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憶往事百感交集 看今朝心潮難平
1
李亨在靈武郡登基的消息,迅速傳到了蜀郡成都。這個消息,弄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甚至還差點釀成一場腥風血雨。
那一天,已經是一月之後,正是八月十二日,中秋佳節的前夕。老皇帝李隆基,到達蜀郡成都不久,剛剛安頓妥當,政事才剛剛走上正規。
就在此時,在靈武繼位的新皇帝李亨派去的使者,已經馬不停蹄地抵達了蜀郡府衙。
李隆基始知皇太子李亨已經在靈武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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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高力士帶著新皇李亨的使者,喜氣洋洋地踏進了西蜀的皇帝行宮。
“恭喜皇上,太子殿下遵從與陛下在馬嵬驛的約定,已經在靈武郡登極稱帝!”
高力士似乎有些高興糊塗了,興衝衝地進來,稟告李隆基道。
“什麽?是真的嗎?”李隆基竭力地控製住自己的惱怒,大聲地問高力士道。
“奴才該死!請陛下原諒奴才的昏聵糊塗!”
興高采烈的高力士,一下子回到了現實裏,他心中的喜氣,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無二日。朕封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太子還不滿意嗎?難道非要稱帝才行?”
李隆基沒有在高力士麵前,著意掩飾自己的憤怒,對著高力士一通發泄。當初,正是高力士的大力推薦,支持,才保住了李亨的太子之位。
“力士啊,七月十五日那天,朕不是在前往蜀郡成都的路途上,就已經向天下人下詔,正式任命太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兼朔方戰區,河東戰區,河北站區,平盧戰區節度都使,全權指揮和統率天下兵馬,組織平叛討賊嗎?
朕不是已經命令太子率軍,前去討伐安祿山叛軍,完成收複兩京和淪陷地的重任嗎?
太子已經掌握了朝廷的實權,天下軍馬的兵權,難道他還不滿意嗎?”李隆基一連串地質問道。
“奴才糊塗了,實在該死!太子應該很滿意了!皇上一向了解太子,知道太子一向孝順小心,謹慎克製。”
高力士非常了解李隆基的脾氣。他看了看李隆基的臉色,稍歇了一下,就大著膽子回話道。
“奴才私下猜想,太子孝順,一定不會這樣做。可能是太子的手下,貪圖榮華富貴,而把太子逼上帝位的吧!太子為了籠聚人心,不得不這樣做啊!
陛下,現在天下大亂,事有蹊蹺啊!
當陛下發布任命太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詔書以後,按照常理,全國臣民,都應該知道陛下究竟到了哪裏。他們應該立即向陛下上書,繼續盡忠才是。
可是,如今,前來西蜀投奔護衛陛下,宣誓效忠的朝廷大臣卻寥寥無幾。
這些飽受皇恩的奸賊,怎麽敢於做出這些叛逆犯上,違背皇上旨意的事情呢?
當初,陛下在馬嵬驛給太子頒下的聖旨,不過是安慰太子,安撫禁衛軍將士的話語,大臣們怎麽能夠當真呢?”
高力士話中有話地說道。
“愛卿啊,怎麽連你,也不理解朕的意思呢?是朕說錯話了!”李隆基隱藏起自己的懊惱,假意高興地對高力士等人說道。
“朕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朕早就說過,要傳位與太子的。朕怎麽會翻悔呢?
朕如今年紀衰邁,早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如今,朕的兒子上順天意,下順人心,登基稱帝,幫助朕去處理紛繁的國事。朕該高興才是,朕還憂慮什麽呢?
朕怎麽會不高興呢?”李隆基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
“恭喜陛下,能參透富貴榮耀不過是過眼煙雲。陛下啊,你把江山交給太子操勞,你安享晚年生活,何樂不為呢?”高力士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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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你說的何嚐不是道理呢?多年來,朕一直研修道家之術,已經把這些看透了,你放心吧!”
聞知兒子李亨,在靈武郡登基的消息,李隆基是悲喜交集。不滿、失落,甚至怨恨和惱怒,都交替糾纏在李隆基的心裏。李隆基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
高力士似乎看出了李隆基心裏的複雜感情,急忙安慰他道:
“陛下啊,您是堯舜一樣的聖君,功勳赫赫,哪裏會為這點小事煩心呢?
