管不住了:「行行行,你說幾個就幾個。」


  「哇嗚嗚嗚……」陸宓扯著嗓子乾嚎:「你為了別人的女兒向我妥協!啊嗚嗚嗚……」


  當腳上那股子鑽心的疼傳來的時候,陸宓一下緊緊抓住了霍無舟的手,疼得臉色都變了,無法隱忍那種痛楚。


  霍無舟眉頭一皺,看懷中美人疼痛難忍的神色便知,這是真的扭傷了,只怕還傷得不輕。看這模樣,若是走動,只怕會加重傷勢。


  當下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當即將陸宓打橫抱起,陸宓驟然騰空,自是有些驚慌失措,一雙眸子緊緊盯著霍無舟,當中幾分迷茫。


  霍無舟避開那雙眸子,低聲道:「郡主,臣得罪了。」


  快步向前走去,只是沒幾步便回頭道:「劉大小姐,前方帶路。」


  「哦,哦哦!」


  劉梵玉有些懵了,她以為扭腳是宓兒的計策,她剛剛還在心裡覺得宓兒這招實在是高,那表情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真的一樣……


  結果鬼見愁直接把人抱了起來,冷言冷語的模樣才叫她反應過來,感情扭腳不是裝的,是真的??


  劉梵玉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


  帶著人到了花廳,又差人去請了府醫來,霍無舟一個外男自然不好多留,且還有刺客一事也不容耽擱,待府醫來后,便親自去見了惠德大長公主。


  府醫看過,確認只是扭傷,陸宓便讓人走了。她看著自己已經腫起來的腳踝,頓時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好似才反應過來一樣,扭頭問劉梵玉:「表姐看清我方才怎麼扭到的嗎?」


  「……」劉梵玉無語,老實搖頭:「我還以為是你的計策,誰知你是真扭了腳……」


  「……」陸宓覺得自己很冤枉,她是想拿下霍無舟,可沒想過要這樣為難自己啊!

  看著自己已經腫起來的腳踝,陸宓有些欲哭無淚。她看了劉梵玉一眼,劉梵玉跟著陸宓一起嘆氣。


  陸宓轉念一想,又想到刺客上,想到那人的武功路數十分陌生。陸宓自幼與父兄一起習武,雖不是見識百家,但武功路數還是看得分明。


  「表姐,你可知道近來公主府有何不同嗎?」陸宓身為親王府郡主,十分伶俐。莫說是女子所學她會,男子所學她也一樣不落。故而,眾人才會說朝陽郡主,蠻橫霸道,一個會武且上過戰場的女子,可不就讓人覺得十分可怖了嗎?

  能和陸宓相交多年,劉梵玉自然也不是草包,這一問,劉梵玉即刻想到了公主府近來發生的一些事。


  「換了幾個雜役。」


  陸宓點頭,「從這查吧。」


  劉梵玉點點頭,只是沒等她再想什麼,陸宓卻又推翻了剛剛的說法。


  「不對!」陸宓倏然想到,那個刺客並不是隨即挑選的人,而是針對她來的:「我方才細想了一下才覺得不對,那人並不是隨隨便便撞見你我,彷彿是在那兒等了許久,那條路去往花園,不管是誰走那兒,都有可能遇到刺客。」


  「他看到你我並未躲閃,反而迎面而上。與我動手之後,也是步步緊逼,並未想將目標變成旁邊毫無還手之力的你,就說明,這刺客顯然是認識我,或者說就是沖著我來的。」


  劉梵玉瞭然:「所以你懷疑什麼?」


  陸宓凝眉沉思,先是武功路數不與中原相似,其次他的目標很明確,通過交手的幾招,陸宓覺得對方似乎對她的功夫有些了解,只是低估了她的實力……如若不然的話,也不知道是誰勝誰負了……


  「我懷疑,北狄的人已經到了長安。」陸宓斬釘截鐵,殺氣乍現:「大哥鎮守北疆,去歲中秋,北狄偷襲,我與大哥斬殺敵方小將,你可知,那人是誰?」


  「不是北狄那個六王爺之子嗎?」劉梵玉對這件事也是印象深刻,自然也了解事情始末。


  陸宓看了劉梵玉一眼,招招手,示意劉梵玉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劉梵玉大驚失色!


