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執念
其實這樣的事有很多,你們不妨到周圍上了年紀的人那裡去打聽打聽,不是訛傳。
陰家女許是因為嫉妒,許是因為不甘心。
明明自己才是丈夫身邊的那個,無奈早死,心中有著深深的執念。看清楚,這僅僅是執念,無關於愛情。無論一個人生前跟你多麼親近,死後做為鬼魂,它的記憶都是不完整的。它心裡最深刻最清楚的,是那道執念。陰家女劉佳的執念,就是沒有嫁給金世遺!
我們跟凌王墓約好等一會兒送陰文書去醫院。
掛了電話,我把裝金元寶的簍子擱在靈正的房門口,打把傘走到院子外面的老槐樹下,想了想,到廚房拿了把鐵鍬把槐樹周圍的土鏟鬆了。——其實我是想把槐樹整株挖起來的,無奈力氣太小,跟螞蟻搬象似的。——累得滿頭大汗,乾脆把鐵鍬往地上一橫,一屁股坐了上去。索性雨勢也漸小了,便拿了根枯樹枝,低頭在鬆土上隨意寫下數字,練習靈正教的「掐時找物」法。
這個掐時找物不屬於巫術鬼神的範疇,是奇門遁甲一道。
所謂,二極生四相,手中掌乾坤,皆由術數衍生而來。某些旅遊區山腳下追人喊「測不準不收錢」的算命人,就是用這個法子來替人算卦的。不過由於掐時找物傳承時斷代或後人資質普通所學不精,現在流傳下來的多半不全,真正融會貫通者少之又少,多半是江湖郎中的「老夫掐指一算」……
我學得也不精,但是較學習畫符咒之類感興趣些。
掐時找物的使用其實非常之簡單,舉個簡單的例子:你丟了一隻手鐲,來找我測的時候可以自己說一串數字,也可以按照我的第一印象按照腦中想到的數字或字來算。當時的情況若是,有太陽,微風,酉時,如此一來,可以算出那隻手鐲已經找不回來了,它臨水很近,說不定是落在了水裡。
這樣測出來的結果大部分也挺准。
要是再想細說,則必須要找靈正卜牛角卦了,這事後面會有提到。
我胡亂測了幾個問題之後,靈正開門走出來,見到我,喚道:「初一,告訴阿墓我們過了子時再去。」
「靈正,現在農曆七月了,十二點陰氣很重誒。」
我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看,七點一刻。
「不要緊。」靈正走出屋外,雨已經停了。他把我拉起來,自顧拿起鐵鍬對準槐樹根,雙手握著鐵鍬的木柄,一腳站在地上,另一隻腳踩在鐵鍬上,微微一用力,挖了一個十厘米深的小坑,然後又沿著這個小坑挖出一條與竹院牆呈直角的淺溝,嘴裡念念有詞。
我忙問:「靈正,你在幹嘛?老槐樹不是已經走了么?」
靈正念完咒,把一張紅色的符文埋到剛才挖出的小溝里,那紅符一落到溝中立即像速溶一樣,溶進了泥土:「陰關口已被封,但它的根在這裡,要想無牽無掛,必須連根拔起。」
「哦……」我撓了撓腦袋,「那這樣的話,槐樹靈會不會自由了啊?」
「自由……初一,你想要自由么?」
「當然想了。自由自在多好,就像海里無拘無束的魚,天空翱翔的鳥,永遠那麼歡快舒心。」我望向天空,開張雙臂,遙想展翅高飛的美景。一隻大雁從頭頂飛過,留下一坨白色的東西在空中急速降落,在與我的鼻子僅相差幾厘米的地方,自上而下落到地上。
我嫌惡地後退一步,拍拍胸為自己壓驚。
被這東西落在身上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落肩上和頭頂家中會有老人過世,落腳上和手上則代表學業或工作失利。
靈正見我樣子滑稽,輕搖頭,眼裡笑意明顯。
我輕哼一聲,揉了揉鼻子,把頭偏向一邊:「笑什麼,沒見過鳥屎啊。」
「見過,但沒見過這麼大的。」
「……」
靈正取了根紅繩綁在老槐樹上,再在院牆這邊的方向往槐樹上撐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初一,進屋去。」說完,拉著我回到竹屋,自門內向外望,等了數秒,又道一聲:「破……」語音一落,那老槐樹朝竹屋相反的方向倒去。枯枝與地面相撞,發出尖利的聲音。
老槐樹倒地后,靈正又往上添了一道焚訣。
才幾分鐘的時間,整株老槐樹燒成了灰燼,風一揚,散得只剩小半焦黑的樹榦了。
「靈正,我們再種株什麼樹好?桃花?梅花?」
靈正撫了撫我的頭:「只要是初一種的,什麼都好。」
「那種初一花。」我呵呵笑了半晌,屁顛屁顛地去準備靈正吩咐的幾樣東西,一會兒好去給金世遺做法事,趕走那個陰家女。
剛剛收拾好,出門,遇到了一個女陰魂。
問清了之後得知,她就是那個陰家女,劉佳。
這也是走陰師比較神奇的地方,走陰師處理鬼事之前,都會先遇到鬼事的「主人公」,然後再去處理這段鬼事。這個遇,要麼是直接肉眼看到,要麼是夢裡夢到。
眼前這個陰家女劉佳她站在我們面前,雖然臉上看起來如很美,但她的半邊身子已經沒有了,齊脖子以下的傷口處已經化膿長蛆,蛆一團一團在那裡爬著,時不時掉下幾隻落到地面上,四處亂爬找不準方向。
就斷口處血糊糊一片來看,應該是被車子擠壓所致。
我跟隨靈正多年,見過的鬼事不少,但很少有見到這麼恐怖的魂魄。魂魄一般是虛影,極少數有實體的也都是生前的模樣,像這種生前與死後並存的魂魄,還真是世間少有。她的執念到底有多深?
