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奸佞弄權終有盡 多行不義必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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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到了,大唐朝廷的窘境,愈加突出,權奸們的囂張氣焰,更加無法遏製。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元載,獨攬朝廷大權很多年,權勢熏天,為人處事十分專橫;
黃門侍郎、同平章事王縉,依附元載,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元載、王縉等權奸,一麵談佛、佞佛,迷惑眾聽,一麵大肆斂財,貪婪無恥的本性畢露無疑。
元載、王縉二人,大權在手,溜須拍馬之輩層出不窮,因而黨羽甚多。
他們的為人處世,也都十分張狂,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貪汙集團,似乎無人能夠將他們的地位撼動。
元載的妻子王氏,兒子元伯和、元仲武,以及王縉的弟弟、妹妹,以及出入兩人家宅的尼姑僧尼等,都依仗元載、王縉的庇護,爭相貪贓枉法,收納賄賂。
元載、王縉等權奸,常常將朝廷政務,委托給屬下一些親信的低級官吏,如主書卓英倩等人去辦理。
元載親信的屬下卓英倩等人,趁機大肆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違法亂紀。
那些求取功名的士人,如果不巴結元載、王縉的子弟,或者不討好主書卓英倩等人,就無法進入仕途,獲得功名利祿。
多年以來,皇帝李豫投鼠忌器,忍氣吞聲,對元載、王縉等權奸的包涵、寬容、忍耐已到極點。
但元載、王縉覺得,手中握著的是鐵打的權勢,沒有誰能夠動搖他們的地位,囂張放肆,死不悔改。
麵對多年以來,皇權遭受的巨大威脅,李豫早已經是忍無可忍了,隻差爆發的良機。
多年以來,李豫就曾經多次與大臣們秘密謀劃,準備貶斥、殺掉元載、王縉等權奸,又害怕左右侍從、宦臣,泄露內情,引來不可預知的災難。
所以,李豫常常一個人,孤獨地待在皇宮裏苦苦思考對策,在大臣,宦臣中中尋找可靠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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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身邊,一直沒有幾個推心置腹,可以商談大事之人。有誰知道,朕的苦惱呢?
有誰知道,朕這個皇帝,如今是形單影隻,孤立無援,終日提心吊膽,膽戰心驚,無所適從呢?
萬一元載、王縉老賊,圖謀不軌,率先發動陰謀,罷黜朕這個皇帝。朕不是會受製於人嗎?
形勢如此危急,朕該怎麽辦呢?”
李豫常常為此憂心忡忡,在宮廷了輾轉反側,苦思反擊的謀略,而又擔心元載、王縉窺破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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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李適如今已經三十多歲,漸漸長大成人,變得成熟懂事起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出使回紇軍營任性冒失的孩子了,李豫稍感欣慰,把兒子李適當做了最可信任的親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父皇的心事,終於被兒子李適,看在了眼裏。
一天,借進宮覲見父皇的機會,李適與父皇一道,閑談了起來。不知不覺之中,父子倆就談論起了元載一夥的問題。
李適見父皇為國事殫精竭慮,常常是寢食不安,坐臥不寧,心裏很是憂慮,急忙建議父皇道:
“陛下:
兒臣長久以後,就知道陛下的心事。隻是苦於沒有良機,不敢向父皇談起。
元載、王縉逆賊,做事張狂,咄咄逼人。皇權受挫,奸佞橫行。他們侮慢君上,把持朝政,結黨營私,實在令人憂慮。
元載、王縉逆賊的勢力龐大,羽翼眾多,而又掌管了皇家禁軍,小覷不得。
皇宮之中,又有董秀等奸宦支持他們,作為他們的內應,為他們通風報信,實力不可輕視。
兒臣以為,要鏟除逆賊,沒有軍隊的擁戴和支持不行。北軍禁軍大部人馬,皇家精銳神策軍等隊伍,都在逆賊的掌控之中,我們不得不加緊提防,以免禍起蕭牆。
唯有舅爺爺如今執掌的南軍金吾衛人馬,還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陛下何不密召舅爺爺,秘密商議此事,借機鏟除奸佞,恢複皇權的尊嚴呢?”
