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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四回 這個千金小姐不一樣

  府台大人家的小姐來了?


  季善與李娘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都想到了昨日的事。


  李娘子的臉霎時白了,他們家也就一尋常的小商戶,平日裏幾時與府台大人家那樣真正的大戶人家打過交道,也就隻有昨日的意外了。


  可昨兒她根本沒來得及上前去要賠償,也不能確定那馬車上的人就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那這會兒府台大人家的小姐特地找來沈娘子家,還會是因為什麽呢?


  季善倒還不至於霎時色變,心卻也提了起來,與楊嫂子道:“不管怎麽說,來者都是客,就有勞楊嫂子將人好生請進來吧。”


  不管那位小姐是來幹什麽的,都得見了人後,才知道,實在犯不著現在就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何況她們又沒錯,就更犯不著心虛害怕了。


  不過從昨兒事發到現在,十二個時辰都不到,府台大人家的人當時也根本沒見到她和李娘子母女,周圍的人亦都是素不相識,卻這麽快便直接找上了門來,還真是有錢有權好辦事呢!

  楊嫂子聞言,忙應了一聲:“好,我這就去。”,轉身又小跑了出去。


  季善這才撐著站起來,也慢慢迎到了屋外去,李娘子見狀,忙有樣學樣跟在了後麵。


  很快便見楊嫂子引了個一身紅衣,五官姣好明麗,頭上隻戴了個珍珠發箍,臉上也粉黛未施,卻令人見之忘俗的高挑女子進來,在她身後,還跟了兩個同樣高挑,頗為英氣的丫鬟。


  季善就欠身福了一福,“府台小姐大駕光臨,民……”


  想自稱‘民婦’,到底沒能說出口,還是自稱了‘我’,“我卻因行動不便,未能親迎到門外,實在失禮,還請千萬見諒。”


  高挑女子仔細看了季善片刻,方笑道:“沈娘子實在言重了,都是因為我,才害得沈娘子受傷、行動不便的,就算失禮,那也是我失禮,該我請你見諒才是。”


  頓了頓,“我們能屋裏去坐著說話嗎,也省得你辛苦。”


  季善見她性子爽利,笑著點了點頭:“小姐請。”


  待大家都進了屋,分賓主坐下,楊嫂子上了茶來後,季善方笑著問府台小姐道:“不知小姐今日光臨寒舍,所為何事?還請明示。”


  府台小姐瞧著性子再爽利,到底大家才第一次見麵,知人知麵不知心,還是先開門見山弄清楚了她來意的好。


  府台小姐見問,怔了一下,才笑道:“原來沈娘子也是個爽利人,我瞧你生得這麽嬌美單弱,還以為……,倒不想竟這般的利索爽快,真是太好了,那我就直說了啊。我是來為昨兒的事,向你道歉的,都是我家馬兒受驚,一時控製不住,才會害你為救人受了傷,偏昨兒事出緊急,我又後怕又氣急,隻想著要回去……總歸,因為我的原因,沒能及時向你道歉賠償,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才會事後一讓人打聽清楚昨兒救人的是沈娘子,便不請自來的貿然登了門,還請千萬見諒。”


  季善頗有些意外。


  既為府台小姐性子原來是真的爽利,更為她親自登門道歉之舉。


  以她的身份,就算昨兒給那麽多人造成了直接間接的損壞卻一句話都沒有,更別提賠償,便揚長而去的確有些過分,隻要事後她能想著打發了下人去給人道歉賠禮,已經是難得了,畢竟在階級社會裏,她女憑父貴,生來便比普通百姓尊貴是鐵一般的事實。


  卻不想,她竟還肯屈尊親自登門道歉,光憑這一點,便由不得季善不霎時對她生出滿滿的好感來了。


  季善因笑道:“小姐客氣了,昨兒的事任誰都看得出隻是一場意外,既是意外,便充滿了不可控性,也是任何人都不想的,如何能怪得小姐?至於事後,任誰才驚了馬,在馬車裏被顛得七暈八素的,都免不得驚魂未定,一時顧不上旁的也是有的……”


  話沒說完,想到一個問題,笑容變得勉強起來。


  府台小姐顯然隻登了她家的門,不然李娘子不會一聽得她來就嚇住了,她也不會李娘子人都在眼前,也不知道李娘子就是昨兒受驚最大的小姑娘的母親了。


  可明明昨兒的意外,李娘子母女才是受驚最大,損失最大的……


  還有那些個被殃及了的攤販們,他們一樣也或多或少損失了,府台小姐可曾想過要賠償他們?

