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楚博衍嘆了一聲,方放下書來,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先退下吧。」
屏退小太監,楚博衍冷冷地看著葉安歌,道:「你也真是該好好地立立規矩了,先把裙子換了,沒聽說過儀容不整也是一條罪嗎?」
葉安歌紅著一張臉,沒有動作,楚博衍眉頭微蹙,上下打量著她,冷冷道:「你敢抗旨?」
「還是……」楚博衍突然語氣柔軟下來,一把將葉安歌抱進懷中,一面吸著氣,一面動手解她領上的珍珠紐扣,低低地道:「還是……你想朕親手替你更衣?」
葉安歌頓時大窘,忙道:「皇上……皇上,這大白日的……」
「哼,」楚博衍並不停手,只冷笑道:「朕不管這麼多,朕偏要給你換下衣裙。」
葉安歌慌忙掩住胸口——卻哪裡強得過楚博衍?一粒粒的口中在他掌下應手而開,葉安歌只得低聲求饒:「皇上,別,不要……」
「說,知錯了嗎?」楚博衍的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壞笑。
葉安歌忙應付道:「是是是,夕顏知錯,皇上快放開夕顏,夕顏便是特地來請罪的。」
楚博衍卻不放手,目中亮亮的,俯看著葉安歌,冷笑道:「請罪?朕等著呢,你先說說你犯了什麼罪,朕也好酌情量刑。」
葉安歌語結,在他懷中垂下頭,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地道:「當日皇上是故意將庄將軍叫來的,為的就是查勘我與庄將軍的關係,可是皇上明鑒,我與庄將軍不過見過數面而已,庄將軍來酒肆吃酒,我便去應酬了幾次,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請皇上相信我。」
楚博衍鼻中冷笑,正色道:「朕知道你們什麼都沒發生。」
他知道?那為什麼還……
葉安歌怔愣間,楚博衍已湊近他的耳邊低低笑道:「朕那日叫他來不過是想敲打敲打他一番,斷了他那些不該有的心思,至於你……若是欺騙了朕,朕自有辦法罰你。」
楚博衍著重說了那個「罰」字,葉安歌略一想,便反應了過來,他溫熱的呼吸噴洒在頸間,葉安歌立時大窘,心又狂跳不止,臉紅得跟什麼似的……
楚博衍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耳語般笑道:「若是你今日還不過來尋朕,朕非要好好罰你不可。難道你不知道,朕身上也自帶著『刑具』?而且……而且朕的本事你是知道的,現在……可不是正想對你行刑嗎?」
一邊說,楚博衍一邊又不由分說地解開了她身上最後兩粒紐扣,葉安歌大臊,羞得滿臉通紅,想掙扎出來,他卻抱得更緊。
葉安歌知強不過他,只得罷手不動,楚博衍卻繞有興趣,上下打量了她,道:「怎麼又不求饒了?」
葉安歌佯裝生氣地道:「我求饒皇上便會放開我嗎?」
楚博衍眼中笑意更濃:「叫朕一聲博衍,朕便饒了你。」
不知為何,電光火石間,葉安歌竟覺他方才的笑容之下竟十分地孤單落寞,於是心中陡地一軟,便迎上了他,低低笑道:「夕顏可要查查,若只許了夕顏一人叫您這稱呼,夕顏便天天叫,月月念,直到皇上聽膩歪了,恨不能要封了夕顏的嘴夕顏也偏不停口,若皇上還許了其他人,那夕顏可是半個字都不叫的。」
楚博衍眼中笑意更甚,可他的臉卻是板著的,道:「要朕下旨幫你查嗎?」
葉安歌吟吟笑道:「謝皇上,夕顏不敢。若皇上改了口味想吃蘇杭名菜,只管命御廚們做去,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怎麼說?」楚博衍一愣,沒跟上葉安歌的思路。
葉安歌笑道:「若是皇上真下了那道旨意,只怕這三宮六院里是醋海翻騰,一眾嬪妃們在醋海里浮沉,可不就是那『西湖醋魚』嗎?卻不知是否合皇上的口味?」
