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佛靈子
我跟個剛入衙門的小捕快一樣,杵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個二傻子似的。靈正想來摸我的頭髮,卻在抬手到離我眼睛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時打住了。我想起來自己現在的樣子是個老婆婆,就忍不住想笑,卻礙有他人在場又不好意思太過,只得憋著。
憋了幾秒,臉就發熱通紅。
靈正皺眉,輕輕掃了我一眼,便問那阿姨:「你家可有剛過世的親人?」阿姨搖頭。靈正就又道,「是每天子時都會有敲門聲,還是隔七一響?」
阿姨顫抖了一下,望著她老公,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告訴我們一些事。阿姨說,敲門聲是每天都響的,阿姨問『哪個嘛?』,敲門的人又不說話,而兩天前她的丈夫出差回來后,又有敲門聲響的時候,她丈夫起身去開過門。就是從那天起,她丈夫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除了外表有些萎靡之外,跟以前還是一樣的,就是記性變差了。像是突然得了阿茲海默症,剛做的事馬上就忘了。
阿姨的丈夫很心疼阿姨,總是親自下廚,還愛煲阿姨最愛喝的雞湯,可有幾次都忘了關火,差點兒把房子給燒了。
聽完后,靈正就跟我講他已經明白了,並不是什麼惡鬼,只是路過的敲門鬼。
這阿姨是四川人,她老公是上海人,阿姨聽到有人敲門,問的是『哪個嘛?』,而她老公則用普通話說的『誰啊?』據靈正的推測,屋外應該有回一聲『是我』,阿姨的老公才會被敲門鬼找了替身。因為有問有答,才能達成一種契約。
敲門鬼的破壞力不強,最多只能在人身上逗留幾天,然後自行離去。
因此呢,我覺得敲門鬼頂多才稱得上是惡作劇鬼。
我問靈正該怎麼處理?是否燒一些往生文,渡它上路?靈正搖搖頭,目光銳利地道:「無需如此繁瑣,直接用靈符驅散就好。」之後,靈正到廚房拿來一個鍋鏟和一個平底鍋,遞給我,「嚇魂,會嗎?」
我點頭:「嗯,懂了。」
我接過靈正手裡的東西,悄悄走到阿姨的丈夫身後,舉起鍋和鍋鏟,突然猛地敲擊了一下。——這樣做據說是最簡單的方法:嚇魂。就是把那個敲門鬼從他的身體里嚇出來。——阿姨的丈夫被我這樣突然一下,身子一抖,繼而癱軟在了沙發上。
阿姨還沒明白過來什麼事兒呢,見自己的丈夫昏了過來,哭天喊地地撲在了他的身上,后又指著我和靈正道:「你們兩個騙子,我就知道你們鄉下跳大神的沒一個好東西,都是騙子。你們是不是看家有錢,啊?故意把我男人打暈,好搶劫啊是吧?我告訴你們,我哥可是局裡的一把手,我要告你們去。這還得了了,光天化……」
「嚎嚎什麼呢?」阿姨的丈夫醒了過來,打斷她的話,「有客人在呢,你瞎鬼叫什麼。我被那鬼東西上了身,雖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我一直都看著呢。」說著就把阿姨往旁邊一推,過來請我和靈正過去坐,「兩位神仙爺,多謝你們救了我。」
我略有些尷尬。
在每個人的眼中,走陰師處理鬼事之前和之後,都會有非常大的差別。
阿姨在一旁哭紅著雙眼不說話,我也不好意思去沙發上坐,就客套了幾句,轉身告辭了。屋門剛在我們身後關上,那屋裡就傳來了阿姨的哭喊聲,還有那男人的咆哮:「老子打死你這個賤婦,YIN盪的臭女人,這兩天你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別以為老子不知道。這小鬼就是你為那姘~頭養的。」