  「什麼!?」


  「千真萬確。」陸宓神色淡淡,去歲中秋,她與爹爹前去邊關探望兄長,卻不想竟有被敵人夜襲。


  那一仗打的輕鬆,為首的小將不懂用兵,貪生怕死,見她一個女流之輩在,竟想捉她藉以脫身。可陸宓是誰,自然不會讓他得逞,反而與他交起手來。


  那小將落敗,原是打算留作俘虜,卻沒想到他身上還藏有匕首!就在她大哥去查探人質時,一時不慎叫他傷了。


  陸宓哪裡忍得!一桿紅纓槍,直接將那人捅了個對穿,當場斃命。


  可是誰想到後來查出來的結果挖出了北狄王庭的醜事——那小將明面兒上是北狄六王爺之子,可實際卻是北狄王與六王妃穢亂宮廷的產物!


  長得這麼好看,武功又高,家世也好,居然還會下廚?有道是君子遠庖廚,霍無舟怎麼看都不像是經常下廚的人,況衛國公府怎麼可能讓這個二少爺下廚呢?這飄香的味道只能說是天賦了吧?


  霍無舟本是專心,卻不妨背上的那道目光愈發的熱烈。根本都不用回頭,連想都不用想這道目光的主人只有一個人。


  想到她的目光此刻專心致志的看著自己,霍無舟的心口就有些發燙。


  他沒發現的是,他的耳朵也有些發燙。


  陸宓目光落在他耳朵上那一點紅,心頭像是爆開了煙火一樣欣喜:他,他是在害羞嗎?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自己耳朵出賣的霍無舟心無旁騖,倒是陸宓忍不住了,美色當前,垂涎欲滴。


  「霍大人怎麼突然出現在這。」陸宓以手托腮,饒有興緻的看著霍無舟的背影,嘖。長得好看的人,背影都這麼好看的嗎?


  霍無舟聞言,立即想到當時他騎馬趕來時的場景,看到那些黑衣人一個兩個殺招出盡,步步緊逼,他第一次有那麼強烈的殺人的慾望。他回頭看了一眼,瞧見陸宓有些訝異他居然回頭,可他實實在在的看到小姑娘坐在那裡,才覺得安心。


  「臣為了郡主而來。」霍無舟默默的收回目光,揭開蓋子,頓時香味飄滿了整個廚房。


  這回答倒是挺中聽的呢。


  陸宓起身走到了霍無舟身邊,望著他,神色肅穆,霍無舟嚴陣以待。誰知陸宓下一瞬轉頭看向那碗蔥花臊子面,吞了口口水,又扭頭看他:「可以吃了嗎?」


  霍無舟第一次察覺到自作多情的滋味有多尷尬,他簡直哭笑不得。他早該想到,這個小姑娘是個鬼靈精。


  可……


  霍無舟直接端起了那碗蔥花臊子面,從陸宓的跟前走過,直接無視了她!

  陸宓瞪大了眼睛,這人這麼過分的嗎!?她正想說霍無舟,又聽到他的聲音——


  「臣已經幫郡主端過來了,郡主來桌上吃。」


  噢……原來是怕燙著她呀。陸宓心裡有些得意,看來她的美色也挺好用的嘛。


  陸宓快步走過去,剛坐下,霍無舟就遞了雙筷子過來。陸宓好奇的看著他,這伺候人的功夫做得挺嫻熟的嘛。


  或許是陸宓眼中的好奇過旺,霍無舟竟開口解釋:「與祖父一同住過幾年,那幾年都是我下廚做給祖父吃。」


  陸宓瞭然,接過筷子,吃了一口,覺得有哪不對,她抬頭看向霍無舟:「你這是把本郡主當成老衛國公了?」


  霍無舟:「……」


  沒有!不是!怎麼可能!


