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勢均力敵
航天城。
這座喬東陽一時「發燒」搞起來的科技城，是一顆坐落在沙漠腹地的「科技明珠」。佔地五千多畝，投資達到數百個億，建成伊始，就曾經在喬氏集團引發過軒然大波，氣得喬正崇拍桌子摔椅子血壓上升。
在東陽科技陷入經濟危機后，航天城的工作人員少了很多。但是，這短暫的沉寂，並沒有湮滅這科技明珠獨特的魅力，夜幕降臨，光華爍爍。
航天城，是喬東陽夢想的啟航點。
如果他要飛，那麼……
這裡，就是他展翅的地方。
他的太空夢，在航天城建成那一刻，才真正有了根基。
在喬東陽的規劃里，航天城就是他的「航母」，是他奔赴太空的踮腳石——
此刻，工作人員正在接待遠來的客人。來的人不止一批，他們或幾個或十幾人或數十人，浩浩蕩蕩地散落在航天城的各個地方，如同前來參觀的遊客，或聽取報告，或觀看影像資料，各有各的想法，卻無一例外地被航天城的科技規模和未來感所震撼。
「大概只有喬東陽這樣的神經病，才能弄出來這樣的航天城。」
「大膽、新穎，想法非常超前……」
「看到航天城，就像看到喬東陽。」
「是，像個瘋子！」
「一個有瘋狂想法的瘋子！」
「只要是瘋子都很瘋狂嗎？就沒有安靜的瘋子？」
「反正喬東陽不是……他總得搞出點大動靜，從來沒有安靜過一刻……」
一行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參觀了各個角落，了解了情況，圍坐在科技館的休息椅上談論喬東陽的科技帝國構思，暢想他的未來之旅以及他在航天事業里創造的商機。
當然，還有他如今身處的困境。
很不幸，喬東陽走進去的時候，聽到的正是他落魄的樣子。
「謝謝大家誇獎！」
喬東陽面不改色地走進去，「很榮幸，我在你們嘴裡，一直都很帥！」
眾人略顯尷尬。
喬東陽找位置坐下來，正對著面前這群人。
在來的路上，李晉介紹過了。這一群人，為首的是個老外，X國人，公司叫譽興，是個中外合資的科技公司，算是東陽科技的競品公司。不過，喬東陽沒想到這個X國佬很年輕，高鼻深目藍眼睛微微捲髮，有一點小帥。
李晉說，對航天城流露出最大興趣的人，就是他——
喬東陽目光掃過這傢伙，然後一怔。
他看到了他身邊的女人。
——林盼。
喬東陽目光一暗，眉頭皺起，沒有說話。
林盼掃到他冷漠的面孔，微微一笑，「喬先生到了。我先為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譽興的Davis先生……」
在眾人眼中，林盼懂禮知節，是一個熱情健談的女孩子，說話節奏感很強，張弛有度，很有說服力。
她今天是陪譽興公司一起過來航天城的，可是，她的措辭帶有一種頗為微妙的偏向，仔細琢磨就會發現，她的心，分明是向著喬東陽的。
當著喬東陽的面兒，林盼再一次為航天城踏踏實實地鍍了一層金，聽得X國佬Davis驚嘆不已，再一次對喬東陽以及他的理念表達了讚賞，不停朝他豎大拇指。
他很實在。
不吝表達自己的喜愛。
但是說到價格，Davis有些猶豫。
「得到一顆美麗的科技明珠，是一件非常非常美妙的事情。但是，我得回去和父親商量。這個價格，我沒有審批許可權。喬先生，很抱歉——」
不等他話落下，喬東陽點點頭，站起來。
「等你商議好了，再聯繫。」
他不多說，示意李晉留下來招呼客人，自己轉身就走。
Davis攤手：「……喬？」
喬東陽頭也不回。
Davis愣了愣，無奈地笑了起來，「傲慢的男人，居然也如此可愛！」
「Davis。」林盼中英文切換自如，她輕喚他，招了招手，把他單獨叫到一邊，「我們是朋友吧？」
「是。」
「我會不會騙你？」
Davis搖頭，「當然不會。」