李豫一聽兒子李適之言,如夢初醒,大聲稱讚道:
“孩兒聰明,朕知道應該怎麽辦了。朕立即召見左金吾大將軍,進宮覲見。”
李適的舅爺爺,就是李豫的親舅舅左金吾大將軍吳湊,那時負責掌管金吾衛人馬(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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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金吾大將軍吳湊,是吳漵的弟弟,是李豫的親生母親-章敬吳皇後的弟弟,濮州濮陽人。
寶曆年間,吳湊與哥哥吳漵同日開府,授太子詹事,俱封濮陽郡公。
吳湊低調謙遜,認為兄弟都為三品官,恩賜太厚,固辭,乞授卑官。
李豫不許,乃以吳湊為檢校太子賓客,兼太子家令,充十宅王使,累轉左金吾衛大將軍。
吳湊為人小心謹慎,智識周敏,特承顧問,偏見委信。
大曆年間,滑州節度使令狐彰、汴州節度使田神功等,先後死於任所。
時藩鎮將士驕傲自大,乘藩鎮節度使喪亡,紛紛圖謀反叛,自立主帥,主持藩鎮大局。
李豫命吳湊前去撫慰滑州、汴州。吳湊到了滑州、汴州以後,必委曲說諭,隨所欲為之奏請,皆得軍民和協,李豫因此很看重吳湊的智慧才幹。
宰臣元載弄權,招致賄賂,醜跡日彰。
李豫深惡痛絕,將加之國法,又恐元載權勢熏天,爪牙眾多,唯恐左右泄漏,無與談論之人,隻好單獨與舅舅左金吾大將軍吳湊,謀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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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有大臣張奇瑞,也秘密上書皇帝,控告宰相元載、王縉等人秘密祭祀鬼神的罪行道:
“陛下:
元載、王縉等,身為朝廷大臣,本該領頭示範,遵章守紀,光明正大地祭祀祖宗神靈。
不想,他們卻於夜裏,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地舉行禱神的祭禮,請和尚,道士,向神靈祈禱祝福。
臣擔心他們,在秘密地施行巫蠱之術,圖謀不軌,欲謀害皇帝大臣。
希望陛下警惕。”
李豫見到大臣張奇瑞的上奏,大喜:
“朕正愁抓不住你們這些奸佞的把柄,不想你們如今卻自動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
李豫立即行動起來,秘密布置,暗中準備,準備當機立斷,了結元載、王縉一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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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二十八日一早,李豫就駕臨延英殿,秘密召見左金吾大將軍吳湊等親近大臣。
李豫義憤填膺,吩咐吳湊等說道:
“諸君:
元載、王縉等,目無君上,違法亂紀,暗中施行巫蠱之術,欲詛咒皇帝,顛覆社稷。
請金吾大將軍,立即率領金吾軍將士,前往政事堂,去逮捕宰相元載、王縉等,下獄究治。”
當時,宰相元載、王縉等,已經早早上朝,正在政事堂裏高談闊論,閑聊政事。
金吾大將軍吳湊帶領金吾衛將士,秘密進入政事堂,包圍了政事堂的每個角落,將政事堂圍得水泄不通。
接著,金吾大將軍吳湊拿出李豫的聖旨,吩咐將宰相元載、王縉等大臣一並拿下。
元載之子元仲武,元載手下主書卓英倩等親信幹將,也被金吾大將軍吳湊率軍逮捕入獄。
延英殿裏,李豫忐忑不安,等待著金吾大將軍吳湊的消息。
“陛下,金吾大將軍來報,奸相元載、王縉等,已經被順利拿下,請陛下放心!
如今,金吾大將軍正率領將士,捉拿奸相餘黨!”
聽見吳湊使節吳佳的稟報,李豫欣喜若狂,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地。
李豫立即下旨道:
“傳朕旨意,命令吏部尚書劉晏,禦史大夫李涵等,速進皇宮,聽朕旨意。著令他們,立即組成合議庭,審訊奸相元載、王縉一夥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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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十分清楚元載、王縉一夥的強大實力,所以,起訴審判元載、王縉等人的文書,都出自皇宮之中。
所有審查奸相的要點,都由李豫親自發出。
李豫還派遣親信宦官饒淑柏,做皇帝的使者,代表皇帝,去責問元載、王縉等的罪行,追查他們所從事的秘密勾當等。
元載、王縉等,被皇帝秘密囚禁在萬年縣監獄,與他們的黨羽失去了聯係。
很快,他們就發覺,大勢已去,已經無力回天,抵抗無益。在李豫的威脅、利誘之下,元載、王縉等,全都低頭服罪,認罪伏法。
李豫對這樣的結局,十分滿意。
“元載、王縉雖然被捕,但元載、王縉一夥的勢力,不可小覷。如果朕優柔寡斷,存著婦人之仁,勢必會讓叛逆死灰複燃,不可遏製。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隻有斬草除根,才能夠以絕後患。”
三月二十八日當天,李豫下旨,將奸相元載安插的內奸-左衛將軍、掌管內侍省事務的宦官董秀等,在宮中杖打而死。
李豫後又下旨,賜宰相元載,在萬年縣監獄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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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狡詐多端,熟知人情,十分清楚李豫的本性和對他的仇恨,見身陷囹圄,無法脫身,皇帝已經下旨將他賜死,元載隻得祈求早死,少受折磨。
萬年縣監獄裏,元載可憐兮兮,涕淚交流地向監獄主管官員張奇瑞等人請求道:
“張大人:
本相得罪陛下,罪惡昭彰,罪不容赦。本相希望,能夠死得痛快一些!”
