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劉晏被讒身冤死 李泌憂心國家事
1
兒時好友左仆射劉晏,被宰相楊炎汙殺的消息,迅速地傳到了全國各地,震驚了天下的官吏百姓。
聽到劉晏被楊炎誣陷致死的消息,在醴州任職的李泌,也是膽戰心驚,悲痛欲絕。
李泌一時抑鬱難遣,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劉晏被讒冤死,對我李泌來說,可是一個不祥的兆頭啊!
當初,元載覆滅,我也曾貢獻計策。如果楊炎複仇的利箭對準我,我該何處藏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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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丈夫抑鬱悲傷,徹夜難眠,盧巧稚不禁十分憂心。
第二天,等到丈夫處理公事完畢,回到州衙後堂,盧巧稚顧不上照顧兒子,女兒,就心急火燎地趕到州衙後堂,安慰丈夫。
“先生啊,士安大人仙逝,我們都很悲痛。然而,士安大人已經離去,你也不要過分憂慮了。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照顧自己的身體要緊啊!”
盧巧稚緊挨在丈夫身邊,體貼地安慰李泌道。
“多謝稚兒!長源不僅僅為士安憂慮,也為陛下擔心,為社稷擔憂啊!良人不興,奸佞橫行,乃國之大忌啊!
陛下即位初年,臥薪嚐膽,勵精圖治,帝國一片欣欣向榮,充滿勃勃生機,長源曾經十分欣慰。
然而如今,長源卻非常憂慮啊!
一葉知秋。長源擔心的是,士安大人遭讒被害,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啊!
長源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恐懼之感。
當初,長源也曾經是元載的死敵,受過元載的排擠和迫害,與士安大人一道,為先帝陛下設計,最終鏟除元載惡賊。
長源心內,一直擔心的是,楊炎以前是元載的死黨,他的複仇的利箭,會不會向我射來呢?
長源不單單是為我自己擔心,長源憂慮恐懼的是,奸佞之徒會再次在朝廷橫行無忌。
那時,恐怕國家將會毫無寧日啊!”
李泌對朝廷的情況似乎十分了解,憂心忡忡地對妻子盧巧稚解釋說道。
“先生的擔憂不無道理。然而,先生遠在外地,遠水難解近渴,你也無能為力啊!
何況,楊炎很清楚你與士安,先帝陛下的關係,還可能設計陷害你呢!
先生還是不要聽天由命,自己寬心自己,不加防備啊!
你還是多想想,如何明哲保身,防範奸賊的陷害吧!”盧巧稚勸李泌道。
“也隻有如此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李泌怎麽能夠甘心受戮呢?遽失童年故友,李泌在哀痛之餘,更深感人生的艱難和坎坷,不禁心生了幾分自傷自憐之感!
稚兒啊,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意嗎?”李泌問妻子道。
“我理解,我理解。我們夫妻同心,我怎麽能夠不理解呢?先生啊,你就給我聊聊士安大人的往事,想一想如何防備奸賊的陷害吧!”
盧巧稚似乎了解李泌的心意,想轉移丈夫憂慮的心思。
“好吧!稚兒,我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大不了,我不做這個官了,重歸山野。”李泌說道。
對好友的憂傷懷念,勾起了李泌的心事。
劉晏的音容笑貌,浮現在了李泌的腦海裏,李泌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危險處境。
3
“稚兒啊,大約你也知道一些劉晏大人的經曆吧!
劉晏大人字士安,他是曹州南華(今山東東明)人,僅僅比我大了七歲。
自幼,士安大人就天資穎悟。少年時期,他就十分勤學,以才華橫溢,而名噪當時。
稚兒啊,這些往事,你一定也十分清楚吧!
我在七歲那年,被玄宗皇帝下旨,接到了皇宮裏。那時,我就結識了士安,士安當時才十四歲。
我們二人,相交達五十餘年之久,我怎麽會不了解士安的為人和品行呢?
開元初年,士安剛剛七歲時,就天下聞名了。他舉‘神童’,以神童而知名。士安曾經多次得到玄宗皇帝的召見,後被皇帝授予秘書省太子正字一職,開始在朝廷做官。
士安八歲之時,玄宗皇帝封禪泰山。士安有感而發,給玄宗皇帝獻上了《頌》詩。玄宗皇帝讀罷,龍顏大悅,下旨召見士安,對士安大加讚賞。
士安十歲那一年的表現,更是非同一般。
一次大脯節日,朝廷大張鼓樂百妓,羅列教坊表演。
玄宗禦駕駕臨勤政樓觀舞。貴妃娘娘也大施粉黛,打扮得美若天仙,與玄宗皇帝一道,觀賞歌舞。
其中有一個叫做王大娘的舞者,受邀表演的節目尤其精彩。王大娘能戴百尺竿,竿施木山狀,如瀛州方丈,令小兒持絳節,出入竿上歌舞。
玄宗皇帝一向喜歡早慧多才的士安。士安也被玄宗皇帝下詔,邀請到了樓上,與達官貴人一道觀看歌舞表演。
玄宗皇帝興致盎然,一邊觀看表演,一邊目視著士安,與士安聊天暢談。
突然,玄宗皇帝想到了士安拜見皇帝時自報的官名,不禁靈機一動,想要考考士安。
玄宗皇帝用士安的官名發問,考問士安的急智問道:
‘士安啊,朕授予你的官職是太子正字。朕便以此考你一考。你給朕說一說,正得幾字?’
