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貓娃
說起來也巧。
我們到了白水村,一問三不知啊,語言交流也有問題,可是這個金息卻突然跟我們說,他老家就是白水村的,這裡還有一間他們家的老祖屋。
嚴相慈也表示意外,問他說他家不是洪湖市裡的嗎?檔案上都寫了。
金息解釋說他老祖籍是這裡,他太爺爺很小的時候在這裡出生,後來搬到了湖北,把戶口也遷了過去,後來娶了湖北姑娘。他爺爺,他爸爸,他,都是在湖北出世的,所以檔案上都寫的是湖北。像金息和嚴相慈、金世遺他們屬於特殊人才,檔案都記載得十分詳細,並追溯到上兩代。
金息帶我們去他家的老祖屋,是山石砌成的,非常結實。
我們進到裡面,沒想到裡面保存得比外面還完整,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居然還能勉強住人。中間是一個堂屋,左右是兩個房間,後面是個天井,天井后還有兩間很對稱的房間,再往後就是廚房了。
天色也暗了,我們將金息老祖屋簡單收拾了一下,暫時先住了下來。
金息跟我們說,他小的時候,他爺爺常跟他講太爺爺講過的故事,說是白水村後面有一圈護河的大堤壩,將整個白水村及周圍很多小村子全圍在了裡面,每次漲水的時候,上面的領導就下鄉來,挨家抽男丁去防汛。那段日子是大人們最難熬的,可對於他們小孩子來說,是最快活的。因為水已經沒過後面的草堤,漫到了家門口。他們可以坐在屋裡釣魚,還可以拉根繩子系在窗戶上,游泳。
金息的太爺爺經常和三五成群的小夥伴一起,在家門口戲水。如果被大人發現的話,就一頓好揍,還說要丟到水裡去給水猴子當新娘。
金息太爺爺的那段童年的記憶從金息嘴裡講出來,彷彿就在昨天似的。
我們都想去看看那個大堤,是不是和南無村一樣的,金息對這裡也不是很熟悉,他只是小時候聽過,這也是頭一回來。我們走了很久,才找到了那個大堤,能一眼就望遍整座小村子。這裡沒有山,只有河,大大小小的河流匯成一條主幹河,再流進長江中。
眼前的白水村跟金息太爺爺記憶中的小村子相差很大,此刻的白水村修改稿完全變了一個模樣。白水村裡房屋最豪華的才兩層,最爛的跟個牛棚沒什麼兩樣。村口有一片杉樹林,樹林裡頭有座空墳堆,有點嚇人。村裡的青年現在都外出打工去了,多半去的地方就是深圳和廣州,只剩下十多個瞎眼的老頭老太太。
天黑之後,整個白水村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們沿著大堤走了一段,然後回到白水村,隨便挑了村頭的一家去打聽岳明爸爸的祖屋是哪一個?
住村頭的這是個跛腳老奶奶,姓楊。
我們叫她楊婆。
金息說這邊的風俗就是這樣,叫不慣奶奶,姓陳的奶奶就叫陳婆,姓宋的爺爺就叫宋爹,姓楊的就叫楊婆了。
楊婆一聽我們找姓岳的,立馬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道:「小姑娘,你找岳家後人幹什麼?他們都是瘋子。」
「怎麼說?」我們立刻好奇起來。
楊婆道:「他們家的人,都不是人吶……」
「奶奶,你又在說什麼瞎話!」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從屋裡走了出來,制止了楊婆繼續說下去。這個男孩子見到我們,警覺地問:「你們是誰?哪裡來的?幹嘛來的?」
金息笑著用當地的話去跟男孩子解釋:「哦……我們是回家祭祖的,這不有兩年沒有回來了,都快不認得路咯。」(這些對話是後來回到屋裡,金息跟我們翻譯的,我在這裡就直接寫出來了。)
那男孩子就道:「你們一群人不像是來祭祖的吧?他們都是外地人。」
金息尷尬地笑了笑。
男孩子問道:「你們該不會也是為了那株狀元草來的吧吧?」
我眼睛一亮:「狀元草是什麼?」難不成這狀元草就是第九枚銅錢?