「胡鬧。」楚博衍笑著擰了一下葉安歌的嘴兒,「一張小嘴倒會說話,日久天長下去,只怕死人都能給你說成活的。」
「謝皇上誇獎。」葉安歌在他懷中笑個不停,這三日里的煩悶瞬間就不見了,心中一下子便天高氣爽,只感雲淡風輕。
楚博衍心情也好了不少,這三日故意晾著葉安歌,沒去找她,他心裡其實也不好受,現下兩人把話都說開了,那些芥蒂也就煙消雲散了,他笑著親手幫葉安歌換上那件天青色的長裙,方才道:「你先回去,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於是葉安歌歡天喜地地告辭,回了寢宮。
回到寢宮,葉安歌無事可做,便想著看會兒書,隨手挑了幾本,卻都是市井裡時興的話本子,不由得出聲奇道:「咦?怎麼全是話本?」
在一旁伺候的宮女笑著回道:「回常在的話,這些話本都是皇上特意命人準備的,說常在定然不喜歡看古書典籍,於是便把宮裡的書全都換成了時興的話本。」
原來是這樣,葉安歌心中一暖,楚博衍倒是想的周全,連她打發時間看的書都想到了。
葉安歌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話本,看著看著便覺睏乏不已,連書都沒收便沉沉睡過去了。
葉安歌醒過來又到掌燈時分,床前已經多了一個寶藍色的身影,俯看著她。
葉安歌想要翻身起床,卻被楚博衍一把按住抱進懷中,他從身後抱著葉安歌,大手輕輕撫過天青色長裙裙擺上的珍珠,貼著她的臉,低嘆道:「雨過天青——雨過天晴,現在可不正是雨停風住了嗎?」
葉安歌心中一動,忙道:「皇上……」
楚博衍卻是低低一笑,道:「你是不是想問白日我為何會知道你的行蹤?」
葉安歌點了點頭,這件事她確實感到奇怪。
楚博衍含笑道:「那是宴席上撇下你,朕的確是在跟你置氣,原本想來找你,卻又一直拉不下臉來,只好悄悄命人跟著你。自你出門,便有人來稟告了朕,朕一路跟著你,卻見你立在外面遠遠地看著御書房發愣,根本沒瞧見朕,一動不動地彷彿人都呆了似的,朕這才讓人去喚你,而後移步去了御書房。」
葉安歌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楚博衍的心思,無論他們二人發生了什麼,他畢竟是皇上,所以他一直在等她低頭,這才一路跟在她的後面,想想也覺得好笑。
楚博衍輕輕地扳過葉安歌的身子,面對著他,正色道:「你該知道朕對你的心,這幾日與你鬧彆扭,見你茶飯不思的樣子,朕的心也跟著疼啊。」
他心疼嗎,他真的心疼嗎……
葉安歌注視著面前的楚博衍,他的眼中滿是真誠,他堂堂一國之君,又何必編出這樣的謊言來欺騙她?
心一點一點地收緊,葉安歌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楚博衍那深深的眼波,這一刻她依在他的懷裡竟是覺得這樣的陶醉與歡愉,什麼復仇,什麼任務,她都不想再管,只想陪在他的身邊,直至海枯石爛。
過了一會兒,葉安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微微嗔道:「皇上倒說心疼夕顏,怎麼白日夕顏去御書房,您倒忍心只顧看書,不理我跪在冰涼的地上?」
楚博衍笑了一笑,道:「朕在看書嘛,你怎麼沒發現朕手上的書根本沒有翻動過?宮人們都瞧著呢,你總得給朕一個下台階的時間不是?」
葉安歌心裡又甜又軟,將頭緩緩低去楚博衍的懷中,嘴上卻是不依不饒地道:「那皇上這幾日都宿在了哪裡?」
楚博衍抱住她,在頭頂低笑道:「朕現在方知這六宮之中,原來咱們的安常在才是最大最深的御醋罈子,不如朕便給你改個封號,叫做『魚』常在如何?日後朕也不必叫你夕顏了,便見你醋兒吧。」
葉安歌又羞又窘,正想說話,突然聽得簾外宮人輕喚:「皇上,庄將軍來了,正在議事廳等著皇上。」
庄瀾越怎麼現在來了?