士安反應敏捷,立即答道:
‘陛下,天下字皆正。唯有‘朋’字,未有正得之解。’
士安此話,一語雙關。他不僅幽默風趣地解說了正字,說出了‘朋’字的形態結構特點,而且還寓意深刻地諷刺了,當時朝中朋黨狼狽為奸的時弊。
士安的回答,不愧是既有廣度,又有深度的字諫。
玄宗皇帝聽後,拍手稱快:‘士安小小年紀,卻有如此感悟,不枉了朕授予你的太子正字。’
貴妃娘娘也興致盎然,請求士安說道:
‘士安啊,陛下如此誇讚你,臣妾也有些嫉妒了,想要考一考你。
你就針對勤政樓下,百戲爭新,王大娘頭戴百尺竹竿的精湛表演,給我作一首詩吧!’
士安略略沉思一會,就應聲吟道:
‘謹遵貴妃娘娘的懿旨。貴妃娘娘請聽:
樓前百戲競爭新,
唯有長竿妙入神。
誰謂綺羅翻有力,
尤自嫌輕更著人。’
貴妃娘娘的文學藝術素養也很高,聽了士安吟誦的詩句後,不由得拍案叫絕:
‘好你個小士安,當之無愧,沒有辜負陛下對你的寵愛!’
其他嬪妃眷屬,也上來附和湊趣,對士安大加稱讚。
玄宗皇帝見士安引得大家高興,笑聲一片,對士安越發欣賞。玄宗皇帝特別下旨,賞賜了士安一製象牙笏和一領黃紋袍。
士安再次以應對神妙,而名噪京師。
從天寶年間,士安做太子正字開始,士安就步入了官場,開始為朝廷做事,協助負責辦理稅務等事情。因政績顯著,士安官至侍禦史等職。
士安十分謙虛好學。他虛心求教,四處拜人為師。他利用職務之便,勤奮苦讀,博覽群書,終於成為了朝廷的一代理財大師。
肅宗(李亨)皇帝時,士安擔任朝廷的度支郎中,兼侍禦史,領江淮租庸事。
士安後來調任戶部侍郎,兼任禦史中丞,充度支使、鑄錢使、租庸使等職務。
代宗(李豫)皇帝時,士安為京兆尹、戶部侍郎,兼禦史大夫,領度支、鹽鐵、轉運、鑄錢、租庸等使。
不久,代宗皇帝又提升士安擔任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身居宰相地位,仍領各種使職。
廣德二年(公元764年),士安因得罪權相元載,而被貶為了太子賓客。
然而,朝廷又離不開士安理財的本事。
很快,士安又進為禦史大夫,領東都、河南、江淮、山南等道轉運、租庸、鹽鐵使。
大曆時,士安先與戶部侍郎第五琦,分管全國財賦;後與戶部侍郎韓滉,分領關內、河東、山東、劍南道租庸、青苗使。
後來,士安又升為尚書左仆射,重登宰相之位。
陛下即位以後,士安依然繼續總領全國財賦,為扭轉安祿山反叛以來,朝廷的經濟窘困局麵,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沒有想到,到了建中元年(公元780年),士安竟然會被楊炎所陷而遇害。真是令人痛惜啊!”
想到好友劉晏的悲慘結局,李泌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傷感覺。
“先生啊,士安死得真是太冤了啊!”盧巧稚說道。
“的確如此。如果當初平叛之時,沒有士安負責主持源源不斷的糧食賦稅的供應,哪裏會有後來的中興局麵呢?好人命不長,禍害千年在啊!”
談到劉晏的往事,李泌更加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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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巧稚沒有想到,自己讓丈夫談論劉晏的往事,是想分散丈夫的注意力,分散他的憂慮和悲傷。
不想,李泌想起劉晏的往事,卻激起了心中更大的憂傷。
見丈夫依然沉浸在悲傷之中,盧巧稚急忙轉移話題,勸解丈夫說道:
“先生,你就不要再哀傷,傷了自己的身體!
先生啊,稚兒聽人講到,士安的精力充沛,機智過人。人們傳言士安,說他反應迅捷,善於靈活地處理多變的事情,辦得恰到好處,顯得十分的神奇。這些江湖傳言,是言過其實,還是真的呢?”