楊婆插話:「貓娃,屋裡還有茶,快去給客人倒些來。」男孩應了一聲,轉頭到屋裡倒了幾杯水出來,我接過其中一杯,淺淺嘗了一口,有一種泥土的清香混合著符水的香氣,蠻好喝的。
我正喝得帶勁,靈正突然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一下。
我頓時會意,沒再敢喝這茶水。
這時候沈妍也湊到我耳邊,小聲說:笨妞兒,小心些,這個村子不尋常,小心這茶有毒。——我拿杯子的手抖了一抖,也許是心理作用,聽沈妍這麼一說,就覺得眼前的楊婆和貓娃的笑都變得很鬼氣森森的了。
我故意伸手與楊婆的身體接觸了一會兒,發現她並不是死人,也不是陰魂啊。
楊婆盯著靈正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原來是天地神靈,您如此高貴,為何還要留在人間受輪迴苦?為何還要到我們白水村來呢?」我聽不懂,是金息翻譯給我聽的。
靈正沒有回話。
楊婆又轉頭把我看著,說道:「小姑娘,好苗子啊。」
雖然探不出他們的能力深淺,但直覺告訴我們,楊婆和貓娃都不是普通人。
沈妍玩心大起,主動走到楊婆面前,問道:「那您給我看看,我又是什麼呢?」楊婆哼了一聲,說:「你根本不用看,隔老遠我老婆子就聞到你身上的香味啦……諾,還有你旁邊站著的那個年輕人,也一樣,香著呢。」
跟楊婆的對話,幾乎都是由金息當翻譯而完成的。
金世遺把沈妍拉到身後護好,跟楊婆說:「既然聞得到我們身上的味道,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吧?那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此行,我們是來找岳東(岳明爸)的,還請您……」還不等金世遺問完,楊婆突然就翻了幾個白眼仰面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泡,臉上的皮膚原本像干樹皮,現在更像是腐爛了的樹皮,蹭到桌子腳或是地面上,就磨掉好大一塊皮肉。
掉了皮肉,裡面的血也不往外流,只是慢慢沁,形成一滴滴的血珠,連著皮肉掛著。
金世拉著沈妍後退了幾步,凌王墓大手一攬,把嚴相慈給護著了,靈正則向前半步,擋在了我的前面,只剩下金息落了單,愣愣地站著,第一次見這種場景,他彷彿被嚇傻了,也不知道躲避,就那樣直挺地站著,看著。
貓娃叫了兩聲婆婆,然後不慌不忙地到卧室拿了許多布條出來,把楊婆的手腕和腳踝死死綁著,直到綁成手指粗細。然後又取了一條粗一些的毛巾,在楊婆脖子上繞了一圈,打了個死結,用力勒緊。
楊婆的臉呈現出一種死人的紫青色,舌頭向外擠出。
「你這小孩子是要殺人啊?」嚴相慈急著想上去鬆開楊婆脖子上的毛巾,凌王墓卻拉了他一把,冷喝道:「不要插手。」
嚴相慈不解地回望凌王墓,凌王墓這人大落慣了,也懶得解釋。
我問靈正道:「見死不救嗎?」
「別衝動,等等再說。」靈正將手中杯子里的水全部倒到了地上,那水一接觸到地面,像條蛇一樣鑽了進去。
我霎時張大了嘴巴。
這是什麼水?我剛才還喝了幾大口。
天吶!
我掐著自己的喉嚨,到一旁乾嘔。
貓娃還在勒楊婆的脖子,直到楊婆完全沒反應了,這才將手腳上的布條都解開,最後是脖子上的。可那毛巾一拿掉,我立即就看到楊婆的脖子上有一圈斷痕,挨著斷痕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疤。像是一個布娃娃,被砍斷了脖子,然後再用針一針一針給縫了上去。
做完這些,貓娃又到屋裡,拿了一大塊豬肉出來。
那豬肉新鮮得很,約莫有兩斤,血腥味兒直熏得我快把胃酸都吐出來了。
那楊婆剛才還跟死了一樣,一見著豬肉,立馬跳了起來,撕咬著就吃了。吃的時候眼睛還閉著,吃完就睜眼問貓娃要。連著吃了四五塊,這才又恢復了最初那個跛腳老婆婆的模樣。
要不是靈正從背後用手撐著我,我幾乎要被暈了過去。
真是想不到,活人干起瘋狂事來,比惡鬼更恐怖。
貓娃和楊婆並肩站著,彷彿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靜靜地看著我們。楊婆上前一步道:「我看你們心也蠻善,別去找岳家後人了,跟著我修鍊成吧,我們有狀元草,練成之後,靈力比神靈還要強大,不僅陰陽兩界是我們的,就連神靈界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我心道還跟著你修鍊成比神靈更高級的存在,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神靈的存在,那是為了將善心教給世人,你還吃生豬肉,這麼令人膽寒,打敗了神靈,一統三界,是要教眾生什麼東西呢?