  「郡主多慮了。」霍無舟覺得小姑娘的想法真是天馬行空:「郡主就是郡主,獨一無二。」


  霍無舟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帶著莫名的蠱惑。即便是在這樣喧囂的雨夜,他的聲音依舊精準無比的敲進了陸宓的心裡。『獨一無二』的這四個字把陸宓的心裡撓得痒痒的,就連嘴裡覺得十分美味的蔥花臊子面,相比之下也變得索然無味了。


  陸宓緩緩吃完了這一小碗面,覺得腹中滿足,心裡卻有些空。


  她側目看向霍無舟,霍無舟也任憑她打量。


  這人實在是天生的一副好容貌,怎麼看都舒服。可陸宓越看,心裡越發有種執念,她要這個男人。


  非要不可。


  霍無舟發覺陸宓周身氣勢的變化,也看向陸宓,陸宓已經收斂了方才勢在必得的神色,霍無舟恰好錯過。


  見陸宓已經吃完,霍無舟看了門外的天色,已然接近天亮了。擔心小姑娘這幾日沒日沒夜的奔波,他有心想讓她好好休息休息。


  「郡主不妨先休息一陣,昨夜之事自有飛翎衛會處理。」霍無舟說這話時,語氣都溫柔了許多。


  陸宓聞言笑笑,看向霍無舟:「也好,你來了我更放心。只是宮裡……」


  霍無舟會意:「宮中之事聖人已有安排,郡主放心。」


  「那就有勞霍大人了。」陸宓微微一笑,起身欲走,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過身來看向霍無舟,說道:「此行不可張揚,還請霍大人與我配合,咱們喬裝簡行便可。」


  霍無舟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裙雖說依舊是一襲紫衣,卻比起長安時的衣料要低調多了,只是裙下那零星的血跡叫人看了覺得不適。


  「遵郡主的意……」


  「誒!」陸宓挑眉打斷了霍無舟的話,「你叫我什麼?」


  「……」霍無舟抿嘴,叫陸宓看出他一絲窘迫來。


  陸宓也不逗他了,笑道:「你往後叫我朝陽便是。郡主什麼的,一叫就太顯眼了。」


  霍無舟點點頭,注視著小姑娘嬌嫩的容顏,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子膽怯來。


  她正如驕陽,年歲尚輕,而福親王替她擇婿,滿長安子弟任她挑選……


  倒是自己,長她六歲,雖說出身勉強可以,卻不過是嫡次子。更何況,他少年入飛翎衛,如今任指揮使,在權貴之間名聲十分的不好。這相比之下,他能有什麼能入福親王和聖人的眼嗎?怕是他大哥都比他來的有機會,他有的不過是一幅好看的皮囊罷了。


  霍無舟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這個人產生了不自信。而這種不自信的源頭,正是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陸宓無知無覺,可霍無舟心中愈發的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神色間不免帶上了幾分薄怒。


  霍無舟第一次嘗到了那種求而不得的感覺,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霍無舟用了極大的控制力才能剋制自己不去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可是他又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是飛翎衛指揮使。


  如果他不是,那麼今日來的就會是別人。


  「蓮霧。」陸宓收了西洋鏡,回到位置上,冷冷的屈指扣了扣桌面。


  當即就有個人從頂樓的橫樑上翻身而下,跪在陸宓面前,「見過主子。」


  陸宓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頂上的橫樑,說道:「你屏氣的功夫倒是真的好,我也不知你藏在那。」


  「郡主過獎。」蓮霧是福親王為陸宓培養的暗衛,只聽從陸宓的指令,保護陸宓的安危。


  「你吩咐人去查一查最近都有哪些人在盯著王府。」陸宓想到剛剛那個一閃而過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就心生不悅:「再有人敢窺探王府就把那雙招子送給他。」


  「是!」


  蓮霧點頭,並不多話,見陸宓沒有別的話說,便直接從頂樓一躍而下。陸宓覺得驚奇,連忙走到圍欄邊去看,已經絲毫不見他的蹤影了。陸宓撐著下巴看,覺得蓮霧此人真是神秘。他修行的功夫十分厲害,叫陸宓捉摸不透。