陛下禪位於兒子,正是堯舜之君的所為,超越了遠古的明君,必定會美名遠揚的。
陛下啊,您遲早總會有交班的那一天的。如今國事衰頹,盜賊猖狂,事務繁多,陛下您不如想開一些,樂得現在就清閑自在,不是更好一嗎?
陛下以為如何呢?”高力士勸道。
“朕心中非常清楚,以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為首的禁衛軍將士,實際上早就對太子已經心向往之,太子的羽翼已經漸豐了。
而且,當初,朕一意孤行,移駕西蜀,已經冷了中原百姓的心。
如果朕貿然宣布,太子繼位非法,必然會引來兒子強烈的反戈一擊。這對平定安祿山叛賊,對大唐帝國的複興,都是極為不利的啊!
如果朕依然一意孤行,想牢牢地控製住皇帝權力不放,有誰知道,最後不會出現父子相殘的慘劇呢?
對這一點,朕的感悟最深啊!”
想到這裏,李隆基不由自主i打了一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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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這一點,李隆基終於大徹大悟。他的心裏最終豁然開朗,覺得稍稍舒坦了一些。
“還是愛卿最為了解朕的心意。”
李隆基漸漸冷靜了下來,答謝高力士道。
“朕已經想通了這個問題了。太子一向孝順,一定會理解朕的心意的。
朕的年紀已經那麽老了,朕把天下的重任,早點交給兒子打理,對朕父子兩人,都更加合適一些啊!”
“陛下英明!隻有如陛下這樣的聖君,才會有如此大度的情懷啊!
陛下你想,父母辛苦操勞一生,還不都是為了孩子們的美好未來嗎?陛下你說是嗎?
太子穩重大度,孝順懂事,而又正當盛年,有文臣武將輔佐,足可以托付帝國大事啊!”
高力士的勸諫,又在耳邊響起,一下子把李隆基從思索中驚醒過來。
“是的!愛卿說的極是!”李隆基還是有些鬱鬱不樂,“朕知道愛卿忠心耿耿,一心周全朕父子的感情。
愛卿放心,朕將用靈武冊自稱上皇,詔稱誥,以示傳位與太子,並將很快對太子進行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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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天艱難的思索,反複權衡利弊之後,李隆基迫不得已,最終默認了兒子繼位皇帝的客觀現實。
八月十八日,李隆基決定,即刻派遣左相韋見素、房琯、崔渙等親信大臣,到靈武去舉行正式的冊封新皇帝的儀式,對太子即位皇帝,予以公開的承認。
左相韋見素、房琯、崔渙等,奉上了傳國玉璽,冊封皇帝的玉冊,並給李亨的妻子張姝姝,送去了一副七寶鞍。
左相韋見素與大臣房琯等人,辭別皇帝,將要出發北上。李隆基心裏有些悵惘,也有些失落。
李隆基心裏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深怕事情辦得不妥帖,特別召見左相韋見素等人,告誡他們說道:
“愛卿啊,請你們一定把朕的意思,告訴皇帝,讓皇帝不要誤解朕的心意。
皇帝從小就仁義孝順,與諸皇子不同,朕怎能不知道他的表現呢?