主管官員張奇瑞等,對元載濫權誤國,貪婪腐化,深惡痛絕,調侃元載說道:
“宰相老爺:
當初你有權有勢之時,倚仗權勢,無惡不作,禍國殃民,可說是惡貫滿盈。
你可曾想到,會有今天的日子呢?恐怕你不受些小小的汙辱,實在對不起上天啊!
請宰相老爺莫見怪!”
元載愧悔交加: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想不到我元載為大唐帝國殫精竭慮,鞠躬盡瘁幾十年,為百姓出生入死,為皇帝竭盡忠臣,會死於非命。
我悔不當初,為什麽要心存善念,沒有痛打落水狗,罷黜你這個昏君呢?
如今我竟然會因一時的善念,而落得如此結局!
魚朝恩大人的話,還在耳邊響起。李豫啊,李豫,你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不念舊恩,會有報應的!你即使僥幸逃脫,你的子孫後代,也都會遭受報應的!
蒼天啊,蒼天,你有眼無珠,糊塗混沌,我元載雖然一時貪婪,但罪不至死啊!”
張奇瑞哪敢讓元載繼續胡說呢?他急忙脫下自己的臭襪子,塞進了元載的嘴裏,下令部下將元載秘密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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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李豫收元載於內侍省之時,又下旨將元載同列的宰相王縉,賜以自盡;元載的黨徒楊炎、王昂、韓洄、包佶、韓會等,皆從坐籍沒,流放貶謫。
宰相王縉處事圓滑,一直很有人緣。吏部尚書劉晏,提醒禦史大夫李涵等人說道:
“諸位大人:
按照朝廷慣例,施用重刑,都應當上奏皇帝審查。何況王縉是帝國宰相,國家大臣呢!
從法律上講,也有首犯和從犯之別。我建議,應當再次稟報皇上,聽候陛下的聖旨以後,再對王縉進行處理。”
禦史大夫李涵等人同意:
“劉大人的建議很好!我們肆意主張,處理大臣,恐怕會有違朝廷律令,違背陛下的心意。”
金吾大將軍吳湊,那時也上書進諫,挽救王縉等道:
“陛下:
法宜從寬,縉等從坐,理不至死。若不降以等差,一例極刑,恐虧損陛下聖德。”
李豫見眾臣為王縉等等說情,難拂眾議,下旨同意。
因此王縉等,得以減死。最終王縉被皇帝貶為了括州刺史,保住了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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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與皇帝積怨太深,一家卻沒有能夠幸免。
元載的妻子王韞秀,是王忠嗣的女兒,以及他們的兒子元伯和、元仲武和元季能等,也全都伏法,被李豫下令處死。
有關部門還奉旨,沒收了元載的所有家產。
僅胡椒一項,從元載家抄沒的,就達到了八百石,其他金銀珠寶等財物,也與此相稱。
李豫除掉元載,順帶發了一筆意外的大財,不禁喜不自禁,得意忘形:
“逆賊元載,你搜刮一生,窮奢極欲,富可敵國。可惜機關用盡,白忙一世。
朕正為窘迫的朝廷府庫發愁,睡不安寢。誰知道最終你這個老賊,卻成為了朕的府庫保管呢?”