“怎麽不是真的呢?其實,這些江湖傳言,根本不足以展現士安的品德和才幹。
士安為人大度,富有遠見。他心胸開闊,思維敏捷。所作所為,常人難以預見,無法猜透。
比如,士安常常命令手下人,以優厚的待遇,去專門招募一些善於奔走,騎馬飛馳的特殊人才。士安還下令,設置了前後相望的驛站,讓這些走路健步如飛的人負責,去探測和上報各地的物價等情況。
起初,部屬同僚對士安的種種安排十分不解,甚至覺得,士安這樣做,是在浪費朝廷的錢糧資材。
後來,大家才知道,士安此舉,是多麽的富有遠見。即令是遙遠偏僻之地,不出幾天時間,這些健步如飛專門報信的使節,也都能把各地的物價等情報信息,迅速報到轉運使司來。
錢糧物質方麵孰輕孰重的權變,各地物價的信息,全部控製在了士安的手中,朝廷因此獲利,而民間也沒有出現物價暴漲暴跌的憂慮。
士安還非常重視選拔任用賢才。士安常常對部屬同僚強調說道:
‘諸君:
要想辦理好朝廷的各項事務,關鍵在於用人得當,選拔賢能。隻有選擇通達敏捷、精明強幹、廉潔勤勉的人,對他們加以重用,才能夠完成我們的使命。
比如說,考核簿籍文書,支付錢糧等項工作,是一定要委派士大夫(讀書人)等內行去辦理才行;而吏人之類底層職員,如果他們對經濟賦稅是外行,就不應隨便地讓他們發言講話,隻需要他們書寫公文,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
士安又常常這樣談論說道:
‘如果士大夫(讀書人)陷於貪贓受賄,會被時世所拋棄,被世人所詬罵。那麽,士大夫(讀書人)們看待名聲,就會重於財利了。如此的話,士大夫(讀書人)中,清廉自修的就會居多了。
如果吏人商人即使廉潔自守,最終還是不能顯貴榮華,那麽他們看待財利,就會重於名聲了。如此的話,吏人商人貪汙受賄,重利忘義就可以理解了。’
隻有具有士安這樣優秀品行的人,才能夠實行他自己的這些主張,並且可以做得十分圓滿。別人即使想效法士安,但沒有士安的修養氣度品行,到頭來還是趕不上士安的。
受到士安品行才幹,以誠待人的熏陶、耳濡目染,士安的屬官,也能夠恪盡職守。即使分散四方,身在數千裏以外,他們奉行士安的教令,還是和在士安麵前一樣。
連他們自己的私人行為,講話辦事,一舉一動,也以士安為楷模,不敢對士安欺騙說謊。
當時,朝廷的文武大臣,都知道士安的手下,有很多肥缺。有些權貴人物,皇親國戚,就將自己的親朋故舊,囑托給士安去照顧。
士安也竭力應承他們,不願意得罪他們,讓他們給自己添堵,影響自己的宏偉計劃。
這些強勢人物的親朋故舊,領取薪俸的多少,升遷官階的快慢,都能夠符合他們的意願。
但是士安很清楚,這些人,都是來混飯吃的,他們的能力不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所以,士安從不讓他們去親理職事,負實際責任,挑重擔。
士安所管轄的交場、船場、巡院等處,凡是擔任要職、處理繁難事務的官員,負實際責任,挑重擔的,必定是士安親自選拔出來,非常得力的人員。
如今,士安去世之後,在朝廷掌管財賦的有名人物,多數依然是士安舊日的屬下,是士安提拔任用的人才。這是我感到稍稍欣慰放心的地方。
士安還認為,隻要戶口人口增加了,那麽賦稅征收的範圍,就會自然拓寬,財富來源就會變多。俗諺,人氣旺,百事旺。無論是邊塞還是內地,如果人才凋敝,必然走向衰敗。
所以士安掌理朝廷財務,以關心民間疾苦,休養生息,增加人口戶口為先務,努力尋求全國人民的共同富裕,並不是一味地搜刮百姓錢財,竭澤而漁,貪婪索取。
士安在各道,分別設置了巡院的知院官等職務。每過十天、以及每隔一月,知院官必須詳細陳述所在州縣的雨雪豐歉狀況,並上報轉運使司知道。
如果糧食豐收,士安就以高價買入糧食貯存;如果歉收,士安就以低價賣出糧食,平抑各地物價。一買一賣,朝廷實際上也能夠獲得差價利益,更重要的,是保持了地方穩定,百姓安寧。
有時,士安還將穀物,換成雜貨等生活用品,供給官用,或者在豐收之地出賣,換成錢幣貯存。
如果知院官開始見到年景不豐的苗頭,就要先行申明呈報士安知曉,到某月需要蠲免若幹賦稅,到某月需要救濟資助若幹物資,就會一清二楚。
到了預定之期,士安不待州縣官員申請,便上奏皇帝實施,解決地方百姓的急難,從來不曾錯過時機。
士安並不是等到百姓疲困流亡,饑餓而死以後,才想到去賑濟百姓。這樣做,已經太遲。而是未雨綢繆,先入一步。
由此,百姓不在被竭澤而漁,而得以安居樂業。天下的戶口人口,也迅速地繁衍起來。
當初,士安開始擔任轉運使時,全國飽經戰亂,戶口才不過二百多萬戶;到了士安任職的後期,經過休養生息和士安政策的激勵,全國的戶口,已經發展到了三百餘萬。
