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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沖煞

  跟在這個道袍男人身後的,是一個穿棉麻衣服的老奶奶。


  這老奶奶有點眼熟,但我卻並沒有見過她。在這個老奶奶的身後,跟著尹奶奶跟尹老三,尹老三的懷裡還抱著熟悉中的強子。


  之後跟著出來的,跟著尹奶奶家的幾個旁親,不是我們村的,但尹奶奶家請客的時候,他們來過,我見過幾面,所以認得出。他們的手裡拿著幾個牌位,一個牌位是用黑木做的,很大,一看年月就很久了,上面寫著尹人貴之靈位。


  尹人貴是尹奶奶的老伴,聽說尹奶奶生下尹老三沒多久,這尹人貴就去逝了。


  我拉了拉靈正的衣袖,「靈正,他們這是什麼法事啊?還把祖先牌位都拿出來了,好奇怪呀。」


  靈正淡淡地說:「是送冤儀式。」


  「送冤儀式?」


  「嗯,有些地方上吊死了人,會認為此人冤魂不散,會找替死鬼,為了避免再有人上吊而死,會將那根吊死了人的繩子送走,這就是送冤儀式。」


  「那繩子呢?沒看到啊。」


  「在強子的脖子上。」


  聽靈正這麼一說,我仔細去看,這才看到強子的脖子上真的掛著一條麻繩,麻繩裡面還套著一張白紙剪成的長命鎖。


  我因為好奇這個送冤儀式,所以拉著靈正默默在一旁看著。


  就在這時,屋裡又出來四個壯年漢子,他們合力抬著一張大桌子,舊李恥面放著一個神像,還有鹽、米、柳樹枝、桃木枝等東西,桌子的前後分別吊著一隻雞、一隻鴨。我問靈正這又是幹嘛呢?靈正回我說,這叫做搭天台桌,這桌子的四個角用桃木釘釘死了,這叫做鎮四煞,這抬天台桌過的路的每一個路口,都會事先貼上一張青竹符,就是用竹子製成的符文,上面加上黑和白兩色的線,各七條線,再加上金紙一束,一起放在路口。


  我們跟著送冤儀式的隊伍,一路向前走去。


  看方向,應該是外灘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畢竟這南無村以前只有外婆做過這麼大的法事,這「外面的高人」來做法場,還是頭一回呢。我回頭看的時候,還看到外婆站在院子門口向我揮手,外婆應該是早就知道了,我跟外婆揮揮手示意她我跟去看看,她也沒說我什麼,只笑著點點頭。


  路過幾個岔路口的時候,我看到了靈正所說的青竹符,果然跟靈正所說的一模一樣。


  那穿黃袍的道士揮動著手裡的桃木劍,不停地在強子的周圍轉動,然後又走到抬天桌的那幾人周圍轉了幾圈,在桌子的後面停了下來,右手拿起桌上的毛筆,左手將公雞的雞冠子一掐,弄出了一點血,他用筆毛沾了雞血,然後走到強子身邊,在強子的額頭上畫了一道符。


  這我符我看不懂,問靈正這是什麼意思?

  靈正回我說,這是定魂符,小孩子睡著之後,魂魄很容易離身,他這是先將強子的魂魄定好,然後再開始舉行最後的儀式。


  那道長做完了這些,帶領大家直接走到了外灘堤壩上面。


  我小聲問靈正他們到這裡來幹嘛啊?這上吊又不是水鬼,到水邊來做什麼?

  靈正說上吊而死,是為火死,而火與水相剋,所以他們會把那根上吊繩燒掉,然後丟水裡化去。


  果然,那道長吩咐尹奶奶把強子脖子上的繩子取下來。


  我問靈正怎麼會懂這麼多啊?是不是以前做過這樣的送冤儀式?靈正點頭說是,不過,那時候他做的比這個要複雜一點,那時要經過清魂、回駕、暗仿、送煞、拜散魂等,最後才是化繩水煞。


  尹奶奶取繩子的時候,那個穿棉麻衣服的老奶奶過去搶尹奶奶手裡的紅繩,尹奶奶不肯,兩人拉拉扯扯起來,最後大聲吵起架來了,強子醒了,大聲地哭了起來,尹老三著急地勸架,還喊那個穿棉麻衣服的老奶奶喊媽。


  這一聲媽把我喊清醒了,原來這就是尹老三的丈母娘,是雪梅的媽媽。


  難怪我一見她就覺得很眼熟,她長得跟雪梅還蠻像的呢。


  幾個人吵得不可開交,那道長把桃木劍在桌上啪地一斬,聲音超大,頓時把兩個老奶奶給鎮住了。道長大喝:「送冤儀式不能順利完成,村裡要是有人上吊死了,你們再來找我,我可就不管了。」


  這時,有人小聲說了一句:「雪梅又不在我們村吊死的。」


  雪梅的媽媽眼圈頓時紅了:「怎麼?不是在你們村吊死的,你們村就沒責任了嗎?要不是老三欺負我們家雪梅,她能回娘家吊死嗎?」


  尹老三帶著強子跪在地上:「媽,媽我錯了,媽,您不要再說了。」


  尹奶奶也偷偷拭淚:「親家,雪梅這樣走了,我這老婆子心裡也不好過,這繩子就讓我送走吧,好不好?」


  雪梅的奶奶也跟著哭:「這是我女兒的繩子,必須讓我親手送。」


  這時,人群里又有人說話了:「你們一人拉一頭不就完了嘛,多省事兒,還吵架。」


  兩位老奶奶一聽,這人說得有道理啊,也不吵架了,也不哭了,一人牽著一頭麻繩子,慢慢走到道長身邊,跟道長道了個歉,那道長也是個爽快人,沒有多說什麼,高舉著桃木劍把兩位老奶奶引到了河邊,其餘的人都不允許過去。


