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塊肉
重華宮
銅鏡前的畫著精緻妝容的妃子朝服女子,隨著日頭升起,女子停下手上最後畫眉的步驟。鏡子中的女人眉如遠黛,唇如硃砂,款款一笑,端莊秀麗。
「素華,準備好了嗎?」
「是,德妃娘娘。」
鏡中女子赫然就是德妃,德妃緩緩起身,大宮女素華上前扶著德妃,只是眼眶微微泛紅。
德妃見狀,輕聲道:「這是我應得的,你也不需為我操心。」
「娘娘!」
素華說著就要往下跪,而德妃卻穩穩的扶住了素華的手。素華含著淚疑惑的看向德妃,只見德妃微微搖頭,神色十分的堅決。
「飛翎衛的調查,想必已經送至聖人御案上了。」德妃嘴角微微上揚,毫不慌張:「從本宮做這件事的那天起,就料想到了今日的情景。早或晚,本宮都坦然面對。」
素華紅著眼,不想娘娘還為自己擔心,迅速的擦掉了眼淚,沖德妃露出個笑來:「奴婢陪娘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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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剛剛下了早朝,就有小太監匆匆忙忙的來尋德海說了幾句話。德海聽了臉色不大好,卻在面對聖人之時恢復了正常神色,低聲對聖人說道:「聖人,德妃娘娘自您來早朝就在御書房跪著了。」
聖駕內,聖人闔眸養神,聽到了德海的話連個眼皮都不帶掀一下。德海見狀,退到聖駕外,跟著聖駕一同去御書房。
日光初起,聖駕停在御書房前,德妃聽到了聖駕的響動,依舊跪在門前,未曾抬眼一看。聖人走了出來,深深地看了德妃一眼,在路過德妃時,道:「進來。」
德妃面色如常,叩首謝恩。德海跟在聖人身後,聽到德妃的動靜心中一跳,卻不敢妄自揣測。聖人打昨個兒收到了霍指揮使的奏摺開始臉色就不好了,今日德妃竟穿著妃子朝服前來面聖,也不知這兩者到底有何聯繫。
可是德海不敢多想,皇家的事從來都不是奴才可以置喙的,哪怕是想想都不可以。
聖人坐在龍椅上,看著德妃一步一步的走到御案錢,行禮。看著德妃依舊溫和端莊的模樣,想到德妃的生平。她在宮中素來穩妥,又出身陳郡謝氏,雖不及宜貴妃得寵,在宮中也是個交口稱讚之人。
聖人看了德妃許久,德妃始終面不改色,聖人微微眯眼,神思不屬:「都出去。」
德海等人便是魚貫而出,德妃的大宮女素華原本想留下,也叫德海一把給拉了出去。一時間,整個御書房只剩下了聖人和德妃兩人 。
「德妃。」聖人目色深沉,看著德妃十分複雜。
德妃突然揚面沖聖人笑了,道:「臣妾在。」
聖人對德妃的笑視若無睹,只道:「今日所為何事。」
「臣妾有大罪,今日來投案自首。」德妃神情磊落,眉宇之間絲毫不見一絲慌張。
聖人冷哼一聲,一本奏摺甩到了德妃身上,『啪』的一聲落了下來。即便如此,德妃也未曾皺過一下眉頭,反而是緩緩的將那本奏摺拾起,隨意翻看了一下。看完之後,說道:「霍大人不愧是聖人看重的人,破案的速度疾如雷電。」
對於德妃的行為,聖人不可置否。
而德妃見聖人不語,繼續說道:「陳貴人之事是臣妾派人做的,驚馬之事也是臣妾指使的。可這當中還有些事,是霍大人沒有查到的,臣妾來幫您補齊。」
聖人微微一愣,看德妃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德妃笑了笑,可這笑意嘲諷至極,叫聖人的臉色一再變化。
「這是我盼她死的第十七年。」德妃說話,神色冷靜,似乎是在說一件極其輕微的事情,卻叫聖人臉色十分難堪。
「十七年前,臣妾與當時的福王妃一同有孕,甚至就這麼巧,在同一天的一早一晚,誕下麟兒。」德妃說道往事,神色懷念,溫柔典雅,可是很快,她的語氣就發生了變化:「福王妃生了女兒,臣妾生了兒子。本是好事,可福王妃難產而死,臣妾的兒子自從出生也體弱多病。」
「太醫說過,臣妾體質本就難以有孕……這個孩子臣妾不知道盼了多久,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的。」
「哪怕是他身子骨弱一些,臣妾就算是拼盡全力也要把他養大,這是臣妾唯一的骨血。」
「臣妾知道不對,可臣妾內心惶恐,唯恐孩兒有個閃失。於是臣妾求母親去找天一大師測算了他的八字!」德妃說道此處,語氣變得咬牙切齒:「天一說,靖兒八字弱,若要養大十分不易。可他是皇子,生來貴氣,若無旁人衝撞必定平安長大!可偏偏陸宓這個喪門星!出生了就剋死了母親!叫太後接入宮來不到半月剋死我的靖兒!就連太上皇也是叫她剋死!」