全國隻要是屬於士安統轄的範圍之類,戶口便迅速增加;不是士安統轄的範圍,戶口就沒有多少增加。士安對於國家的貢獻,可以說是無與倫比。
在士安任職的初期,每年全國的財賦收入,不過是四百萬緡。到士安任職的後期,每年的財賦收入達到了一千餘萬緡,而並沒有加重普通百姓的多少負擔。
士安主要采用的方法,是食鹽的專營法,來減少中間環節,杜絕商人的暴利,充實軍需國用,而並不加重普通百姓的其他負擔。
當時,自許、汝、鄭、鄧州一帶的西麵,都食用河東的池鹽,由度支直接主管其事;
自汴、滑、唐、蔡州一帶的東麵,都是食用的海鹽,由士安主管其事。
士安認為,官吏越多,朝廷的負擔越大,百姓受到的騷擾和盤剝也就越多。
所以雖然是施行食鹽的專營法,但士安隻在產鹽地,設置鹽官進行管理。產鹽地的鹽官,收購鹽戶所煮成的食鹽,然後轉賣給商人,聽憑商人們到各州縣自行買賣。
在產鹽地以外的州縣,士安不再設置鹽官。
對於長江五嶺間,距離產鹽地非常遙遠的地方,便由官府將官鹽轉運到那裏貯存。
有時地方鹽商斷絕,鹽價上漲,官府便降低鹽價出賣,號稱‘常平鹽’。官方得到了鹽產專營的龐大利益,而百姓也不缺少食鹽。
在士安任職的初期,長江、淮河地區的鹽利收入,不過四十萬緡錢,到士安任職的後期,就已經達到了六百餘萬緡錢。
由此,朝廷的運轉經費,也逐漸充足起來,而百姓也並沒有增加多少負擔,變得疲困不堪。
至於河東由度支直接主管的池鹽鹽利,到了如今,每年也不過隻有八十萬緡錢,而價格卻比海鹽更高,根本就無法和士安主持地方的海鹽鹽利收入相比。士安對於國家的貢獻,可以說是無人能比。
在士安任職之前,官府將關東的穀物,運送到京師長安,因為河水水流湍急凶險,常常舟毀人亡。
大抵一斛穀物,能有八鬥運到京師長安,便算成功,會受到朝廷優厚的獎賞。
士安認為,長江、汴水、黃河、渭水的水流大小緩急,各不相同,一條船從長江出發,要適應不同的水流條件,當然容易發生意外。
所以,士安任職以後,就依據各處水流的不同特點,因利乘便,分別製造能夠適應各處水流條件,大小不同的船隻,來運送穀物,並訓練精通漕運的士卒,來幫助實施。
長江的糧船,隻運抵揚州就行;汴水的糧船,隻運抵河陰就行;黃河的糧船,隻運抵渭水流入黃河的河口就行;渭水的糧船,隻運抵太倉就行。
各地段之間,都在水邊設置渡口和糧倉,由上一段轉送到下一段。
自此,每年運送的穀物,有時能夠達到一百多萬斛,卻沒有一鬥一升,在水中沉沒損失。
士安下令,將十艘船,編為一組,叫‘一綱’,讓一個軍將帶領。運送十次,未發生閃失的軍將,朝廷便給予優厚的慰勞和獎勵,讓此人作官。
所以,軍將、精通漕運的士卒,大家都小心翼翼,恪盡職守,用心地保護糧船。
屢次運送以後,運送者,沒有哪個人不是頭發花白的了,這都是大家盡心盡力的緣故。
士安還下令,在揚子等地,設置了十處造船場,專門製造糧船。每製船一艘,官府給錢一千緡。
當初,有幕僚楊靖,向士安提出異議說:
‘大人啊,造一艘糧船的費用,實際上還用不了一半。官府卻給錢一千緡,白白浪費的錢財不是太多了嗎?大人如何向朝廷交差呢?’
士安笑著,對幕僚楊靖說道:
‘楊大人啊,不是這樣算賬的,而是恰恰相反。辦大事者,當然不可吝惜微小的費用;辦一切事情,都要有長遠的利益去考慮。
現在,船場才開始設置,辦事的人很多很多。應該首先讓這些人的私人用度,不受困窘,有利可圖,他們為官家製造的物件,才會堅固牢靠了。
如果急於同這些人,不厭煩細地計較分文,他們無利可圖,怎麽能夠長久地實行下去呢!
我可以預料,他日朝廷一定會有人,嫌我所付給船場的工錢太多,便減少工錢的事情出現。
減少造船費用在半數以下,還是可以勉強維持的。超過此數,漕運就再也不能維持了。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士安眼光獨到,可謂具有遠見卓識。士安的遠見卓識,可以說也是無人能比。
我也可以預見到,士安遇害以後,以後的朝廷有關部門負責官員,一定會以朝廷的根本利益,國家大義為借口,去否定士安遠見卓識的做法。
為了節約開支,他們必然會將造船場的工錢,減去很多很多。
如果有關部門,仔仔細細地核算造船費用,支給船場工錢,完全按照船場的成本去付費,造船者就不再有餘利可圖。
而造船者為了生存,必然會想盡千方百計地去節約成本。結果可能出現的情況隻能是,船場造出的船隻,愈發單薄脆弱,容易毀壞,甚至漕運都可能因此而廢止,甚至完全停頓,不能夠運轉。
這是我十分擔憂的事情。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們不能夠通過光明正當的途徑,去獲得合理公正的利潤和利益,就隻有通過邪門歪道去獲利,謀取不義之財了。誰願意去做虧本的買賣呢?
