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陰家女
「放心吧,就算你傷了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畢竟,我肚子里懷的是你的孩子呀。靈正,我希望孩子出生后,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
我把手握成拳,信誓旦旦地道。
屋外落下了幾滴細雨,經過門前的光照處時,變成粒粒珍珠,瞬間逝在風裡。
靈正從后擁著我,把下巴抵到我的頭頂,柔柔低語:「漢有游女,不可求思。」聽到這句話,我全身僵硬得像個木偶一樣,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這是詩經中一位男子得不到心愛的女子、飽受相思之下所作的詩。不管是古時候還是現在,這首詩最終的意思非常明確,那就是「單戀」!
靈正不善言辭,很少給過我什麼承諾。
前不久,他在昏迷中喊著婉兒的名字,而現在,他明晰而準確地將我全部的退路都截斷了。
原來他什麼都明白!
婉兒的封印解除之後,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記不清怎麼回到了自己房間,只曉得躺在木床的薄被子里,腦中盤旋著的,是靈正最後說的那句話。結局竟來得這樣快,還沒與婉兒真正碰面,我就已經輸了。
閉眼睡了一覺。
這覺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來,回想起靈正抱著我時說的那些話,臉色不自覺地變得蒼白。外婆來了電話,說外婆的那個好朋友剛好找外婆玩,外婆就去了她那裡,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掛了電話,我起床,洗臉刷牙,裝作若無其事地到廚房煮了兩碗清湯麵,雙手端著去靈正房間。
這一晚,因為「婉兒」我們分開睡了。
靈正很早就起來了,筆挺地坐在書桌前,手裡拿著毛筆,快速書寫著,神眼專註、目光沉穩。靈正的字行書偏草,看上去磅礴大氣。
進房間前我狠狠在自己的臉上擰了兩把,弄出點紅暈來,諂媚似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把面放到書桌邊。手有些發抖,湯水不小心灑了出來,濺落在紙上。靈正抬頭,如往常那般一臉寵愛:「初一?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已經睡了一整天啦,再不起來活動活動就要變成殭屍了。」我眯著眼,試探性地問,「靈正,那個……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靈正把毛筆擱到筆擱上,撫了撫我的發:「嗯,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必擔心。」
「那、那就好……」
靈正果真是不想令我太過難堪,都不提那事了。
我低頭拿起面碗,用筷子攪著麵條打圈圈,攪了幾下覺得沒意思,便將上面飄著的蔥花全部挑出來,用力扔進垃圾簍里。待到碗里只剩白面清水,又用餘光注視著靈正的一舉一動。
天仍然下著綿綿細雨,絲絲縷縷,從彼岸高空落到此間孤地。
靈正把紙墨收起來,端了面,用筷子挑起幾根,頓了頓,又放進碗里把那幾根面疊成一團,夾起來,嘴裡呢喃:「初一,你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是想問我『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我聽得一驚,趕緊收回目光,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碗。
屋外雨簾將天地交融在一起,生成綿綿煙波。
靈正沉默半響,淡淡道:「『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他不可求,是不夠努力。」我一聽,腦中轟然爆炸,亮起光點無數。恍惚間又聽靈正繼續道,「若是他將喬木作舟,刻上過水符咒,便可渡江;若是他以身修靈,便可成道。神女豈有不得之理?」
我被這番歪解嗆得岔了氣,咳嗽少頃,抬頭嗔道:「靈正,人家就是一砍柴樵夫,怎麼會畫過水符,怎麼懂得以身修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好端端的詩經被你解說成這樣……」他這意思是說,不管他跟婉兒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現在只要我肯努力,就能留住他在身邊嗎?