劉佳睜著無視的雙目朝四周望了望,估計是沒見到有人,嘴裡發出了嗚咽的吼叫聲,像極了野獸噬血不成反遭侵的樣子。她一吼叫,便要用力,那蛆蟲便一隻一隻掉到泥土上,擠動著肥嘟嘟的身子,似乎是失去了寄生之所心裡不得安適,亂爬一通。一股血腥味隨著這些蛆蟲的爬行,鑽進了我的鼻腔里,直接刺激大腦,胃裡不禁一陣痙攣。
眼前的劉佳看起來非常憤怒。
魂魄較生人易怒、易哀、易傷,思想比較容易走極端。
我緊張地抬頭望向靈正,見靈正一臉淡然地看著陰家女,嘴裡小聲說著安慰鬼魂的話,那陰家女暴躁的性子慢慢安靜下來,僅有的一隻手垂著,頭也低了下來,不再發出嘶吼聲。
「劉佳,汝因何留在人間擾他人生活?」
靈正平靜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我捏緊了拳頭,等著聽一段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不曾想劉佳卻道:「我要沈妍死!」
聽到她這話時,我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
想要沈妍死,呵呵……沈妍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
沈妍是棺生子,又曾經跟了凌王墓多年,性格噬血愛殺,雖然現在改變得溫和了很多,但是這劉佳跟沈妍真鬥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靈正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若我們將沈妍交給你,你可願離開?」
「願意!」劉佳慢慢答道。
靈正問話期間一直沒有動過,許是擔心我害怕,一直牽著我的手,暖暖的溫度自掌心傳來,驅散了我心頭的寒冷。
「明日子時,在這裡候著。」
靈正定下相約之期。
劉佳道了聲:「好的。多謝大師。」然後就消失無蹤了。
劉佳自與靈正說話起都沒有再把頭抬起來,聲音低沉而平續,彷彿這並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幫別人代傳的一樣。
這也是人死後成為魂魄,獨獨留下執念的結果。並不是像大家看到的電影里演的那樣,會記得生前所愛所恨之人,事無巨細。在我的認知里,執魂只記得一件特別特別簡單的事,比如眼前的劉佳,她只知道趕走金世遺身邊的女人,這樣她的心愿也就完成,便沒有執念了。
人因為有了執念,才會產生多變的情緒。
魂魄是人死後所化,它們也如人一樣有執念,會有情緒,只是這種情緒一般人感受不到。
有些大病初癒,或天生命格陰的人會遇到,因而會莫名產生很多想法。比如突然想自殺,突然很難過,突然想起了某個人、想見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便是你遇到了空中看不到的「執念」。執念一旦完全侵入到你的思想當中,你便會由它所掌控。俗稱被鬼附身。——當然,這種情況很少,你們不要被我嚇到。魂魄有執念是因為有些事情沒想通,便不願意離開人間去陰司,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內心的矛盾,於是就有了陰陽先生和走陰師的存在。
我們算是「執念」與人們之間的橋樑,起到牽線的作用。
心中有執念的魂魄,可以在這個世上逗留很久。至於到底能逗留多久,得看它本身的執念到底有多深。
這樣的魂魄我們統稱為執魂。
劉佳的魂魄消失后,我們將房子周圍仔細看了一遍,做了一點清理,確認沒有殘留的余魂之後,開車去往縣城。
這時,接近十二點了。
路上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還不如月光的清幽光華。
靈正從背包里拿出兩張黑色的符文來,那符文不過巴掌大小,上面畫了白色的符文。這白色不是一般的顏料,而是黑狗的牙齒磨碎,再混以宣石,以及一些別的材料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