士安是個勤勉力行的人,無論事務清閑抑或繁雜,都一定要在當天決斷完畢,不讓事情過夜。
我私下覺得,我們的大唐朝廷中,講論財利,管理財政賦稅的官員,如今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趕得上士安的。
可惜啊,士安一去,朝廷必定會陷入窘困。這就是我先前對你所說的,我不僅為士安憂傷,也為朝廷憂心忡忡的原因。”
李泌的憂慮,溢於言表。
“先生啊,俗語有言,‘奸佞橫行,國之不興;戲子當道,百業凋零’。
陛下即位之初,何等英明。他親賢遠佞,興利除弊,帝國充滿勃勃生機。
唉,沒有想到,好景不長。如今朝廷又重歸佞臣專權,貪腐橫行,弱肉強食的局麵,真是令人感歎唏噓啊!”
盧巧稚歎道。
“哎呀,難道我大唐的厄運,還沒有走到盡頭嗎?老天啊,老天,為什麽要讓士安英年早逝呢?”
李泌又有些悲觀了。
4
李泌的預言,不久就變成了現實。
劉晏被貶被害以後不久,朝廷的賦稅征收,漕運,人事等,就出現了問題。
那時,劉晏被害,群情洶洶,賢明宰相崔佑甫病危,而宰相楊炎,因陷害劉晏,正受到輿論譴責,不敢放肆。
李適茫然無計,不知道究竟依靠誰,去解決這些窘迫的問題。
然而,劉晏被貶被害之初,大唐皇帝李適,卻沒有為劉晏的無辜被貶被害,而懊惱愧悔,反倒有些欣喜慶幸。
“劉晏你這個貪贓枉法的惡賊!
你怎麽居然敢討好巴結他人,違背朝廷大義,否定朕的合法地位,做對不起朕的事情呢?
你的一生,經曆玄宗皇帝、肅宗皇帝、代宗皇帝、以及朕這四代皇帝,飽受皇家恩寵,你怎麽能夠忘恩負義,貪贓枉法,徇私舞弊呢?
你這個家夥,長期擔任朝廷的財務要職,管理國家財政,長達幾十年之久。要說你沒有貪贓枉法,家裏萬貫家財,誰人能信呢?
天理昭彰,惡貫滿盈!你這個不識時務的可惡老賊,終於有了倒黴報應的今天。
朕到真想要看看,難道你真的如百姓大臣所讚揚的那樣,清廉如水,一貧如洗嗎?”
劉晏被貶出京師長安以後,李適欣喜若狂,急忙派遣使節趙啟韶等人,前去抄沒左仆射劉晏的家產,希望發筆橫財。
沒有想到,左仆射劉晏的家裏,真的十分清廉。劉晏家中所抄沒的財物,唯有書兩車,米麥數石而已。
得到中使趙啟韶的報告,李適不禁大失所望,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才開始有些愧悔。
“為什麽天下的官吏百姓,都在為劉晏述冤,讚揚劉晏,說他一生清廉,工作效率高,成績很大呢?
為什麽劉晏會深得天下官吏百姓的讚譽,被官吏百姓讚譽為,廣軍國之用,而未嚐搜求苛斂於民的著名理財家呢?
難道,朕真的錯了嗎?
難道劉晏真的是遭受了楊炎的陷害,是蒙冤而死嗎?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天下之人,無論窮困富貴,都在為劉晏不平和惋惜呢?
為什麽朝野之人,都對楊炎側目。群臣都說,宰相大人,飛揚跋扈,專權誤國,陷害忠良,禍國殃民呢?
可是,朕為什麽就看不出楊炎的奸詐狡猾,劉晏的清廉能幹呢?朕真的受到蒙蔽了嗎?
到底是群臣百姓錯了,還是朕錯了呢?”
認真思索劉晏被害事件,李適疑惑不解,有些無所適從。
“朕是茫然無措了。如今的處境,左右為難,有誰知道,朕究竟應該依靠誰去度過危難呢?
朕究竟應該用什麽辦法,才能把大唐這艘千瘡百孔的帝國航船,順利地駛向彼岸呢?”
李適彷徨不安,不時茫然無助地問著自己。
5
起先,李泌到澧州就任後,立即親自主持,修建了澧州新城,並采取輕徭薄賦的政策,去休養生息。
澧州官吏百姓,在李泌等澧州官吏的指導幫助之下,積極發展生產,漸漸富裕,有了安全之感,開始安居樂業。
澧州官吏百姓,十分感激李泌的治理之功。
澧州詩人戎煜,寫詩稱讚李泌道:
“上有清使君,下有江流澄。”
6
然而,在澧州政績卓著的李泌,卻一直高興不起來。此時,距離李泌被朝廷外放澧州,已經有兩年多時間了。
李泌非常清楚,朝廷如今的處境並不樂觀。起初,李泌曾經對新皇帝李適充滿期望。慢慢地,李適開始信任奸佞,理政措施也開始混亂不堪起來,李泌為此,憂心不止。
李泌一直沒有等來,朝廷征召他重新回到京師的消息,而等來的,往往是一些不好的消息,李泌心裏的失落失望之感,也越發強烈。
想到自己與當今皇帝的疏遠關係,李泌對自己的前途,有些絕望起來,甚至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
“自從肅宗皇帝和代宗先帝去世以後,我與當今皇帝的關係,已經與以前迥然不同了。
如今,楊炎掌權,我與肅宗,代宗皇帝的那種親密關係,已經不存在了。
如果陛下聽信讒言,處罰我,貶斥我,我該怎麽辦呢?”