葉安歌心裡奇怪,故作大方地道:「皇上快去吧,別讓將軍等急了。」
點一點頭,楚博衍在她面上吻了吻,輕笑道:「朕明兒再來看你。」
第二日,春光燦爛,葉安歌獨自倚在後門,靜靜遙望煙水迷濛的湖心亭,想起昨日楚博衍的一番話,不禁難面大窘,真是春思幽長,難道她這是害了相思病了?
葉安歌又坐了一會兒,又是迷糊,又是百無聊賴,正想回屋躺著。
剛準備躺下,突然外傳楚博衍賞賜過來。
有藍衣太監手持聖旨領先入內,其他人等列隊而入,那宣旨太監便大聲唱念道:「皇上賞安常在,雨過天青蓮花筆洗一個,雨過天青鍛菱形花瓶一對,雨過天青軟羅紗兩匹……西湖醋魚一條。」
念到最後,葉安歌一張小臉大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想那宣旨太監宣完旨卻接著賠笑道:「安常在,皇上特意交代,此次打賞非比往日,只許您自個兒用可不許轉贈旁人的。皇上還吩咐說,若常在覺得西湖醋魚一條不夠,儘管命人去御廚房領。皇上說,常在您既然愛吃醋魚,皇上已口諭每日為常在您準備一條,保管讓您用好用夠。」
「是。」葉安歌俯身領旨謝恩,滿臉通紅。
那太監便看著宮人們放賞,囑咐道:「大傢伙可當心著點,這幾件瓷器件件價值連城,千萬別出了什麼岔子。」
太監所言非虛,雨過天青色在陶瓷裡面,是一種非常難以製作的顏色,因為要在窯里燒出來,出爐的那一瞬必須是煙雨天,上在釉上的顏色對爐火的溫度等各方面要求都非常高,所以雨過天青的瓷器十分稀少,即使是皇宮內院也不得常見。
葉安歌也沒想到楚博衍居然送了她這麼多。
於是,宮內便又傳起葉安歌重獲皇恩,盛寵不斷的說法,葉安歌聽了只付之一笑,並不放在心上,也與嬪妃過來尋釁滋事,葉安歌的生活過得很是愜意。
春意更濃,在濃濃的春意中,宮裡一片祥和。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了初夏,楚博衍便正式宣布,將去北方遊獵兩月,於是半朝文武隨之出了京城,而後宮,僅去了慶婕妤和安常在二人。
「歷年遊獵都是在秋季,皇上為何改在此時?」葉安歌如小貓一樣蜷在楚博衍懷裡,口吻十分慵懶。
楚博衍揉著她的耳垂,緩緩道:「朕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用得著解釋么?」
「莫不是皇上覺得邊境又不怎麼太平了,是以出來遊獵示威?」
楚博衍沉吟半晌,方才緩緩道:「不完全是。」
葉安歌又問道:「難道真的是因為天氣熱了?可是皇上始終這麼環著我,就不覺得熱嗎?」
楚博衍輕輕一笑,又摟了摟她的身子,道:「不熱。」
如此一來,就算葉安歌揮汗如雨,也不好再多說一個「熱」字。
這時,楚博衍又道:「你在宮中待了這些日子,可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朕今兒心情好,你一併說出來吧。」
「真的?」
葉安歌又驚又喜,立刻爬起來,睜著大眼睛望著楚博衍,道:「皇上,我在宮裡的確悶得很,想找幾個熟人說說話。」
「朕不是盡量每天都去看你嗎?」
「就算天天都來看我,也只有一個皇上。」葉安歌垂下眼睛,撅著小嘴,越發顯得楚楚可憐,「我父母雙亡,也無兄弟姐妹,日復一日,都只是在等著皇上而已。」
楚博衍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沉默了一會兒,便鬆口答應:「你若是看上了誰,便叫他過來伺候吧。」
葉安歌喜笑顏開,又想了想,道:「我在錦瑟酒肆的時候,招了一位護院,十分得力,忠厚老實而且武藝高強,對我也是實打實地忠誠,皇上若是憐惜我,便讓他進宮,還做我的小廝吧。」
楚博衍詳細詢問了此人的來歷,沉吟半晌后,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把庄瀾越叫過來。」
侍衛應聲而去,只一會兒,便聽見清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繼而便是有人下馬的聲音,大步走了過來,跪在車旁道:「臣庄瀾越,叩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