當初,元載曾經給妻子王韞秀寫了一首詩歌,叫做《別妻王韞秀》,詩句是這樣寫的:
“年來誰不厭龍鍾,雖在侯門似不容。
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秦封。”
不想,元載給妻子的這一首詩歌,真成為了一句讖語,預言了元載夫妻一生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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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前宰相王縉本年,已經七十七歲高齡了。
王縉所在的王氏家族,本來出自太原王氏豪族。但王縉一家,當時卻已經在河中生活了很多年。
王縉的四世祖王儒賢、曾祖王知節、父親王處廉,都官至司馬,祖父王胄,則任協律郎。
王縉有四個非常有名的兄弟:兄長王維,弟弟王繟、王紘、王紞等。
年輕時,王縉以好學而著稱,與後來成為著名詩人的兄長王維,都以文才聞名當世。
王縉參加科舉考試,曾經連中草澤文辭、清麗舉兩門特設科目,累任侍禦史和兵部員外郎等官。
安祿山反叛之時,王縉時任太原少尹。在太原少尹任上,他整肅紀律,從嚴治軍。
王縉曾經下令將恃功自居,不受約束的太原舊將王無縱、張奉璋等,以軍法處斬。全軍將校,再不敢玩忽職守。
後來,王縉擔任太原少尹,協助李光弼堅守太原,頗有功績和謀略,被輿論所推重,後升任憲(刑)部侍郎。
再後來,王縉兩次出任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外任河南副元帥、侍中持節都統河南淮西、山南東道諸節度行營事、東都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太原尹、北都留守等軍政要職。
王縉並以才微位高、無益時事、不應無功增秩等理由自謙,讓出了高位和兼職。
安祿山、史思明的叛亂平息以後,大哥王維,因被安祿山俘虜,被迫出任偽職,而受朝廷審查。
王縉誠懇地要求皇帝,免除自己的官職,來為兄長贖罪。君臣大受感動,王維得到從寬處理。
兄弟之間的情誼,頗受世人的稱讚。
王縉一生,篤信佛法。晚年,王縉再次身為朝廷宰相,大興佛教之風。
大曆年間,佛教盛極一時。寺廟雲集,沃壤被占,僧徒橫行。寺廟成為藏汙納垢,違法亂紀之所,導致朝廷刑政失修,政治腐敗,日益墮落。
麵對權臣元載專斷驕橫、貪贓枉法的行為,王縉卻不敢與之進行抗爭,反而事事附和元載,明哲保身,並趁機大肆斂財,滿足私欲。
結果,王縉晚節不保。元載獲罪受誅,王縉也被貶為括州(今浙江麗水)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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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掉了元載一夥,重新掌控朝政,李豫躊躇滿誌,一段時間裏,頗為舒心。
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四月初一,李豫任命太常卿楊綰,為中書侍郎;任命禮部侍郎常袞,為門下侍郎。
兩人同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一同擔任大唐朝廷的新任宰相。
宰相楊綰,生性清廉簡樸,很有人望。皇帝任命楊綰的詔書頒布之日,朝野相互祝賀。
那一天,以豪華奢侈而著稱的關內、河東副元帥郭子儀,正在家裏宴請賓客。
聽到皇帝任命楊綰為宰相的消息以後,郭子儀悚然動容,便下令,將在座助興的聲樂隊歌舞女郎的人數,減去了五分之四。
京兆尹黎幹,出行時侍從很多。聽到皇帝對楊綰的任命以後,黎幹即日也裁減出行的車騎,隻留下十騎。
中丞崔寬的宅第,宏偉奢侈。聽到朝中大臣的反應以後,中丞崔寬也趕緊毀除了一部分未建成的建築,以防重蹈元載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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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十二年(公元777年)四月初二,李豫下旨,將元載的黨羽-吏部侍郎楊炎、諫議大夫韓洄、包佶、起居舍人韓會等十餘人貶官,流放外地。
朝廷內外,聽見元載一夥覆滅的消息,一片歡呼,天下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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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楊炎,是陝西鳳翔人。
元載當初執政時,經常喜歡延引一些有文學聲望的人,予以親近和厚待,以積累美好的名聲。
元載曾經還打算,以後用這些親近的人來代替他,作為他的接班人,以消解皇帝、群臣對自己的不滿怨恨情緒。
不想,元載貪戀權位,濫權用事,一直不肯讓賢退位,與皇帝的積怨越來越深。
還沒有等到元載退休離職,元載一夥就已經覆滅。吏部侍郎楊炎等,受到元載一案的牽連,也被貶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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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當初掌握宰相權柄之時,進入仕途做官的人,多喜歡在京師當官任職,而不願意到地方任職。
元載一向嫉恨擔心他們的才幹,害怕他們會逼迫自己,對自己的相位構成威脅。
於是,元載在訂立朝廷的俸祿製度時,企圖用高薪俸祿,去吸引人才外流,到地方做官。
因而,元載命令有關部門立法規定:出任外官的人員,俸祿豐厚,而出任京官的官員,俸祿微薄。
因此從那時起,京官的俸祿十分微博,生活非常窘迫,常常不能自給,他們甚至經常向外官去乞求借貸。
走投無路之下,京官們常常借助手中的權力,去違法亂紀,公然收取賄賂。
朝廷貪贓枉法,行賄納賄之風,越刮越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