  所以千金小姐紆尊降貴來這一趟,有沒有可能隻是因為沈恒好歹是個秀才,雖現在與府台大人相比猶如天壤,未來會如何,卻沒人能預知,自然得“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了?


  再就是府台大人的官聲好像是真不錯,多少也得顧忌補救,走一走過場才是。


  季善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小姐是尊貴人兒,能有這個心,能想到打發下人跑一趟,我覺著就已經極難得了,何況小姐還親臨了,就更難得了。隻不知,小姐是隻來了我們家,還是打算……,若您隻來了我們家,我這心裏就更過意不去了。”


  府台小姐偏頭一笑,“昨兒道路兩旁那麽多攤販都被殃及了,要我一家一家的去登門道歉賠償肯定不現實,一我沒那個時間,二我若親自去了,那些攤販都得嚇一跳,反倒極有可能一文錢的賠償都不會要。所以我隻打發了管家去,還都是雙倍賠償,想來這會兒那些攤販都已拿到錢了。”


  頓了頓,又道:“隻有你家和昨兒被嚇到那個小女孩兒家,我親自來了。方才來你家之前,我便先去了那孩子家,隻他們家大人都不在,好像隻有一個婆子在?我隻好先來了你家,打算離開你家後,再去他們家瞧瞧了。”


  心裏對季善也添了幾分好感。


  換了別人,府台小姐忽然到了自己家裏,怎麽也得受寵若驚,殷勤備至,恨不能當菩薩一樣供起來,惟恐哪裏不慎,有絲毫的怠慢才是。


  這沈娘子卻不卑不亢的,客氣有禮都是恰到好處,既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又不會讓人反感;關鍵她還肯給別人打抱不平,惟恐昨兒受了損傷的其他人得不到應得的歉意與賠償,——不怪昨兒據說現場那麽多大男人都沒一個上前救人,惟獨她一個弱女子衝了上去!


  自己問得委婉,府台小姐卻答得這般直接,顯見得自己在想什麽,她都看明白了……季善不由有些訕訕的,好像自己的確太想當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


  片刻,她才笑道:“原來小姐早已考慮得這般周全,著實令人敬服。這位便是昨兒那小女孩兒的母親李娘子了,一早他們夫婦兩個便來了寒舍道謝,想來正因為此,小姐去他們家時,才沒能見到李娘子夫婦。”


  李娘子見季善與府台小姐都看向了自己,忙屈膝有些緊張的給府台小姐行禮,“民、民婦見過府台小姐,您實在太客氣了,我……民婦一家實在當不起。”


  府台小姐笑著示意自己的丫鬟扶了她起來,“怎麽當不起,的確是我昨兒嚇著令愛,也嚇著你了,倒不想還能在沈娘子這裏碰上你,可見你也是個好的,昨兒沈娘子沒白救令愛。”


  又問李娘子她女兒怎麽樣了,“聽大夫說來,倒是傷得不重,可那麽小的孩子,最是容易受到驚嚇的,昨晚睡得可還安穩,沒發熱哭鬧什麽的吧?”


  李娘子滿臉的受寵若驚,“多謝小姐關心,昨晚睡得還不錯,一直都算安穩,就是早間起來,還是有些發熱,所以才沒帶她來給沈娘子磕頭。”


  不然可就能見到府台小姐了,多體麵的事兒啊!