天寶十三年時,朕就已有傳位太子的打算了。
適逢那年,有水旱災害發生,身邊的人都勸說朕,暫且等待豐年再說,朕就把那件事,擱置了下來。
近來,又逢安祿山起兵反叛,天下震動,未能完成朕的這一心願。
往日離開馬嵬時,朕已對太子有過吩咐。
現在皇帝接受天命,朕的心情,頓時如釋重負。
勞駕卿等遠去,盡力地輔佐他,不要辜負朕的希望。
多難興邦,自古如此,卿等忠於朝廷,以國家為重,早日平定中原,是朕的期望。”
李隆基說完,左相韋見素等,已經悲泣得難以自禁了。
李隆基感動,馬上任命韋見素的兒子韋諤,及中書舍人賈至,充任冊禮使判官,一同北行。
後來,房琯,韋見素等冊封使節們到了靈武之後,為了表示對太上皇的尊重和感激,加上房琯擁有虛名,李亨遂任用房琯,擔任了新朝廷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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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內心,實際上一直都不放心兒子李亨,覺得兒子優柔寡斷,難成大器。
因為常常擔心兒子李亨,不能很好地繼承父業,所以,李隆基千方百計地要越俎代庖,為兒子包辦一切。
天長日久,太子李亨就養成了聽命父皇的性格,到了關鍵時候,常常拿不定主意,不能決斷,讓父皇更不放心。
所以,當初逃亡西蜀時,在七月十五日那天,李隆基接受房琯的建議,發布旨令,任命太子李亨,為天下兵馬元帥的同時,李隆基又任命兒子永王李璘,為江陵府都督,領山南東路、黔中、嶺南、江南西路各道節度使;任命兒子盛王李琦,為廣陵郡大部督,領江南東路、淮南、河南各道節度;任命兒子豐王李珙,為武威郡都督,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各道節度使。
盛王李琦,豐王李珙兩人,都是隻掛虛名,並沒有離開自己的父皇,前去自己的屬地就職。
而隻有永王李璘,前往江陵到差,去擔任江陵府都督,管理南方郡縣。
這樣的部署,實際上就是李隆基懷疑太子掌控天下局勢的能力的突出表現。
李隆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太子能力持懷疑態度這一不放心的這一任命,促成了李亨與永王李璘的矛盾和衝突,二虎相爭,並最終送掉了兒子永王李璘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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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登基的那一天,李亨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他心情複雜,一直激動不已。
繼位登基,意味著多年來,李亨的險象環生的太子生涯,從此劃上了一個還不算太糟的句號。
李亨如今擁有了一個全新的,倍感責任重大的,沉甸甸的皇帝的身份。
多年的死對頭楊國忠,如今已經命喪馬嵬,化為膿血了;而最令人恐懼的老對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以及武惠妃等,也早就成為了塚中枯骨,化為了塵土。
七月十二日這一天,李亨登基稱帝,似乎是在向天下人正式宣布,他自己當家作主,終於可以一展他的愁眉,一吐心中的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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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當初就曾經發誓,有朝一日,朕揚眉吐氣,一定要將那些冒犯朕的人,斬盡殺絕,報仇雪恨。
你們等著吧,朕來了!”
繼位的那天晚上,當初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總是在李亨的眼前浮現。李亨越發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想起這些往事,李亨唏噓感歎不止。他既為自己躲過災難而慶幸,又為自己未來如何處理國事,而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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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繼位登基的興奮消失之後,李亨的心情又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心裏越發不輕鬆,不踏實。
李亨越來越感受到了,身上的那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一種無法言說的煩惱與茫然無措之感,湧上了李亨的心頭。
那無盡的焦慮和煩憂,不時左右著李亨的情緒。看見軍隊和將領們的表現,李亨憂心忡忡,徹夜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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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鎮大將管崇嗣,是桃林之戰以後,最先從潼關敗軍中逃回,率領部下前來靈武,投奔新朝廷的軍隊高級將領。
起初,李亨對管崇嗣前來投奔自己,十分歡迎。李亨不僅對他格外恩寵,而且還對他委以重任。
管崇嗣是軍中老將,兵油子。不久,管崇嗣惡習不改,就故態萌發了。
他仗勢自己軍中老將,而又戰功卓著的身份,覺得自己受到了新皇帝的信任,軍隊離開他不得,開始變得驕橫自大,自以為是,無法無天起來。
管崇嗣一介武夫,對新皇帝與滿朝文武大臣,多日召開會議,研討國事,卻沒有取得絲毫的進展,十分不解。
於是,管崇嗣常常借題發揮,發泄心中的不滿和怨氣,嘲諷大臣們勞而無功。
新君李亨又氣又恨,對管崇嗣的所作所為惱怒萬分,但又害怕得罪軍隊將領,一直想借機整肅軍紀,卻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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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管崇嗣帶領幾個親信部下,公然來到朝廷辦公駐地皇帝的行宮附近四處溜達,高談闊論。
那時,朔方鎮的皇帝行宮非常簡陋。
管崇嗣背對著行宮的宮門,肆無忌憚地與將士們大聲談笑,似乎根本沒有將朝廷君臣看在眼裏。禁衛軍士卒幹涉,也無濟於事。
“諸位兄弟,你們看,陛下是何等辛苦啊!為了朝廷大事,陛下是心力憔悴,須發盡白。
如今,陛下與大臣們,研討國事,是通宵達旦,廢寢忘食。幾天幾夜都沒有結果。
我等兄弟,一定要忠心耿耿地護衛皇上,盡心盡力地保護好文武百官才是!”