聖人聽到此處,面沉如墨,怒罵道,「簡直是胡說八道!!」
聽到聖人的話,德妃倏然抬頭,目光中帶著恨意:「我胡說八道?若不是太后非要把她接到宮裡撫養,我的靖兒怎麼會死!明明我已經看到他好轉了!就連太醫都說靖兒那時身體不錯!就是陸宓!就是這個喪門星!自從陸宓入宮之後,我的靖兒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是她剋死我的靖兒!還有太后!面慈心惡的老毒婦!」
「德妃!」聖人暴怒。
「不要叫我德妃!」德妃此刻猶如瘋癲,一手指著聖人罵道:「誰想做你的德妃!若是做你德妃要拿靖兒的命來換,我寧可不要這個妃位!」
「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她死!每一天都在想她死!只有她死了我的靖兒才能瞑目!」
聖人看了德妃如此瘋癲的模樣,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說道:「你一心求宓兒死,你可知道她娘就是為了救你而死!」
德妃一愣,看著聖人的眼神透著不可置信:「你胡說!她明明是難產而死!」
聖人再度睜眼,看向德妃的目光冷若冰霜:「你曾與福王妃親如姐妹,那年選秀,你成了我的太子嬪,她成了福王妃。朕登基后不久,你們幾乎是同時傳出有孕……」
「偏逢北境動蕩,朝中無人可用。福王自動請纓前往北境,臨行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跟我說,讓我萬萬照看好福王妃和凜兒。」
「那日,你早上生產……」聖人以手掩面:「朕記得清清楚楚,太醫說你難產,若無千年人蔘,必定母子都難逃一死!當時宮中哪有千年人蔘,只有百年人蔘!」
聖人怒極拍案:「可福王妃知道此事,毫不藏私!將福王為她準備的千年人蔘拿了出來給你服用!」
德妃如遭雷擊!
是了!她當年也是難產,她還依稀記得當時她聽到了奶娘的哭聲,說什麼去哪找人蔘……可後來就是有一碗人蔘給自己續命……怎麼可能是她?怎麼可能?
「不可能!」德妃瘋狂的拒絕相信這個事實:「她會有那麼好心?她會有那麼好心?當年若不是她與我換了衣服,成為福王妃的人就是我!是我!她怎麼可能有這麼好心救我!什麼千年人蔘!她難道不會自己留著保命嗎!」
見德妃死不悔改,聖人心中那一點點憐惜也滅了:「是不是你心中莫非真的沒有一點知覺嗎!她當年拿人蔘救你,皇后與太后都勸過,她說她曾生育過,此次懷相極好,約莫是用不到,不如給你救命。」
「至於選秀當年換衣之事,分明是你私心籌謀,反而弄巧成拙!如今竟還敢責怪她人!」
「而她受驚早產,同樣也需要人蔘續命!可千年人蔘只有一棵!早已被她拿來救你!朕傾盡藥房之力,也只保住了宓兒!」
「而福王哪怕凱旋,也只見到她最後一面,還被她逼著發誓絕不會因千年人蔘之事遷怒於你!否則,你以為你如何能夠安穩?」
聖人的一字一句都好似重鎚錘在了德妃的心上,她捂著心口,看著聖人,眼神里是瘋狂而執著:「是她自願救我!與我何干!可她的女兒剋死了我的兒子!就是該償命!該償命!」
「朕念你痛失愛子才不忍責怪。」聖人破口大罵:「莫非你真的以為真不知道你喂一個不足月的孩子喝符水之事嗎!」
被聖人點破當年所作所為,德妃面色慘白,跌倒在地:「不是的,不是的!那是給靖兒救命的神符啊!」
「靖兒夭折,朕與你同樣痛心!可你竟將此事遷怒於宓兒,實屬惡毒!」聖人痛心疾首,從前就是他心軟,如今還是他的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德妃突然仰天長笑,又突然間盯著聖人,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我惡毒?那難道你以為,我就只恨那個小賤人嗎?」
聖人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德妃就道:「你不妨看看,太后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謝氏你找死!」聖人頓時青筋暴起,狂斥德妃:「朕要你的命!來人!」
外頭守著的侍衛一擁而進,劍指德妃。德妃慘然一笑,瞬間嘴角溢出了黑血!狂笑著,倒了下去!
德海連滾帶爬的去探德妃的氣息,臉色慘白的對著聖人道:「德,德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