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師兄

  淚水侯,姬夢白?

  這個極品男人,整個蒼流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關於他的事迹,實在不敢叫人恭維,每每都能叫雲七夜起上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百聞不如一見,這男人可不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啊。


  雲七夜面不改色道,「甥媳見過侯爺。」


  「免了。」姬夢白緩步走到雲七夜跟前,他俯身看著她,眸光愈發的深邃。不刻,他驀地伸手覆上雲七夜的側臉,準確無誤地觸到了假面的接點,旋即一扯!

  一驚,雲七夜只覺那層假面迅速扯離了她的臉,真容立現。


  姬夢白眉眼一動,好似解脫了般,輕輕吐了一口氣,低聲呢喃道,「果然,是甥媳啊。」


  「夢白。」身後,寧止直呼姬夢白的名諱,帶了絲惱意。


  「嗯?」姬夢白不曾回頭,仍是看著雲七夜。


  寧止冷聲道,「請你退後。」


  「為什麼?」姬夢白不理會,繼續看著雲七夜,冷不防一隻手擋住了他的視線,雲七夜也被那人拐帶到了懷裡。他悻悻,旋即站直了身子,但見寧止將雲七夜緊緊地摟在身前,完全據為己有,不容他人覬覦。


  姬夢白挑眉,有些疑惑,「阿止,你和七夜……相愛?」


  寧止危險地眯眼,聲音冷得讓人牙根打顫,「你說呢?」


  姬夢白很識趣味,立時一臉誠懇,發自內心道,「何止是相愛,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配,絕配啊!」


  算你識相!寧止雙手懷住身前的雲七夜,將下顎抵在她的肩上,眼裡的波光流轉,「呵,舅舅的眼力勁不錯。」


  「應該的,應該的。」姬夢白頗為謙虛,轉而又道,「可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舅舅一直很擔心你?」


  寧止不明所以,「擔心什麼?」


  姬夢白眉眼曖昧,賤兮兮地解釋,「你這年紀的雄性,哪一個不是熱血沸騰,精力無限的?嘖,可你?你和七夜成親之前,潔身自好得有些過頭了。不但不碰女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說實話,舅舅那時候真是擔心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柳下惠,還是龍陽癖?再還是……」


  姬夢白的眼角掃過寧止的某一處,轉而欣慰,「如今看來,是我多心了。」


  寧止冷哼,抱著雲七夜的手一緊,眼帶寒光。


  視而不見,方為保命之道!


  姬夢白轉移了目標,又看雲七夜,誘哄道,「七夜,來,叫聲舅舅給我聽聽。」


  不習慣和認識不久的人如此親切,雲七夜頓了頓,憋出一聲,「……姬舅舅。」.

  雞舅舅?姬夢白立時哀怨,慘慘道,「七夜,你很不樂意叫我舅舅么?還是你在怨我?怨我剛才險些傷了你。」


  那一瞬間,這天底下簡直沒有比姬夢白更可憐的人了。


  雲七夜心下一揪,慌得搖頭否認,「舅舅多心了,叫您舅舅,是甥媳的榮幸,自是歡喜還來不及。」


  「是么?」姬夢白眉眼一動,立時笑得開心,「既然如此,我准許你親我一下。」


  這位淚水侯……能不能正經一些?雲七夜愕然,擠出一絲訕笑,「呵,舅舅,很會開玩笑。」


  姬夢白仍是笑,意味深長,「莫怪寧止喜歡你,七夜真是可愛得緊啊。你是不知道,你小的時候,還在襁褓里的時候,我還……」


  「夢白。」寧止忍不住將姬夢白的話打斷,他的眉頭微蹙,有些不耐,「勞煩,你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搭訕?」


  姬夢白兀自坐回了椅上,無奈地聳肩,「你以為我樂意如此?可誰叫我真的是看過你的小鳥,抱過襁褓里的七夜呢?人間別久不成悲啊,見了你們,我不由就想起了好些陳年往事,把它們拉出來晒晒,無可厚非。」


  看姬夢白的模樣撐死三十齣頭,雲家素來和姬家沒什麼交集,他何時抱過她?雲七夜擺明了不信,好奇道,「敢問舅舅,今年多大?」


  多大?


  姬夢白以手撐頭,略有沉思,「……容我想想,嗯,好像是三十八歲。」


  聞言,雲七夜道,「倒是不像,舅舅您看起來很年輕。」


  「年輕么?」姬夢白低喃,意味深長地看著雲七夜,笑了,「七夜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麼多的壞人,有時候就算是親近的人,也不能隨意的相信。萬一被這些人騙了,可要傷心死了。」


  話裡有話,雲七夜還未深想,寧止驀地俯在她耳旁呵氣,「舅舅是騙你的,他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


  四十五歲的身子,三十歲的容。


  這世上除了師父,居然還有人可以不老之身,容顏永葆?