  最起碼陸宓不敢保證自己有勇氣從六層樓的高度一躍而下,哪怕是知道他並不是直接跳下去。


  就在陸宓和蓮霧說話的一會兒功夫,絳雪已經帶著沈宛蓁到瞭望西樓的頂樓。


  沈宛蓁剛到,便是叫一襲雪青色大氅的女子轉身給驚艷了。


  不以奢靡珠釵為飾,不以華貴衣衫為首,單單是那一張臉,眉不描而黛,一雙鳳眸顧盼生輝,嘴角微掛笑意,只教人覺得明艷嬌嫩。自幼養尊處優的一身貴氣,高傲卻並非高高在上。


  饒是自己也是個美人,沈宛蓁不得不讚歎朝陽郡主在容貌氣質上的得天獨厚。


  「臣女,見過朝陽郡主。」沈宛蓁沒讓自己失態許久,端正的向朝陽郡主行禮。


  陸宓對自己容貌倒是自信,見沈宛蓁愣神倒也沒說什麼,上前把人扶起來,直接把人牽到小方桌前坐下。


  「我知你今日要來,所以特意選瞭望西樓。」陸宓一個眼神過去,絳雪便會意的帶著沈宛蓁的婢女去了底下的一層候著。


  沈宛蓁即便是再不出門,也知道這望西樓的來由。


  約莫是朝陽郡主小時候在太後身邊住久了,常常能在皇城內登高望遠。叫福親王接回王府,卻發現王府並無高樓,哭著要回宮。福親王這便為朝陽郡主建了這一高樓,雖只有六層,高度卻足以俯瞰半個長安。


  而聖人也默許了福親王府這高樓存在,親賜名為望西樓。福親王府的西便是指向皇城。


  沈宛蓁淺淺一笑,「多謝郡主。」


  「倒是不謝,有幾件事想請教。」陸宓並不喜歡拐彎抹角,她觀這沈家大小姐也不是忸怩之輩,這些事她好奇已久了。


  沈宛蓁正色道:「郡主請問,宛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陸宓點頭,她就知道她沒看錯:「我聽說沈大小姐有王鐸的真跡,可否借來一觀?」


  沈宛蓁一愣,陸宓急了,見她不語,忙道:「我去府上一觀也可。」


  沈宛蓁沒想到陸宓問的是王鐸的真跡,她以為陸宓會問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前些日子流傳的那些流言蜚語,還有相府的事……


  陸宓見沈宛蓁不語,起先以為她不願,定睛一瞧,這姑娘已經走神了。陸宓眨眨眼,『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


  聽見『啪』的一聲響亮,沈宛蓁處變不驚,倒是回過神來了。瞧著對面朝陽郡主的笑意,她有些赧然。


  「方才,沈大小姐在想什麼?」陸宓見她回身,便絕口不提剛剛的事,動作極其飄逸的提了壺給她添茶:「莫不是我的話覺得意外?」


  沈宛蓁一直都聽說這位朝陽郡主是個刁蠻霸道之人,她從不信以為真。她幼時與朝陽郡主打過交道,雖說性格強勢,卻並非不講理之人。而今看來,不只不是刁蠻霸道,還是聰穎非常。


  面對如此聰穎之人,沈宛蓁也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心思:「是,驚訝郡主所問。」


  陸宓看她一眼,不虧是沈相之女,姿態禮儀都是挑不出的好。哪怕是自己方才十分失禮的嚇了她,也是面不改色。說起來,的確如爹爹所說,沈大小姐的確是百里挑一的精緻人兒。


  「宛蓁是個俗人。」沈宛蓁微微一笑,氣質如蘭:「本以為郡主會問我近日來那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又或是相府主母之事……卻不想郡主不拘小節,是我拘泥了。」


  「哈哈哈……」聽到沈宛蓁這般誇自己,陸宓倒是真的忍不住笑了,說道:「我不是不拘小節,實在是拿著些事來問沈大小姐,怕是有些侮辱人了。」


  沈宛蓁默然,陸宓飲一口茶,心中有數。


  相府雖說不及王府煊赫,但也是不少人趨之若鶩的存在。沈相早年喪妻,後來似乎是在沈老夫人的授意下續弦江氏。而那江氏作為續弦,只怕也不會是個好相處的角色。所以前段時間鬧出來的事兒和江氏被沈相變相軟禁的事兒一出來,陸宓就知道沈宛蓁的當時所面臨的局面了。


  當朝孝道頗重,江氏即便再過分,也是嫡母。王府與沈相府有婚約之事,江氏顯然是作不知道的,說不準就把沈宛蓁的名字給報上去了。但是從沈相打巡視河道回來之後就來了王府這件事看來,江氏即便是不知婚約具體指向是誰,也是知道有婚約。


  說起來這事兒明面兒上拿不出什麼江氏行事的錯處來,然而沈相雖不知后宅鬥爭,卻十分明白江氏此番陽奉陰違便就是逼得沈宛蓁。那流言多半是沈宛蓁自己傳出來的,被逼的沒法子了,左右不如毀了自己名聲……