  府台小姐緩緩點頭:“睡得安穩就好,看來將養幾日也就沒事兒了,我也能安心了。對了,聽說昨兒令愛和沈娘子的醫藥費一共花了二兩多?紅綾——”


  她兩個丫鬟中的一個便應聲上前,自袖裏取了張銀票遞給李娘子,“這是二十兩銀票,還請娘子千萬收下,就當是我們家小姐賠償給令愛和沈娘子的醫藥費了。至於其他補品和禮品,在外麵的車上,待會兒我們再給沈娘子和李娘子搬進來。”


  李娘子忙忙擺手:“小姐這也給得太、太多了,民婦當不起,當不起,小姐還是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吧,嗬嗬……”


  府台小姐就看了一眼季善,無奈笑道:“我就怕會遇上這樣的情況,隻是想著那些被殃及的攤販隻是蝕了財,你們卻還遭了罪,我若不親來,實在過意不去;家父知道了,也肯定會罵我,這才會親自走了這一趟,沒想到果然還是遇上了這樣的情況。沈娘子且幫我勸勸李娘子,就收下吧,不然我肯定今晚仍睡不著了。”


  季善隻得笑道:“主要是小姐給得太多了,所以李娘子才會受之有愧,要不,小姐少給一些?”


  幾乎十倍的賠償了,也難怪李娘子不肯收,又不是要指著賠償發財,說到底還是府台小姐的歉意與態度更重要。


  府台小姐想了想,顯然李娘子受寵若驚歸受寵若驚,卻跟季善一樣,也是個人品德行都過關的人,點頭笑道:“好吧,那紅綾,你給李娘子一張十兩的銀票吧,李娘子,這你總不會再推脫了吧,再推脫我可就要生氣了。”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李娘子還能說什麽,隻得賠笑道:“小姐既如此堅持,那民婦就生受小姐了。”


  府台小姐這才高興了,吩咐紅綾和她的另一個丫鬟,“那你們兩個去外麵把給沈娘子的補品和禮品都搬進來吧,搬進來我們好告辭,轉去李娘子家裏看孩子,省得再打擾沈娘子歇息。”


  兩個丫鬟便應聲往外去了,一旁楊嫂子見狀,忙跟著幫忙去了,引得李娘子也笑著扔下一句:“我也幫忙去啊。”,跟了出去。


  屋裏霎時隻剩了府台小姐與季善,偏兩人實在不熟,一時竟找不到話說了,惟有大眼瞪小眼。


  半晌,還是身為主人家的季善想著待客之道,先笑著開了口:“方才就想請問小姐了,小姐自己還好吧,昨兒可有受傷受驚?那馬兒一看就受驚不輕。”


  府台小姐見問,擺手笑道:“我打小兒跟那些個大家都以為的千金小姐不一樣,我爹娘都拿我當男孩兒養,所以皮實慣了的,並沒什麽大礙,昨兒其實主要是給家裏的白眼兒狼氣著了……”


  意識到失言了,忙話鋒一轉,“倒是沈案首我之前曾見過一麵,當時還曾想過,這麽個才貌雙全的男子,得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之後又聽說他早已娶親了,我就挺好奇他娘子到底長什麽樣兒,倒是沒想到,這麽快便機緣巧合見著了,也實在是有緣。哎,你別誤會啊,我對沈案首沒有任何旁的心思,就隻是見到了好看的人或是事物,單純覺得好看,所以單純的欣賞而已,就跟我這會兒見了你,也是一樣的欣賞。”


  季善點頭笑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不會多想的。”


  說到底,誰不喜歡漂亮的人和事物呢,光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啊!


  府台小姐卻怕她隻是嘴上說不會多想,心裏並不這樣想,忙又道:“真的,我真的沒有任何旁的心思,我爹可是早就說了,要給我招贅的……瞧我這說的是啥,怎麽越說越亂了!”