我雖然心裡不滿,但面上卻笑道:「楊婆,我們很願意跟您一起修鍊,而且您也說了,我們的天份很高,可是呢,現在我們在找一個人,他叫岳東,也就是您口中所說的岳家的後人,他兒子死了,我們是幫他老婆找他的。」
貓娃搶先說道:「神棍倒是來了蠻多,都往後河去了,但誰是岳家後人,誰來祭祖的,我們真不知道。你們就別裝了,其實你們就是為了狀元草來的,我看出來了,那狀元草只有拿在我婆婆手裡才有用,你們弄到手也沒什麼用的。」
他幾次三番提到狀元草,我不問都不行了。
於是我問道:「那狀元草真這麼厲害?可不可以給我們看看,開開眼界?」
「看不了了,婆婆已經把狀元草埋到后河的亂葬堆里去了,你們絕對找不到的。」貓娃道,「那姓岳的如果真來了,恐怕也是沖狀元草來的,別以為我們不曉得,還借口說是為了祭祖,他家祖墳就在後河,婆婆就是故意把狀元草埋到后河的,那些神棍把岳家的祖墳挖空了才好。」
說著話,楊婆又發病了,倒在地上全身痙攣。
貓娃如法炮製,將之前的步驟又重複了一遍,楊婆的肚子因吃生豬肉變得鼓鼓的,像懷孕了六七個月一樣。
她犯病很頻繁,約十分鐘來一次,看著太要人命了。
貓娃說楊婆以前是幾個月犯一次病,去年個把星期發作一次,可是最近越來越頻繁了。直到我們出現,楊婆都已經犯了幾次病了。
我覺得楊婆這病有些像母豬瘋和羊癲瘋的結合,可那兩種病一發作,也沒聽說吃豬肉就能好的呀。還是生吃的,好噁心。
從楊婆那裡出來,我問靈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靈正皺著好看的眉,老半天才道:「你知道黑貓聞死人氣而成靈嗎?」
我愣了一下,回道:「你的意思是,那貓娃是黑貓成靈?可是不對呀,楊婆又不是死人。」靈正淡淡說道:「她不是死人,但可養死人,別忘了,后河那邊可是有很多死人。」說著,靈正就開始分配每個人的任務。分成三組,一組由嚴相慈帶著金息和凌王墓,回金石鎮上去,買一點特殊的東西回來;二組沈妍和金世遺留守這裡,暗中監視著楊婆和貓娃;三組我和靈正,再去大堤壩上看看,查一查地形,明天好去后河。
嚴相慈帶著凌王墓和金息走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遠遠還能聽見凌王墓的罵聲,他在不滿金息。金息則仗著有嚴相慈相護,跟凌王墓對著干,好不歡樂。
沈妍現在已經懷胎七個多月了,不能有太大的劇烈運動,金世遺就攬著她的腰,在天井裡走一走。
我和靈正去了大堤。
荒草及踝,夜風帶來花的清香,月色朦朧,有一種凄迷唯美的感覺。
「靈正,看得出來楊婆到底是什麼人嗎?」
「不知。」
「哎……連你都不曉得。」
靈正含笑:「初一,我雖是城隍,但也並非萬事皆知,時光未停,命運也未停,萬事萬物皆不在定數之內啊。——正如……我此刻,便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下一刻,你想要做什麼?這道理是一樣的。」
「你會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笑嘻嘻地跳到靈正的跟前,對上他的眼睛,「你再仔細想想,真猜不到我想幹嘛?」
「……」靈正俊臉一紅,無奈地喚我的名字:「初一……」
「噓!」我把食指放到靈正的唇上,「月黑風高夜,夫妻同房時,不如我們就在這浪漫的大堤壩上,來一次野外實戰,你說好不好呀?」
靈正的臉更紅了,高空中的上弦月彎成好看的弧度。
「靈正,來嘛……」
我勾著靈正的脖子,慢慢將自己的唇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