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傻子
一愣,雲七夜呆傻地看著寧止,不是愣他說粗話,而是愣為什麼他說粗話的時候,還能如此姿態翩翩,行止高雅?
「雲七夜,你,咳!」咳著,寧止恨恨地瞪著雲七夜,那一臉傻乎乎的樣子,輕易將他的肝火再次點燃,這個蠢女人!
他伸手又扯住雲七夜的衣襟,重重地將她扯到了跟前,狹長的眸里燃著熊熊的怒火,「雲七夜,你找死?」
「沒,沒有。」誰不知道她向來貪生怕死,最是膽小了。雲七夜慌忙搖頭否認,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寧止,兩相對視,她努力讓自己的眼裡放出忠誠之光,恨不得再擠出幾滴傷感的淚水,奈何眼睛不爭氣,連一絲水霧都沒有。
可在寧止看來,眼前的人簡直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呆傻樣,氣得他頗為惱火地沖雲七夜低嗤,「你是獃子,還是傻子?」
「……」雲七夜一臉呆傻,您說是啥,就是啥。
「蠢貨。」終是難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波動,寧止厭惡地推開她,伸手撫著起伏的胸腔,努力將那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噪壓了下去。
果然,是不該成親的。
不過相處了這麼點時間,他已經被氣如斯。雞同鴨講,這個女人,無疑是傻的。
思及此,他抬頭,冷冷地看著雲七夜,「可讀過《女誡》?」
讀這種勞什子東西做什麼?她不用想,也知道寧止的意思,無外乎問她有沒有讀過「三從四德」罷了。
——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九嬪掌婦學之法,以九教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雲家有自己的私塾,也有專門的教化嬤嬤,《女則》、《女誡》這些書,她不是沒讀過,只是這種東西,她從未上心,更是不屑。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自己當年的「歪解」,氣的嬤嬤幾乎跳腳了,直言她乃異端。她道是女三從:那便是從不體貼、從不溫柔、從不講理。女四得:那便是說不得、打不得、罵不得、惹不得。又或者,也應該有那麼幾本《男則》、《男誡》什麼的,管束管束男人。
唔,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今日說出這些話來,寧止會不會當場氣死?
她看著寧止,點頭,老實道,「讀過。」。
兩相對視,寧止出聲威脅,「出嫁從夫,你既已經嫁給我,我要這段婚姻幸福,它就得幸福。我要它不幸福,那你就等著哭!」
雲七夜點頭,「好。」
無趣的傻子!
寧止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閉眼靠到榻椅上平順氣息,懶得同她再言語。
一時,房裡靜得只剩下男子微微的喘息聲。
坐回床上,雲七夜悠然地揉搓著袖子里的根根手指,順帶窺看寧止。那張蒼白俊削的臉,有著一種剔透的質感,在燭光的映襯下,倒像是一個清澈無害的少年。
不過可惜,這種王者將才,浸淫朝堂鬥爭已久,無論長成何等溫文無害的模樣,骨子裡都是無情而嗜血的,只有利益,而無情愛。
這種人,不會愛上她,更不會成為她雲七夜的良人。
淺眠間,察覺到雲七夜的注視,寧止睜眼回視,見她眸色仍是平淡,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也許,她確實是傻的。他挑眉,伸手遙遙一指,雲七夜隨之望過去,見桌上的那碗湯藥。
寧止道,「把它倒進那盆蘭花里。」
出嫁從夫。
雲七夜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將那碗尚還冒著熱氣的湯藥,替他澆起了花。青瓷碗里,黑色的葯汁傾斜而出,源源不斷地倒進了那盆旺盛的白雪蘭中。她輕輕一嗅,很濃郁的苦味,藥量很重,大約聞到了半夏、陳皮和白芥子、蒼朮的味道。
重症下猛葯。
果然,寧止病得不輕。
只是,為何不喝葯……
身後,看著她頗為自在地倒著湯藥,寧止的眉頭微微皺起,她倒是蠻聽之任之,順從的很。表面上,她從夫。可實際上,她似乎巴不得他早點去見閻王吧?
「雲七夜。」
「嗯。」
「我的命,硬得狠。」寧止一字一頓。
雲七夜轉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寧止,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句話。她怔愣半晌,才想開口苟同,卻見寧止神色一慌,冷不防又是一陣咳,激得他倚回了榻。
他的身子劇烈地起伏,好似比方才咳得更厲害了些,又見他慌得掩嘴,另一隻一手緊緊拽扯著身下的薄毯,眉宇間儘是痛楚。不過片刻,纖長的五指隙間,絲絲鮮血滲出,滴在雪白的羊絨毯上,鮮艷得刺目。
白皙的面,殷紅的唇,以及他眸里的清傲堅毅。
雲七夜一驚,慌忙走到他身前,顧不得其他,她捲起嫁衣袖子躬身撫著他的背,試圖平順他的氣息。
寧止劇烈地喘息,咳得厲害,也忍得厲害。他感知到背後那雙遊動的手,力道恰好的撫過,好似帶著隱隱的暖意,平順著他混亂的氣息。
猝不及防,心裡驀地竟是一熱。
他轉頭,忍著嗓子眼裡的淤血看向雲七夜,但見她一臉淡然,毫無焦急之色。他眸色微動,狠狠扯住身下的絨毯,冷然道:「咳,雲七夜,咱們的梁子,結下了。」
話音方落,雲七夜愣住。這人真彆扭,又是哪邊不對了?
寧止伸手推開她,轉身躺到榻上,忍著淤咳道:「你大概聽說過我的惡名,是這世上,頂壞頂壞的人。最喜歡折磨讓我動氣的人,而且一定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我才會舒心。既然咱們的梁子結下了,我不介意同你折騰折騰。」說著,他冷冷一笑,詭聲道,「第一步,我會聯合左相柳之效大人,對付你爹。」
聯合仇敵,對付自己的岳丈?
雲七夜看著寧止,頓覺,一個人若是生的太美了,精神可能會不太正常。他不但有病,而且還病的不輕。
詭異的暗涌下,她和寧止的洞房花燭夜,一在床,一在榻,誰也不理誰。
良久,臂膀粗的鴛鴦喜燭靜靜地燃著,流下滴滴燭淚,一室的暖光。
熬到子時,雲七夜忍不住哈欠連連,索性脫了鞋上床,將自己埋在百子錦被裡。她隨手地摸過百子被的緞面,上面綉著一百個神態各異的玩鬧小孩,一個個穿著肚兜,胖嘟嘟的,打趣逗鬧,甚是可愛,寓意多福多壽、多子多孫。
呵,這世上,哪個女人敢同寧止多子多孫?
簡直要命。
思及此,她扭頭,眯眼看著不遠處榻上的寧止,已然倚塌而眠,呼吸勻稱。那張艷麗的面容上的鳳眼,即使閉著,也似有著無限的風情。
這人,太妖。
而且,性格扭曲又彆扭。
可是寧止,若你敢動雲家一人,莫怪我心狠,要了你的命!
榻上,感知到女子忽而加重的氣息。寧止漫不經心地轉過身去,整個人背對著她,眉眼倏地便是一動,邪佞地勾起了唇,全然不似方才的病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