  雲七夜不可置信,仔細看著姬夢白,「舅舅真的是?……」


  姬夢白點頭,風淡雲輕道,「我活了幾十年,不太記得年歲了。四十五歲,似乎……是這樣沒錯,不過也沒什麼好驚奇的,容貌美醜,皆是皮下白骨罷了,這些表面的皮相算不得什麼。」


  會術法,容顏不老……


  姬夢白,果真是不簡單啊。


  雲七夜面上卻是毫無波瀾,好奇道,「舅舅的容顏如此年輕,可有什麼保養之法?」


  八竿子打不著的答案,姬夢白老實道,「勤儉節約。」


  雲七夜挑眉,這算哪門子的保養?倒是常聽人說,小侯爺愛財如命,愛到一個銅板都不放過,可謂是摳門至極!


  姬夢白認真道,「因為我勤儉節約,所以省了很多錢,然後我就用這些錢買很多的保養品,從上到下,由里到外一番保養。呵,如此的皮相……七夜,你覺得我和寧止,哪個漂亮?」


  轉移話題?雲七夜淡笑,看著那雙似極了寧止的眼睛,身後是寧止惡意的低喃,「七夜,告訴他……叫他哭。」


  然,雲七夜真誠道,「這個嘛,自是舅舅更漂亮些。」


  她的話音剛落,寧止立時勒緊了她的腰,力道之大,險些勒斷她!他冷嗤,「雲七夜,你真虛偽啊。」


  姬夢白聽得清楚,伸手摸了摸唇角的痣,不過一瞬,他的眼眶濕潤,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模樣凄楚,「七夜是在騙舅舅吧?也對,我人老珠黃,豈能和阿止相提並論?阿止正是年輕美貌,身強力壯,而我……哎,我真是自不量力,貽笑大方了。」


  何曾見過如此的姬夢白,委屈到好似被全世界拋棄了般,叫人心生惻隱。雲七夜冷不防心軟,當下對寧止的愧疚全無,信誓旦旦道,「我沒有騙舅舅,確實是您更漂亮些。再說,常言薑是老的辣。您的美,自是沉澱下來的風韻,所以不一定老的東西就不好。何況,您根本不老。」


  「嘖嘖嘖,七夜,你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更上一層樓啊。」寧止嗤笑著,抬眼看著姬夢白,故意唱反調,「是啊,薑是老的辣。但是,舅舅,那些老生薑的皮子,可還有一堆褶子呢。」


  呸,這可惡的寧止!


  姬夢白斜眼看向寧止,意味深長,「阿止,我不遠千里趕來向城,你就是要衝我說這些么?」


  自是曉得姬夢白的意思,寧止立時噤口。


  還算你識相!姬夢白很滿意,乾脆將矛頭轉向了寧止,冷哼道,「阿止,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寧止有種不好的預感,面上卻是輕鬆,「舅舅但問無妨。」


  姬夢白道,「你說,假如有那麼一間房子,房子里只有我和七夜兩人。然後有那麼一天,這間房子不小心塌了,而你只能救我們其中的一個出來。我和七夜之間,你選誰?」


  是個報仇的好機會。


  寧止朝前躬身,貼近雲七夜的臉頰,回答地利索,「當然選舅舅你。」


  聽聽,多麼叫人意外的答案啊。聞言,姬夢白眼眶又是一濕,寧止啊寧止……這孩子的心性雖然扭曲了點,但是對他好的那是沒話說啊!


  他沖寧止感動道,「阿止,你叫我好生感動啊!


  寧止搖頭,道,「我是說,當然選舅舅你……去死。」


  「呃……」姬夢白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地獄,臉色像是吃了一斤狗屎。他氣急,是不是年紀大了,就容易失寵了?

  他瞪寧止,「寧止,你信不信我立刻離開這裡,我要回乾陽去!」


  寧止不以為意,道,「那舅舅你趕緊回帳里休息吧,我現在有七夜了,見不得你這種庸脂俗粉了。」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姬夢白掏了掏耳朵,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跺腳,「寧止,你長得可和老子差不多啊!要是老子是庸脂俗粉,你又能好看到哪裡去?!」


  寧止理所當然,說出的話簡直叫人吐血,「總比你好看。」


  「寧止,你真不容易!」


  「舅舅謬讚。」


  姬夢白咬牙切齒,冷哼,「我是說你無恥到這個地步,真是不容易!」


  寧止風淡雲輕,淡笑,「如您所說,自家產品,半斤八兩,咱爺倆誰也甭笑誰,一丘之貉。」


  姬夢白全然被噎死,無語凝噎,怎麼就碰上這種沒良心的外甥了呢?他上輩子欠寧止多少錢?