  想到這兒,陸宓不免覺得有幾分心疼。如此聰慧的一個女子,竟被江氏逼到如此境界。名聲乃是女子十分重要的東西,她尚不與自己相同。


  陸宓知道,即便是她名聲跋扈,她背後是福親王府和聖人,誰又敢當面來挑她不是?即便是有,有真的有幾個人能這麼說?況她才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叫我說來,是你太軟弱。」陸宓放下茶杯,肅色看向沈宛蓁。見她面色有疑,便解釋道:「你身為沈相愛女,江氏不管如何對你,你與沈相父女之情總是在的。況我瞧,沈大人是將你放在心上的。可我不懂,你竟會用一個下策,你可知女子名聲極重要?」


  沈宛蓁看著陸宓,笑道:「郡主不是也不在意嗎?」


  「我不在意,我也不會任人欺凌。」陸宓道。


  沈宛蓁點點頭,不以為意:「郡主有資本。」


  「你也有。」陸宓輕敲桌面,目光直視沈宛蓁:「你有沈相的寵愛,這就是你最大的資本。」


  「說起來,身為相府的大小姐,叫一個繼室逼得沒有立足之地。我該說你心大呢,還是說你怯懦?」


  沈宛蓁抬頭,看到陸宓面容並無嘲諷之意,而是十分惋惜。


  「你在相府藏拙多年,讓江氏全權掌控,我不知你是何心思。」陸宓微微一笑,這笑意才帶著些些玩味:「而沈相為你奪了江氏的管家權,若你立不起來,將來你在王府也不會好過的。」


  直到陸宓把話說得這般清楚,沈宛蓁才倏然看向陸宓,一直盯著陸宓,似乎想要確認自己剛剛聽到的話是不是真的。


  陸宓並不在意,只道:「你說我說的,對還是不對呢?滿滿。」


  『滿滿』二字的話音剛落,沈宛蓁就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雙眼微紅。


  陸宓嘆了口氣,取了帕子遞給沈宛蓁,沈宛蓁緊緊的捏住帕子,看了陸宓好久,才終於是含著淚笑了。


  「自從我娘親去世之後,世間,再無人喚我滿滿。」


  沈宛蓁知道陸宓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對的,她不想和江氏爭,也記恨爹。看起來好像是與娘鶼鰈情深,三年孝期未完便已迎娶江氏為續弦。


  所以她不管不顧,而江氏膽小,不敢對她做什麼。直到她生下一兒一女,江家頻頻來人,江氏的野心才開始一點點的變大。


  而這一次的事件,也是她算計了沈相,是她那點不甘心。


  「罷了,我今日不是想惹哭你來著。」陸宓覺得實在頭疼,她總是不太會說話,叫人聽了心裡不舒服吧。


  沈宛蓁破涕為笑,道:「多謝郡主。」


  「客氣了,你直接喚我朝陽便是。」


  這廂兩人關係漸漸拉近,而宮裡的宜貴妃正在為沈相府的傳言大發雷霆!


  眾人在門口等著,也不敢上前。


  只等,那馬車帘子撩開,是個容貌出眾的青衣婢。


  繼而又伸出一隻手來,膚白如玉,纖長優美。一看便知必是美人,待美人站穩之時,那一襲紅衣便閃了眾人的眼。


  再看美人紅衣明艷,腰束黑金腰帶,裙擺是金綉鳳紋,尊貴大氣。身姿纖細,腰不盈一握,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似如火驕陽一般。一轉臉,那一張臉更是叫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眉如遠黛,眸若星辰,瓊鼻朱唇,處處精緻,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眾人不免有些疑惑了——這就是那蠻橫霸道的朝陽郡主?

  看起來不像啊!