靈正唇如弦月,靜靜笑了:「初一真是個小丫頭。」
我被說得面紅耳赤,半池春水在心底乍起。
低頭搗了搗麵條,再抬起頭時,見靈正仍笑意滿滿地望著我,將一筷子白面伸到我的嘴邊。我條件反射地張口就吃,在嘴裡嚼了幾下,突地就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遇見靈正的場景,那時候我才七歲,可以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我爸媽以為我瘋了,天天帶我去醫院治病,說我產生了幻覺。有一回我為了逃避吃藥打針,從醫院偷跑了出來,坐在路邊哭,靈正端了一碗面,蹲在我的身邊,輕輕喊我:「小丫頭,是不是餓了呀?」
從那之後,我經常跑出來與靈正見面。
靈正給我煮麵,喂我吃面,親昵地叫我小丫頭。
後來,有一次,我爸跟蹤我,這時我才發現,我爸居然看不到靈正,周圍的人都看不見靈正,他們都以為我精神有問題,我爸媽還說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是外婆把我接回了南無村,外婆看得見靈正,說靈正是高人,靈正是魂魄出了身體來見我的,一般的人當然看不見他啦。而且,外婆還告訴我,她也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就這樣,我在外婆家住了下來,漸漸地,就成了靈正的小跟班。
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幾滴亮晶晶的水珠滾進麵湯里。
靈正放下碗,用拇指指腹擦了擦我的眼角,輕言:「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想起小時候的事情,真甜蜜,時間過得真快啊。」我抽泣幾聲,淚眼朦朧地望著靈正染上焦急的臉。
「傻丫頭。」靈正揉亂了我的頭髮。
吃完了面,我把碗拿去洗,靈正在房間書寫著符文,說是晚上會有「生意」到,於是先把陰文書寫好等著。一直以來,外婆幫人看事,都是不收錢的,但我和靈正處理鬼事和風水,是要收費的。不過我們收費看人,遇到經商的,便多收些香燭錢;遇到平頭百姓家,有時候還往裡倒貼。所以我把這些前來看病的事稱為「生意」。
屋外雨聲未絕,淅淅瀝瀝打在枯死的老槐樹上。
我琢磨著再養株什麼花樹好,是桃花,還是紅梅?桃花三月夭,紅梅臘月俏,各有各的好。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凌王墓來了電話,一接通就埋怨我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接他電話,要是找靈正有急事可怎麼辦?我嘲笑他離開了自己的窩,連陰通陽的本事就沒有了,也不能憑空跟靈正通話,凌王墓就在那邊詛咒我的桃花劫快點到來。我哼了一聲不作他想,桃花劫要來,就來吧,躲也躲不掉的。
我把手機調到免提,去翻通話記錄,發現未接來電居然有十多個,全是凌王墓的。
我打著哈哈,說手機在充電沒聽到。
「你哪裡是沒聽到,我看你是睡成了豬!」
凌王墓在電話那端咆哮。
我只好嘿嘿直笑,打馬虎眼:「我睡覺的時候手機就是在充電嘛。」
「死女人,見面再收拾你。」凌王墓憤憤道,「大爺現在在醫院,那小法醫差點被鬼搞沒命了。」
「沈妍不也在嗎?怎麼回事?」
「是這樣,昨晚……」
凌王墓整整跟我講了一個小時才掛電話,估計是他在醫院無聊,故意沒話找話。我總結了一下,其實大可以用幾句話來概括……
昨天差不多凌晨三點一刻的時候,凌王墓在第一人民醫院找到了金世遺,金世遺他大伯一直處於昏迷當中,醫生也檢查不出毛病來,只好先安排進了住院部。金世遺企圖利用秘術去喚醒他大伯,結果因為醫院裡的怨氣太重、魂鬼太多,導致百鬼纏身,差點一命嗚呼。其中省去凌王墓自誇自吹,總之就是最後凌王墓他如何英勇且及時地救下了金世遺。沈妍只在一旁端茶送水,幫些小忙。
現在凌王墓和沈妍繼續守著金世遺,金世遺守著他大伯,誰都沒有先一步離開醫院。
跟凌王墓通完了電話,我準備把這事告訴靈正的,但見靈正在靜靜地寫著文書,我不便去打擾,就去取了一疊金紙,放在桌上,把燈打亮,折起了金元寶和金棍。
當滿桌子金燦燦的紙元寶堆積得老高時,凌王墓的電話又來了。
我沒空理他,直接開了免提沒好氣地道:「大爺,您有完沒完啊?」
「女人,快告訴大師兄,我要急事找他。」凌王墓這回二話沒說,直接進入正題,「小法醫又被鬼纏了,這回是個女的,她死之前是定了婚的處子身,陰氣特別重,我請示下大師兄,是直接吃了,還是打散……」
「估計靈正會讓你教她放下執念,送她入陰司吧。」
「這就麻煩了,大爺最不屑這一套,女人,你去通知大師兄,看怎麼處理?」
我嘿嘿一笑:「這事處理起來倒是不難,靈正已經料到會有鬼事,已經在寫了陰文書了。只不過嘛,這金世遺得付點小報酬。不多,兩萬,干不幹?」
「女人,你丫掉錢眼裡了?」
「我現在窮得叮噹響,不賺他錢,難道還讓我往裡貼不成?」我邊跟凌王墓鬥嘴,邊把金元寶和金棍收進簍子里,去響靈正的房門:「靈正,凌王墓來電話了,說金世遺被陰家女附身了。」
靈正在裡面回道:「知道了,再候我一刻鐘。」
手機是免提狀態,凌王墓也聽到了靈正的回答,於是電話也沒掛斷,一直在跟我絮叨,說纏著金世遺的那個女鬼是跟金世遺訂過親事的姑娘,叫劉佳,雲南人,高個長發,臉蛋漂亮,只是十七歲的時候就出車禍死了。
真是天妒紅顏!
訂了婚卻沒嫁成的女孩子死後,我們稱之為陰家女。
活著的時候本身跟男子有了婚約,但是還沒過門也沒行房禮就死了。死後她多半會纏著自己的丈夫,她認為既然定了親,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之前金世遺因為學習術法,所以一直沒時間找女朋友,現在找了沈妍,所以那個陰家女劉佳就纏上門來了,如果我們不管的話,沈妍就會莫名其妙地得病,更嚴重的情況,會死。這一次,就算不是沈妍,不管是金世遺找了哪個女孩子,那陰家女劉佳都會纏著人家。這樣子,金世遺找一個女朋友,就病一個,娶一個老婆,就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