「哎喲,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要不是老子提前回來,老子還不知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還懂這麼邪門的玩意兒。還專門養個小鬼來守門!敲門鬼!老子讓你敲!讓你敲!你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我猜也許是阿姨背叛丈夫在先,又或許是受了別人的蠱惑,可見自己的老公被鬼附身又於心不忍,才又找我們走陰師幫忙。
上了車,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多聽什麼,也不願去管這對夫妻的恩怨。
驅得了魂鬼,治不住人心。
靈正伸出手來,把我的頭摁到他的肩膀上去,輕道:「累了嗎?休息一下,以後的路還很長。」
我默默靠了上去。靈正的肩膀很寬厚,讓我的心裡莫名的踏實。
回到家之後,我一直深居簡出,生怕又惹到什麼鬼神之事。可是,三天後,居然意外地迎來了金世遺。金世遺來了,並送了我們一塊檀木,清香味入鼻,令人心曠神怡。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我問金世遺是不是有事求我們?金世遺剛開始還說沒有,我說那既然沒有的話,為什麼不在南無村陪沈妍?生孩子也就這個把星期的事了吧?金世遺支支吾吾老半天,這才說了實情。
原來沈妍快要生產了,身子會非常虛,金世遺得去捉幾隻佛靈子來,給沈妍補補身子,但佛靈子是銀杏樹的靈根,銀杏樹生靈,那是非常厲害的,沈妍擔心金世遺的安危,就一直沒鬆口讓金世遺去找佛靈子。但是呢,金世遺又怕沈妍生完孩子之後,身子太虛弱了,會魂飛魄散,所以就算危險也要一試。
我問金世遺:「那你打探到哪裡有佛靈子了嗎?」
金世遺小聲說:「佘山就有,所以我就來上海找你了。」
我聽他說是「找你」,並不是找「你們」,所以我就問金世遺是不是不打算喊靈正一起去呢?如果是為沈妍補身子,那靈正肯定沒有二話嘛。金世遺跟我解釋說那佛靈子膽小得很,一旦聞到強大的靈者,就會躲起來,所以只能找玄門中人又靈力不足術者才行。金世遺說只要布個小小的陣法,捉一兩隻佛靈子就行了,很簡單的,一個小時的事情。
額……
好吧,我就是他口中的靈力不足的玄門中人。
不管多危險吧,捉佛靈子是為了沈妍,那我當然樂意了,於是就跟金世遺去了。
但我一個人,萬一真遇到危險,那肯定是打不過的呀,我就問金世遺還找幫手了嗎?金世遺說沒有。我就琢磨著吧,為了保險起見,應該再找一個人,就算到時候打不贏,也可以留一個人去給靈正通風報信啊。於是我就想到了趙天明。
趙天明現在辭去了余家堂口的掌位,身上的靈力沒剩多少了,而且他也會一點兒不需要靈力就能成的玄術,所以找他是最恰當不過的了。金世遺聽到我喊趙天明,也大喜,表示非常感謝。
我給趙天明打電話,趙天明也大方,一口就答應了,並開車帶我和金世遺到了佘山山腳下。
佘山分為西園和東園。
西園有一座遠東第一大教堂,相鄰的據說是中國最古老的天文觀測台。西南坡有一片茶園,盛產龍井。山腰分別排列著中山教堂、三聖亭和修道塔。
東園則山地秀麗,立有九峰,以竹筍和蘭花最是出名。追溯至清朝,康熙帝南巡時,還為這山賜過一個名字,叫『蘭筍山』。更有傳言至唐朝,說山頂的白石山莊曾一度為佛教聖地,中有得道高僧羽化升仙。山腰有座護珠寶光塔,始建於北宋元豐三年,差不多也有近千年的歷史了。國人還說這斜塔的斜度比義大利比薩斜塔還要傾斜一度多,所以『世界第一斜塔』應該是它才對。
傳說終歸只是傳說,可我們今天要去的,偏偏就是這個白石山莊後面的墓葬群,途中要路過這『世界第一斜塔』。
趙天明把車停在山下,我們三人沿著石板台階向上走著。佘山遊客本就不多,尤其是這大晚上的,更是沒有行人。我也沒有見到宣傳語中的鳥語、和聞到舉世幽蘭的香味,只有滿眼的竹子,油青油青。果真是以竹為景、以竹為營、以竹為勝。