  我看他們向下坡子走去,也看不到了,於是就想去安慰下強子,沒想到強子又睡倒在了尹老三的懷裡。


  這孩子,這麼吵鬧的場合他都能睡上幾覺,看來這幾天他是累壞了。


  這送冤儀式也差不多結束了,我拉著靈正準備回家,餘光突然瞥到尹老三後面跟著的那幾人手裡的牌位上,那上面寫一個:尹家次子尹傑之靈位。


  尹傑?


  我心裡一咯噔,心說沒這麼巧吧?


  我忙喊靈正去看,靈正說他早就看了,我問他:「那你說這個尹傑,會不會是江心鎮屍油化妝廠的老闆啊?」


  靈正雙眼眯了下,然後抬手開始點算起來。


  過了一會兒,靈正才說:「當年追查這樁案子的時候,查出尹傑已死,可陰司卻又並沒有他的魂魄,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我忙問:「怎麼了?」


  「尹傑是詐死。」


  「詐死?」


  「嗯……他的確是死了,尹家辦了葬禮,為他立了靈位,但,後來他的魂魄又被人收在另一具身體里,重新活了過來。」


  我大驚:「這也太荒唐了吧,如果每個人都這樣,那豈不是永遠『死』不了啊?」


  「不,這復活之術的施術者,會代替受術者而死。」


  「啊?那誰會這麼傻啊?用自己的命,去把尹傑救活,自己卻死了?」


  靈正轉過身子,向遠處眺望:「若我猜得沒錯的話,復活之術的施術者,是余家的上一個掌位人。」


  我想了想,讚歎道:「肯定是!」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通順了。余家也是走陰堂口,有這個能力,而且之前我們也證明過了,趙天明與尹傑有過來往。現在只有一點疑惑,那就是,那個掌位人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換尹傑的重生呢?


  我和靈正回家,沈妍問我們幹嘛去了?還說聽到尹奶奶家鑼鼓宣天了,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


  我一邊盛飯,一邊同沈妍說話。


  「沈妍,你的好奇心怎麼一點都不重啊?」


  沈妍回我說:「好奇心重的人,一般都活不長,姐姐我還想多活幾年。」


  「切……沒有好奇心的人,是失去了童心,沒有童心的人,老得快,小心沒幾年你就老了,嫁都嫁不出去了哦。」


  「真的么?我看起來有那麼老么?」


  我呆了下:「老啊,眼角都有皺紋了。」


  沈妍忙放下碗,跑去洗手間照鏡子去了,我看著她這樣子,慢慢覺得她越來越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了。想當初剛認識她的時候,她一手抓蛇一手握刀,手起刀落,蛇就被劈成兩半了,嘖嘖嘖,那個血腥程度,真是夠恐怖的。而現在的沈妍,居然會為了幾條皺紋,而擔心嫁不出去,哈哈。


  外婆問我剛才尹奶奶家裡是不是在舉行送肉粽儀式,我說不是啊,是送冤儀式。


  靈正在一旁輕輕笑了。


  我就納悶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外婆跟我說,初一啊,這送肉粽儀式就是送冤儀式啊。送肉粽,這個肉粽不是真的肉粽,而是用來比喻上吊自溢的人,送肉粽就是把上吊用的繩子送出水,有水的地方出水,有海的地方出海,就是這麼個儀式。進行這個儀式的時候,不僅要請法師或道士來鎮煞,村民還必須要迴避,避免衝到不好的煞氣。


  外婆一說完,凌王墓也跟著笑起我來了。


  我小聲嘀咕說,「我又沒見過,不知道很正常嘛,別笑了,別笑了。」


  而且啊,今天看熱鬧的村民那麼多,大家肯定是都不知道還有沖煞這麼一說的。


  凌王墓一口氣將碗里的稀飯喝光,把碗擱到桌上,「女人,你真是蠢得可愛。」他沒等我回話,轉頭看向靈正,「大師兄,我去余家堂口轉轉。」


  靈正夾了一塊蘿蔔,頭也抬,「留在家裡,少給我惹事。」


  「可是……」


  「回房,抄心經十遍。」


  「啊?」凌王墓的眼睛瞪得經銅鈴還大。


  我怔了下,然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哎喲,哈哈哈哈,太666了,剛才是誰還在笑我來著,哈哈哈哈哈哈……心經哦,十遍哦,別抄錯了喲。啊喂,凌王墓,小師弟,你別走那麼快啊,你紙夠不夠啊?我那邊有很多哦,要不要我借你幾張……」


  「初一。」靈正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放到我的碗里。


  我心裡甜甜的,「嗯?」做嬌羞狀。


  靈正淡淡地說:「那天讓你抄一百遍大悲咒的,我忘了檢查,你抄好了么?」


  「……」


  外婆也附和著說:「哦對!還有我這邊的一百遍呢,初一,你這兩天這麼清閑,肯定是都抄好了吧?」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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