  季善輕笑道:“小姐別急,我真的沒有多想,反倒覺得您實在是個爽直可愛之人,與我想象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樣。我本來以為,您說話也會雲山霧罩,最多隻肯表露出您的一分意思來,其他九分都得讓人去猜呢,沒想到……”


  話沒說完,已被府台小姐打斷了,“你也接觸過這樣的所謂千金小姐們?可不是嗎,說一句話恨不能轉十八個彎,誰有那個閑心猜她的心思去呢,就不能直說嗎,經常把一件明明很簡單的事,生生弄得複雜的不得了,還大家都不高興,又是何必!所以我自小最討厭跟那些小姐們往來呢,都隨我爹來會寧四年了,愣是一個朋友都沒交下,不過那樣的朋友我寧願一個不要!”


  季善笑道:“我倒是沒真正接觸過那些千金小姐們,不過聽說過一些,所以猜也猜得到。就覺著她們也不累呢,其實大家都簡單一些,直接一些,不好嗎?有那個轉彎抹角的時間,做點兒別的什麽事兒不行呢?”


  府台小姐就拊起掌來,“沈娘子這話也太對了!難得我們這麽投機,怎麽偏就沒早些遇上呢,好在如今遇上了也不晚,我以後經常來找你玩兒吧?聽說沈案首已經去府學上學了,那你白日肯定都閑著沒事兒,我正好來找你了。”


  季善笑不出來了。


  這麽大尊佛天天來找她……,早知道剛才就不該多嘴了!

  府台小姐已又道:“沈娘子你叫什麽名字呢,既是朋友了,我以後總不能再叫你沈娘子吧,也太生分了。我先說我的啊,我叫羅晨曦,我娘給我起的名字,希望我能像清晨的陽光一樣溫暖光明,可惜我娘去世好幾年了,不然這幾年,我和我爹肯定仍跟早前一樣的幸福快樂……”


  季善心裏越發覺得羅晨曦自來熟了。


  問題她一個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跟她一個小小秀才的娘子這樣自來熟,真的好嗎?


  可見羅晨曦說著說著,臉色就黯淡了下去,整個人也帶出了一股無形的淡淡哀傷來,到底還是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得輕聲道:“羅小姐別難過了,羅夫人雖已不在了,卻肯定在天上也會保佑著您和府台大人,也會跟在生時一樣的愛您和府台大人;同樣的,她也會一輩子活在您和府台大人的心裏,對不對?”


  羅晨曦臉色卻仍很是哀傷,低道:“話雖如此,可如今終究還是跟我娘在時不一樣。我娘若是還在,肯定會把我爹照顧得妥妥帖帖,也肯定會把我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繼續無憂無慮,我爹便不會每日都廢寢忘食的寄情於公事,弄得一身的毛病;我也不會明明是在自己家裏,明明那就是我爹,就因為我爹一力要給我招贅,便生生被那兩個白眼兒狼那樣欺負了……”


  季善聽她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提到兩次招贅了,猶豫再四,還是沒忍住問道:“府台大人為什麽要一力給羅小姐招贅,難道府台大人沒有別的子嗣嗎?”


  之前沈恒就說過,羅府台家裏除了個女兒,再無其他女眷,她當時還以為沈恒肯定弄錯了,不想如今看來,竟極有可能是真的?


  羅晨曦臉上的哀傷就霎時變成了驕傲,“是啊,我爹這輩子就隻我娘一個,我娘也隻生了我一個,所以早在幾年前,我爹娘就做了決定,將來留我在家招贅夫婿,一樣可以繼承羅家的香火家業。可惜五年前,我娘因病去了,我爹也至今沒有再娶,亦不肯納妾生子,我祖父祖母在老家一開始還很著急,不停的來信催我爹要麽續弦,要麽納妾,後來便不再催了,改為了催我爹在老家大伯和三叔家選一個堂兄或是堂弟來過繼。”


  “我爹同樣不肯,他跟我娘十來歲就認識了,早年因為家裏窮,別說念書了,連飯都吃不飽。若不是我娘時常偷拿了家裏的吃食給我爹,之後我爹要去縣裏參加縣試,也是我娘偷偷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給他湊夠了錢,我爹又豈能有今日?所以我爹當初娶我娘時,就起了誓,一輩子都不會負我娘,一輩子都隻會有我娘一個……怎麽能因為我娘不在了,他就食言,就不護著我娘當初差點兒拚了命,才給他生下的女兒了?”