一向心胸豁達,足智多謀的李泌,對自己未來的命運,也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7
妻子盧巧稚,最了解丈夫,很快就看出了丈夫心中的憂慮和擔心。
盧巧稚不時抽空,趁著丈夫空閑的時間,與丈夫進行一些聊天暢談,希望能夠打消丈夫的疑慮,舒緩一些丈夫焦慮憂鬱的心情。
所以,常常是,李泌處理公事回府,夫妻倆就親熱地聚在一起,閑聊起來。有時,李瑞芯兒夫妻,也來湊湊熱鬧,但更多的時候,是盧巧稚與丈夫詳談。
一天,李泌神情憂鬱地回到家裏,有些悶悶不樂。盧巧稚急忙上前,問候李泌。
“先生啊,稚兒早就看出來,自士安遇害的消息傳來以後,先生就常常憂鬱不安,悶悶不樂。
難道先生心裏,有什麽隱憂嗎?先生啊,你能告訴稚兒,讓稚兒替你分擔一些嗎?”
盧巧稚抑製不住自己對丈夫的關愛之情,幫助丈夫卸下官服以後,就有些擔心地問了起來。
“稚兒啊,你說得很對啊!不瞞你說,近些日子,我的確是有些憂鬱不安,既為國事,也為我自己。
當今皇帝陛下,較其祖父肅宗、父親代宗陛下來說,更加聰敏、機巧。但長源發現,陛下的猜疑之心,似乎比父祖還要厲害。
陛下可能是一位更加剛愎自用,喜怒無常,很難相處的皇帝啊!如果陛下聽信楊炎讒言,欲處罰我,我將何處藏身自保呢?
想起這些,長源不得不擔心啊!
稚兒啊,這些年來,你們母子,跟著我顛沛流離,四處奔波,沒有享受一天清福,李泌內心有愧啊!
我受到陛下的處罰倒沒有什麽,如果稚兒與孩子們也跟著我無辜受苦受累,受到牽連,我怎麽能夠忍心呢?”
李泌向妻子解釋道。
“先生啊,我們夫妻同體,當然是患難與共,說什麽牽連的話語呢?
稚兒以為,先生的這些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先生政績卓著,又沒有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犯下什麽過錯,怎麽會受到處罰呢?難道陛下是一個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昏君嗎?
先生六歲時,不是就與陛下的祖父肅宗結識了嗎?先生既是肅宗皇帝的布衣之交,為師友,為知己,又是君臣之交。
就是與代宗皇帝,先生也是相處和諧,親近親密。代宗皇帝為人處事聰明,雖然有時善惡不分,優柔寡斷,至少還能夠不走極端,看重與先生結下的深厚情意。
肅宗、代宗父子兩代,對先生還算是深信不疑,至少是內心敬重,可以讓別人無隙可乘。
先生與陛下父祖的關係,可以說是有目共睹,陛下必然也是略有所聞。
既然這樣,陛下怎麽會不顧父祖兩代的情誼,為難先生呢?先生如今,還有什麽值得憂慮的呢?”
盧巧稚不以為然地對李泌說道。
“稚兒的話,也有一些道理。但此一時,彼一時。我與陛下的關係,已經不能同日而語。
肅宗為人,雖然性格有些軟弱,但還算心地寬厚,樂於接受別人的意見。
所以,長源才能夠與肅宗皇帝,一直維持著一直亦師亦友的親密關係。
君臣之間,不僅關係親密,而且幾乎是無話不談。說話做事,也沒有多少顧忌和忌諱。
代宗皇帝一直感恩圖報,欲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所以對我寵愛過分。
可是如今,長源與皇帝陛下之間,彼此間並無深交,也沒有深厚的師生之情,更談不上是知己朋友了。
長源能夠察覺到,在陛下的心中,他似乎一直對他的祖父、父親,以天子之尊貴,而降低自己的尊貴身份,對待我如師友,不能理解,且有一些反感之情。
如果奸佞楊炎,在從中作怪,煽風點火,長源我,怎麽會不擔心呢?”
李泌細細向妻子解釋道,憂慮之情又油然而生。
8
聽了丈夫的話語,盧巧稚也覺得,丈夫的擔心很有道理,開始憂慮起來。
盧巧稚沉思了很久,隻是脈脈含情,看著丈夫的臉龐,一直沒有說話。
等了好久,盧巧稚才輕聲細語地對李泌問道:
“先生啊,昔年在靈武、鳳翔之時,先生不是常常與肅宗皇帝一起,飯後品茶,閑談軍國之事嗎?