管崇嗣帶著一些調侃的語氣,假裝一本正經地對部下的將士們說道。
“將軍所言極是!小弟不解的是,陛下與大臣們終日討論國家大事,沒完沒了,天氣又如此炎熱,恐怕胯下的卵殼都要磨破了,怎麽就會一直沒有一個結果呢?”
副將蘇曉哲,湊趣地調笑道。
“哈!哈!哈!哈!蘇將軍說得極妙!文人與武人就是不同。我們一介武夫,寧願在馬上被叛賊們割掉頭顱,也不願意坐在胡凳上磨破卵殼胡吹。”
管崇嗣也附和著說道。
“兩位將軍,說得極是!整天磨嘰磨嘰,婆婆媽媽,研討軍國大事,製定軍事方略,發布法律法規,有個屁用呢?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叛軍來襲,還不是我們兄弟的拳頭管用?”
副將李曉春也不滿地嘟噥說道。
“哈!哈!哈!哈!”
將士們放肆地哈哈大笑了起來。聲振寰宇,完全沒有把新朝廷的威嚴和禮儀,放在眼裏。
李亨聽見,隻有隱忍在心:
“所謂驕兵悍將,將士們如此蠻橫無禮,讓人忍無可忍。但如今人心未附,朕兵力不濟,如果貿然以軍法處置管崇嗣,引起軍中將領的反彈,引起軍隊的離心反叛,那就得不償失了。
朕還是大局為重,不過分地督責管崇嗣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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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管崇嗣的無禮放肆的舉動,激怒了一個人。他就是監察禦史李勉。
李勉懂得李亨的心思,知道平叛兵馬不足,皇帝急於搜集潼關散兵,不願意處置率先前來投奔的大將管崇嗣等將領,以免傷害將士們的歸附之心。
對皇帝的想法,李勉卻有些不以為然,暗自思忖道:
“陛下的心思,似乎有些偏頗。平定叛軍,必須首先整肅好軍紀才是!不嚴肅軍紀,再多的軍隊有什麽用呢?軍紀不振,遇到叛軍,還不是一敗塗地。”
李勉堅持自己的意見,於是行駛職責,上書彈劾管崇嗣的罪行,並親自率領禁軍將士,逮捕大將管崇嗣,囚禁了起來。
管崇嗣自知理虧,隻好向皇帝認罪,將士們的驕橫跋扈的囂張氣焰被滅掉了一些。
李亨新朝廷的威嚴,稍稍得以建立。
見驕兵悍將的氣焰得到壓製,李亨十分高興,不時稱讚監察禦史李勉。
其時,軍中像管崇嗣那樣勇敢善戰,經驗老道的將領,十分奇缺。李亨十分擔心,如果行動過激,會激怒驕兵悍將們,以致離心離德,造成變亂。
於是,管崇嗣被關了幾天以後,李亨就急急忙忙下旨,赦免管崇嗣,並曉諭諸將道:
“諸君:管崇嗣身為軍中老將,本應帶頭遵守朝廷法紀,維護朝廷的尊嚴。
可是,在行宮重地,管崇嗣居然毫無忌憚地大聲說笑,視朝廷於無物,嚴重地損害了朝廷的威嚴,不懲罰不足以嚴肅軍紀法紀。
如今,管崇嗣已經受到了軍紀的懲罰,顧念管崇嗣功勳卓著,而又年老跛足,特別地下旨赦免,下不為例。
今後,軍中府中,如再有類似的情形,朕定當依照軍紀法規,嚴懲不貸,決不輕饒!”
