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 觀山太保
樂丹和陳玉樓還有鷓鴣哨三人正在商議這元人墓室會在何處之時,那撬砸石門的群盜一聲驚呼卻吸引了他們。
陳玉樓和鷓鴣哨心知有異,趕緊率眾過去查看。原來群盜已洞開巨門,鐵牆上的這道大石門隻能從內側打開,隻見門外是條山中隧道,廊道曲折幽深,裏麵輕輕流動的雲霧,猶如香煙繚繞,也看不清深處的情形。
陳玉樓見群盜大驚小怪,真是折了卸嶺的威風,心頭有些不快,沉下臉來問道:“剛才大呼小叫的做什麽?不過是條甬道而已,裏麵八成就是元人的墓室了……”說著話挑燈往石門外一張,不料正瞧見那隧道裏煙霧輕渺流動,好似有一人盤腿坐在地上,恍惚中就見那人全身黑衣,裝束十分詭異。他身體肥大高壯,獅鼻闊口,臉上虯髯如戟,兩眼精光四射。雙方視線剛一相交,就驚出了陳玉樓一身冷汗,再想細看,那人又被雲霧遮在裏麵了。
剛剛那一瞬間,跟在陳瞎於身邊的人也都個個瞧了個真切,有一個卸嶺的兄弟頓時雙腿打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驚道:“僵屍……是……是瓶山古墓裏的屍王啊!”
群盜聞言立即豎起削尖的竹竿,撐開漁網待敵。僵屍有死而不腐的,還有遇活人陽氣詐屍撲人的,要真遇上大粽子,水火刀槍之類未必能起作用,隻有戳住他覆蓋漁網,或者往嘴裏塞個黑驢蹄子。
陳玉樓剛要招呼眾人上前圍攻,忽然那隻怒晴雄雞從雞群中騰起躍出,金雞獨立恰好落在陳玉樓肩頭,引頸怒啼。這隻雄雞自從鷓鴣哨落人丹井後,就混在其餘的大群公雞之中,在宮殿裏到處追逐蜈蚣。群盜進入露房鐵閣之後,為了防範毒蟲,也將大批雞禽帶了進來,但一直沒見有什麽異常狀況發生,然而怒晴雞突然威風凜凜地鳴動起來,定是有什麽征兆預警。
群盜見狀微微打了一愣,腳下不禁有些躊躇,都隱約有種預感,隻要接近瓶山屍王,立即就會惹禍上身。鷓鴣哨見狀便說道:“裏麵那廝絕不尋常,廊道內又都被霧氣鎖了,恐有妖術作怪,容某先獨自過去看個究竟。”說罷就要提燈進去。
紅姑娘攔住他說道:“且慢,你們難道都不識得,那屍……屍王穿的黑袍頂著黑帽,足底踩著靴頭,元人貴族怎會這副打扮?”
陳玉樓和鷓鴣哨都覺奇怪,怎麽紅姑娘會知道那身詭異的黑色裝束?那是什麽打扮?紅姑娘說道:“我以前曾在月亮山裏跑江湖賣藝為生,說書唱戲和古彩戲法都是同行,戲班子裏的各種行道籠頭,我也盡數識得。剛才看得清清楚楚,世上隻有班子裏的伶人戲子才會如此裝扮,那套滿身黑衣袍靴戴帽的裝扮,分明就是演在戲文裏麵的勾死鬼!紅姑娘熟識戲班子裏的行頭,一眼斷定,甬道裏的那廝,絕不是元代將軍的裝束,而是滿身黑衣靴帽的無常惡鬼打扮。殮葬時屍體穿著的凶服壽衣雖是不比尋常衣衫,可墓中的貴族怎麽會穿著戲裝埋屍於此?古人穿著的服飾,也許在民國時期看來差不多都像是在戲台上穿的,但哪裏有人會在墓中穿一套勾死鬼的黑袍行頭?