我和金世遺對這裡不怎麼熟悉,可趙天明說他以前經常來這兒,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上山下山的路,我心裡暗喜,找趙天明來真是找對了人。
趙天明帶領我們走到那座『世界第一斜塔』的時候,發了番感嘆。他說自從修道以來,很少放鬆心情去旅遊了,今天一到這裡才發現這斜塔比往日更斜了,並且佘山這西有教堂東建佛塔的搭配,真真算得上是中西合併了。
我聽了趙天明的話,腦中倒是多了一個念頭:莫非這眾多梵宮寺院佛塔,是為了困住什麼靈物?我得小心一些才好,萬一佛靈子找不著,還倒陪了條命進去。
我們棄了石階,繞小路到公墓群去,這樣能節約時間。我和金世遺緊緊跟著趙天明走,可小路很不好走,時不時有一株蒼耳擋路,蒼耳粒粘在我的棉麻外套上,非常難弄下來。趙天明從懷裡拿出一把短刀,在前面開路,砍一片走幾步。我便一邊小心翼翼地揪衣服上的蒼耳粒,一邊跟在趙天明後面慢慢移動。
至少過了半個小時,這才到了公墓群。
我也顧不得上埋怨什麼,只希望快點找到一個佛靈子,帶回去給沈妍。
金世遺左挑挑右看看,有一種去菜市場買菜的即視感。我便催他:「金世遺,找到佛靈子沒有啊?我只跟靈正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哦,如果一個小時我不回去,他就找來了,到時候那些佛靈子感應到強大的靈力躲起來了,就更不好找啦。」
金世遺回道:「我感應到佛靈子的氣息了,但沒看到,你們幫我一起找找,綠色的,小光點,像螢火蟲一樣。」
「哦,好。」
我四處查看,趙天明也幫著仔細尋找。
這裡是公墓群,少不了有很多鬼火的,我四處看的時候,能看到一星半點的鬼火,鬼火也是綠幽幽的,我剛開始還以為是佛靈子呢,興奮地指給金世遺看,金世遺無奈地說那是鬼火,不是佛靈子,於是我們只好繼續尋找!
公墓群有鬼火,並不代表有魂魄,用科學的解釋,魂魄只是一點殘存的腦電波,並不會太過影響人類的生活,而它們如果沒有找到通往陰司的路的話,過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回魂之夜,就會變成殘魂。殘魂沒有思維,只會重複做相同的事,如一遍一遍地上演死前的過程。而鬼火呢,則是死人骨頭跟空氣接觸,產生的化學反應,佘山這邊的公墓群有些年頭了,上面是新墓,下面是老墓,一層一層,指不定哪個新墓下面,就是千年前的老墓,那老墓里的屍體可沒有被火化掉。
找著找著,我們已經走到了最後面的一個墓碑那兒。
金世遺定定地在那裡看了好久,最後直接往山上走去。我叫了他幾聲,他也沒回答,可能是沒聽見吧。我和趙天明怕金世遺出事,就緊緊跟了上去。
誰知道……
跟著跟著,突然就跟丟了。
我有點兒著急,不過幸好趙天明對這裡熟悉,帶著我東繞西繞,就上了山頂。
當我們在一片昏暗中找到金世遺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從背包里一樣一樣地往外拿東西。一個琉璃杯子,一面八卦鏡,一把摺疊小鏟子,還有紅繩、蠟燭、黃符什麼的。
「金世遺,你跑那麼快乾嘛?」我把腳下的泥土弄出一點聲響來,這才喊了金世遺一聲。我怕我突然出聲,會嚇到金世遺的魂魄。在這公墓群極陰之地,魂魄極易離體。見他沒回我,我又道:「你發現佛靈子了?」
金世遺點了下頭:「佛靈子速度太快,我怕一不留神就被它逃了。」
「嗯……」我蹲到金世遺身邊,「佛靈子在哪兒呢?沒有看到綠色的光點啊。」
金世遺指了指地下:「在這野墳裡頭。」
野墳?
我低頭看,的確沒有墓碑什麼的,光突突的,也沒有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