李泌以及監察禦史李勉等大臣,心裏也都非常清楚,皇帝這樣處置管崇嗣,其實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新朝廷應有的禮製,以及臣民對新朝廷的向心力,都還沒有完全形成,有些事不得不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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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軍中發生的這些事件和平叛麵臨的種種困難,李亨有些彷徨無計,越發煩心。
“當初朕是那樣地渴望登上皇位,以便當家作主,揚眉吐氣。朕隻有到了今天,才能夠深有體會啊!當皇帝究竟有什麽好的呢?
朕如今即位登基,就意味著所有的國家大事,都必須要朕自己去拿定主意,做出判斷才行。
處理國事,不可能一帆風順。出現的所有失誤,也都需要朕自己,獨立自主地去擔當應負的那一份責任,並及時地找到補救和應對的措施啊!有誰知道,其中的艱難呢?
回想起從前的日子,朕是多麽輕鬆愜意啊!
那時,有父皇當家作主,朕無法決斷的事情,都往父皇那裏推,一切都聽從父皇的旨意行事就可以了。
可是如今,朕還能夠推卸掉自己的責任嗎?有誰能夠幫助朕,少走彎路,做出正確的決斷呢?”
李亨憂慮地自問道。
“如今,幸遇宰相,先生和監察禦史李勉等大臣官員的著力維持,大力整飭和輔佐,朝廷才開始具備一些尊嚴和威信。
但朕的手下,既沒有可用之人,也沒有可調之兵,沒有可支之錢帛與糧食。
軍隊急需的各種重要物質和人員,也不知從何處籌措與準備。
大燕叛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對靈武發動突襲,災難隨時都可能降臨靈武。這時的情勢,是如此的岌岌可危。這可怎麽辦呢?”
所有這些大大小小的繁雜事務,都令李亨這個新皇帝,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朕對父皇一行的安危,也十分擔心。
很長時間,朕都沒有聽到,西蜀太上皇的確切消息了。父皇的近況究竟是怎樣的呢?但願老天保佑,父皇一切平安無事!
除了父皇的安危,就連大燕叛軍的動向,也是讓朕捉摸不定,讓朕放心不下。
好些日子,朕都沒有聽到叛軍的確切消息了,叛賊安祿山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呢?他的動向究竟如何呢?
朕究竟應該采取什麽方法,去應對眼前麵臨的種種問題呢?
更加令人沮喪的是,朕這個新皇帝的威信,能讓天下人信服嗎?他們是否聽從朕的旨意呢?
朕向天下諸鎮發出的旨令,已經很久很久了,可是朝廷需要的勤王之軍,卻還遲遲不見蹤影。
為什麽一直沒有各個戰區的消息呢?難道諸將都在猶疑,觀望,對朝廷懷有二心嗎?”
李亨一思考這些問題,心裏就越發著急,越發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
“難道他們不信任朝廷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嗎?難道諸鎮將領們首鼠兩端嗎?
想起這些棘手問題,是多麽令人憂慮啊!有誰能夠幫助朕,完成安邦定國,討平反賊的重任呢?”
七月中下旬的那些時間,就在李亨的猜疑、猶豫不決中過去了。
新朝廷的君臣彷徨不安,有些茫然無計,沒有頭緒,不知道平叛究竟從何處開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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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李亨繼位後的所作所為,李泌同朔方眾臣都非常著急。李泌也非常清楚,對於李亨這個新皇帝,根本就無法苛責。
新皇帝剛剛繼位,缺乏獨立治國的經驗,而又麵臨安祿山叛亂的艱難處境,一時間對多變的形勢根本就無法適應。
所以,李亨處理煩亂的國家大事,猶豫彷徨,始終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如何去應對,就在情理中了。
所以,李泌等眾臣清楚,幫助皇帝做出正確的決策,梳理煩亂的國事,乃是當前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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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的擔心,並不是杞人憂天,沒有道理。
當時,開府儀同三司,兼太常卿充河西兵馬使,步軍都將李承光,坐擁數萬潼關散兵,卻心懷二端,首鼠兩端,一直遲遲不肯表明自己的態度。
步軍都將李承光,既不向西蜀的太上皇效忠,也不向朔方鎮的李亨靠攏。而李承光就在靈武新朝廷的眼皮底下,離朔方鎮很近。
眼見步軍都將李承光的表現,李亨越發如坐針氈,日夜揪心。
朔方鎮行宮裏,李亨隻要一想起李承光的問題,就徹夜難眠:
“如果李承光投靠安祿山叛賊,那朔方鎮就危險了。朔方鎮失守,朕還依靠誰呢?