「那麼我告訴你。你想要收購航天城，一定要儘快，而且最好不要存有議價的僥倖心。喬東陽這個人，你不了解，如果不是東陽科技陷入經濟困境，你想要這座航天城？雙倍的價格都不可能。這是喬東陽的寶……」
「Anna，你是不是喜歡她？」老外的神經一樣敏感。
林盼歪了歪頭，笑著反問：「這樣的男人，誰不喜歡？」
Davis：「那我呢？」
「我們已經過去了。和平公手，你忘了？」
「哦NO，和平分手是你，不是我。Anna，你對我真狠心。」Davis話鋒一轉，站在窗邊看著這個航天城，像看著一個夢境里的美麗世界，「不過，航天城我是十分喜愛的。Anna，你和喬東陽也是朋友，你去幫我找他談談，我非常熱愛它，但價格上能不能……」
「不能。」林盼瞪他一眼，「你現在能拿到的價格是他當初投入的三分之一，得到的將是他全部的心血。Davis，我警告你，不要太貪心，要不然你什麼都得不到。」
Davis再次攤手，「……包括你嗎？」
「我？不貪心你也得不到。」
「為什麼？Anna，給我個理由。」
「我們這裡有一句話，叫著『好馬不吃回頭草』。懂不懂？」
「好馬不吃回頭草？……不懂，為什麼不吃，馬餓了不吃草不就死掉了嗎？」
林盼瞪他一眼，屁丨股一扭，走人。
……
喬東陽在觀星台上。
天已經黑透，觀星台的美妙夜景盡在眼前，特殊材質的鏡面日復一日的明亮，常看常新。在航天城裡，每一個角落都極有未來感，觀星台也不例外，站在其中，如在蒼穹，彷彿一抬頭就能靠近宇宙。
喬東陽一個人想了很多。
甚至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和池月在觀星台上說的話。
每一句都清晰得好像發生在昨天。
他教她用天文望遠鏡看星星，握住她柔軟的小手，看她在滿天繁星下的笑臉……他們互相嫌棄，互相拆台，潛意識裡想靠近，又不知不覺豎起滿身的刺——
最初的心動是在哪裡發生的，喬東陽並不清楚。
但是觀星台——
觀星台上的池月，曾讓他的心，狠狠跳動過，不受控制。
「你果然在這裡？」背後傳來林盼調侃的聲音，「喬先生一個人在這兒看星星看月亮思考人生和理想嗎？」
喬東陽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轉過身，「你來幹什麼？」
「你不是看到了嗎？」林盼笑著走近他，「我今天是Davis的翻譯。我是他的朋友，他信任我，請我陪同。」
「林盼，你還沒玩夠嗎？」喬東陽目光微冷，有點不耐煩。
「喬東陽，我不是來玩的。我也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林盼聳了聳肩膀，「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我的，但是，我一直在用行動向你道歉，為我父母當初對你造成的傷害做出補救……」
「有兩個問題，林小姐請務必明白。」喬東陽簡單明了地告訴她，「第一，你父母做的事，沒有對我造成過任何傷害。所以，你不必多此一舉。第二，如果我知道譽興和你有這層關係，我今天就不會見Davis。」
林盼面色一變。
「至於嗎？喬東陽，我沒有得罪過你。」
喬東陽點頭，表情近乎冷漠，「我不想欠你人情。還不上！」
「你錯了。」林盼坦然地甩了甩頭髮，「你不欠我人情，欠我人情的人是Davis。是他迷戀航天城的一切，今天來吉丘，也是他拜託我來的。就像當初的你一樣，有些人會為了個人喜好不計一切代價，很巧，Davis也是這樣的人。他喜歡航天城，聽到你要脫手的風聲，馬上就找到我。」
喬東陽目光涼涼，不說話。