我看見,那時候,陛下的年紀雖然還小,因為一直受到祖父肅宗寵愛的緣故,常常呆在祖父的身邊玩耍、侍候。
那時候,陛下不是就對你敬如神明,非常敬佩你的學識才幹,常常向你請教學問嗎?”
盧巧稚突然提起了往事。
“那時候,陛下對我一向尊敬,是有這麽回事。但說敬如神明,就有些誇張了。
那時,陛下雖然已經被肅宗皇帝封為了奉節王,但還是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那時,陛下的確常常呆在我們的旁邊,聽著我與陛下祖父肅宗閑聊或者談論國事。
陛下不時為祖父肅宗和我煎煎茶,在茶內加放一些‘酥椒’之類的佐料等等。
有一天,陛下為了讓他的祖父肅宗高興,曾求我以茶為題,作詩明誌,寫一首詩送給他。
我一時興起,沉吟片刻,即口誦了《賦茶》詩一首,其中有兩句是這樣寫的:
‘施沫番成碧玉池,添酥散作瑠璃眼。’
陛下聽後,立刻拍案叫絕,稱讚我的詩句,引得祖父肅宗喜笑顏開。
隻有我知道,臣的詩句寫得並不怎麽樣。陛下早熟懂事,他如此表現,拍案叫絕,稱讚我的詩句,不過是討祖父肅宗皇帝的歡心罷了。他對我的感情,不過是一種愛屋及烏的情感。
代宗皇帝即位後,請我第二次出山,並把我安置在了皇宮內蓬萊殿側的書院裏居住。
代宗曾讓陛下前來,向我學文,名義上,是讓陛下拜我為師。我亦常常抽空,與陛下一道遊玩嬉戲,指點一下他的詩文。
然而當時,陛下已經身為了皇太子。陛下跟從我學文,並非心甘情願,隻是不願違背父皇之意,迫不得已而為之。
我也很清楚,陛下那個年齡階段,都多多少少有的反叛師長的叛逆心理。
實際上,我與陛下年齡懸殊,存在很大的代溝,陛下並不是心甘情願地拜我為師,隻不過是屈於父皇情麵,敷衍我而已。
陛下當時最親近的,是他的侍讀老師張涉。後來的事情發展,也證明我的看法是對的。
從即位的那天晚上起,陛下就開始重用他的侍讀老師張涉,而對我漠不關心、不聞不問,似乎已經遺忘了我。
當初,代宗皇帝一即位,就派遣中使,來迎接我入京,把我請入宮內居住。陛下卻並沒有像他的祖父和父親那樣看重我。
陛下即位,也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陛下卻一直都沒有提過我,問過我,以及我的政績如何,諸如此類的問題。
陛下的種種表現,長源我怎麽會看不出一些端倪呢?這不是表明,我在陛下眼中微不足道,沒有什麽地位嗎?”
李泌似乎有些醋意地說道。
9
看見丈夫有些反常的表現,盧巧稚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先生啊,稚兒就要批評先生你了。先生從前,不是以世外高人自詡嗎?為什麽如此參悟不透,吃張涉的什麽醋呢?
也許是因為,陛下的祖父與父親,曾經將先生看得那樣高,那樣重。陛下作為後輩,不便安置先生啊?
為什麽先生要自暴自棄地認為,你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高,擔心陛下受奸佞讒言的迷惑,而貶斥你呢?”
盧巧稚勸李泌道。
“稚兒啊,你說得不錯,但願我隻是杞人憂天而已。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許真的是我修養不足,還參悟不透,抱著太大的希望吧!
既然我一直自詡,善於審時度事,並深知陛下的為人,朝廷的窘困,為什麽我還要對自己的前途,寄予太高的希望呢?
既然朝中奸佞,並沒有迫害到我,我也並沒有受到奸佞們的陷害,而落入險境,我就應該安貧樂道,感到慶幸才是。
稚兒啊,有你和孩子們陪在我的身邊,享受天倫之樂,我對現在的處境,還有十分不滿意的呢?”
李泌心平氣和了一些,對妻子說道。
“先生啊,就是應該這樣想,這才合符先生的個性啊!
隻要先生敞開胸懷,找回自己在肅宗皇帝、代宗皇帝時代的那種飄逸,孤高和自信,還有什麽事情,不能放開,想不開的呢?”
盧巧稚提醒丈夫道。
“稚兒,長源明白了。”
想到未來,李泌有些沮喪,但心情也開始平靜。伸展平生抱負的希望,在李泌的心中漸漸淡漠了。
10
新的一年,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又到了。對於大唐王朝來說,這又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年份。
新年伊始,河北的魏博、平盧、成德三大藩鎮,再次聯合起來,公開與大唐朝廷作對。
河北兵連禍結,民不聊生。
11
自從左仆射劉晏,被宰相楊炎讒言害死以後,河北藩鎮平盧節度使李正己,魏博節度使田悅等藩鎮,心裏十分恐懼。
魏博節度使田悅憂心忡忡,圖謀自保。於是,田悅派遣自己的使節田鬆,與平盧節度使李正己交流說道:
“李大帥啊:
你看過沒有,我輩的罪惡,難道能夠同劉晏大人對朝廷的赫赫功勞相比嗎!