  陸宓顯然是習以為常,目不斜視的在公主府總管的迎接下走進了惠德大長公主府。


  身後那一陣馬蹄聲落,來人也只能見著陸宓的一片裙擺罷了。


  「那便是朝陽郡主?」來人微微凝視了一瞬,問道。


  「是了。」答話之人,爽朗一笑:「元霽不知,這位郡主素來不□□會,今日得來怕是因為這壽宴主人非凡的緣故了。」


  「的確非凡。」


  那人一身飛魚服,翻身下馬,動作乾淨漂亮,只見長身玉立,身姿頎長,印著太陽金光,似踏風前來。於前立了一會兒,才看清了那人的眉眼如墨,清冷中帶著凌厲,頗為桀驁不馴。大步闊首向前走去,那行走之間的氣勢,一身冷傲。這就叫方才被朝陽郡主驚艷了的眾人這會子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

  若說朝陽郡主是刁蠻霸道,那這位比起朝陽郡主那叫一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朝飛翎衛指揮使霍無舟,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三品大員。素有『玉面鬼王』的稱呼,畢竟能到飛翎衛指揮使還能坐穩的人自然是不簡單的。


  霍無舟此人行事風格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且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上任不過半年,現在已經足以到了聞風喪膽的地步了。


  霍無舟似乎看到了周邊人看他的眼神,十分的不在意,方至門庭,大長公主府即刻來了人,就把霍無舟給迎了進去,才叫周遭的人都大緩了一大口氣。


  一個長安城的霸道郡主,一個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指揮使,那是跟誰碰到一起都膽戰心驚哪!

  霍無舟奉其父衛國公的意思,與兄長霍無珩親自來給惠德大長公主送壽禮。


  霍家兄弟兩個到了惠德大長公主的榮壽堂時,恰逢陸宓出來。


  美人紅衣似火,明艷嬌傲,霍無舟一直以來不近女色,卻不知為何,見她迎面走來,心中竟生出一股子私心,望她是朝著自己走來。


  陸宓似乎察覺到什麼,腳步一頓,與霍家兄弟打了照面。


  「衛世子,霍指揮使。」陸宓微微頜首。


  「朝陽郡主。」霍家兄弟一同見禮。


  陸宓目光落在霍無舟身上一瞬,只覺這人果然配得上『玉面』二字,雖說後面二字不太好,倒也不是虛名了。


  而霍無舟卻十分直接的迎上了陸宓的目光,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見陸宓一個轉身,已經翩然遠去。霍無珩心思敏銳,察覺不對,扭頭一看,卻驚恐的發現霍無舟的目光竟毫不避諱的落在陸宓的身影上,他不禁覺得有幾分頭疼。


  「那是朝陽郡主,福親王愛女,聖人掌珠。」霍無珩的話甫一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霍無舟面無表情的收回了目光,冷淡的看了霍無珩一眼,暗含警告之意。霍無珩瞬間閉嘴,方才那句話也不知何故自然就說出來,他也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在踏進去之前,霍無舟鬼使神差的往陸宓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彷彿能感知方才美人行過,馨香淺留。


  一腳踏在實地上,霍無舟才收斂心神,賀壽之事也不得輕率對待。


  霍無舟的舉動,陸宓是不知道的。她前腳才離開榮壽堂,城陽侯嫡女後腳就去給惠德大長公主請安,還碰到了前幾日去城陽侯府盤查世子妃早產一事的霍無舟,嚇的花容失色,又惹的大長公主不喜。這一系列的事情,陸宓全然不曉,到後來聽旁人說起,也是許久之後的事了。


  陸宓與姑祖母請安了,送完壽禮,便去了表姐劉梵玉的院子。


  劉梵玉是惠德大長公主的嫡長孫女,在府中頗為受寵,與陸宓也十分合得來。見陸宓這會兒過來了,開心不已,拉著她到自己書桌前,去欣賞字畫。


  陸宓抬眸,看了她一眼,劉梵玉立刻揮退左右,與陸宓親親熱熱的坐在一處。


  「宓宓近來又美了許多,教人羨慕。」劉梵玉撐著下巴,看向陸宓,貴女儀態只剩嬌憨。


  劉梵玉與陸宓同年生人,比陸宓虛長個半年,從性子上來說,陸宓更像姐姐一些。


  陸宓聞言,點頭:「是自然,整日無所煩心事,吃好喝好玩好,若不美,豈不是其他人都沒了活路?」


  「你無煩心事,我有啊。」劉梵玉張口就來:「你可知我阿娘想為我挑選夫婿了?」


  陸宓點頭,毫無詫異:「我爹爹已將全長安城的適齡男子畫像都送到我書桌上了。」


  「哇!」劉梵玉驚詫不已:「王叔果然特別疼愛你!全長安的男子都任你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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