  羅晨曦說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卻仍哽聲繼續說著,“我爹從來沒怪過我娘一輩子隻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反倒每每在我娘自責內疚時安慰她,說都是早年她太辛苦太操勞了,虧空了身子,才會如此的。可她為什麽會虧空了身子,不還是為了我爹,不還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嗎?兒女之數,自有天意,老天爺願意給,當然就最好,不願意給,也沒什麽可遺憾的。還說女兒跟兒子並沒有任何區別,一樣是他們的骨血,一樣可以繼承香火家業,——可顯然有些人不這樣想!”


  季善聽到這裏,算是明白羅晨曦為什麽性子會這般直接又厚道,這般沒有別的千金小姐的習氣,這般的知世故而不世故了。


  隻有羅府台夫婦那樣忠於彼此,把全部的愛都奉獻給了自己的愛人和家庭,把全部的愛都傾注給了自己孩子的人,才養得出羅晨曦這樣的女兒。


  也正是因為她從來都是在愛裏長大的,才能這般的直接純粹,覺得自己犯了錯,就立時去補救,絕不仗勢非為;覺得話不投機的,就寧願幾年下來一個朋友不交,也不願改變自己,湊合將就;覺得誰投緣了,也能才見第一次,就什麽都與她說,坦坦蕩蕩,——咳咳,難道因為她季善長了一張知心姐姐的臉?

  那羅府台的好官聲和他的愛民如子,顯然也不是昨兒她以為的沽名釣譽了,要真是沽名釣譽,有其父必有其女,羅晨曦今日也就不會特地走這一趟,亦不會管那些攤販有沒有損失了。


  從昨兒事發到現在,說到底攏共就這麽點兒時間而已,她卻什麽都已弄清楚了,可見是回家後可能驚魂甫定,就已著手在辦善後的事兒了,若不是平日耳濡目染,家教甚嚴,早已將某些習慣刻進了骨子裏,近乎變成了本能,怎麽可能?


  季善想著,見羅晨曦在身上找了半日,也沒找到帕子。


  偏紅綾兩個與楊嫂子李娘子去搬禮物,竟是去了這麽半日也沒回來,也不知道是真禮物太多、或是因別的事耽誤了,還是在外麵就聽到羅晨曦的話了,不好進來呢?

  隻得遞上了自己的帕子,輕聲道:“羅小姐別難過了,您能有那樣的爹娘,您爹娘此生能有彼此那樣的愛人,哪怕情深不壽,天不假年,他們不得已死別了,這輩子能遇上彼此,能與對方相愛一場,相伴十幾年,相信他們也已經很知足,覺得不枉此生了,所以您該為自己,也為他們高興,而不是難過才是。”


  “至於您家裏那些個不開心的事兒,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肯定其他人家也有這樣那樣的不開心,隻不過您不知道而已。但隻要府台大人一直護著您,疼愛您,您也一直全心照顧孝順府台大人,父女兩個始終一條心,旁人有再多不該有的心思,都是沒用的,您說呢?”


  真的,羅大人與羅夫人的愛情太令人羨慕了,羅大人一個如今這個時代的人,還當了知府這樣的大官,依然能對羅夫人忠貞不二,生死不負,實在鳳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但也正是因為羅夫人本身足夠好,人心還得人心換,先以自己的美好無私徹底打動了羅大人,羅大人才能始終如初的愛她敬她,——隻盼二十年後,她和沈恒之間的情意,也能像羅大人羅夫人一般,曆久彌新,生死不變吧!


  不過現在季善因為羅大人羅夫人的愛情,對自己和沈恒的未來,倒是又堅定了幾分信心。


  羅晨曦已把眼角的淚都擦幹淨,瞧不出多少才哭過的痕跡了。


  聞言連連點頭:“沈娘子你說得太對了,我爹的確經常說,哪怕我娘早早先去了,沒能伴他到白頭,他依然很慶幸這輩子能遇上我娘,慶幸好歹我娘陪了他二十多年。至於我家裏那些破事兒……反正我方才已經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得差不多了,也沒什麽可瞞你的了,難得我與你投緣,你的人品我也雖才第一次見麵,卻莫名很是信得過,相信你定然不會亂說的,那我幹嘛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藏著掖著?”