樂丹卻是微微一笑,說道:“那人氣息全無,了無生機,不是屍王,也不是勾魂無常,不過他身上有毒,不要碰他就是了。”
陳玉樓看著樂丹豎起大拇指說道:“樂兄弟竟然能看出來他身上有毒,厲害。”
盜墓掘塚,全憑一時膽氣,心中越是不安,越是疑心生出暗鬼,所以曆來都有倒鬥不信鬼,信鬼不倒鬥之說。卸嶺群盜向來都認為古墓中的威脅,最主要是來自機關和詐屍,極少有人談論鬼神精怪之類犯忌的話。可那黑袍勾死鬼剛剛是眾人親眼所見,在那個年代裏主要的娛樂活動就是聽書看戲,民間戲曲比較低俗的有鬼戲、狐戲、貓兒戲之類,都是依靠渲染鬼狐情節來吸引觀眾,黑袍黑帽的勾死鬼是這類戲文中的主要角色,正因為離實際生活較近,才更容易令人信以為真。
陳玉樓見人心惶惶,擔心手下兄弟們折了銳氣,便道:“想那戲文本子多是胡編亂造,十出戲中倒有八九出都是生捏瞎拚出來的,豈可信以為真?樂兄弟也說了,前麵就是個死人而已,漫說是什麽勾魂索命的無常鬼,當今這世界就連神仙也難躲洋槍洋炮的一溜輕煙,管這廊道中有些什麽,先放兩排槍過去再說。”言罷一揮手,命手下舉起步槍,齊唰唰拉動槍栓,頂了子彈上膛,就要對著甬道裏亂槍齊發。
鷓鴣哨在旁見群盜要開槍射擊,他心中一轉,忙低聲告訴陳玉樓不可用槍,雞禽鳴動有異,定是因為那穿黑袍的死者身上有什麽劇毒之物,不可仗著器械之利就大意了,否則濺出毒來,這條隧道就進不得人了。
陳玉樓心中恍然,忙道:“真乃英雄所見略同。槍裏的子彈頂上火那是壯膽用的,正要叫小的們用鉤竿子去搭。”隨即命十幾個手下上前,向霧中探出蜈蚣掛山梯,搭在那黑袍人的身上向後拉扯。
群盜領命出手,一番連拖帶拽,便用竹梯將那盤膝而坐的黑袍人拖進了鐵壁圍牆,其餘的人一個個槍上膛、刀出鞘,如臨大敵般圍攏在四周。拖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形貌詭異的僵屍,也就是死而不腐的古屍。
這黑袍男屍高大肥胖,盤腿而坐,手中掐了個奇特的指訣,穿的確實是一身戲台上勾死鬼的行頭,被竹梯一陣拉扯,早就開始腐朽的服飾都絲絲縷縷地裂了開來,露出身上發脹的皮肉都是白如浸水,用竹梯一碰就往外淌出膿來,耳目口鼻內都是黑色的粉末,可能當初是七竅流血而亡。這身打扮卻沒辦法分辨是哪朝哪代的,隻看靴袍都已經朽了,料來死去的年頭已是不短了。
群盜見隻是具僵硬的古屍,這才將心放下,紛紛罵道:“死鬼,偏穿成這副鬼模樣,剛剛險些嚇破了爺爺們的虎膽……”
陳玉樓覺得這具屍體死得奇異,便率群盜留心查看。古屍體內注滿了劇毒,但是看起來並非是瓶山裏常見的蜈蚣毒,毒液行遍了全身,應該是生前服毒。由於擔心沾染毒膿,就用竹簽子翻撥屍體,將死人身上的事物一件件清理出來辨認,隻見都是些藥瓶藥罐,還有紙木造成的傀儡人形肢體,並有一個大皮囊,裏麵都是漆黑堅硬的豆子,看得眾人如墜五裏霧中,竟不知這些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是什麽。
最後有名盜夥用竹簽從屍體腰間的黑袍裏挑出一麵金牌,上麵鑄得有字,陳玉樓和鷓鴣哨都識得古文書,定睛一看,正是四個蒼勁挺拔的老篆“觀山太保”。
二人乍見此物,腦海裏正如滿天的烏雲突然亮了一道閃電,猛然記起一段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原來這瓶山古墓裏還有別的盜墓賊,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原來是大明觀山太保!”
陳玉樓低頭沉思片刻,便急忙讓人把屍體拖到燒丹的磚爐中點火焚化了,這才轉頭問鷓鴣哨:“觀山之事撲朔迷離,以前隻道是做不得真的傳說野史,原來這世上真有觀山太保。賢弟足跡遍布天下,可曾聽說過此中詳情?”
鷓鴣哨對此事所知所聞,並不比陳玉樓多出多少。
陳玉樓說道:“不過看這黑廝死在隧道裏,身上並無明器珍寶,而且無人收屍,這也足以說明他雖捷足先登進入瓶山盜寶,但並沒有隨行的其餘同夥,如果山裏真有古墓大藏,墓室裏的東西多半還是完好的。”畢竟是早已死去兩朝的古人了,於磚爐密室裏焚化了這具屍體之後,便不再理會此事。
如今甕城、無量丹宮、藏屍井、鐵閣露房、後殿全部找了個遍,都不見那元朝將軍葬於何處,不得不懷疑是否除了墓址上不封不樹之外,那墓穴也曾用土回填,根本沒有空間縫隙。倘若真是以土夯實的墳墓,在這地形複雜的瓶山裏跟本無法尋找,元人不依風水形勢,恐怕搬來摸金校尉相助,都難以使用分金定穴直搗黃龍。
不過陳玉樓也明白,此次雖是得了許多珍異之物,但找不到真正的墓穴,就算是失了手,賠了如此大的本錢最後卻落得個铩羽而回,他這當舵把子的盜魁,今後便再也沒有麵目和天下人爭長道短了。
就在鷓鴣哨和陳玉樓束手無策之際,樂丹笑著說道:“元人畢竟是異族,文化與我中原大相徑庭,便說藏族的天葬之法,天葬是藏族的一種傳統喪葬方式,在人死後將屍體運到指定地點,讓禿鷲或其他鳥類、獸類等吞食。天葬的理論核心是靈魂不滅和輪回往複:死亡隻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離,是在異次空間的不同轉化。體現了大乘佛教波羅蜜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而漢家文化則是提倡土葬之法,古人講究的是入土為安,我們一開始都覺得墓葬應該是在山腹之中或者地下,忽略了此山的地形。瓶山如同仙人裝丹的寶瓶墜地,山體形似古瓶,山腹內也猶如瓶腹一般中空,丹宮寶殿都建在其中,所以來此山盜墓的無不把目光盯在山窟裏,唯獨把山巔的瓶口忽略掉了。”