劉晏功勳赫赫,竟然會被奸佞逼死。那我們的結局,又將如何呢?難道大帥,就沒有想過,如何去應對這些嚴峻的問題嗎?”
平盧節度使李正己聽後,深以為然,然而躊躇不決。
12
適逢朝廷管轄的汴州城,因城內十分狹窄,需要拓寬汴州的城垣,進行修建。
東方藩鎮便傳出謠言說道:
“聽說,宰相楊炎,已經為陛下秘密設計,打算以修築汴州城為借口,在皇帝陛下到泰山去舉行大祭的時候,派出軍隊,向東麵開拓疆土,削平河北的各個割據勢力。”
平盧節度使李正己,聽到謠言,信以為真,心裏越發害怕了,決定先發製人。
於是,平盧節度使李正己,發兵一萬人,屯駐曹州,防備官軍的偷襲。
魏博節度使田悅,也積極修葺城池,聚集人馬,預作防備,防範官軍的攻擊。
平盧節度使李正己,魏博節度使田悅,與節度使梁崇義,李惟嶽等藩鎮,遙相接應,互為援助,一同對抗朝廷。
聽聞河北藩鎮躍躍欲試,對抗朝廷的舉動,河南士子庶民,騷動不安,驚駭不已。
李適對宰相楊炎,激起河北藩鎮的異動,非常著急擔心。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二月,為了應對朝廷的亂局,李適準備任命禦史中丞盧杞,為宰相,希望革除楊炎為相的種種弊端。
德高望重的汾陽王郭子儀,聽到皇帝打算任命盧杞為相的消息,大吃一驚,感到匪夷所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郭子儀對盧杞並不看好,但並不影響皇帝對盧杞的寵信。李適十分欣賞盧杞的才幹,把他看做股肱之臣。
朝廷的有識之士,對皇帝信任楊炎、盧杞,對他們委以重任,讓他倆相繼掌握朝廷大權,非常不解,疑慮萬分。
13
盧杞,是盧奕的兒子。
盧杞的容貌,醜陋可憎,麵色青如藍靛。盧杞知識淺薄,缺乏見識,為大臣們所輕視。
然而,盧杞能言善辯,口才流利,反應十分敏捷,善於揣摩他人的心意,尤其擅長討好和取悅皇帝。
盧杞不僅善於揣摩皇帝的心意,而且能夠想盡千方百計,去斂取財物,討取皇帝的歡心。
因此,李適對盧杞十分欣賞,覺得盧杞品德優良,才幹超群,欲對他委以重任。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二月十八日,李適把盧杞從禦史中丞職位,提升為禦史大夫,並任命他兼任京畿觀察使,為晉升盧杞為宰相做準備。
14
汾陽王郭子儀,功勳赫赫,又與皇家結親,受到皇帝的賞賜很多很多,因此生活豪奢,天下聞名。
無論是什麽時候,郭子儀會見賓客,都喜歡大擺宴席,場麵鋪張,姬妾舞女都不離郭子儀的左右。
有一次,郭子儀突然患病,朝廷文武大臣,皇親國戚,公子王孫,都前去看望。
禦史中丞盧杞,也親自帶著禮品,前往汾陽王府,問候探視郭子儀的病情。
聽到禦史中丞盧杞,前來看望,郭子儀立即下令,讓左右隨侍的姬妾舞女,立即統統回避。
而郭子儀獨自一人,靠著床幾而坐,慎重其事地接待盧杞,禮節十分厚重嚴謹。
盧杞探視郭子儀的病情以後,郭子儀禮儀周到地回禮,態度十分恭敬地,將盧杞送出了汾陽王府。
兒孫們都知道郭子儀平日裏的待客之道,對郭子儀的反常舉動感到十分詫異。
小兒子駙馬都尉郭噯,一直受到父親郭子儀的寵愛,就大著膽子詢問父親道:
“令公大人,朝中文武大臣,皇親國戚,都對令公十分欽敬,大人也坦然待之。
為什麽令公大人,唯獨對盧杞禮儀周到,格外尊敬呢?”
郭子儀害怕孩子們招惹觸怒盧杞,惹下大禍,急忙為兒孫們解釋說道:
“爾輩不知,盧杞這人,得罪不得。盧杞麵貌醜陋,心地險惡。女人們見了他的相貌奇特,難免不會忍俊不禁,笑出聲音。
盧杞為人,心胸狹窄,性格偏執,見到有人譏笑他的醜陋,一定會懷恨在心。
而盧杞這人,卻善於溜須拍馬,阿諛奉迎,巴結諂媚,獲取他人歡心。
如果有朝一日,盧杞一朝得誌,手握朝廷生死大權,我郭家如果有所得罪,那就舉族無一幸免了!
盧杞如此心地險惡,令人膽寒,我怎麽敢不禮儀周到,對他格外恭敬呢?”
郭子儀的兒孫們聽見,不寒而栗,倜然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