林盼笑了下，「我當初在航天城參加《星空行者》，他每期都有看，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瘋狂地喜歡上這個未來世界。他認為他找到了他的夢，他說，只有這裡才能寄託他的夢想……哦很不巧，這一點仍然和你一樣。他也是航天發燒友。」
喬東陽哼笑，「就這麼簡單？」
「不簡單。」林盼說：「我想我對你還是有一定了解的。航天城是你的心血，你並不希望把它交到一個不了解它的人手上。誠如你所說，跟你聯繫的公司還有很多。但相信我，Davis是最合適的一個。他喜歡航天城，發自內心的喜歡，他會珍惜它。」
「所以呢？」喬東陽挑了挑眉，「你現在是來幫他做說客的？」
林盼搖頭，「他是有這個想法，希望你能在價格上可以再退讓一步。可這樣的行為是明顯的趁火打劫，我不贊同，不會幫他這麼做。然後，我還會儘力說服他接受你的價格。因為，這個航天城——」
也有過她的夢。
林盼把即將出口的話，活生生咽回去，仰起脖子，望向天際。
「如果你真的要賣掉它，我希望它能找到一個好主人。」
說著，她慢慢伸手，撫摸那一台天文鏡。
「不要動那個。」喬東陽呵住她。
林盼被他的冷聲嚇一跳，飛快收回手，「怎麼了？」
那是池月的地方！
喬東陽不悅地沉下眉，沒有回答林盼的問題，「Davis呢？讓他到我辦公室談。」
林盼一喜，「好。」
她知道，剛才的話，說服了他。
這令她很興奮。
終於，
她終於幫到了喬東陽。
……
池月是吃過晚飯給喬東陽打的電話，他從容地接了電話，沒有說他在忙，但是當她跟他講話的時候，他卻有些心不在焉，一句話她反覆說兩三次，他彷彿都沒有聽入耳朵里。
「喬東陽，你在想什麼？」池月忍不住了。
「嗯？沒什麼。」喬東陽微笑，「晚上在家吃的什麼？」
池月：「……」
有問題。
這個傢伙。
池月換了個姿勢拿手機，「怎麼說話怪怪的？不會是身邊有美女吧？」
喬東陽眉梢一跳，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對面正和Davis一起看文件的林盼，淡淡一笑，「廣義上的有，狹義上的沒有。」
什麼鬼？
池月笑出了聲，「美女還分廣義的，狹義的？麻煩喬先生給我解釋一下呢？」
喬東陽：「廣義的是大家眼裡的，狹義的是我心裡的。」
噗！
求生欲很強嘛。
「繞這麼大個圈子想撇清關係，可我還是聽出來了。你現在還真的和美女在一起的？」
池月故意用酸溜溜的語氣說話，但也無法掩飾她的笑聲，一聽就是沒有放在心裡：「那喬先生，你在和美女談什麼呢？方不方便給我十分鐘時間？聽聽我的想法？」
喬東陽沉吟一下，站起來，「好，稍等！我馬上打給你。」
他掛掉電話，站起來，「Davis先生，我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資料就擺在你的面前，我不介意你考慮。但是，我恐怕不會留給你太多的時間。」
說到這裡，他看了林盼一眼，「林小姐說，你是最合適接手航天城的人，我贊同她的看法。但是，我歸根結底還是個商人，在同等情況下，我會選擇最適合的你，但你要是獅子大開口，那就恕我不陪了。不好意思，女朋友電話，你慢慢考慮！」
……
「喬東陽？」
池月再次聽到喬東陽的聲音，嘆了口氣，胸口莫名有一種空蕩蕩無處依託的感覺，「你去航天城做什麼了呢？什麼時候回來？」
喬東陽回頭看一眼辦公室。
「不一定，也許明天，也許過兩天。怎麼的，在家不好玩嗎？」
「不是不好玩，是心裡不踏實。」池月說：「這次回來，我覺得你很奇怪，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傻瓜！」喬東陽搓了搓沉悶的額頭，「我最不願意欺騙的人就是你……」
「信男人的話，不如信母豬會上樹。」
「……」喬東陽汗顏，有點語遲，「就算我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你，也是善意的……」