  一定,很多很多……


  「呸,有了媳婦忘了娘舅!有你小子跪下來求我的那一天!」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瞪了寧止一眼,轉身出了營帳。


  ※


  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雲。


  鷓鴣聲里數家村,瀟湘逢故人。


  揮羽扇,整綸巾,少年鞍馬塵。


  如今憔悴賦招魂,儒冠多誤身。


  ——那樣遙遠的歲月,師兄,你我都不是當初的無憂少年了。


  夜幕的蒼流軍營,除了巡邏的士兵,皆已睡去,萬籟俱寂。數百米之遙的營外坡地,曠野迴風,靜默對視的二人,任由衣袂翻飛。


  那一刻,流轉的光陰好似定格成了永恆,那兩張幾乎沒有變化的不老容顏,時隔了十四年,在這人事已非的今天,咫尺相顧。


  姬夢白靜靜地看著那人,臉上的淡然不復,聲音有些顫抖,「師兄……」


  有多久,不曾聽過你的聲音了?

  咫尺,滄瀾千花一聲低笑,如雪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周身的雪花仿若鬼魅精靈般飄渺,一伸手就要化為虛幻。


  他神色淡漠地看著姬夢白,聲音帶了些許性味,卻又遠隔天涯,冷淡如水,「師弟,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姬夢白居然不由有些結巴,「十四……十四年了。」


  「是嗎?十四年?呵,原來都過去這麼久了。」滄瀾千花撫過額前的寶石,輕聲低喃,「這麼久,好些人事都已經模糊得我記不清了,可這浮華過眼,錦繡成灰,師弟你仍是如此,似那白棉花,淡雅如素,與世無爭。」


  姬夢白有些自嘲,聲音暗啞下去,「所以這樣的我,入不了魔道,可我萬萬想不到,最後成為教主的……竟是師兄你。我原本以為你會……」


  滄瀾千花將姬夢白的話打斷,出聲諷笑,「你以為我會留在乾陽,和花梨相守到老?」


  姬夢白沉默了半晌,點頭,「……是。」


  滄瀾千花似乎不想多說這個話題,他垂眸掃過姬夢白腰間的佩劍,聲音不悅,「夢白,你的劍鞘居然染了這麼多塵雜,為什麼不把它清理乾淨?」


  姬夢白低頭睨了一眼腰間的佩劍,不以為意道,「能用就好,反正一劍射出去,只要沒射偏就行。」


  一「劍」射出去?


  見識過姬夢白的驚世駭俗,滄瀾千花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立時明白了什麼,眯眼冷聲道,「夢白,你平常……是如何使這把劍的?」


  姬夢白說得順溜,邀功似的回答道,「師兄你還認得這把劍嗎?這是師父傳給我的,他歸去以後,我就用這把斬妖除魔的劍射殺獵物。很好用的,那些野豬狗熊什麼的,我只消這麼一射,它們就……」


  果真!


  滄瀾千花將姬夢白的話打斷,恨鐵不成鋼道,「稀世玄劍,你居然用它來做這個?」


  姬夢白搖頭,補充,「不止這個,我還用它砍過樹墩,刮過鬍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多的情緒波動了!滄瀾千花眼角一抽,錐心飲恨,「……還有呢?」


  姬夢白越說越帶勁,繼續道,「還多著呢!我處理獵物的時候也得用它,扒個皮,砍個骨的什麼的。最重要的,我得靠它把那些肉串起來,然後我就把它架在火上烤。可這劍太利,有時候烤著烤著,肉就變成兩半掉進火里了。」


  說到這裡,姬夢白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嘆息,「那麼香噴噴的肉,真是可惜了啊。」


  稀世玄劍,乾的這是什麼事兒?滄瀾千花捂著胸口,自覺有些受創,那一瞬,真是恨不得學著舊時的模樣,把姬夢白拎過來揍個半死!

  他緩了緩,咬牙切齒道,「簡直自甘墮落!」


  「有嗎?」姬夢白不以為意,轉而研究起來滄瀾千花額間的紅寶石,「我們分開的那時候,師兄你還沒鑲上這玩意呢,這是什麼?」


  「紅石。」


  「幹什麼用的?」


  滄瀾千花冷哼,揶揄,「裝飾品。」


  姬夢白知曉他在調侃,也不惱,「你當我真傻啊?師父也有一個這樣的寶石,這是教主的象徵啊。嘿,話說師兄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不過七夜那孩子比你更可愛些。哎,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那孩子了。今日一見,她生得越來越像你了,尤其笑得時候,眉眼彎彎的。不過……她的眼睛,像花梨,簡直一模一樣。」


  腦海里,漫天粉紅的合歡樹下,那少女的模樣,風姿如畫。


  花梨……


  滄瀾千花額間的寶石轉瞬泣血之紅,他皺眉,聲音冷凝,不容置喙,「你這次來向城,還是想要插手不成?你該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


  姬夢白眸色微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