  頓了頓,“其實昨兒我之所以會驚馬,是被我兩個堂兄暗算了。他們見我爹始終不肯鬆口過繼他們,反而一直在精心替我物色夫婿人選,窮不要緊,隻要人品好,知道上進,那我爹親自帶在身邊指點十來年,不說舉人進士,秀才應當還是不難的,將來便也足夠護住我和我爹娘留給我的產業了。我兩個堂兄便急了,畢竟他們一個個都不成器,讀了十幾年的書,卻連個童生都考不中……”


  自早年羅府台中了舉人起,羅家日子便好過了,畢竟光鄉親們投田的收益便不菲了,還有這樣那樣的減稅免稅。


  羅府台又是個孝順的人,羅夫人也為人厚道,寧可自己吃穿用度都省些,也要每年定期送了銀子回家去,一是供養羅府台的父母頤養天年,二便是支持家裏的男孩兒們念書上學了。


  可惜羅家下一輩的男孩兒一個成器的都沒有,哪怕羅府台四年前到會寧上任時,帶了兩個侄兒在身邊,親自教導,依然沒能讓二人學識有多少起色。


  反倒因為見多了羅府台的大權在握與人人恭敬,見慣了府衙的富貴和會寧府的阜盛,二人的心都被養得越發的大,也越發的害怕失去,害怕將來再不能有如何的好日子過了……


  “他們的心思我爹和我其實都知道,想著隻要我爹不鬆口,時間一長,他們自然隻能打消念頭了,便沒理會。卻不想,他們竟敢對我的車馬動手腳!”


  羅晨曦越說越憤怒,“本來再過幾日便是我娘五周年的忌日了,我想著不能親至我娘墳前磕頭上香,便打算去城外的法寧寺給我娘做七日法事。誰知道他們竟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直接對我的馬車做手腳,偏又做得漏洞百出,我昨兒就與紅綾紅綃幾個一排除,立時便猜到是他們幹的了!我是又氣又後怕,要不是我爹娘,他們怎麽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一家子老小都不可能;我爹已經失去我娘了,若再連我也一並失去了,不是生生要了他的命嗎,讓他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麽過!”


  “所以我才會顧不得旁的,立時趕回了家去,那兩個白眼兒狼見都事發了,竟還不肯承認,咬死了是我冤枉他們,還嚷嚷著要去省城找我爹為他們做主,——我爹前幾日去省城公幹了。說什麽若我爹也容不下他們,他們立時就回老家去,絕不再留下‘討二叔和妹妹的嫌’雲雲,我真是氣得殺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季善聽到這裏,雖不若羅晨曦這個當事人受害者憤怒,也早已是義憤填膺,忙道:“那你把他們怎麽樣了?就算不能真殺了他們,白白為兩個忘恩負義,貪得無厭的渣滓髒了手,白白賠上自己的未來,狠狠打他們一頓卻是無妨的,你可不能饒了他們!”


  羅晨曦總算笑了起來,大力拍了季善的肩膀一下道:“沈娘子,你可真是太對我的胃口了,擱旁人肯定要勸我大事化小,好歹是骨肉至親,好歹等我爹回來後再說什麽的,你卻直接說我可不能饒了他們,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我當然不可能輕饒了他們,昨兒就讓人狠狠打了他們一頓板子了,打得他們皮開肉綻抬回房裏後,還不許人給他們請大夫上藥,還把他們院子裏服侍的人都撤了,今明兩日除了水,什麽都不許給他們。哼,真以為我好欺負,真以為我爹沒有兒子,便會無限度的容忍他們不成,惹急了我,等我爹回來,我就求他納妾生子去,以後也休想我們家再送任何的財物回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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