朕身邊,沒有幾個人,能夠幫助朕共商國是。所有事,都必須由朕自己去拿主意才行。
如果朕的舉措出現錯誤,導致更加糟糕的局麵出現,不是會壞了大事嗎?”
想到處理政事可能出現的失誤,李亨更加畏手畏腳,擔心起來,不時回想起做太子時候的情景。
“當初,朕做太子時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啊!
一切國家大事,都是由父皇去決斷。雖然父皇不願意朕這個兒子,參與到更多的國事裏去,但朕也樂得清閑啊!
那時候,朕隻需唯唯諾諾的聽從父皇的旨意,按照父皇的指示去幹點事就行了。
可是如今呢,眾臣把朕推上皇帝的寶座,就如同讓朕躺在了火藥桶上一般啊!
有誰能夠理解,朕坐臥不寧,食不甘味的處境呢?
朝廷裏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務,也都要朕親自去作主決定,都要朕親自去決策。
朝中大臣中,有誰理解朕的苦衷呢?
想起煩多雜亂的國事,朕多麽希望,有忠心耿耿的一個知心朋友,能夠幫助朕啊!”
想到這裏,李亨突然靈光乍現。
“啊,朕這些日子,簡直是忙糊塗了。先生不是已經來到朕的身邊了嗎?當年,太子府裏的事情,先生不是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嗎?先生處理那些國家大事,可說是得心應手,連父皇也讚譽有加。朕為什麽不重用先生呢?
這些天,為了封賞之時,朕對先生有些意見,將先生晾在一邊。朕真是太不應該了。
李亨啊,李亨啊,放著先生這樣的大才不用,將他閑在一邊,偏要自己攬事,自討苦吃,也活該你焦頭爛額。”
想起李泌,李亨輕鬆了許多,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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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在靈武登基的消息,迅速地傳播到了全國各地。大燕帝國叛軍占領區的官吏百姓,也是歡欣鼓舞,極大地激勵了各地的抵抗運動。
李亨繼位登基,意味著大唐朝廷,很快從政局上扭轉了皇帝出逃西蜀以來,平叛戰爭群龍無首的被動局麵。
大唐全國各地又重新燃起了抗敵報國、誓死與叛軍決戰到底的熊熊火焰。
李亨在靈武自立朝廷的最好的理由,就是他的新朝廷,是為了順應平叛的需要,是為早日取得平叛的勝利而建立的。
李亨宣告自己的新朝廷的建立,不僅應該是取得勝利的必要前提,而且應當是,各地平叛力量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惟一基礎和保證。
李亨的繼位登基,雖然並不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他的意義卻十分重大。
他使天下的百姓,從此有了向往和希望,也使他們有了自己的主心骨,從而增強了大唐軍民平叛必勝的信心。
這不僅給大唐軍民帶來了複興的希望,而且指明了平叛的方向,帶來了得勝的光明。
李亨正式登極稱帝,另立朝廷,還意味著李亨在向世人宣布,在四海近乎分崩離析的嚴峻時刻,他代表大唐朝廷,率先在靈武舉起了平叛靖亂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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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靈武的君臣們,沒有一個輕鬆。
他們十分清楚,新朝廷的建立,既讓全國平叛軍民有了主心骨,也吸引了叛賊安祿山重視的目光,麵臨著更大的壓力。
新朝廷所在的朔方鎮靈武,身處大唐邊塞,與京師長安,洛陽相距遙遠,與帝國糧倉賦稅重地江南、劍南更是遠在天邊。
而安祿山的大燕帝國叛軍,已經牢牢地占據和控製著兩京,扼住了通往南方的要道。
李亨要想收複淪陷的失地,平叛靖亂,重回京師長安執政,仍然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絕對不能夠掉以輕心的艱巨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