「善意個鬼！」池月哼聲，「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你這個人，其實也是有點大男子主義的。」
「……怎麼說？」
「瞧不上女人，私心裡不把女人放在天秤的另一端，在心裡沒有同等位置。」
被批評了！
喬東陽笑了一聲，脊背上隱隱浮上一層冷汗，「我哪裡敢啊。在我家女王面前，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最多就上個樹……」
「別貧了！」池月在那頭笑了起來。
然後，她話鋒一轉，「喬東陽，我今天認真考慮過了，我的職業規劃……然後，也和鄭西元仔細談了合同——」
喬東陽語氣突然變沉，「已經談了？」
「談了！」
「……」
她何嘗不是和他一樣呢？
凡事有自己的主意，不會受人左右，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行。
喬東陽：「你怎麼想的？」
「我需要錢。」池月慢條斯理地說完，輕笑說：「自己的夢想，終歸要靠自己去實現的。這一年，我跟在你身邊，學會了很多，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不能完全依靠你。」
喬東陽喉嚨微哽，「是我不值得你依靠嗎？」
「恰好相反。你太值得依靠了。」池月說：「溫暖的被窩是埋葬青春的墳墓，同理，太安穩太幸福的生活，會讓人喪失鬥志，變得盲目，怯弱……喬東陽，我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退去了稜角，沒有了翅膀，甚至被拔光了羽毛，我飛不起來了，會不會失去你？」
「你在說什麼傻話？」喬東陽吃驚。
「我認真的，喬東陽。」
池月聲音平靜，語氣里是說不出的堅定。
「我們是單獨的個體，可以互相依靠，但我們不能把自己的重量完全壓在另一個人身上。要不然，任誰都會承受不住壓力，終有一天會崩潰。喬東陽，你喜歡的池月，是那個敢拼敢聞敢奮鬥的池月，不是那個縮在殼裡等著男人來救濟的小可憐！」
「守護，不是救濟。」
「愛的時候，就是守護。有一天不愛了，就是救濟。」
喬東陽嘆息，有著對她的深深無奈。
「不會有那一天的，池月。」
「你平常是不看社會新聞的嗎？痴情女子負心漢，每天都在輪番上演。」池月一邊說，一邊在笑，但刨去調侃的成分，她的話，十分認真，「這個世界給我們最好的禮物就是變化。因為人和事永遠在變，這才迫使我們為了適應變化，去變成更好的我們。」
喬東陽被她說得無語。
「池月，你這一天都在想什麼呢？是我……讓你失望了嗎？」
「沒有呢。我畢業很久了，一直在做職業規劃……」
喬東陽笑：「你又不是沒有職業，你不還是春曉全球店的老闆娘嗎？」
噗！池月也笑著回應，「但我不能賣一輩子成人用品吧。這個不急，等你回來，我再詳細和你說。」
「池小姐……」
「喬先生，最好的愛情是勢均力敵，唉，我必須讓自己更優秀的呀，誰讓我有一個那麼優秀的男朋友呢？」
「……」
喬東陽沒有說話，神經有點突突，池月的想法瞬息萬變，這讓他有點難受，又無法琢磨出具體的痛點在哪兒。
他不願意她為了幫他去做不喜歡做的事。
但他又知道，她的話，在理。
尤其現在的他，
嘴上說守護，又做不到真正的守護……
那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扼住她的翅膀，不讓她飛？
－－－－－－題外話－－－－－－
明天見，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